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馆老板娘看着施必胜递到眼前的画像“不好意思, 没见过。”
这姑娘好像在哪里见过邓雪芳十一月份左右领回来一个南方姑娘,那姑娘穿件绿衣服、抱着个蓝布包包,在我店里吃了碗面。和画上的姑娘眉眼很像, 就是头发不太像, 剃得短短的, 整个人有点迷迷噔噔的样子。
赵向晚追问面铺的女主人“您再仔细看看,也许她肚子饿了在您家吃过面呢”
中年女人依然摇头“不不不,我没见过。”
邓雪芳这人脾气大, 是宽甸屯子出了名的火铳子,哪个敢惹她乡里乡亲的, 我在镇上开门做生意,可不敢说出她来。
赵向晚“真没见过”
中年女人有些心虚地转移开视线“没有。”
赵向晚的语气非常笃定“你见过她。”
中年女人慌忙摆手“没有、没有。”
赵向晚目光炯炯, 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她和画像有点不一样哪里不一样头发变短了很好, 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衣服红、绿、黄、蓝很好, 原来是绿色。她的状态怎么样很活泼不对,她有些萎靡。”
中年女人一个字没有说, 可是赵向晚却句句都在点, 感觉自己完全被看透, 吓得后退两步,一屁股坐在长椅上。
赵向晚陡然提高音量“说你明明见过她,为什么隐瞒是不是你把她藏起来了”
中年女人脸色发白,叫起屈来“天地良心, 我要是藏了她, 让我不得好死。”
劳志锐听许嵩岭吹嘘过赵向晚的能力,站在一旁看热闹。
施必胜皱了皱眉,正要开口,却被劳志锐拉了一把。施必胜斜了他一眼, 劳志锐悄声说“这丫头虎得很,你让她问。”
施必胜闭上嘴,双手抱在胸前立于门口。
中年女人将目光投向身穿制服的施必胜“施所长,你管管她啊,这人哪里来的为什么要冤枉人”
施必胜顾左右而言他“今天真冷啊。”
劳锐志忍俊不禁“可不是,老大的雪,连个人影都见不着。”
赵向晚加重了语气“如果不说实话,那就跟我们回派出所。不管你承不承认,这个年你别想过好”
老百姓怕警察,尤其是年关将近,谁愿意惹上事到派出所去中年女人见躲不过,只得叹了一口气“这丫头真服了你。画像上的这个姑娘我在十一月份见过一回,不过不敢肯定。”
赵长庚一听,慌手慌脚地扑到她面前“是十一月底吧我家瑶妹子就是十一月份从深市电子厂出来,没错的,就是她,就是她你看到她去了哪里”
中年女人张了张嘴,转念一想又闭上了嘴。犹豫半天,她同情地看着赵长庚“那个就是吃了碗面,我哪里知道她去了哪里。”
奔波几天,终于有了女儿的下落,赵长庚哪里肯就此放过他扑通一声跪在中年女人面前,眼泪婆娑地哀求“我,我只有这一个女儿,平时娇生惯养吃不得苦,求你好好想想,她和谁在一起,到哪里去了”
施必胜没想到,赵向晚当真问了一些线索,不由得暗自称奇。他与劳志锐交换了一个眼神,劳志锐挑了挑眉,在他耳边说“这丫头是许黑脸的徒弟,厉害得很。别看还在读大学,但审讯是一把子好手。”
许嵩岭刑侦能力突出,为人铁面无私,行业人送绰号“许黑脸”,在警界赫赫有名。施必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原本以为这丫头是跟着大人过来凑热闹的,没想到竟然是许嵩岭的徒弟。
施必胜先前带队找人只是碍于面子,内心却有些不以为然,可是现在听下来,赵清瑶还真在固宁镇出现过,极有可能被人拐到了这里。想到这里,他大喝一声“有什么线索赶紧说,要是耽误了公务,你可承担不起责任”
施必胜的声音本来就大,这一放开嗓子,把中年女人听着打了个激灵,她压低了声音,支支吾吾地说“那,那我要是说了,你们可不能透出信儿,说是我讲的。”
赵向晚点头应承。
中年女人左右瞅瞅,一直到施必胜不耐烦开口“不会说出去,你赶紧的别磨叽”这才说出实话。
“画像上这姑娘和宽甸屯子邓雪芳在一块,吃了一碗面之后就走了。她头发削得短短的,人瞅着有点儿迷瞪,不知道是不是给下了药。”
迷瞪、下药施必胜与劳志锐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赵向晚问“邓雪芳是什么人多大年纪”
中年女人一五一十地将邓雪芳的情况说出来。宽甸屯子距离镇上六十多里路,屯子不大,一共三十多户人家,靠着大山、地处偏僻、交通不便,山民很穷,最穷的那一个叫邓满根。
邓满根家里只有一子一女,老婆生完儿子之后就死了,家里全靠老大邓雪芳撑起来。邓雪芳脾气火爆、力气大,是附近有名的火铳子,嫁到镇上郭家老三之后,因为经常补贴娘家,和丈夫干过好几次仗。她弟弟邓雪民二十大几了,小时候从山上滚下来断了一条腿成了残废,一直没娶上老婆,邓雪芳与弟弟邓雪民关系好,为他的亲事着急上火,把镇上的媒婆都求了个遍,都没成事。
赵长庚一听,心急如焚,一把抓住施必胜的手上下摇晃“公安同志,我家瑶妹子肯定是被这个邓雪芳拐到宽甸屯子去了你们赶紧去救人呐。”
施必胜皱了皱眉“先把邓雪芳带到所里问问。”
赵向晚抬头看了他一眼“让我来问吧。”邓雪芳与邓雪民关系好,为了他甚至不惜与丈夫闹翻,那她绝对不会承认。她只要说与赵清瑶只是偶遇,看她可怜带着吃了碗面,事后她去了哪里并不知情,那审讯便会陷入僵局。
事实证明,赵向晚的担忧是有道理的。
邓雪芳被请到派出所时表现得非常嚣张。
三十多岁,身材干瘦,嗓门很大,脾气一点就爆。面对施必胜的询问,邓雪芳一拍桌子便吼了回去“怎么,公安了不起啊我没见过这个姑娘,你把我带过来做什么”
赵向晚将赵清瑶的画像放在邓雪芳眼前“看清楚。”
邓雪芳的瞳孔陡然缩小,不自在地转过脸“我不认得她。”
赵向晚冷笑“你不仅认得,你还很讨厌她”
邓雪芳脖子一梗,一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们怎么找过来的是哪里出了纰漏我特地跑到深市电子厂打工,挑中了这个傻丫头,哄着她辞职和我一起到弥安市,就是为了给我兄弟找个媳妇。天南地北这么远,她家里人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赵向晚眯了眯眼“邓雪芳,你在深市电子厂打过工,应该是认得赵清瑶的,为什么说谎”
邓雪芳心一慌,目光游离。
这个心虚的模样,连施必胜都能看出问题,吼道“邓雪芳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拐卖妇女,处五年以上有期徒刑,你可想清楚了。”
邓雪芳低头半晌,忽然抬起头,态度变得坚定“电子厂那么多人,我和她也不熟。”
十一月份骗她说弥安大学有个教授要找保姆,只需要带带孩子种种花,还能在大学校园里看书、学习,她就动了心思。这丫头好骗,我说机会难得不能让别人知道,免得被同乡的抢了,她就没和同村的那两个打招呼,直接跟着我一起坐火车过来,到了弥安市要转车,我说介绍个对象给她,没想到立马翻了脸,差点和我打起来。幸好我提前准备了一点迷药,不然真没办法把她带到镇上来。
赵向晚“你和赵清瑶从深市出发,同村的春妮知道。你和她到达固宁镇,镇上不少人都看见了。”
邓雪芳“那又怎么样天大地大,难道我不能和她坐火车,不能一起在镇上出现我就是看她可怜,管了她一顿饭,怎么嘀好人好事还不能做了”
赵长兴恳求施必胜“施所长,赵清瑶是被她拐来的,只要找到人,就能给她定罪。”
邓雪芳此刻却淡定下来,嘴唇抿成一条线,一脸的无所谓“你们去找,你们去找,找得到再来定我的罪。”
赵向晚想要再听听她心中所想,却发现她已经完成心理建设,竖起厚厚的精神屏障,一丝口风都不露。
赵向晚还要再问,赵长庚已经按捺不住,哭着说“快去,快去,我们快去把瑶妹子救回来。”
风雪凛冽,靠山的屯子一片寂静,只有风雪簌簌落地的声响。
“呜”一阵汽车的轰鸣声传来,将这个几乎静止的画面打破。
雪大封山,宽甸屯子家家户户烧火炕,窝在暖和屋子里准备过年。听到屋外传来的汽车喇叭声,都竖起耳朵好奇地观望着外面的动静。
“这个时候谁会来我们屯子”
“是啊,那么大的雪,积雪足有半尺深。”
“我瞅一眼妈哎,是两辆警车,前面还有一台铲雪车开路咧。瞅着好像是往屯东头去了。”
警车上的赵长庚心急如焚,看到那厚厚的积雪,感激地看向劳志锐“公安同志,感谢你们,感谢你们要是没有你们,这么大的雪,我们根本没办法进村子。”
如果不是有赵向晚找到她的警察师父,这北方天寒地冻的,哪怕公安同志再敬业,也不可能在这样的大雪天开车进山。
劳志锐找来交通局的朋友帮忙,派出一辆铲雪车在前面开路,这才顺利开进屯子。即使是这样,六十里的山路,足足开了四个多小时
劳志锐摆摆手,爽快一笑“为人民服务嘛。”
施必胜白了他一眼,停好车快步下车,在屯子书记的带领下敲开邓满根家的大门。
赵向晚呵了呵冻僵的双手,紧跟着下了车。
她的判断是准确的,对方让赵清瑶写信回家,透露出两个非常重要的信息。
第一,邮寄方便,说明住所距离镇上邮局不远,不是穷乡僻壤。
第二,主动写信,说明对方拐卖过程中留下不少痕迹,害怕被发现。害怕的背后,代表的是当地买卖人口没有形成风气,群众基础好。
赵向晚接触过一些妇女被拐案件,有的被拐卖到深山,那里交通不便、民风彪悍,买来的妇女被全村人盯着,遇到警察进村,村民一起对抗,解救难度大。宽甸屯子不算偏僻,与镇上联系紧密,村委领导能够主动配合警方,这让解救赵清瑶变得相对容易一些。
从车上下来,一脚下去,脚陷进没至膝盖的雪地,赵向晚差点摔倒。劳志锐扶住她胳膊,笑着说“南方姑娘,没见过这么大的雪吧”
赵向晚点点头,努力稳住身形,深一脚浅一脚走到邓满根家那扇破旧的大门前,看着门口贴着的鲜红春联,定了定神。
上联向阳门第春常在
下联积善人家庆有余
横批春满乾坤
积善人家拐卖妇女的家庭,竟然有脸说自己是向阳门第、积善人家赵向晚嘲讽一笑,抬眸看向前来应门的老汉。
老汉身形佝偻,干瘦矮小,满是皱纹的脸上,一双浑浊的眼睛总像是含着泪水。他行动有些迟缓,视力不太好,眯着眼看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问“你们找谁”
书记邓大谷好好在家里窝冬,没想到被施所长拖出来抓人,憋着一肚子的火,大声道“满根,你家雪芳是不是领回家一个姑娘赶紧带出来吧”大男人娶不到老婆,那就努力出去打工挣钱,有了钱还愁找不到媳妇尽搞些歪门邪道,大冷的天警察上门,真他妈烦人
听到书记的声音,邓满根吓了一跳,缩着脖子嗫嚅着“书记,你说什么呐我家就我和雪民,哪来的姑娘。”
赵长兴哪里还能忍耐得住,挤开邓满根,冲进这个北地农家院子。
围墙上的土砖斑斑驳驳,两棵光秃秃的歪脖子树让这个不大的院子显得有些凄凉。踩过积雪,掀开厚厚的棉布门帘,扑面而来的暖气让赵长兴顿了顿。
“什么人出去”
随着声音,一个国字脸、紫膛面孔的年青男子穿着件破旧棉袄,一瘸一拐地冲过来,恶狠狠地将赵长兴一推。
男子个子虽然不高,但胳膊粗壮有力,眼睛里透着凶光,赵长兴被他大力一推,踉跄着后退几步。施必胜托住赵长兴后背,厉声道“干什么”
男子抬头看到身穿公安制服的施必胜,眼神有一刹那的惊慌,但很快就镇定下来“公安同志,这是我家”
邓大谷带着另外几个派出所的公安干警,在邓满根紧张的眼神中将房门一间一间地推开。邓满根家里穷,哪怕女儿嫁到镇上时常救济,依然家徒四壁,屋里除了土炕就是几口箱子,根本没有能够藏人的地方。
不过几分钟时间,所有公安干警都失望而归,对施必胜汇报着。
“没有”
“报告所长,没有发现。”
“没有看到赵清瑶。”
“地窖呢找了没”
“都屯着菜,没人。”
赵长庚原本以为只是一到邓满根家就能找到女儿,没想到一无所获,一颗心空落落的,闷着喘不上气来,只能用求助的眼光看着赵向晚。
赵向晚站在施必胜身旁,安静地观察着凶悍的邓雪民。
邓雪民的眼皮松弛,眼角向下耷拉,形成典型的“三角眼”,他眉毛浓密,尾部散开,像一把扫帚,面相看上去就不是和善之辈。
面对公安干警突然闯入,推门查看,他不急不忙,双手交叉而立,似乎早有准备。
“她在哪”施必胜将赵清瑶的肖像取出,竖在邓雪民眼前。
邓雪民的眼睛一眯,瞳孔陡然放大,呼吸也变得粗重许多。
他们怎么找到这里的我姐不是说,人是从两千多公里以外的南方拐来的,不会有人知道年前怕她家里人找过来,我还特地让清瑶写了封信回家,怎么警察会找过来
邓雪民紧紧抿着唇,硬着脖子,摇了摇头。
邓满根不知道警察闯进来做什么,惶急地拉住书记的手“大谷啊,雪民小时候摔断了腿走路不利索,没办法干地里的活计,也没法子到城里打工,一辈子就在这屯子里过活,我这老寒腿一到冬天就没办法下炕。你说你说说,我们到哪里去找外面的姑娘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老天爷啊,这可真是人在天上坐,祸从天上来我天天窝在炕上,吃喝拉撒都恨不得在一个屋里解决,眼瞅着就要过年了,怎么忽然就闯进来一堆公安我这是什么命啊。
听到邓满根的哀叹,赵向晚将目光转向内心一片死寂的邓雪民。
或许是因为从小残疾,邓雪民听过太多嘲讽与挖苦,他性情偏执。和邓雪芳一样,一旦做出决定,内心便似蚌壳一般紧闭,根本撬不开。
邓家老屋用厚厚的夯土砖墙砌成,一进三开,两间卧室,一间厨房。两间卧室分别由邓满根、邓雪民居住,全都盘着火炕,屋子里暖暖的。
墙角摆着两口樟木旧箱子,里边装着旧衣服,没有藏人。
厨房灶膛里燃着木材,一张刷着黑色油漆的小桌、一个碗柜、两张条凳、一口水缸,除此之后,什么也没有。
邓满根家是屯子里最穷的人家,就这么大地方,要想藏人实在是为难了点。
施必胜的脸沉了下来,继续问邓雪民“你姐说,这姑娘是她从南方带来的。说你把她藏哪里去了”
邓雪民的声音带着丝低哑“是我姐带来的,你管她要去。”
事情进入胶着状态。
赵清瑶是邓雪芳从南方带到北地,两人一起吃面的时候被人看到。可是邓雪芳嘴硬,只承认与赵清瑶吃过面,却不肯承认将她拐到了自己家。
原以为一到宽甸屯子就能找到赵清瑶。只要找到她,一切水落石出,所有参与拐卖事件的人就能绳之以法。
可是,赵清瑶并没有找到。
邓雪民的意志相当坚定,丝毫不乱,就连赵向晚都听不到一丝心声,不知道他到底把赵清瑶藏到了哪里。
赵向晚上前一步,与邓雪民只一臂之遥。少女的淡淡馨香袭来,邓雪民有一刹那分神。
真香真他娘的香。
邓雪民的心门透出一丝缝隙。
赵向晚抬起眸子,利光闪过。
“屯子里,比你年纪小的男人,都娶上媳妇了吧”
邓雪民的牙槽咬紧,一声不吭,但眼睛却眯了起来。
赵向晚冷笑“你的腿不利索,是不是比旁人细瘦,夏天根本就不敢露出来庄稼活没办法做,体力活干不了,北方汉子高大健壮,像你这样的人,屯子里的姑娘有谁会正眼看你”
邓满根听到赵向晚的话,脸胀得通红,一阵猛烈的咳嗽之后,他结结巴巴地说“你,你这个姑娘怎,怎么说话的太刻薄太,太刻薄”
施必胜真没想到赵向晚如此生猛,瞪大了眼睛,望向劳志锐,用眼神询问这姑娘这么虎的吗
劳志锐知道赵向晚故意用言语刺激邓雪民,却不知道她用意何在。他忽然想到许嵩岭曾提过,酒店谋杀案中重案组成员拿着翁萍芳的日记本故意刺激魏国庆。他若有所悟地冲施必胜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安心在一旁看着就好。
邓大谷书记有点看不过眼,插了一句“嗯,那个”
赵向晚没有理会旁人,继续刺激邓雪民“正常渠道找不到老婆,便求你姐从南方拐一个过来。像你这样无能、无用、无耻的男人,漂亮的清瑶哪里看得上哪怕你像条狗一样恳求,她也不会理睬”
邓雪民的呼吸越来越粗重,眼睛开始泛红,宛如一头凶兽。
愤怒,让他紧闭的心门陡然打开。火一般的情绪喷涌而出,让赵向晚感受到了沉重的压力。
胡说胡说她一个女人懂得什么我一个大男人,除了一条腿不灵活,什么比旁人差睡到夜里那团邪火上来,恨不得扑到镇上抢个姑娘就回来干死她,要不是怕挨枪子,老子早就这么干了。
还是我姐有本事,从南边拐了个赵清瑶来,这丫头野得很,喂了药才肯乖乖听话。终于做了一回堂堂正正的男人,老子心里这团邪火终于消了。只是,费尽心机哄着她,她却又是踢又是咬,在胳膊上咬出那么大个口子。要不是老子力气大,还真制不住她
赵向晚心中一凛,赵清瑶果然在他手上
“强扭的瓜不甜,清瑶性子烈,你遭了不少罪吧你胳膊上是不是有个牙印”
邓雪民被她戳中心事,下意识地将左胳膊往身后一藏。
赵向晚哪里容得他退让,跨前一步,牢牢扣住他胳膊。
邓雪民猛地抬手,将赵向晚一把推开。
“砰”
赵向晚摔在地上,尾椎骨一阵疼痛袭来,令她皱眉闷哼一声。
劳志锐大怒,与施必胜一左一右,同时出手。
邓雪民双肩被两人控制住,双手反扣在身后,一边大叫一边奋力挣扎起来“啊啊”
他的叫声里浸着屈辱与不甘,邓满根听着心痛欲裂,扑过来想要拉扯,却被邓大谷拖住。邓满根身体虚,根本甩不开邓大谷,气得直跺脚“大谷,大谷,你就让他们这样欺负我家雪民”
赵向晚坐在地面,忍着痛说“施所长,你检查一下他的左胳膊。”
施必胜将邓雪民的衣袖向上一捊,赫然是一个青紫牙印
还没等人问,邓雪民颈脖间青筋暴露,大叫道“我咬的是我自己咬的老子喜欢咬自己,不行吗”
施必胜脑中闪过一个不好的念头不会是不成,邓雪民杀人灭口了吧如果是这样,那估计尸体已经处理好,也就难怪屋里找不到人
施必胜厉声问“谁咬的人在哪里”
邓雪民咬着牙,脖子一梗,一脸的不配合。
死娘们,敢咬人,老子把你闷死在地洞里,看你还能硬到什么时候
地洞
不是日常屯菜的地窖。
终于撬开邓雪民的心门,透出这个关键线索。
赵向晚以手撑地,目光扫过邓雪民的卧室地面。夯土地面,铺上厚厚地砖,看不出半点端倪。
赵向晚眸光闪动,一寸一寸地在地面搜寻。
眼睛的余光,留意着邓雪民的细微举动。
邓雪民察觉到赵向晚的动作,心脏一阵狂跳。
她发现了什么这丫头发现了什么她是不是有毒,怎么什么都知道她为什么我胳膊被咬伤,为什么会知道难道难道真有神灵不成
施必胜是经验丰富的警察,看到邓雪民的反应便知道不对,板着脸将邓雪民按住,喝斥道“老实点儿”
邓雪民视线游离,不自觉地往墙角的樟木箱子那边睃。
赵向晚从地上站起,一步步向角落走去。
邓雪民的心跳越来越快。有心想要阻止吧,他现在整个人被施必胜架着,胳膊反拧着一动就痛,根本没办法移动身体。
赵向晚当着众人的面,将木箱掀开。
劳志锐不明所以,刚刚这口箱子他已经打开检查过,只有几件旧衣服,一股子潮气,根本藏不了人。既然赵清瑶不可能藏在箱子里,赵向晚现在过去打开又是为了什么
赵向晚一件一件的衣服从柜子里取出来,她的动作缓慢而从容。
不要,不要再往下扒不要
终于等到这句心声,赵向晚加快手中速度,将衣服甩在一旁。她留意到有两件衣服的边角带着泥土,箱子里散发着浓浓的土腥味。
箱子底板露出。
赵向晚探身而下,双臂一伸,将那块木板轻轻一揭。
一股腥味扑面而来。
一个黑乎乎的洞口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啊”一声惨叫传来。
邓雪民面色煞白,完好的那条腿筛糠一般地抖动起来,如果不是施必胜扭住他胳膊,恐怕他已经瘫倒在地。
邓满根也没有想到,自家儿子竟然在屋子挖了个地洞,他双手颤抖,一屁股坐在炕沿,面无人色,喃喃自语“老天爷,我的老天爷啊”
赵向晚对着洞口弯下腰,试探着呼唤“瑶妹子瑶妹子”
赵长庚与赵长兴也反应过来,合力将那口挡住洞口的箱子搬开,跪在地面大喊起来“瑶妹子瑶妹子”
顺着洞口内部的木梯下到底,洞中一切映入眼帘,就连见多了凄惨场面的施必胜都不忍地转过头去。
土壁坑坑洼洼,昏暗的地窖里只有一张土炕,上面胡乱铺着床上用品。赵清瑶裹在一床厚棉被里,面色惨白、骨瘦如柴。被面上血迹斑斑,污秽不堪,墙角一个马桶,气息、血腥味与屎尿臭混合在一起,让人闻之欲呕。
赵长庚趴在洞口慌着喊“瑶妹子,瑶妹子你还好吗”
施必胜将手伸到赵清瑶鼻子底下,松了一口气“放心,还活着。”
听到这一句“还活着”,赵长庚软倒在地,喜极而泣“活着就好,活着就好。谢谢公安同志,谢谢你们,谢谢三妹子,谢谢,谢谢”
赵长庚不停地说着谢谢,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等到施必胜将人包在棉被里扛上来,看到赵清瑶昏迷不醒,整个人轻飘飘的没几两重,赵长兴怒不可遏,冲到邓雪民跟前就是两脚“畜生”
邓雪民见地窖被发现,知道自己罪不可恕,心里又是悔又是怕,不敢反抗,垂头丧气地承受着赵长兴的踢踹。半晌方才抬起头,为自己辩解“我,我只是喜欢她。”
“啪”赵长兴抬手狠狠地抽了他一巴掌。
“啐”一口浓痰正中他面门,赵长兴犹不解恨,“等着吃牢饭吧”
赵清瑶被送到县城医院救治,连医生看了都倒抽一口凉气。
因为长期不见阳光、营养不良,再加上恐惧与愤怒,赵清瑶五脏六腑不同程度遭受到损害,一米六的个子,体重竟然只有七十多斤,原本十八岁的健康少女,现在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让人看着揪心。
撕裂,有小产痕迹,严重的妇科炎症,伴随高热、昏迷,如果不是赵向晚一行人来得及时,再耽误几天,就算救回来,也要留下终身残疾。
赵长庚听到这个消息,吓得魂不附体,像打摆子一般抖了起来。顾不得人在医院,五十多岁的农村汉子,扑通一声就在走廊跪了下来,冲着赵向晚磕起头来。
“三妹子,三妹子,叔谢谢你要不是你说那封信有问题,要不是你的朋友画了瑶妹子的像,要不是你带着我们找到公安同志,要不是你发现有地窖我们家瑶妹子就没命了”
赵向晚心里发酸,忙弯腰上前想要将赵长庚扶起来。这可是她的长辈,是看着她长大的乡亲,她受不住这样的跪拜。
赵长庚却死活不肯起来。他此刻既难过,又庆幸,又喜又悲,激动的情绪如果不发泄出来,他觉得自己会疯掉。
“三妹子,你是个好人,你是个好人啊。瑶妹子能够和你当同学,和你一起长大,是她命好。以后以后只要你一句话,你长庚叔什么都听你的。等瑶妹子好起来,我们全家来给你磕头,我们帮你起屋你爸妈要是为难你,我跟他们拼命”
赵向晚见他不肯起来,长叹一声,伸出手阻止住他磕头,轻声道“长庚叔,您的感谢我收到了。您这样的大礼,我一个小辈受不住啊。”
赵长兴此刻内心也在念阿弥陀佛。
他是党员、无神论者,可是这几天发生的一切让他觉得似乎冥冥之中有一种天意,在引导着他们把赵清瑶解救出来。
赵长庚拿到信在村里炫耀,为女儿能够出国而得意,如果不是赵向晚细心地发现邮戳不对劲,赵长兴哪怕心中存疑,也不敢在大过年的时候说不吉利的话。
又是那么巧,市局的画像师季昭正好来村里做客,对着几张照片画出赵清瑶的画像;季锦茂开了两辆车过来,将他们带到星市坐飞机;辽省公安厅的同志亲自领着他们来到镇派出所;施所长亲自带队寻人;工程局的领导派出铲雪车全程护送原本要花上一个星期时间甚至更长的时间才能来到宽甸屯子,可是因为有这些好心人帮忙,只花了两天时间。
如果不是赵向晚细心、聪明,恐怕面馆老板娘不会说实话;如果不是赵向晚与邓雪民针锋相对、步步紧逼,恐怕那个地窖大家都发现不了。
只要耽误三、四天时间,瑶妹子就救不回来了。
赵长兴越想越后怕,看向赵向晚的眼神里带着一丝崇拜赵家沟的三妹子有还在读公安大学呢,就能在短短几天时间内找到被拐的瑶妹子,将来一定有大出息
想到这里,赵长兴走到赵向晚面前,沉声道“三妹子,你不怕苦、不怕累,全力救回瑶妹子,这份恩情叔都记在心里。你放心,将来不管你遇到什么事,赵家沟都会护着你你想要什么,叔想尽办法都要给你弄到”
北地虽然寒冷,但因为有了乡亲们发自内心的感激,风雪不再、暖意顿生。
当瑶妹子终于醒过来,已经是除夕。
窗外爆竹声声,医院里却字字惊心。
赵清瑶是个单纯的乡下姑娘,爱笑、爱闹、喜欢打扮。一到深市,赵清瑶便被这繁华都市所感染,学会了烫头、跳迪斯科、穿短袖短裙。电子厂里女孩子多,初中毕业的赵清瑶有点瞧不上那些只知道埋头干活的工友,和同村的两个女孩子不怎么来往,倒是和贴心温柔的邓雪芳走得比较近。
赵清瑶爱好文学,对“北国风光、万里冰封”的世界非常向往。听到邓雪芳描述着弥安市大学校园的美景,白杨挺立,年轻男女在操场奔跑,在溜冰场上跳着圆舞曲,一颗心便飞到了远方。
在邓雪芳的怂勇下,她从电子厂辞职,和邓雪芳一起收拾行李往北方而去,准备到大学教授家里当保姆。
到达弥安市火车站之后两人下了车,邓雪芳假称想家,拉着赵清瑶往长途客运站去,让她陪着先回老家一趟。人生地不熟,赵清瑶开始警醒,坚决不肯与邓雪芳同行。
邓雪芳给她下了药,用一把旧剪子绞短她的头发,强行将她带到固宁镇。再让她兄弟邓雪民从家里带两口箩筐过来,连人带行李将她悄悄挑到了宽甸屯子。
邓雪民是个粗壮汉子,精力弥散,渴了近三十年,一近女人身便控制不住,没日没夜地折磨着她。赵清瑶迷迷糊糊中,不断地反抗,动静弄得有点大,引来邓满根的注意。
邓满根因为身体原因一直卧床不起,听到隔壁儿子房里有女人声音,害怕地询问儿子。邓雪民不耐烦父亲的唠叨,索性挖了个地洞,把赵清瑶锁在地底,只想等到磨掉她的野性、生下儿子之后再将她放出来,在屯子里结婚安家。
邓雪民原以为赵清瑶一个乡下姑娘,只需要关上几天就会变乖,老老实实和他领证结婚,没想到赵清瑶性子执拗,野得很,宁死不屈。只要有一丝意识,就不断反抗。时间拖了三个月,赵清瑶小产之后身体越来越差,眼看见情况不对,邓雪民心里开始发慌,找姐姐邓雪芳商量。
雁过留痕,哪怕邓雪芳、邓雪民做得再隐秘,依然留下许多痕迹。
深市电子厂的相识;
弥安市客运站的争吵;
固宁镇的面馆;
偶尔晾晒的女人衣服;
突然增加的伙食支出。
邓雪芳思来想去,这便有了逼赵清瑶写信那一段。年关将近,姐弟俩想着只要骗过赵清瑶家里人,让他们不去深市电子厂寻人,那就发现不了。等过得两年,什么痕迹都被抹掉,不论赵清瑶是死是活,都无所谓。
哪知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竟然是那封信露了马脚。
邓雪芳与邓雪民被抓,引来固宁镇的轰动。
邓雪芳的丈夫郭老三恶狠狠扇了她两耳光,斩钉截铁地丢下一句“离婚”便转身离开。
邓雪民拖着一条残废的腿,听到镇上人议论纷纷,话里话外都在说他这个残废想女人想得发疯做出这么不要脸的事,不由得羞愤欲死。
赵向晚站在远处,看着这对姐弟被带进警车。这一进去,估计没有十年是出不来了,就让他们在监狱里反省、改造去吧
劳志锐好奇地问她“赵同学,你怎么知道面馆老板娘在说谎”
赵向晚“视线不自觉地向右上方移动,代表她在说谎。”
施必胜觉得有些稀奇“对方目光躲闪代表心虚,这我能理解。但要说视线往右上方移动,真的很难看得出来啊,你是怎么发现的”
赵向晚看了他一眼“熟能生巧吧。”
施必胜感觉被小姑娘鄙视了,老脸一红,讪讪地说“好吧,那你在见到邓雪民的时候,为什么要故意刺激他”
赵向晚“因为自小残疾,他心态扭曲,口风很紧。只有不断刺激他,才能找出破绽,让他告诉我们赵清瑶在哪里。”
回忆当时的情形,施必胜有些肃然起敬“可是,邓雪民什么也没有说。你怎么知道他胳膊有咬伤”
“看到画像时,他瞳孔明显放大,这说明他不仅见过,而且非常喜欢她。我提到强扭的瓜不甜时,他将左胳膊往身后藏,这说明他曾遭受赵清瑶的反抗,至于咬伤我猜的。”
想到邓雪民当时的反应,的确有迹可循,施必胜的态度愈发谦虚起来“还有一个问题,你怎么知道那口旧箱子是地窖入口”
赵向晚“我当时被邓雪民推倒在地,手掌撑在夯土地面,感受到一股带着土腥味的风,这让我怀疑屋里有地窖。眼睛余光观察到邓雪民视线游离,时不时往墙角的樟木箱子那边睃,当我慢慢走近时,他的呼吸越来越粗重,这说明我的寻找方向是正确的。”
施必胜与劳志锐恍然大悟,异口同声地叫道“原来是这样”
劳志锐问她“这是不是就是老许提过的什么微表情行为学牛”
施必胜眼睛一亮“什么微表情行为学咱们公安系统搞出个新东西来了”
赵向晚解释“通过人类细微的表情变化、行动表达推测其内心,这就是微表情行为学。这与我们曾经学过的刑侦心理学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因为人类面部的细微表情变化往往只有零点几秒的时间,停留时间非常短,很难捕捉,所以没办法推广。”
施必胜感觉目眩神迷,零点几秒的微表情她能够捕捉到并根据这些稍纵即逝的信息推测内心变化现在的公安大学学生已经这么厉害了吗
“不是我一个老公安都看不出邓雪民的表情变化,你是怎么发现的”
这个问题,就有点难回答了。
赵向晚沉吟片刻,诚恳地回答“不知道。”
听到这个回答,施必胜哽了一下,随即哈哈一笑,冲她竖起了大拇指“好好好,你天赋异禀、与众不同,你牛”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网址新电脑版网址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老网址最近已经老打不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请加qq群647547956群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