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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 冻结反应 眼睛愣愣地看着前方,牙齿紧……
    一夜过去, 苗慧依然没有醒来。

    她安静躺在病床,陷入重度昏迷,依靠呼吸机维持生机。

    周如兰、武如欣轮流守着, 武建设冷静地处理好苗慧工作交接问题之后,再安排好周如兰、武如欣请假, 指挥儿子武如烈返校“这里用不着你,你回学校好好读书,准备期末考试。”

    上班时间一到, 武建设洗了一把脸, 交代周如兰“你和欣欣留下,有什么事随便联系。”

    周如兰低着头问“您要去哪儿”

    武建设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上班。”

    周如兰抬眸看着武建设,眼睛里闪过一丝愤怒“妈都这个样子了, 你还有心上班”

    武建设沉着脸“专业人做专业事, 这里有医生。”

    一夜未睡,疲惫让周如兰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她缓缓从母亲病床边站起,走到与武建设一步之遥。

    “医生能代替丈夫的存在吗您看看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人, 您看看她我妈一直是个非常坚强的人, 我亲生父亲去世她都没有被打垮, 可是昨晚,她跳楼自杀我问您, 她为什么自杀”

    武建设目光威严“你,是在质问我吗”

    周如兰的胸脯上下起伏着,内心闪过无数个念头。这一夜她趴在母亲床头, 近距离看着她那张苍白的脸,心痛欲裂。到底因为什么,母亲不愿意再活到底因为什么, 母亲一句话不说就丢下她去死

    生父周江勇在一次任务中牺牲,噩耗传来,母亲一滴泪都没有掉,抱着才五岁的周如兰,坚强地参加追悼会、接受英雄勋章、领取烈士证,面对领导关心的询问,她咬着牙、站直腰,颤抖着声音说“请领导放心,我也是一名警察,我不会丢周江勇的脸”

    母亲到底在这段婚姻中受了什么委屈那么艰难的时候都没有萌生死志的她,会在昨晚绝然跳楼

    周如兰毕业分配到金莲湖派出所,已经工作四年,有自己的宿舍,平时只在周末回家探望父母。最近母亲似乎有些心事重重,但怎么问她都不说,只说工作太忙,有点累。

    现在想来,恐怕母亲早有心事,只恨自己没有追问。

    想到这里,周如兰双手握拳,鼓起勇气看着眼前位高权重的继父“是我就是在质问你。你到底让我母亲受了什么委屈,竟然让她跳楼”

    武建设冷冷地瞥了她一眼“你确定,你妈是跳楼自杀”

    周如兰一口气被憋住,不敢置信地看着他“难道不是”

    武建设的目光似有千钧之重“你也是警察,一切讲究证据。在苗慧醒来之前,谋杀、误杀、失足、自杀一切皆有可能。”

    说完,武建设的目光从苗慧脸上掠过,眉头微皱“不要以讹传讹,安心陪着你妈。”说罢,整理了一下衣领,大踏步离开。

    周如兰到底年轻,压不住武建设的气场,眼睁睁看着他离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手掌一阵刺痛传来,周如兰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右手。刚刚握拳太过用力,小拇指指甲刺入掌心,竟流出鲜血来。

    等到武建设的身影彻底消失,武如欣这才悄悄蹭到周如兰身边,怯怯地问“姐,妈妈真的是自杀吗”

    在武如欣眼里,妈妈温柔贤惠,在家里从不高声说话,即使面对弟弟如烈的无理取闹,也能耐心讲道理。这么慈爱的妈妈,怎么会自杀呢

    周如兰转头看着武如欣,眼神里带着疏离,反问了一句“你觉得呢”

    姐妹俩共处了十九年,周如兰太了解武如欣。自私、心眼小,恨不得把世间所有人的爱与温暖都拢到她一个人手里。武如欣平时仗着父亲疼爱,并不把自己看在眼里,现在估计是被母亲自杀吓到,才会对自己如此依赖。

    武如欣被周如兰的眼神刺痛,小心翼翼地问“姐,也许爸爸是对的,妈妈只是不小心摔下去的呢”

    周如兰转头看向病床上的苗慧,刚才被武建设强行压下的不满再一次冒出头来,冷声道“不小心摔下去晚上九点,妈妈去楼顶做什么现场初步勘查结果显示,没有第三者、没有打斗痕迹,这意味着什么你好歹也是刑侦专业的,你来告诉我,这意味着什么”

    武如欣努力想为父亲找补“出事的时候,天色已晚,给现场勘查带来难度。也许有第三者呢只是还没有找到。也许有打斗痕迹呢只是被忽视。反正吧,我就是不相信,妈妈会这么想不开。咱们家多好啊,妈妈干嘛要跳楼”

    周如兰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向武如欣“你觉得咱们家好”

    武如欣愣了一下“不好吗”

    周如兰转过脸,懒得再理睬武如欣。

    武如欣被姐姐的态度弄得心里七上八下的,看一眼躺在病床上无声无息仿佛死去的苗慧,揪着周如兰的衣袖,哀求道“姐,你别不理我,我害怕。你和我说说,咱们家哪里不好”

    周如兰没有说话。

    武如欣继续说“你看啊,我爸是副厅长,在公安系统很有声望,我妈走出去引来多少人羡慕啊。姐姐你在派出所工作,我考进公安大学,我们姐俩都按照他们的要求进入公安系统。等将来弟弟读书出来,肯定也会子承父业,一家五口都在一个系统里,大家互相关照帮衬,日子肯定会越过越好嘛,难道我说得不对吗”

    苗慧住的是特护病房,医生、护士围着转,时不时就有人过来查看苗慧的病情、检查仪器运转是否正常、记录血压、心跳等数据。

    周如兰不想回应武如欣的话,便借着护士检查的功夫,绕到病床的另一边,却不想武如欣像个跟屁虫一样,一直跟在她身后,带着哭腔喊她“姐,你和我说话呀,你别不理我。妈妈现在这个样子,我害怕啊。”

    武如欣的模样很像苗慧,尤其是那双闪着泪花的眼睛,长睫毛扑闪扑闪看着楚楚可怜。周如兰看着她那双眼睛,心软了下来。眼前这个妹妹虽然有不少小毛病,但却是她除了母亲之外最近的血亲。

    周如兰叹了一口气“你觉得,爸对妈妈好吗”

    武如欣歪了歪头“爸平时在家的时候少,有什么事都由妈妈做主。他们俩从来不吵架,有什么事都有商有量。很多家庭都这样的吧,不好吗”

    周如兰嘲讽一笑“也就是你够傻,什么都不知道。武厅长每天板着一张脸,回到家像进了审讯室,他有认真听妈妈说过话吗他有真正关心过妈妈吗他哪里把妈妈当作妻子完全是当作一个保姆。”

    武建设的家长权威很足,子女们都不敢反抗。武如欣平时只和苗慧撒娇,父亲不在家时反而自在。在她心目中,父亲是如山一般的存在,沉稳、强大、冷静,是可以依靠的存在。至于他与母亲之间是不是亲密,武如欣并不在意。

    男人在外面奔事业、女人在家里稳后方,大多数家庭都是这样的结构,难道因为丈夫不和自己说话就跳楼武如欣喃喃自语“就算是这样,妈妈也没道理自杀啊。”

    周如兰与苗慧感情更深,对母亲也了解得更多,她轻声道“你知道不知道,妈妈也是处级干部,妈妈也有事业为了刑事技术中心的成立,妈妈四处奔走,终于建成起来,可是她却因为你要高考、弟弟中考,放弃了主任一职,心甘情愿当了幕后英雄。”

    武如欣有些摸头不知脑“唉呀,当不当主任有什么要紧咱们家里已经有个副厅长,还要什么技术中心主任妈妈向来不重虚名,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想不开。”

    周如兰点点头“是,这是小事。”

    她顿了顿,继续说话“再往前看。弟弟小学毕业,妈妈说让他和你一起读金莲湖中学,走读,爸爸却说男孩子要独立,坚持送他去读最好的寄宿中学,致远中学,致远中学的学费一年就是三千,你还记得吗”

    武如欣撇了撇嘴“我当然记得。当时我心里不舒服,凭啥我们读的都是金莲湖中学,弟弟却要花钱读致远中学哼不过这也是小事,弟弟到底是男孩子,寄宿就寄宿吧。”

    周如兰嘴角向下抿了抿“是,这也是小事。”

    周如兰的音量渐渐提高“弟弟是父亲战友的孩子,才满月就被抱回来。抱回来的时候爸爸连声招呼都没打,当时你才三岁,妈妈一边要照顾你,一边要照顾奶娃娃,经常半夜里躲在被窝里哭,你知道吗”

    武如欣“啊”了一声,“我,我那个时候还小,哪里知道妈妈会哭我倒是记得弟弟小时候总哭,没完没了地哭,烦死了。”

    仪器时不时发出“嘀、嘀”之音。

    护士与医生离开,病房里只剩下周如兰与武如欣姐妹俩。

    安静的病房里,周如兰的声音开始颤抖“可能,你们还是会说,这是小事。小孩子嘛,哪有不哭的武厅长战友离世,留下一个稚嫩小儿,将他抚养长大,以全战友之情,多么伟大、高尚啊。可惜,伟大、高尚的人是武建设,辛苦、受累的人是苗慧。”

    武如欣听明白了周如兰的意思,一颗心如坠冰窖。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一家人嘛,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爸爸工作忙,他也没办法照顾孩子啊。”

    周如兰看着病床上的苗慧,眼中满是心疼“你不懂,妈妈为咱们这个家付出有多少。可是你看看咱爸对妈妈的态度,妈妈生死未卜,他却还有心工作在他眼里,妈妈到底算是什么”

    武如欣一直以来被苗慧保护得很好,每天关心的是谁穿得更漂亮、谁考试成绩更好、谁更受大家欢迎。周如兰的话陡然撕开真实世界的一道面纱,武如欣胸口又酸又涩,说不出来的难受。

    “姐,妈妈是个警察,是个温柔又坚强的人。就算退一万步来讲,好,爸妈感情不好,妈妈为咱们这个家付出得更多、牺牲得更多,那,那也不至于”

    自杀二字,姐妹俩已经提到太多次,武如欣已经不愿意再说。

    周如兰看一眼妹妹,第一次觉得她还有点脑子“是,妈妈很坚强,如果不是巨大的打击,她绝对不会嗯。我不知道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你有没有感觉到什么”

    武如欣连连摇头“没有没有,我什么也不知道。”

    周如兰百思不得其解,皱眉缓缓坐下。

    武如欣平时爱说酸话,但其实胆子并不大。她乖乖地坐在周如兰身边,一声不吭。

    坐了一会,病房压抑的气氛令武如欣有点坐不住,悄声道“姐,妈妈会不会是因为弟弟的原因才难过啊爸这个人重男轻女,把如烈看得跟眼珠子似的,我以前和他打架,爸都是骂我。上初中也是读寄宿,像生怕我妈虐待他一样。对肯定是因为这个。”

    周如兰若有所思。

    武如欣见她认真倾听,便继续说话“我们寝室章亚岚,姐姐你知道吗”

    周如兰摇头。

    武如欣提醒她“就是我们寝室,帮助爸妈离婚的那个女生,你忘记了”

    周如兰想起来了“哦,对,我记起来了。你寒假的时候在家里说过一次,她爸家暴,你们班主任、许队,还有那个赵向晚帮助她妈,顺利离婚。”

    武如欣“嗯,是,就是她。你想,如果妈妈觉得爸爸不好,觉得这个家不好,那她也可以离婚,是不是我妈是警察,肯定知道用法律来捍卫和保护自己,怎么可能会对吧所以,我还是觉得有问题,说不定是以前的仇家寻上门,或者有坏人把她约到楼顶,趁其不备把她推下去。”

    周如兰低头沉思片刻“妈妈虽然是文职,但并不是那种柔弱无力的女人。有仇家寻上门,她不会报警有坏人约她上楼,她不会告诉爸爸咱们那栋楼的楼顶女儿墙有一米二高,妈只有一米五八,想推她下去,没有挣扎扭打痕迹几乎不可能。”

    说来说去,苗慧自杀的可能性最大。

    但为什么自杀谁也不知道。

    只能寄希望于苗慧顺利醒来,谜底才可能揭晓。

    武如欣眼珠子转了转“我听说啊,章亚岚他爸爸是因为没儿子,所以一天到晚在外面鬼混,对她妈妈很不好,所以他们才会离婚。我爸不家暴,家里有个收养的儿子姓武,妈妈有什么想不开的”

    周如兰横了她一眼“生男生女都一样,你这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

    武如欣讨好地笑了笑“姐,我不是支持重男轻女,我是说现在很多男的,总觉得要有个儿子继承香火。咱们家似乎也不存在这个问题,是不是”

    周如兰轻叹摇头“你啊,就是花花肠子太多。你是想说,如烈是收养的,不是爸亲生的,所以爸爸才会对妈妈不冷不热”

    武如欣看一眼周如兰,咬了咬嘴唇,犹豫半天终于还是下决心把这句话说了出来“我,我就是觉得,爸是不是对如烈太好了一点按理说我才是他亲生的,可是你不觉得爸更关心如烈吗有没有,有没有可能可能”

    周如兰听她支支吾吾,不耐烦抬头看过来。

    姐妹俩视线相对,周如兰瞳孔一缩“不会吧”

    武如烈是武建设的私生子怎么可能

    武建设为人正派、有情有义,收养战友遗孤,并因此受到表彰,省厅上上下下谁不知道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周如兰一颗心似在油锅里煎熬,霍地站了起来,表情严厉“胡说不可能”

    武如欣被姐姐的表情吓到,眼泪珠子不要命地往下落“姐,你别吓我。我,我就是乱讲的。”

    周如兰压低了声音,但语速急促“这事,你给我烂在肚子里,谁也不许说”

    周如兰比武如欣年长,又在派出所历练了四年,当然知道这件事情的严重性。如果武建设真的将自己的私生子抱回家,谎称是战友遗孤,骗取组织信任、欺骗苗慧感情,那他简直罪不可恕

    如果武建设只是个普通人,或许还能归类为个人作风问题,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但武建设不一样,他是省厅副厅长,是优秀党员,是省厅的一面旗帜,他这么做,置烈士遗孀于何地置公安职责于何地

    武建设不仅要丢乌纱帽,而且还要接受组织调查,极有可能永远不能在公安系统工作,就连他的家庭、子女也会受到牵连。

    武如欣越想越怕,瑟缩着脖子抱住膝盖,嘴唇哆嗦“我,我也是看到妈妈这个样子,才会想到这里。你说,妈妈是不是因为这个才会”

    周如兰的大脑迅速运转起来。

    弟弟武如烈刚满月就抱了过来,一直是母亲在抚养。不过奇怪的是,弟弟并不很亲近母亲,在家不怎么说话,不像妹妹那样一进门就喊妈,没事就抱着母亲胳膊撒娇。

    这次母亲进医院,他的反应也很淡然。父亲让他返校,他便离开,似乎照顾母亲应该是两个姐姐的事,这一切与他无关。

    周如兰以前只觉得男孩子和女孩子不一样,但现在看来,这是不对的。

    哪怕性格再内敛,哪怕不喜欢肢体接触,弟弟也不应该与母亲这么疏离。这次母亲跳楼,难道真的是因为这个

    抚养一个陌生人的孩子长大成人,对母亲而言并没有什么。但如果抚养长大的是丈夫的私生子呢被丈夫欺骗、背叛的感觉,恐怕会让母亲崩溃。

    武如烈今年读高一,个子已经快赶上父亲。仔细回想,他的眉眼、身材、气质的确很像武建设。国字脸、浓眉大眼、嘴唇有点厚、耳垂肥厚,先前只觉得养大的孩子像自家人,很正常,现在细细琢磨,也是不对的。

    如果说,谁养大的像谁。那武如烈应该像苗慧才对,为什么会像平时不怎么在家的武建设

    纷繁复杂的想法尽数涌上来,周如兰感觉脑袋像要炸开一样。她闷哼一声,颓然坐倒,一只手垂下,另一只手搭在床沿。

    武如欣不知道周如兰到底想到了什么,不过她对旁人情绪感知敏锐,本能地觉得不对,一把抓住姐姐下垂的右手,神情焦灼地询问“姐,你怎么了”

    周如兰沉默半晌,左手缓缓从床沿抬起,竖起一根食指比在唇边。

    “嘘”那根手指在微微颤抖。

    武如欣看她面色苍白,一双眼睛却亮得出奇,心跳越来越快“姐,你,你别吓我。”

    周如兰深吸一口气,看着武如欣“欣欣,如果,我只是说如果,如果你的猜测是对的,你怎么办”

    武如欣茫然不知所措“我跟着姐姐。”

    周如兰叹了一口气“我能和他划清界限,可是你呢”

    武如欣这才察觉到问题的严重性。对啊,如果父亲作风有问题,那很可能会丢官,那自己在公安大学读书,前途会不会受到影响

    思考片刻,武如欣的态度明显比周如兰轻松“我不怕啊,我本来就不想当警察的。等毕业了,我去文工团跳舞呗。现在又不兴搞什么连坐,该怎样就怎样。”

    周如兰被妹妹的轻松感染,僵硬的脊背舒展了许多“既然你不怕,那我去查”

    武如欣到底年轻,还是有些怕,用近乎耳语的声音说“姐,你真查啊怎么查查出来了又怎样”

    周如兰凑近妹妹耳边,叮嘱道“你先别声张,这件事交给我。等下我回家一趟,你在这里守着,有什么事就叫医生。要是忙不过来,就打电话找你同学过来帮帮忙。”

    说完,她认真严肃地盯着武如欣“妈妈现在情况特殊,是不是自杀还不定,万一有人看她没死还想继续害她呢你千万千万要把她守好,一刻都不能离开你的视线。就算是困了、想打盹,也得先给我撑住如果你要上厕所”

    说到这里,周如兰皱眉道“不行,我现在还不能走。先等你叫个同学来了,我再走。”

    正在此时,病房门被敲响,打断了周如兰的话。

    武如欣抬头一看,快速起身迎上前“孟安南、章亚岚、赵向晚你们怎么来了”

    孟安南代表三个女孩送上水果“昨晚你匆匆忙忙离校,今天正好没课,我们就和周老师请了假,过来看看你。”

    解释完之后,孟安南往屋里探了探脑袋,看到躺在病床上的苗慧,礼貌性地询问“阿姨身体怎么样了”

    武如欣摇了摇头,有些黯然。

    章亚岚赶紧安慰“没事没事,阿姨吉人天相,肯定不会有事的。那个,需要我们帮什么忙吗”

    周如兰刚才还在担忧自己离开,武如欣一个人留在医院,如果有点急事要离开怎么办。这下好了,来了三个公安大学的女生,应该可以信任。

    简单交代了几句,周如兰匆匆离开。

    章亚岚看着周如兰身穿制服、飒爽英姿,赞了一句“武如欣,你姐长得真好看。”

    武如欣看她一脸艳羡,哼了一声,刚想讥讽她两句,转念一想她好心好意赶来探望自己母亲,又愿意陪着自己一直到姐姐回来,便扯了扯嘴角“我姐本来就好看。”

    我姐长得像她亲爸,所以好看。我在妈妈的旧相册里见过,帅得不得了。我像我妈,幸好不像我爸,不然浓眉大眼厚嘴唇,多难看。

    赵向晚看了武如欣一眼,再看看脑袋被包扎得严严实实的苗慧,暗暗点头,果然很像。

    也不知道姐姐现在去做什么,怎么查难道要给爸和如烈做亲子鉴定妈妈工作的省厅刑事技术中心今年刚刚引进设备,做倒是可以做,可是申请程序复杂,还需要两人配合。这样一来,岂不是搞得世人皆知唉不知道为什么,我好怕。妈妈你快好起来吧,有什么事你和我、和我姐说说嘛,为什么要跳楼

    赵向晚听得眉心直跳。

    读心术就是这点不好,旁人的隐私自动钻到耳朵里来,逃都逃不掉。

    抚养多年竟是丈夫的私生子妻子羞愤交加跳楼自杀这种港城小报才会有的家庭狗血剧情,赵向晚根本就不想知道。

    有了室友陪伴,武如欣渐渐轻松下来,回答着章亚岚和孟安南的问题。

    “你妈怎么了”

    “我妈晚上从楼顶摔下来,受伤很严重。”

    “怎么会摔下楼呢不会是有人害她吧”

    “不知道,警察正在查。”

    武如欣刚才被姐姐教训过,对苗慧可能是自杀一事只字不提。

    赵向晚站在一旁,安静倾听着她的心声,渐渐将来龙去脉理顺。看着面如金纸一动不动的苗慧,双拳不自觉地捏紧。

    付出半生,却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无论是谁,都会觉得痛苦不堪吧

    可是,赵向晚什么也不能做,也什么都做不了。苦主昏迷不醒,这一切都只是猜测,自己只是武如欣的大学同学,能做什么

    苗慧一直没有苏醒,该用的手段,医生都已经用上,护士只能不定期地检查,一切都得等待她自己恢复。

    有可能醒来,有可能变成植物人,也有可能撑不过去,就此离世。

    武如欣守在病床边,听着同学们的安慰,不知道为什么一颗心像有猫爪子在上面抓挠,又痛、又酸、又无奈。

    这一刻,武如欣终于长大。

    她抬眼看着赵向晚,态度诚恳“赵向晚,你那个微表情行为学,真的能够识破谎言”

    赵向晚还没说话,章亚岚已经开口“那当然赵向晚特别厉害。我告诉你,只要是个活人会喘气,只要你眼珠子会转,她就能一眼看穿你的小心思。”

    武如欣苦笑“我以前,其实很看不惯你。”

    赵向晚目光沉静“没事。”

    或许是因为病房太压抑,或许是因为心口被那个巨大的秘密压得喘不上气,武如欣此刻很想倾诉,可她还是忍住了。

    眼前三个女生,在一个宿舍生活了一年。孟安南是个假小子,直率坦诚;章亚岚热情大方、真诚善良;赵向晚外冷内热、宽容大度,她们都是值得信任的人,但是再值得信任,这个秘密也不能说出来。

    武如欣问赵向晚“你为什么不生气”

    赵向晚笑而不语。

    武如欣不过就是个小心眼、爱嫉妒的小孩子,想要争夺各种宠爱罢了,除了说几句酸话、送几个白眼,也没干什么实质性的坏事,和她计较做什么

    赵向晚的微笑如春风般和煦,吹散了武如欣内心曾经的嫉妒。

    赵向晚多拿几个奖、多受几次表彰、被更多同学喜爱那有什么关系武如欣现在只想让妈妈快点醒过来。

    两个小时之后,周如兰回到医院。

    她右手拎着一个袋子,里面装着姐妹俩的洗漱用品、换洗衣服。她的脸色有些苍白,笑容很勉强。

    武如欣接过周如兰手中袋子,一抬眼看到她眼中带着慌乱,不由得心中一紧“姐,怎么了”

    周如兰的声音有些颤抖“爸,爸在家里收拾。”

    武如欣下意识地问了一句“爸不是上班去了吗”转念一想,她瞪圆了一双眼睛,盯着周如兰。不是吧从来不做家务活的武建设,怎么会在家里收拾

    周如兰看了站在她身后的同学一眼,欲言又止。

    他,他竟然在家里翻箱倒柜他要做什么妈妈生死未知,他竟然在家里翻东西看到我回家,他的神情有一刹那的慌乱,不过很快就遮掩过去,说特地回来找一份文件。

    文件他的文件通常都在书房里,怎么可能放在卧室他恐怕没注意,他翻的是妈妈的梳妆台吧。难道他有什么把柄捏在妈妈手里他在找什么妈妈没有写日记的习惯,应该不是日记本,那是什么亲子鉴定证明吗还是别的什么

    武如欣走上前,抱了抱姐姐。

    温软的手臂缠绕在肩头,武如欣的呼吸声在耳边响起,第一次妹妹主动亲密,送上如此温暖的拥抱,周如兰一时之间有些呆愣。

    武如欣哑着嗓子说“姐姐,不怕。还有我呢。”

    人都说,“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姐妹亦是一样。周如兰此刻无比感谢母亲生下了妹妹,让她在这个世上除了母亲之外,还有一个可以依赖、信任的血缘亲人。

    刚才急跳的心脏慢慢平静下来,周如兰拉开武如欣的手,嗔怪道“热死了,抱这么紧。”

    武如欣本就是个没什么主意的人,现在母亲昏迷、父亲可能有私生子,这个巨大的秘密让她惶恐不安,必须得抓住些什么东西才有安全感。哪怕周如兰拉开她的手,她依然顺势缠上姐姐的胳膊“姐,让我同学帮我们吧”

    周如兰严厉地看了她一眼“你说什么傻话你同学还是学生呢,他们来探望母亲已经是有情有义,怎么能麻烦他们。”

    周如兰警告地瞪着武如欣,恨自家妹妹不懂事。这么大的秘密,她连最信任的同事都不愿意告知,武如欣竟然想把同学拖下水

    如果是假的,那得罪的就是位高权重的武副厅长,将来毕业分配只需要他一句话就能打入冷宫。

    如果是真的,那就要与武副厅长为敌。赢了还好,若是输了他们赌上的可是前程。

    周如兰冲着赵向晚三人笑了笑“我妹妹和你们一个寝室,平时多谢你们关照,今天也谢谢你们过来。”

    这是要下逐客令了

    章亚岚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赵向晚拉住。赵向晚诚恳地看着周如兰“如果遇到难处,不如寻找更强大的支撑。省厅不是还有个监察部门吗”

    周如兰眼睛一亮“好。”

    对啊,武建设的官再大,也得归党管。在他之上,还有党纪法规呢,难道还能一手遮天不成

    回想昨晚围绕在父亲身边的人,只有汪晓泉伯伯冷静自持,站在一旁。汪晓泉是省厅副厅长,和父亲同级,兼纪检监察组组长。

    简单来说,汪晓泉不怕武建设,而武建设怕汪晓泉。

    汪晓泉是周如兰父亲的好友,与苗慧关系良好,如果向他求助,他一定会帮忙

    想到这里,周如兰难掩神情间的激动,认真打量着赵向晚“你叫什么名字”

    赵向晚报上家门,武如欣在一旁骄傲地介绍“姐,她就是那个市局点名,我们学校授予英杰奖章的赵向晚她能通过微表情识别谎言。”

    周如兰似乎听过赵向晚的名字,好奇地问“你真能识破谎言”

    赵向晚淡淡道“微表情在脸部脸部停留时间非常短,是人类的本能反应,作不得假。如果能够捕捉到这只有零点几秒的表情变化,并进行分析,理论上来说,的确能够看出对方是否说谎。”

    周如兰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向她伸出手掌“好,我记得你了。你好,赵向晚,我是周如兰。”

    以后如果有需要,可能会麻烦你。不过我一定会保护好你,不会让武建设找你的麻烦。

    听到周如兰心中所想,赵向晚微笑着伸出手与她相握,两个同样高挑秀美的女孩对视一眼,眼中有了惺惺相惜之意。

    走出医院,赵向晚与章亚岚、孟安南的心情很沉重。

    章亚岚叹了一口气“武如欣好可怜啊,她妈妈现在病情很严重,不知道能不能醒过来。”

    孟安南也跟着叹气“是啊,妈妈在,这个家才在。她妈妈要是那个啥了,她爸爸那么大的领导,肯定会再婚,到时候武如欣就有了继母,儿歌里不都唱吗小白菜啊脸儿黄,两三岁啊死了娘好惨”

    章亚岚拍了孟安南一下“你乱说些什么”

    孟安南呼痛,躲了一下“我就是觉得吧,宁跟讨饭的娘、不跟当官的爹,武如欣要是没了妈,以后肯定日子不好过。我虽然没见过她爸爸,但省厅大领导啊,肯定很凶”

    赵向晚看她俩打打闹闹,摇了摇头。

    武如欣最可怜的,还不是苗慧生死难料,更恐怖的是她父亲可能违规生子,作风有问题。党政机关干部违反计划生育政策,这可是严重的违纪问题,官位不保、公职不保,妥妥开除。

    更不用说他假称私生子是战友遗孤,欺骗妻子,欺骗组织,欺骗群众,罪不可恕,必定要接受组织的监督与审查。

    如果他屁股坐得不正,这一审恐怕会牵扯出一堆事,到时候能不能全身而退,难说。

    虽然目前没有证据,但听完周如兰、武如欣的心声,赵向晚已经有了一个倾向性的看法她们的猜测极有可能是正确的。

    走下医院台阶,右转上公交车道,正在打闹的章亚岚、孟安南同时发出一声“唉哟”

    定睛看去,原来路边停着一辆火红色的小汽车,正处在拐弯处视线盲点区,章亚岚与孟安南跑得快了,膝盖正撞了上去。

    车窗摇下,一个烫着大波浪卷的美艳少妇没好气地看了她们一眼“干什么撞坏了我的车你们赔得起吗”

    章亚岚忙赔笑道“对不起,对不起。”

    孟安南却不肯道歉,左右看看,叉着腰说“这是非机动车道,你停车本来就不对。你害我膝盖被撞,我还没让你赔呢”

    女人咬了咬牙,没有再争执,急急将车窗摇上去。

    透过车窗,女人双手放在方向盘上,死死抓着边沿。因为使的力气太大,以致于面孔肌肉有些僵硬,整个人看着有些怪怪的。

    赵向晚皱了皱眉,内心产生了一种违和感。

    章亚岚不想惹事,拉了孟安南一把“算了,走吧。”

    三个女孩交换了一个眼神,快速离开,只当这一撞是一个小小意外。

    公交车来了。

    三个女孩上了车,车上人不多,空位不少。三人坐在一块,车辆发动之后,看着窗外车水马龙,章亚岚感叹了一句“有车真好啊。”

    孟安南笑着打趣“你现在先考驾照,等分配到派出所之后,就能开上警车了。”

    章亚岚摇头“不是,我说的是私家汽车。自己有辆车,开着车四处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不怕刮风下雨,不用等公交车,多好。”

    孟安南看透了她的小心思,撇了撇嘴,拖长了声音“哦你是看人家开小汽车羡慕了有什么好羡慕的我看那个女人,就不像个好东西。”

    章亚岚问“为什么”

    孟安南摆开推理架势“停车不规矩,瞎停,这说明她傲慢无礼不讲规则;她看着也就三十来岁吧,模样出众,开的红色汽车是尼桑公爵,那可是日系豪车的代表,需要从港城买了运过来,国内售价六十八万呢。”

    章亚岚一双眼睛瞪得溜圆“妈呀,六十八万怎么那么有钱”

    孟安南不屑地说“看那个女人,年纪轻轻、为人傲慢,半点也没有做生意当老板的那种气质,她哪来的这么多钱不是傍大款、就是当二奶,跑不脱的”

    傍大款、当小蜜这些名词也是刚从港城那边流行过来,章亚岚听都没有听说过,但她一听就不知道是什么好词,呸了一口“你说的什么呀”

    孟安南老家在湘东,与粤省毗邻,接触到这些新鲜名词的机会多。她白了章亚岚一眼“你呸我做什么。现在我们那边好多人到深市、粤省做生意,不少暴发户,腰里别着个bb机,手里拿着大哥大,吆五喝六的,张扬得很。有了一点钱就飘,学港城那些有钱人的派头,养情人、包小蜜。”

    章亚岚红着脸问“情人,我懂。小蜜那是什么”

    孟安南“就是年轻女子给那种给有钱人当秘书,其实做的还是暧昧勾当,你懂的。”

    章亚岚听懂了“哦,小秘,就是年纪小的秘书啊。”

    孟安南解释一句“唉呀,为了区分秘书这个职业,免得误伤了真正尽职尽责的好秘书,所以就用甜蜜的蜜代替秘书的秘,小甜心,甜蜜蜜。”

    章亚岚感觉眼前打开了一扇新世界大门。

    孟安南继续刚才的话题“那个女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鸟。”

    章亚岚想到赵向晚曾经一眼就判断出父亲的情人刘丽菊是风尘女子,转过脸看着赵向晚“你来说说”

    赵向晚一直皱着眉。听到章亚岚的询问,一边思索一边回答“她坐在车上没有下来,透过车窗可以看得出来衣着打扮大胆而时尚,妆容精致,戴着夸张的圆环耳环,握着方向盘的两只手涂着粉红色的指甲油,应该生活优渥、悠闲,如果不是明星、歌星,那的确有可能是依附男人而活。”

    孟安南开心地拍着赵向晚的椅子后背“对吧,对吧,我就说”

    赵向晚继续说话“旁人撞到她的车,一般人都会下来察看车体是否受损,她却没有下来,似乎根本不介意。为什么”

    对啊,为什么章亚岚与孟安南对视一眼,开始思考这个问题的答案。

    “她可能很有钱,懒得计较这些。”

    “她可能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没心思管我们是不是撞坏了她的车。”

    赵向晚赞许点头“对,我也觉得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不知道你们有没有留意到,她的手捏方向盘捏得很紧,胸口贴得很近,眼睛愣愣地看着前方,牙齿紧咬,她这是”

    脑中灵光一现,赵向晚脸色一变。

    赵向晚想起来了,这个女人的行为举止、微表情反应,是一种“冻结反应”

    人类的所有下意识反应,都是漫长演化过程中自然选择的结果。我们的祖先在面对更加凶残的动物时,会下意识地冻结自己的反应以保全性命。比如屏住呼吸、约束手脚动作、僵化脸部表情。

    那个女人的所有反应,都符合这个特征。

    一些犯罪份子,在进行犯罪行为之前,会下意识地进入冻结反应状态。这代表他们在紧张不安,在为下一步的战斗状态寻找支撑点。

    她要干嘛

    换而言之,她想伤害谁

    她坐在车里,双手死死抓住方向盘,即使车子被人撞到也不愿离开驾驶位,她目前紧张不安地盯着前方,她这是要撞谁

    一想到这里,赵向晚霍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网址新电脑版网址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老网址最近已经老打不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请加qq群647547956群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