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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投毒案 时隔八年,物是人非
    徐俊才走出家门, 夜风一吹,头脑清醒了不少。

    他拿出大哥大,给儿子徐清溪拔了个电话“你同宿舍是不是有个同学姓顾,珠市人”

    徐清溪被宿管大叔叫下来接电话时, 内心其实是抗拒的。现在已经快十点宿舍熄灯时间门, 没有谁会在这个点找他, 只有父亲才会抽风一样,随时随地打他电话,满足他那超强的控制欲。

    可是, 自小被母亲管教得懂事礼貌的徐清溪并没有表达出不满,老老实实地回答“是, 顾之星, 他是珠市人。”

    “我听说,他家里是做建筑生意的”

    “是的。”

    “他爸叫什么名字”

    “我不知道。”

    徐俊才很不满意儿子的回答,不耐烦地问“这些未来都是你的人脉,怎么能不打听清楚他在不在宿舍”

    徐清溪不会说谎“在。”

    “你让他来接电话。我三分钟之后再打过来。”说完, 徐俊才不由分说地挂断了电话。

    徐清溪的内心翻腾着一股莫名的情绪,他想叫、想闹、想发脾气。

    自己的亲生父亲,十五岁之前从来没有尽过抚养义务, 却在母亲死后将他接到身边, 当成继承人培养。

    没有人问过他的意见, 所有一切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母亲去世之前不舍地拉着他的手, 含泪叮嘱“你爸没有孩子, 他现在事业有成, 能支持你继续读书,也能帮你在这个社会立足。妈知道你恨他,可是他毕竟是你的亲生父亲。你放心, 他向我保证过,将来会好好弥补、好好爱护你。清溪,听妈的话,跟他去吧。”

    徐俊才在帮梅心慧办完丧事之后,将他带到星市,郑重其事地向身边所有人介绍这是我儿子。他的口气里带着一分炫耀、一分得意,还有一分说不出道不明的庆幸。他与周荆容膝下无子,万幸梅心慧还为他留了一个后,还培养得这么优秀。

    很长一段时间徐俊才对徐清溪关爱有加,吃的、穿的、用的全是最好的,继母周荆容也处处哄着他、让着他,徐清溪努力适应这个新家。

    可是,徐俊才骨子里的强势、周荆容藏不住的独占欲,让敏感的的徐清溪感觉很不好。他考上大学之后很少回家,哪怕是寒暑假,他也更愿意待在工地实习。

    眼前闪过赵向晚的脸。

    苹果小脸,瞳色浅浅淡淡,却带着常人所没有的坚毅。

    寻到她之后,徐清溪忽然有了底气。自己如果是海上飘荡的一片孤舟,那赵向晚就是穿透迷雾的航标灯。

    那天在四季大酒店见过之后,徐清溪找过赵向晚两回,聊的时间门虽然不长,但却让他找到了未来前进的动力与方向。

    赵向晚说“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赵向晚说“你已成年,难道不能独立”

    赵向晚说“公道,是要不来、求不来的,你明白吗”

    字字珠玑,直刺心底。

    回忆往事,母亲深夜的泪水、长期抑郁引发的癌症、病榻前的不舍历历在目。善良、勤劳、宽容的母亲英年早逝,自私、强势、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父亲却事事如意,这公平吗

    无耻,如果被轻易原谅,那谁还愿意做一个善良的人

    一番挣扎之后,徐清溪感觉压抑在他身上的那一层枷锁松脱,轻轻放下电话,对宿管大叔说“如果等下他打电话来,你就告诉他已经熄灯,有事明天再说。”

    说完,徐清溪转身上楼,拉起躺在床上的舍友“顾之星,你不是邀我去深市打拼我同意了。”

    顾之星一骨碌坐起,满脸兴奋“真的你不说你爸不让你离开星市吗怎么突然改主意了”

    徐清溪“好男儿志在四方嘛。”

    顾之星一拍大腿“你想通了那就太好了早就和你说过,像我们这种家里开建筑公司的,就该先到南方见识一下。我爸经常说,创业难、守业更难,我和我弟一个学结构、一个学建筑,将来都得在外面工作五年再回来。”

    徐清溪点点头。

    顾之星是珠市人,性格热情开朗,与内向沉稳、成绩优秀的徐清溪关系不错,大四毕业季力邀他和自己一起去深市找工作。

    原本徐清溪还在犹豫,因为徐俊才让他一毕业就在公司来帮他,周荆容游说外面太艰苦,不如早早结婚生子、继承家业,赵晨阳更是柔情万种,舍不得他离开。可是现在,因为赵向晚的出现,他决定遵循本心,独立创业。

    母亲离婚时没有要徐俊才一分一厘,凭着自己的能力将他抚养成人。难道自己作为梅心慧的儿子,二十二岁、大学即将毕业,竟然还不能硬气一回

    顾之星有了闯南方的伙伴,激动地拉着徐清溪开始畅想未来人生。

    而另一边,徐俊才打电话不通,气得直跳脚。向来乖巧听话的儿子忽然开始反抗,这种感觉真他娘的不好

    第二天一早,徐俊才开车来到湘省大学,将准备一起吃早饭的徐清溪、顾之星拦住,劈头盖脸就是一顿吼“养你这么大,公司出了事一点忙都帮不上,将来怎么指望你继承公司”

    徐清溪站定,冷冷地看着他“我没打算继承公司。”

    “什么”徐俊才大怒,恨不得一巴掌扇上去,“翅膀硬了是不是信不信老子将来什么都不给你”

    话虽这么说,其实思想传统的徐俊才心里很清楚。他创下的这家公司,偌大的产业,将来肯定都要交给与自己的亲骨肉徐清溪。怪只怪他后来找的女人都不争气,但凡能多生几个儿子,哪里还需要在这里发脾气教训徐清溪

    徐清溪现在想清楚了,根本就不怕他。

    “十几年前,你抛弃我妈的时候,什么也没给我妈,我妈和我一样过得好好的。现在,你依然可以什么都不给我,我一样能够活出个人样来。”

    “你”第一次被儿子怼,徐俊才面上无光,颤抖着抬起右手,手指直直地指向徐清溪“小子,你别逼我。”

    说完这句话,连徐俊才自己都觉得没有底气。徐清溪若真的什么都不要,那还有什么可以钳制他的徐俊才只有这一个儿子,偌大的家业还能给谁

    无欲则刚,我怕什么。

    徐清溪轻轻一笑,侧身而过,和顾之星迈步离去。

    徐俊才站在宿舍走廊,看着养了六年的儿子,背影如此决绝,一口气上不来,差点当场嗝屁。

    顾之星有点担忧地问“你爸,没事吧”

    徐清溪摇摇头“放心,坏人活千年。”

    顾之星哑然失笑“哪有这么说自己父亲的”

    徐清溪轻叹一声“我宁可,没有这样的父亲。”

    此刻,徐清溪不想再将痛苦往事憋在心底,索性将父亲抛妻弃子的往事说了出来。或许,只有正视过去,才能更好地面对将来。

    听徐清溪说完,顾之星张大了嘴,不敢置信地问“所以,你爸这么无耻却一点惩罚都没有,还白捡了你这么个好儿子”

    徐清溪抿唇不语。

    顾之星脾气直爽,继续说“所以,你在母亲去世之后,接受他的安排读大学、在工地帮忙,毫无芥蒂地叫他爸,叫那个不要脸的女人阿姨还按照他们的要求,乖乖地与娃娃亲订了婚”

    徐清溪面色一白,张了张嘴。有心想为自己的行为解释几句,可是却感觉说什么都苍白无力。他性格软弱、被动,父亲与周荆容的物质条件太过丰厚,赵晨阳对他温柔小意处处讨好,如温水煮青蛙一般让他渐渐驯服。

    顾之星毫不客气地说“你呀,你呀,太老实了你爸对不起你妈,就该好好惩罚他。吃他的饭,砸他的锅,这才是大丈夫所为。你听我的,这样这样”

    一阵嘀嘀咕咕,徐清溪眼界大开。

    徐清溪说出秘密,顾之星有一种终于被兄弟当成自己人的幸福感,耳提面命,教他如何夺权报复的套路。说到后来,顾之星忽然想起一件事“你爸今天来找你做什么干嘛发脾气”

    徐清溪说“我爸要我打听你爸是谁。”

    顾之星哈哈一笑“我爸我爸就是顾氏星光建筑公司的老板,你爸找你打听,是不是因为上周我爸抢了你爸的生意”

    徐清溪其实性子有点闷,因为内心抗拒很少关注公司的事。听到顾之星的话,他问“什么生意”

    顾之星心情很好,搂过徐清溪的肩膀“这事儿吧,我一开始听说之后还觉得对不住你。不过现在听你一说,觉得挺解气的。我跟你说啊,你爸现在不知道怎么得罪了四季大酒店的季总,停止所有与徐氏建筑公司的合作。至于为什么我其实也挺好奇的,传闻是季总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你爸的往事,不耻他的行为。”

    徐清溪愣了一下。1973年到1992年,父亲将往事埋得很深,哪怕是把他从黄甲乡带出来的时候,也只是说知青下乡时娶妻生子,后来返乡时和平离婚。徐清溪今天是第一次对顾之星说出家事,外人从哪里知道父亲抛妻弃子

    赵向晚的面容再一次在脑中浮现。

    对了知道这一切的还有赵向晚。

    想到这里,徐清溪等徐俊才离开之后,往赵向晚宿舍拔出电话。

    刚刚从操场训练回来的赵向晚被宿管阿姨叫住,拿起电话便听到徐清溪的声音“赵向晚,早上好。”

    公安大学重视学生的体能训练,跑操、引体向上、军体拳一套练下来,赵向晚额角微汗,她努力停匀呼吸“什么事”

    徐清溪知道她不喜欢拐弯抹角,便开门见山“是不是因为你的原因,所以季锦茂停止和徐氏建筑公司的合作”

    赵向晚没有否认“是的。”

    徐清溪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愁,半天才说了一句“他现在还不知道是你。他做工程这么多年,人脉不少,你要小心点。”面对赵向晚,徐清溪连一声“爸”都不敢说,全用“他”来代替。

    赵向晚淡淡道“让他放马过来。”

    徐清溪不放心地叮嘱道“我毕业之后会到深市工作,徐氏建筑公司反正我也不想要,随便你怎么做,我都支持。”

    赵向晚轻笑一声,没有说话。

    这一声笑就在耳边,似缓缓流淌的小溪流,激到青石,发出调皮的声响。徐清溪感觉半边脸颊都在发烧,整个人不知道身在何处。

    直到挂断电话,徐清溪抬手轻抚左胸,砰砰急跳的心脏在告诉他,这就是心动的感觉。

    让作恶的人付出代价如果,这是赵向晚想要的,那徐清溪愿意助她一臂之力。

    电话的另一头,赵向晚抬手看了看手表。

    这是一块梅花牌女式机械手表,花了一百多块钱。年前赵晨阳赔自己千块,赵青云给了一万块,出资帮大姑在县城开了家米粉店之后还剩下五千多块,赵向晚便给自己买了一块手表。

    现在是早上720,周五。

    今天没有课,等下许嵩岭会过来接她一起去市局实习。

    司机劫杀案已经侦破,原本刑侦支队相对清闲,但因为赵向晚的缘故,大家同仇敌忾忙着揪徐俊才的小辫子。昨天下午,细心的许明玉在档案室找出一份与徐俊才有关的案宗,正好今天过去一起看看,商量下一步应该怎么走。

    赵向晚一进办公室,许明玉便迎了上来“向晚,你来看,这个案子挺蹊跷。”

    打开案宗,这是一个没有侦破的投毒案,因为被投毒的女孩曾经是徐俊才的情妇,所以徐俊才、周荆容都被调查过。

    1983年,秦月影在湘省城市建设学院读大,暑期实习阶段认识了徐俊才,两人迅速坠入爱河。

    1984年春,正在绘图室忙毕业设计的秦月影忽然感觉头昏眼花、四肢僵硬,想到自己例假一直没来,她以为自己怀孕,欣喜若狂,迫不及待地告诉了徐俊才这个好消息。

    徐俊才和周荆容结婚十年,两人一直膝下空虚,这让他很着急。他与梅心慧结婚才两个月就怀上了儿子,这证明他身体没问题,于是一边安慰周荆容一边在外面找情人,来来去去找了四、五个,一个都没有怀上,他也很郁闷。现在听说秦月影例假停了两个月,赶紧带着她上医院检查。

    hcg检查结果出来,秦月影急切问医生“是怀孕了吗”

    医生看一眼检查结果,摇了摇头“从这个检查结果来看,你并没有怀孕。”

    秦月影愣住“不可能,我例假已经有两个月没有来了。”

    医生“不来例假有很多原因,不一定是怀孕。”

    她抬头认真看了一眼秦月影,见她面色蜡黄,眉头微皱“要不,你抽血检查一下其他项目吧。”

    秦月影听到自己没有怀孕,心情低落,哪里还有什么心情做进一步检查,拒绝了医生,捂着脸飞奔而出。徐俊才追出去,不断地安慰着她,可是秦月影却依然流泪不止。

    到了下午,秦月影忽然晕倒,被送到医院。

    秦月影父母匆匆赶到,看着面色蜡黄、呕吐不已、四肢抽搐的女儿,吓得魂飞魄散。等到检查结果出来,竟然是铊中毒

    铊金属严重超标,哪怕后期采取普鲁士蓝、硫代硫酸钠等药物促进铊离子排泄,但由于错过了最佳时期,依然出现肌肉萎缩、肝肾的永久性损伤,好好的一个年青女子,就这样成为了个天天躺在床上、近乎残疾的病人。

    秦月影父母报案,学校也高度重视,对她的宿舍、个人物品进行检查,高度怀疑有人在她水杯投毒,但是绘图教室、宿舍却找不到她的水杯。

    那是一个徐俊才托人从国外带回来的精致水杯,粉红色,满满的少女心。

    误服,还是有人下毒

    秦月影的父母是星市某中学的老师,为人和善,只有这一个独生女儿,精心呵护着长大,原以为大学毕业之后就能走上工作岗位、结婚生子,从此幸福生活,哪知道好好一个姑娘就这样中毒倒下。如果不是因为秦月影还有呼吸、需要人照顾,他们恐怕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

    看到这里,何明玉叹了一口气“这个秦月影真的很可怜。她在学校读的是建筑学专业,在校期间门成绩优秀,能歌善舞,容貌娇美,可是就这样被毁了。”

    刘良驹是重案组年纪较大的那一个,成熟老练,他摇头道“这么优秀的女孩,为什么想不开要做人情妇太不自重了”

    朱飞鹏右手腕的石膏已经拆掉,但依然吊着绷带,反问了一句“你认为,她之所以中毒是因为她当了徐俊才的情妇案宗上写得清清楚楚,嫌疑最大的是她的宿舍室友冯莉莉。”

    赵向晚拿过卷宗,细细地从头看到尾,陷入沉思之中。

    按照中毒时间门推测,应该在秦月影去医院检查之前。徐俊才既没有作案动机,也没有投毒机会;一直在家待着的周荆容虽然有作案动机,但没有作案时间。警方怀疑是室友冯莉莉,但因为缺乏证据,最终不了了之。

    许嵩岭见旧案重提,道“这桩案件我记得,水杯找不到、人证没有,虽然冯莉莉的男友在隔壁化工学院读书,有机会接触到实验室的铊盐,但当时实验室管理混乱,找不到她男友将铊盐带出实验室的证据。后来,警方放了冯莉莉,下半年冯莉莉出国留学,从此这件案子就封了档。”

    何明玉和朱飞鹏来局里时间门短,第一次听说这件没有找到凶手的案子,都有些愤愤不平“就这样结案了秦月影正是青春得意的时候,总不能是自己服毒吧查了半天,结果凶手逍遥法外”

    许嵩岭也很无奈“我当时没到刑侦支队,这个案子不是我负责。不过,我记得隔壁办公室的高广强是当时这个案子的经办人,我把他叫过来,你们有什么不懂的就问他吧。”

    高广强现在重案组,也归许嵩岭这个刑侦支队队长管,一叫就到。

    今年五十岁的高广强精神头已经不如年轻人,不过多年刑警当下来,腰杆笔直,眉宇间门自有一股凛然正气。

    见赵向晚等人对秦月影铊中毒一案感兴趣,高广强拖过一把椅子坐下,努力回忆着往事。

    “真的非常可惜,秦月影这个孩子风华正茂,她当徐俊才的情妇一事,也是被骗。徐俊才说已经和周荆容离婚,只是为了面子才没有宣布。他找人做了个假证给秦月影看,承诺等她一毕业就娶她,哄得她全身心地信任。”

    听到这里,所有人都看向刚才质疑秦月影不自重的刘良驹。

    刘良驹有点尴尬地举起双手,做投降状“我错了,我错了。”

    “我们调查过冯莉莉,她出身农村,家境贫寒,长相普通,很看不惯长相漂亮、穿着时髦,家境优越的秦月影,曾经在宿舍里爆发过比较激烈的争吵。”

    赵向晚问“为什么吵”

    “冯莉莉谈了个男朋友,是个什么都没有的年轻大学生。秦月影也谈了个男朋友,却是个事业有成的大叔。冯莉莉骂秦月影不要脸,找个年纪那么大的一定是给人当小三。秦月影平时都让着她,但辱及徐俊才,便回敬了几句。”

    “这么说来,秦月影宿舍室友都见过徐俊才”

    “也不算吧。徐俊才劝秦月影顾及一下周荆容的感受,毕竟周荆容与他结婚十年,只是因为没有孩子才主动退出,所以最好两人的关系不要公开以保护周荆容脆弱的自尊心。秦月影听信了他的鬼话,从不把徐俊才带到同学面前,没有对外宣布她的恋情。冯莉莉也是无意间在外面碰到过他们一次,这才知道秦月影谈了个年纪大的男朋友。”

    重案组的年轻人集体叹气。

    刘良驹问“就因为嫉妒、争吵,就投毒杀人”

    高广强摊开手“经过我们的询问与据医生推测,投毒时间门应该在秦月影去医院检查的那天上午。投毒地点可能在宿舍,也可能在绘图教室。有机会投毒的,一是宿舍舍友,二是能进绘图教室的同学、老师。”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高广强,这让他内心产生出沉重的压力。当年这个案子因为涉及校园投毒,引发社会高度关注,学校、家属给了市局很大压力,刑警们连轴转,挨着个地在学校里问询、搜索。

    秦月影的宿舍舍友一共个,冯莉莉与她关系不好,樊玮与她关系一般,乔小红和她关系比较好。这个女生只记得秦月影去绘图教室的时候带着水杯,但具体后来水杯去了哪里,谁也不知道。

    绘图教室位于学校教学楼的六楼,同一层楼里有十一间门绘图教室,配备绘图桌、图板、丁字尺等绘图工具。教室的前后门都是敞开的,人来人往,谁都可以进出,要找出投毒者,难度又更大了一层。

    到底是谁这么恶毒地毒害同学

    同宿舍的女生最有嫌疑,因为可以很轻松地将铊盐丢进秦月影的水杯,秦月景影早起后洗漱、去食堂吃早饭、上厕所总会有视线离开水杯的时候,瞅个宿舍没人的时候下毒,非常容易。

    同一层绘图教室的同学也有嫌疑,因为秦月影那天740就到教室,9点感觉不适就医,74900之间教室里学生很少,大家都埋头画图,没有留意教室有没有其他人进来,也没有注意是否有人靠近秦月影,更没在意有没有动过秦月影的水杯。

    秦月影中毒太深,脑神经受损,智力倒退回六岁状态,那段记忆全部消失,根本没办法任何有用的信息。

    因此,案件侦查进入胶着状态。

    在调查了所有有机会接触到秦月影水杯的同学之后,高广强将目光锁定在冯莉莉身上。一来,据同寝室的其他两位同学反应,秦月影晨起洗漱时她们都还没起床,但听到了冯莉莉起床、翻动抽屉的声音;二来,秦月影拿着水杯离开宿舍的时候,发现开水瓶里没有水,冯莉莉难得主动地帮她倒上了开水;三来,冯莉莉的男友在化工学院读大四,有机会拿到铊盐。

    可是,在审讯冯莉莉的过程中,高广强感觉非常艰难。

    原以为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姑娘,吓一吓、诈一诈就能突破她的心理防线,让她说出实话。没想到冯莉莉的性格异常沉稳、冷静,老老实实回话,但句句都在为自己开脱。

    “对,那天我是第二个起床,但我一向起得早。我擦脸的雪花膏就在抽屉里,开抽屉很正常吧”

    “警察叔叔,助人为乐也有错吗同一个宿舍,我虽然看不惯秦月影,但看她开水瓶里没有水,顺手帮她倒点水,这也不行”

    “唉,我男朋友宋志清和我是同村人,他读书很努力,我们一起申请下来了国大学的奖学金,将来一个当建筑师、一个当工程师,前景一片光明,为什么要做犯法的事让自己前途尽毁再说了,如果能够拿到铊盐就是嫌疑犯,那是不是隔壁化工学院的所有学生都有可能投毒会不会有人追求秦月影被拒、愤而杀人呢”

    因为八十年代医学检测技术相对落后,从秦月影昏迷、送医院,到检查出中了铊毒、报警,足足过了五天时间门,这五天时间门里,足够让罪犯毁灭所有证据。

    哪怕所有证据链都指向冯莉莉,但因为证据不足,最后警方只能放走她。

    何明玉点点头“除非找到水杯,在水杯上找到指纹,这才算是铁锤。”

    朱飞鹏补充道“哪怕有指纹,也只能说明冯莉莉接触过这个水杯。只要她不承认,依然不能锤死。”

    “铊盐无色无味,溶解性好,但投毒之前总要有容器吧在冯莉莉的抽屉里搜过没有没有铊盐残留的纸袋或者其他盒子”

    高广强摇了摇头“你们现在能够想到的,我们都想到了。”

    朱飞鹏恨恨地说“如果当时有赵向晚参与就好了,让她审讯冯莉莉,一定能揪出她的狐狸尾巴。”

    许嵩岭提醒一句“在没有确凿证据时,警察不能擅自认定冯莉莉就是凶手。我们做刑警的,切忌先入为主。”

    朱飞鹏不服气地哼了一句,在心里嘀咕着明明就是冯莉莉干的,除了她还有谁嫉妒人家长得漂亮家世好,还找了个有钱的男朋友呗。像她这种靠努力考大学上来的,多半就看不惯秦月影这种靠父母、靠男人,可以少奋斗几十年的人。

    赵向晚问“冯莉莉最后说的那一句,会不会也有可能化工学院有没有追求或者暗恋秦月影的男生”

    高广强“有倒是有。秦月影人长得漂亮,还是校园十佳歌手之一,名气不小。隔壁化工学院的男生中,仰慕她的人不少。不过我们调查过,出事那天都没有离校。”

    这条线索又断了。

    赵向晚再问“有没有可能,是买凶杀人”

    高广强明显地愣了一下。

    校园投毒,多半都是同学之间门的纷争,出于嫉妒、愤慨等心理因素,怎么就上升到了买凶杀人的地步

    朱飞鹏到底是科班出身,一点就透,眼睛亮了起来“如果是买凶杀人,那所有的不在场证据都不存在,需要先从动机下手。”

    “对”赵向晚用眼神鼓励朱飞鹏继续发挥。

    赵向晚记得自己在四季大酒店见到徐清溪的时候,他曾在心里说过周荆容是只笑面虎,喜欢暗箭伤人,要小心那个身形瘦削、面容阴沉的女人,给赵向晚留下的印象非常不好。

    赵向晚高度怀疑投毒案与周荆容有关,周荆容虽然不能亲自下毒,但可以指使冯莉莉动手。

    朱飞鹏难得得到赵向晚的肯定,整个人都兴奋起来,拿起一支粉笔,在一旁的黑板上写下“动机”二字,大声道“要说杀人动机最强的,应该是周荆容。她丈夫出轨,找了个年青漂亮的大学生,她的地位岌岌可危,这个时候买凶杀人,可能性很大。”

    朱飞鹏左手吊着绷带,右手拿着粉笔在动机二字上画了个圈圈,引出一条线,线条的另一端写上“周荆容”个字;紧接着从“周荆容”出发,再画一条线,线条的另一端写上“冯莉莉”三个字。

    “有没有一种可能,周荆容私下与冯莉莉接触,出钱资助她出国,条件是在秦月影的水杯里投毒”

    高广强的脸色变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警方一开始的侦破方向就出了问题

    周荆容的嫌疑依然存在,不会因为有不在场证据就说明无辜。

    冯莉莉是否认识周荆容,她和男友同时获得国外学校奖学金是否有周荆容的帮助,这些都应该重点调查。

    高广强内心的沉重感越来越强。五十多岁的年龄,皱纹已经爬上额头,带着见惯风云的沧桑。快要退休的年龄了,今天突然发现已经封存的旧案有问题,他如坐针毡。

    赵向晚抬起头,声音很柔和“高警官,你们当年的调查非常详尽,我在查阅案卷的时候受益匪浅。现在我们想重启调查,不知道应该怎么走流程呢”

    来自晚辈的赞赏与诚恳,让高广强心里舒服了许多,他看了一眼许嵩岭。许嵩岭一拍胸脯“我来申请重新调查此案,重案一组接手,怎么样”

    所有人齐声回应“是”

    重案一组全是年轻人,他们斗志昂扬让高广强受到感染,站起身道“让我也加入这个案件的调查吧,我有秦月影父母的联系方式,对当年的情况比较熟悉。”

    许嵩岭冲他伸出手,爽朗一笑“老高,欢迎加入”

    握完手,高广强欲言又止,犹豫了半天才说“其实,当初我们调查的时候也遇到了不少阻力。星市法制周报的记者原本一直在跟踪案件调查过程,但中途收到警告不让关注此案。负责这个案子的袁队半道被调去省厅,这也是案件后来匆忙结案的一部分原因。”

    许嵩岭那张黝黑的面庞上闪过一丝阴云“这一回旧案重启我来负责,绝对不会半途而废。”

    江湖越老,胆子越小。高广强看一眼办公室里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再一次提醒“事情已经过去八年,物是人非,证据很难再寻,这个案子要想侦破,难度很大啊。”

    朱飞鹏嘿嘿一笑“不难,哪里用得着我们重案一组”

    重案组正式重启校园投毒案。

    赵向晚第一个拜访的,是当事人秦月影。

    城南第三中学这两年盖了几栋新宿舍楼,大家都欢欢喜喜搬新家,但秦月影一家却依然住在最早一批六十年代盖的老宿舍楼里。

    墙脚已经斑驳不堪,爬山虎顺着山墙往上攀,将一栋六层砖混房墙面遮挡得严严实实,只露出油漆掉落的木窗。

    一楼带院子,院子里种了些青菜,红砖铺地,缝隙间冒出繁盛的杂草。

    站在院子铁栅栏门前,高广强大声道“秦老师,秦老师,在家吗”

    阳台房门推开,一个满头白发的男人走出来,他佝偻着腰,看到高广强,高兴地回应着“诶,是高警官啊,来了来了。”

    叮叮哐哐一阵响,铁门打开,赵向晚看清楚男人面容,不知道为什么心底涌上一阵酸涩感。

    秦月影的父亲秦义忠,一头白发自两鬓到头顶,似皑皑白雪,无一根乌丝。一双睿智温柔的眼睛,眼角纹纵横,微笑时眼睛微眯,纹路更加深刻。

    才五十五岁,看上去却足有六十多岁。

    高广强带着赵向晚、何明玉、刘良驹三个,秦义忠看到他身旁陌生面孔,笑着问“高警官,今天怎么带了这么多年轻人来是有带新人的任务吗”

    “进屋说,进屋说。”

    高广强将手中拎着的水果递给秦义忠,和他一起走过小院子,从阳台门走进卧室。

    一楼采光不好,空气里有一股奇怪的酸腐气。赵向晚进屋之后眯了眯眼,适应了一会光线变化之后打量着室内的陈设。

    学校的老房子,因为一楼直接开了门对院子,所以原本客厅对楼梯间的门便封了起来。阳台房改成客厅。老旧的木沙发、木茶几,电视柜上摆着一台小小的国产熊猫牌电视机,正在播放动画片。

    时隔八年,物是人非,秦月影一家却似乎一直停留在昨日岁月之中。

    沙发上坐着一个身穿睡衣、体型肥胖的女人,头发剃得短短的,膝盖上盖着一床绒毯,津津有味地看着电视,即使有客人过来也没有被打断。

    这个女人,就是秦月影

    案宗上的照片,秦月影身材苗条、修长的天鹅颈,漂亮的瓜子脸,一双灵动的大眼睛,美得和电影海报上的明星一样。

    可是现在,她完全被毁了。

    沙发被秦月影占着,秦义忠从隔壁房间拿过来几张旧椅子让大家坐下,又起身端茶倒水,生怕怠慢了客人。

    他的腿膝盖似乎打不了弯,行动有些不灵便,高广强关心地询问“秦老师,你的关节炎还没好有没有敷贴一楼太潮湿阴冷,这回学校分新宿舍你们也考虑考虑搬吧。”

    秦义忠摇摇头“搬不了啊,我和雅芬年纪大了,爬不动楼。月影这个样子,也没办法换地方。”

    赵向晚的眼睛顺着高广强的视线,看向秦月影那盖在绒毯下的双腿。从凸起的形状来看,这双腿细得像麻杆一样。铊中毒引发肌肉萎缩,已造成她下肢瘫痪。

    何明玉也留意到了,转过脸不忍再看。

    这个案子是高广强的心结,他在调查过程中与秦义忠成为好友,每隔一段时间便会过来探望一番。这次带着赵向晚个过来,也算熟门熟路。

    高广强简单介绍了一下赵向晚他们,说明来意“秦老师,市局打算重启旧案,所以过来了解一下情况,看看还有没有疏漏的地方,争取把真凶绳之于法。”

    过了这么多年,原以为冤沉海底,没想到投毒案竟然还能重新调查,秦义忠当激动地站了起来,眼中含泪,嘴唇哆嗦着,一把握住高广强的手“谢谢,谢谢谢谢你还一直记着这个案子,想着为我们月影申冤。”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网址新电脑版网址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老网址最近已经老打不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请加qq群647547956群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