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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120. 通天倾斜 【二更】你是谁?
    夙寒声从水塘离开时, 往后看了一眼。

    兰虚白同他说完那些后,整个人像是卸下沉重的包袱,怡然自得地倚靠在椅背上钓鱼。

    他没让夙寒声送,也没让他声张, 好像只是度过寻常一日, 随时都能拎着鱼竿和桶回学斋舒舒服服地睡觉。

    夙寒声知晓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终于转身离去。

    今日难得是个好天气, 清风袭来, 吹皱水塘荡漾起阵阵碧波。

    倏地, 静谧水塘传来一阵翻涌。

    似乎是鱼上钩了。

    这条大鱼力道极大, 拼命挣扎着想要摆脱鱼钩, 将水面激起阵阵的波纹。

    终于,噗通一声。

    无人握住的鱼竿被那条鱼直接拖着落了水,终于艰难地逃出生天。

    夙寒声也不去寻应知津, 飞快回到佛堂用法器去寻崇珏。

    但崇珏不知去做了什么, 没有丝毫回应。

    就在这时, 外面突然传来晋夷远的声音“夙少君”

    听着声音低沉, 像是挨过揍来找他算账的。

    夙寒声捏着法器的爪子一顿,抬头朝佛堂外看去。

    晋夷远果然挨了揍。

    他脖子上好像被甩了一道鞭痕, 一看就知道出自楚奉寒之手。

    大出馊主意的夙寒声也难得觉得心虚,干咳一声, 故作镇定道“晋师兄,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晋夷远露出个诡异的笑“还不是因为少君给我出的好主意。”

    夙寒声努力保持冷静“哦, 有用吗”

    问完夙寒声就后悔了, 这都挨打了,怎么可能会有用。

    他正在心中唾弃自己问了句废话,就见晋夷远大步而来, 噔噔几步冲到他面前。

    夙寒声立刻做出防御状,连手指符纹都给祭出来了。

    “你冷静啊,我道侣可是”

    狠话还没说出来,就见晋夷远保持着笑容,一把握住夙寒声单薄的肩膀,一向吊儿郎当的脸上浮现的神情却是掩饰不住的欣喜。

    “当然有用了,有大用他第一次没有阴阳怪气,只是骂我脑子有病,将我从灵舟上踹了下来。”

    夙寒声“”

    说真的,三年了他还是适应不了这种没事找虐的大病啊

    晋夷远却是乐得不行。

    楚奉寒就像是一块难暖的冷石,而他当年偏偏又因一时妒火惹怒了他,让两人关系几乎算是无间狱开局,这些年任由他怎么补救都无济于事。

    晋夷远此人自小被骄纵着长大,自负又桀骜,但凡他愿意舍下面子低声下气哄人,也不至于拖这么久楚奉寒都不搭理他。

    但如今经由夙寒声方才教他那招“人不要脸”,晋夷远死马当活马医试了一试,不知怎么竟然对油盐不进的楚奉寒极其有用。

    “夙少君。”晋夷远正色道,“往后你便是我的亲师弟了,晋家大门永远为你而开,你若有事我必定舍命相助”

    夙寒声幽幽看他,不着痕迹往后退了两步,不太想和这个人沾上关系。

    晋夷远依然乐在其中,恨不得拉着夙寒声当场结拜。

    夙寒声本来不想理他,但转念一想,忙道“现在有一件事需要你帮我。”

    晋夷远沉声道“我有求必应。”

    夙寒声说“太好了,那你带我旧符陵通天塔吧。”

    晋夷远神色没有丝毫变化,不假思索道“那不行。”

    夙寒声“”

    不是说有求必应吗

    晋夷远解释道“少君有所不知,你留在闻道学宫之事,是掌院、世尊和应道君三道令齐下决定的,我刚才那只是在和你说玩笑,并没有胆子真的带你去旧符陵。”

    夙寒声“所以你是留下来监视我的”

    晋夷远道“不算。”

    夙寒声懂了,起身就要离开佛堂。

    晋夷远拦住他“少君是打算去旧符陵吗”

    夙寒声也不瞒着他,点点头说是。

    他孤身一人无法到达旧符陵通天塔,只能先去找应知津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用灵舟送他过去。

    晋夷远若有所思地看着夙寒声,好一会才道“我送你去吧。”

    “你刚才不是说没胆子吗”

    晋夷远笑道“但你如果铁了心要去,我也无法拦你,反正最终结果都是你去旧符陵,我闲着无事,何不跟着一起凑凑热闹”

    毕竟通天塔可不是寻常人能随意靠近的。

    晋夷远别的没有,就是胆大,要命的热闹也想去瞧一瞧。

    夙寒声赶时间,索性直接答应了。

    片刻后,晋夷远要来门派那艘最豪华的画舫,带着夙寒声从闻道学宫飞起,幽幽朝着旧符陵而去。

    通天塔。

    本来崇珏和邹持已决定午时便联手破阵入塔,但神识往外扩去半晌,没有发现应见画的踪迹。

    明明昨晚他还在远处孤身坐着看塔,只是一夜便不见了人影。

    应见画并非是个会临阵脱逃之人。

    邹持闭眸掐算,半晌后摇摇头“寻不到,好像被无形的灵力阻挡住气息。”

    就像是本命灯灭的庄灵戈一样。

    乞伏殷不耐烦道“不就是夙玄临的徒弟吗,有他没他都一样。现在四圣物已齐了,快入塔吧,过了子时气运衰竭,要想破阵便更难了。”

    崇珏站在灵芥之外,看着仍然在不断塌陷的通天塔,始终沉默不语。

    良久,他才突然道“不必了。”

    乞伏殷不耐道“什么意思”

    “不必破阵了。”

    众人察觉到他话头不对,也跟着从灵芥走出,齐齐看向远处的通天巨塔。

    寻常人若是随意一瞥,其实并不能察觉到哪里不对,不过在场众人皆是圣物,定睛看去,就见昨日还在一点点往下掉落巨石的通天塔,竟然诡异地出现一点歪斜。

    原本四处都往下掉落巨石的巨塔,此时只剩下一个方向的塔身,像是落雨似的,噼里啪啦往下掉落。

    石头落地激起的震耳欲聋的声音原来数十里之外都听得一清二楚。

    灰尘漫天而飞,遮天蔽日。

    的确不必破阵了。

    不到明日,这通天塔八成就要彻底倾倒,横贯整个三界。

    崇珏大乘期神识铺天盖地而去,眉头越皱越紧。

    通天塔实在是太过巨大,就算是三界第一巨山在它面前也渺小得如同蝼蚁,若是任由它直直砸落,恐怕所压毁之处,能遍布半个三界。

    一半旧符陵、整个乌鹊陵都在其中。

    邹持等人正蹙眉看着,却见旁边的崇珏突然一改常态,几乎带着厌恶地道“东南方向先入塔,毁了塔中长明灯再说你们磨磨唧唧生崽子呢一群蠢货。”

    众人一愣。

    崇珏说完后,眉眼又转瞬化为清冷的禅意。

    他揉了揉眉心,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意识到自己体内还有个没彻底融合的恶念。

    恶念大概记起前世夙寒声被这通天塔间接逼死,在识海深处已经烦躁许久,此时没忍住挣扎着跳出来无差别地嘲讽每一个人。

    邹持和乞伏殷挨了骂,却莫名有种久别重逢的感觉。

    崇珏无奈道“你们带着宫菡萏先入塔。”

    宫菡萏就像是真正的灯一样没什么存在感,始终安安静静坐在那不吭声,听到自己的名字才反应过来,站起身来。

    乞伏殷道“那你呢”

    “我去寻应见画。”崇珏道,“半个时辰内无论我寻不寻得到人,都会入塔。”

    乞伏殷不耐烦极了,但又不能插手崇珏的决定,只能沉着脸拂袖而去。

    崇珏目送着三人离去,神识更加往外扩散,一点点追寻应见画的踪迹。

    千里之外的高空上。

    夙寒声孤身坐在画舫的边缘栏杆上,晃荡着腿看着下方缭绕的云海,眸瞳放空不知在想什么。

    晋夷远倚靠在旁边,懒洋洋道“我们入夜才能到,不去休息休息吗”

    夙寒声墨发被吹得胡乱飞舞,轻轻摇头。

    晋夷远也学着他的姿势坐在栏杆上,道“如今通天塔塌陷在即,方圆百里画舫无法靠近,到时候恐怕得御风过去。”

    夙寒声虽然修为不怎么高,但这三年早已学会御风“好。”

    晋夷远挑眉道“有心事”

    夙寒声本来没心没肺,只用在学宫等崇珏回来就好,可兰虚白一句卦象却将他妄图混吃等死的心给彻底搅和乱了。

    前世他宁可死也不愿意将凤凰骨交出来解救什么黎民苍生,但重来一世好像怎么都逃脱不了圣物生来注定的命数。

    夙寒声打了个哈欠,恹恹看着好像永没有尽头的云海“就觉得什么命啊运啊什么的,怪无趣的。”

    既然所有事皆是命中注定,自己只是棋盘上的棋子,走的每一步都像是被别人操控的,那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供人取乐吗

    夙寒声也没多说,草草和晋夷远寒暄几句,便回了住处,继续寻崇珏。

    但不知是烽火台被拦截了,还是崇珏还在忙,传讯始终传不出去。

    夙寒声蔫得将法器一扔,躺到柔软的榻上。

    他清楚自己若是再这么胡思乱想下去,八成又得犯病,只好强迫自己沉沉睡去,最好一觉醒来就能到通天塔。

    这一觉睡得极其昏沉,隐约间好像又听到了那句童谣。

    夙寒声浑浑噩噩睁开眼睛,下意识以为又回到那个躺在摇篮中的梦。

    但举目望去,却是身处遍地血泊的无间狱。

    残破的屠戮阵法中,浑身是血的男人搂着他,哼着童谣哄他入睡。

    “乌鹊欲飞,远人将归,乌鹊至,凤凰来。”

    夙寒声只记得有这么段记忆,但当时脑子混沌并没将那小曲儿具体的内容记清楚,这一遭大梦却拨开记忆中的灰尘,熟悉的歌谣灌入耳中。

    夙寒声跪坐血泊中,看着那浴血的男人朝他轻笑着说。

    “小鹊儿往前走,迈过火海成凤凰。”

    夙寒声倏地从梦中惊醒,险些踉跄着从床沿翻下去。

    明明只是因记忆而做的梦,没什么特殊之处,夙寒声却惊魂未定,脑海乱糟糟的,捂着心口喘个不停。

    直到他呼吸艰难平复,这才后知后觉发现画舫的房间有人。

    许是要到落日了,窗棂外昏暗,隐约可听到呼呼的风声。

    有人站在窗边,似乎正在往下看云,不知来了多久。

    夙寒声茫然许久,总觉得自己还在做梦,否则本不该出现在此处的应见画

    为何却在画舫上

    应见画察觉到夙寒声清醒,微微侧身,面容逆着光看不出神情。

    夙寒声额角全是汗,迟疑地道“大师兄”

    应见画淡淡“嗯”了声,迈开步伐缓步朝他走来,坐在床沿随手抚摸了下他额头上的汗水“做什么噩梦了,怎么吓成这样”

    夙寒声满脸呆滞,迷迷瞪瞪看着应见画。

    应见画笑了,正要说话,却倏地感觉一道带着杀意的符纹铺天盖地朝着他胸口而来。

    “砰。”

    护身结界遽尔催动,夙寒声手指的诛戮诀相撞,直接化为破碎的萤光。

    应见画往后一退,眼神直直注视着夙寒声。

    夙寒声面无表情看着他,手中十道符纹悄无声息浮现在指腹上,语调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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