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第 48 章 48.
    卧室太暗了,盛檀只看到厚重的窗帘颤动,大片影子把陆尽燃的五官表情都淹过去,他没有再出声,连浑浊的呼吸也极力忍着,颀长轮廓跟昏黑的空间融为一体,成了一道模糊的虚像,眨眼就会消失。

    盛檀垂在腿边的手重重攥成拳。

    自己躁乱的心跳听不见了,被手铐和栏杆摩擦碰撞出的刺耳金属声覆盖,砰砰砰枪一样打在她胸口。

    走

    出去,什么都别想,别留下至少先离开这套房子

    她错了,她根本就救不了他,是她天真愚蠢,以为自己是猎人,驯化利用了本性纯良的小狗,实际她绳索里套住的,从始至终都是藏起尖牙利爪的恶兽。

    她没办法把陆尽燃拽出深渊,陆尽燃就是深渊本身。

    冷静,不要失态,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完了,最伤人的话已经出口,他放行了,还不走等什么呢他是病着,他会叫人过来的,不用她操心

    盛檀脑中不断响着警告,在受到的刺激下机械挪动双腿,没有看窗边的陆尽燃,直接往外走,她脚步越来越快,迈出卧室门,穿过客厅,打开门锁,缺氧似的扑进走廊里,随着大门在身后关上,她回到平和世界。

    普通的安静的,冷静的孤独的世界。

    盛檀不能停,怕自己会鬼迷心窍返身回去,她径直去按电梯,抱着手臂靠进冰凉轿厢的一角,紧紧闭眼缓了几秒,又故作镇定地挺直脊背,手伸进包里摸索,找到侧袋里很久不碰的烟,抽出一支用力咬住。

    电梯门打开,接近傍晚,外面天色渐暗,她走出单元门,在寒凛空气里把烟点燃,一口就呛得咳嗽。

    盛檀想一口气冲出这片范围,但腿太酸,跑不动,她走到小区路边的长椅上坐下,细长手指捏着烟,弯下腰。

    可是他在高烧。

    昨天冰湖里泡了那么长时间,连着几天受伤和情绪激烈,身体再好也熬不住了,不是一场能随便挺过去的小病。

    他会打开手铐找人过来

    他不可能就自己那么忍着。

    盛檀以为她出来以后就能理智,继续无视冷漠,但有些东西偏偏克制不了,越压抑越泛滥,堵得肺腑闷疼。

    那房子太冷清了,摆设都没变过,没半点活气,不可能有药,以前的没扔也早就过期了,找人送需要时间,还是给他买药拿回去,再走

    盛檀俯着身,在距离单元门十几米外的长椅上凝固着,回忆最近的药店,意识跟外界隔绝,有道中年女声小心翼翼叫了她几次,她才听到。

    “檀檀你没事吧”

    盛檀认出是谁的声音,忽然睁开眼,锐利看向面前正俯下身跟她说话的蒋曼:“你怎么在这儿”

    她脸色素白,厌恶防备地蹙眉:“我跟你没话可说,檀檀也不是你叫的。”

    蒋曼知道自己身份太尴尬,局促地往后退了半步,低声解释:“盛小姐,你别生气,我没有恶意,我在

    这附近转了快一个小时了,是碰巧看见你出来,不是故意跟着你的,我也挣扎了半天才敢来和你搭话,主要是过去的事,我一直没机会跟你道歉”

    她露出一抹哀色:aaadquo自从在病房里跟你见面那天开始,给你带来了很多伤害,但我对你发誓,当初你妈妈病重的事,我是真的不知情,你父亲告诉我他是丧aaaheiaaahei丧偶的,我绝对没有知三当三,唆使他做什么,那时候我也没跟他有任何实际的发展,是到后来aaaheiaaahei后来才aaadashaaadash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别说了”无论妈妈还是儿子的字眼儿,盛檀都听不得,“你用不着跟我解释,我不想看见你这张脸,离我远点。”

    蒋曼抿了抿嘴唇,骨子里怵她,又躲了半步。

    她抓紧手里的包,风采犹存的脸上更黯然:“盛小姐,我可以滚,明天我就要带儿子出国了,以后也不会出现打扰你,今天能碰上,是巧合也是缘分,我想有些话不说,可能再也没机会。”

    盛檀以为她要谈盛君和,眸色犀利:“你”

    “跟陆尽燃有关的事,你就一点都不想知道吗”蒋曼欲言又止,终于鼓起勇气打断盛檀,“他和我的关系你也没兴趣在南湖湾那天晚上你就跟他分手了,这些天很不好过吧,他的性格你应该也真正见识到了,我其实很怕他撑不过去。”

    盛檀神经被一句一句刺着,本能抵触的烦躁更重,起身就走,不想听她多说。

    蒋曼不敢跟她对峙争执,好在盛檀速度不快,她咬牙追上:“我今天之所以在这儿,就是想走之前看他一眼,确定他没事,他不在你剧组,不在你家,我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这里,但也只是知道他住过,不清楚具体楼号,才乱转,直到看见你。”

    她憋了很久的话脱口而出:“我跟陆尽燃没有血缘关系,我是陆家雇的保姆,从陆尽燃四岁那年开始专职负责照顾他生活,你第一次见他是什么感觉我只觉得可怕,当时吓得差点逃走。”

    盛檀脚步猛一顿。

    蒋曼吸了吸气,皱着眉低声说:“他眼神根本不是一个孩子,你是导演,肯定看过欧美很多出名的惊悚片,里面那种华丽漂亮,但没有情绪,冰冷阴森的小少爷,随时会拿起刀杀人的,他简直有过之无不及。”

    “我缺钱,害怕也不得不留下,哪敢和他接触,做好一日三餐就躲着,他也什么都不需要我,总一个人坐在房间里,不开灯不拉窗帘,一坐就一天,”她心有余悸,“那么小的孩子,我儿子还天天要抱要哄,他一句话都不说,眼珠黑漆漆的,特别恐怖。”

    盛檀迎着风,指甲往手心里深陷。

    蒋曼叹了口气:“因为我太怕了,跟他没有交流,陆家反而对我很满意,我才知道,他们要的就是这样的保姆,以前有过一些胆大心软的,都很快被辞退了,他们不允许陆尽燃得到温情,他小小一团,身上都是暗伤,像个摆在仓库里的木偶。”

    “时间长了,我知道他不会伤人,才渐渐了解,”她深呼吸,“陆家溺爱长子,也就是他哥哥,他哥一出生

    就万千宠爱,父母还给他哥保证过,这辈子就他哥一个宝贝,不会再要,谁知道他哥七八岁那年查出血液病,配不上型,父母为了救儿子,才又怀了第一个。”

    蒋曼眼睛被风吹得干涩:“怀上了,等生下来就能用他的脐带血,他被孕育的全部目的就是这个,整个孕期,他妈都在为大儿子操心,他哥得知妈妈怀孕,以为自己要被替代了,反应激烈,极度抵触,他妈心疼难受,孕期重度抑郁,估计也影响了肚子里的他。”

    “可惜他哥病情发展太快,等不及他出生,也恰巧遇到了合适配型,做完手术保住了命,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蒋曼摇头,“代表还没出生的他,彻底失去价值了。”

    盛檀穿着大衣,仍然感觉寒风透进了骨缝。

    “他妈一点也不留恋,想引产,那时候他七个月,太大了,风险高,才不得不生下来,孕晚期想照顾大儿子的心被迫压制,还要承受怀孕分娩的痛苦,他妈的急躁厌恨可想而知都给了他,”蒋曼抹了抹眼睛,“他哥就更变本加厉了,因为劫后余生,性格更敏感善妒,怕地位被威胁,哭闹要求父母把这个小儿子扔出去。”

    她苦笑:“活生生的人,怎么扔,我猜他妈为了哄宝贝长子开心,肯定试图掐死过他,他命大才侥幸活下来,然后被父母丢给保姆,随便养养,夭折更好,反正他只不过是一个没用上的失败工具,没有期待,没有感情,还害得哥哥忌惮,妈妈抑郁。”

    盛檀的脚好像冻住了,她没法站下去,轻微晃了晃,按住长椅扶手,低着头再次坐下,战栗的心被“工具”两个字上了更大的刑。

    蒋曼轻声说:“从生下来起,除了医生护士,他就没怎么被抱过,哭到嗓子破了也不会有人心疼,巴不得他活不下去,一了百了,我不知道他怎么长大的,因为陆家的要求,保姆都不许擅自碰他,他就成了一个不被触摸,不被拥抱,没人哄过,没人回应的小孩儿。”

    “他能长成今天这样,已经是奇迹了,是不是他不说话,阴郁极端,有什么错呢,他能活着就很不容易,他从没伤害过谁,他还帮了我,救过我儿子的命,”蒋曼嘴唇发白,“我给他做了很多年保姆,就是他帮我的那次,被陆家发现,辞退了我。”

    她流出眼泪:“我偷偷去看过他,后来知道,他有你了,你把他带回了家,他眼睛里全是你,他所有注意力,没人教过引导过的爱,可能不够正确,但都是毫无保留给你的。”

    盛檀掀起大衣后面的帽子,盖在头上,帽檐扯低,挡住湿透的眼睛,恍惚想着,陆尽燃也经常这样,遮起眼,不让她看到。

    蒋曼坐在长椅另一边,跟盛檀保持距离,看着她:“这么重这么歪的感情,负担很大吧,他应该尽过最大的努力了,你看到的,接收到的,已经是他克制约束过的,我以为经过这段时间,你会动心,喜欢上他,把假的变成真的,他还有活路,现在看,没希望了。”

    她遗憾地说:“可能他就是这样的命,拼尽全力也注定一场空,我能做的,也只是把知道的

    这些事告诉你。”

    “盛小姐,当时我跟盛君和恋爱,不懂内情,是陆尽燃主动找上我,作为我儿子回到你身边,我问过他,他说之所以骗你,除了想让你主动亲近他之外,更为了让你能通过他的存在,成功报复盛君和,不要自伤,还有”她顿了一下,还是坦承,“你拍电影的那四千万,不是你妈妈的遗产,其实是他给你的。”

    盛檀僵愣住,慢慢扭过头,荒唐地直视她:“你说什么”

    蒋曼别开脸:“你妈妈的确给你留了钱,但她大部分资产都用来扶持盛君和了,加上生病,最后存了大概五百万给你,也被盛君和私下用掉了。”

    她既然说了,就全倒出来,不再隐瞒:“陆尽燃来的时候,就是用钱做筹码,不然你以为盛君和会那么讨好他陆尽燃给你准备你需要的四千万,额外也给了盛君和封口费,盛君和以为这个儿子是为了促成我的婚姻,才大手笔来买继姐的接受,顺便让他也装一回好父亲,还有得赚,他没理由拒绝。”

    盛檀胸前剧烈起伏,唇开合了几次,仍然难以接受:“他一个大学生,哪来那么多钱”

    蒋曼说:“我也不清楚,但我知道他有多厉害,陆家也很可笑,宝贝长子资质平庸,被无视欺压的小儿子是求都求不来的天才,他也才一十一岁,拼命为你筹谋,盛小姐,他病得太久了,除了你,他没药可救”

    她观察着盛檀的神色,不甘心地问:“你从头到尾,真的没有心动过吗,没有一次爱上他的时刻”

    盛檀掉进了一场雷暴里,再也听不清蒋曼说的话。

    蒋曼闭上嘴,不再追问了,她还有很多秘密,关于再往后盛檀离开陆尽燃,那场几乎要了他命的烧炭,还有她亲眼所见,陆尽燃是怎么被逼对陆家父子下跪,为了保盛檀安全。

    她不能多说了,她能讲的,只是和自己息息相关的这些,连四千万都是她自作主张暴露的,其他更远更重的,她没那个胆子,再私自忤逆陆尽燃的意思。

    盛檀从长椅上站起来,空茫盯着刚刚亮起的路灯,上面十一楼仍然一片黑,一点光也没有。

    他身和心都在重病

    她不是担心他发高烧。

    她没有在意他经历过什么样的人生,骗她的理由

    她只是要马上当面问清楚那四千万要听他亲口承认她会把钱连本带利还给他,不可能欠他的

    盛檀牙关咬紧,找到了最迫切回去的理由,她顾不上去买药耽搁,甩下蒋曼,大步走进单元门,一路呼吸困难地上到十一楼,重新把那扇门指纹解锁时,她看着里面比走时候更浓重的黑,心不受控地沉沉坠下去。

    没声音。

    空气是冻住的。

    盛檀屏息走向卧室,握住门把,调整好语气表情直接推开,倚靠在窗边的人像被夜色溶解掉,身影含糊不清。

    盛檀心脏揪紧。

    她走多久了他一动也没动过

    盛檀摸索到门边开关,“啪

    ”的按亮,眼神直直盯着陆尽燃的方向,以为会对上他眼睛,然而她刻意保持的神色成了徒劳,他还是不动。

    她这才注意到脚下踩住了什么东西。

    鞋底移开。

    一把小号的钥匙。

    手铐上的钥匙。

    在房间门口,她一进来的位置,离窗边好几米远,陆尽燃手被铐住,他不可能碰得到

    盛檀晕眩得按了按额头。

    他故意的

    他故意把钥匙丢到这么远,就是为了自己拿不到,不能解开手铐的锁,也就不能出去追她

    怕自己会忍耐不了,会后悔,所以他发着高烧的身体都不管了他根本没打算找人来

    盛檀捡起钥匙,几步走到陆尽燃身边解开,她手伸过去,碰到他耳朵,烫得吓人。

    她唇角轻颤,推了推他。

    陆尽燃贴着窗帘向侧面滑倒,睫毛低低压着,一张脸病态地烧红。

    盛檀下意识接住他,他头靠进她怀里,她手盖在他紧闭的眼帘上,温度高得灼人,手心发疼。

    她匆忙找出手机去按120,三个数字输入的时候发出按键音,陆尽燃仿佛被这声音刺到,睁了睁眼,半合的瞳仁空洞,一把摁住她的手,暗哑抗拒:“不去医院别打,我不去”

    “陆尽燃”盛檀咬牙切齿,“你是不是想死”

    陆尽燃听不见,他闷咳着撑起身,茫然辨认着这间卧室,死死控着她手腕,不让她打电话。

    他定定望着她很久,干裂出血痕的嘴角扯出笑:“不去医院我最喜欢发烧,病得重了,就有幻觉能看见你。”

    “做梦也很好,”他嘶声喃喃,“梦里你会抱着我。”

    陆尽燃手臂脱力,向前栽倒,跌到盛檀肩上,他滚烫地蹭蹭她颈窝,伸手想抱,没有力气,只拉住了她的衣服,攥在手里:“我不去医院,我上床,我去躺下,你不走,不走好不好。”

    盛檀的忍耐力要被他捏坏,她强硬抬起他,扣住他的脸:“不是幻觉,不是做梦,你现在”

    “怎么不是”陆尽燃眼里血丝盘绕,“真的盛檀被我放走了,她不可能回来,她不要我了,不要我你懂吗她有别人了。”

    “不对她从来就没有要过我,”他怔怔的,也冷厉凶蛮,“只有我幻想出来的她,才会来找我别送我去医院我不想退烧”

    陆尽燃艰难起身,凭着本能往床尾走,两步就摔下去,手摁在床尾上,他踢掉鞋,吃力爬上床,通红的眼睛目不转睛看她,闷闷哀求:“我乖,我这么躺着好不好,你让我再看一会儿,别那么快走。”

    盛檀受不了了,拾起被他弄掉的手机,他怕得扑过来要抢,她揽住他的头:“不打120,不去医院,我给你买药,吃药行吗如果药都不吃,我现在就走。”

    陆尽燃跪在床上,不敢乱碰她,唯恐像以前太多次一样,碰了就没了,就会消失。

    盛

    檀的要挟奏效,她掰开他手指赶紧下单了几种药,加钱让最快速度送过来,订单预计时间显示十分钟,她又给之前跟组去过海岛的医生打电话,让他尽快上门看诊。

    陆尽燃这样,的确不适合救护车送医,医院环境杂,被拍到发网上又是大麻烦。

    先退烧,等他状态稳定一些,或者等睡着了再送他去。

    盛檀推开他,让他在床上等着,出去客厅给他倒水,她刚走到沙发边,后面混乱的磕碰脚步声就急促传来,混着哑到听不下去的喘声和哽咽。

    她这时候承受力薄弱,听着这些躁乱不堪,回身想去把他摁回床上躺着,腿一动,膝盖狠狠撞在了沙发旁的一张矮几上。

    茶几不规则的形状,很多棱角,她腿上穿的长筒羊毛袜扛不住,划破一条口子,膝盖微微刺疼,估计是破了。

    盛檀晃了一下,很快站稳,把追出来的陆尽燃堵回卧室,想把他拽到床上,他却扑着她一压,让她坐在床边。

    陆尽燃蹲跪下去,昏昏沉沉摸到她膝上,她缩了缩,他搂住她的腿,把长筒袜上的口子一把撕开。

    “刺啦”声在房间里格外刺耳,盛檀来不及踢他,他就俯下身,灼热嘴唇贴上她细细的伤口,缓慢舔舐那些冒出来的小血珠。

    盛檀身上一紧,麻痒从膝盖开始飞窜,她咬住下唇,咽掉声音,想踹开他算了。

    陆尽燃小心吮着,又吹了吹伤口,抬起头,湿漉漉的黑瞳祈求她:“以前你告诉我,吹吹就不疼了你也给我吹吹行吗,我疼得受不了了。”

    盛檀抓着揉乱的被子,一言不发,抿唇看他。

    他伏在她腿边,摸到扔在地上没收拾的那对毛绒狼耳,急切握住,戴在自己头上,把那条长尾巴扯过来,没时间摆弄了,就当成绳子绑住自己手腕,再次朝她仰起脸。

    盛檀骨节发白。

    用她腿做全世界支点的这个人,虚弱地撑在地上,衣襟散开,锁骨都是红痕,灰白色狼耳立在湿淋乌黑的短发里,双手被毛绒尾巴捆住,像被俘虏的恶狠凶兽,遍体鳞伤,高高仰着下颌。

    “我这样你会喜欢吗,”陆尽燃高烧到发抖,意识不清,“太冷了你抱我好不好。”

    “盛檀,”他亲吻她手指,“求你,抱抱我。”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