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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 施桐 火车站的偶遇
    从余衡家出来, 顾之光像被打过霜的茄子一样,蔫了。

    我以为今天就能揪出贾慎独的小辫子呢,没想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也没有。事情过了那么久, 他做的那些事早就被人们遗忘, 可惜了,档案管理不行啊, 什么都查不到

    听到他内心的嘀咕, 赵向晚同样也有了挫败感。

    她有读心术, 能够确认贾慎独杀了人,但是证据呢如果没有证据支持, 她的读心术一点用处都没有。就仿佛姜遇春当年被冤枉时一样,他明知道自己没有杀戴敏丽, 但证据确凿, 他即便浑身长嘴也说不清, 最后只能含恨而死。

    顾之光看一眼挂在头顶上的太阳,火辣辣的,有一种要将世间所有黑暗消灭干净的气势。

    他倒是会转弯,自言自语道“雁过留痕,只要他做过,总能找到端倪。顾之光,加油”

    赵向晚不由得莞尔“走去施启燕家。”

    省建筑设计院占地不算大,走进大门之后,前面一栋六层平屋顶的建筑是办公楼;后面是家属区,一共六栋五层坡屋顶砖混建筑, 东南角是假山、流水、盆景堆砌起来的景观区,看着环境还算不错。

    施桐是省建筑设计院的总工,市领导出面引进的高级人才, 因此分配到的住宅是三房两厅一卫,建筑面积足有一百平方米,即使放在现在也算居住条件非常好的。

    虽然施桐已经去世十二年,但因为他是在工作期间跳楼,设计院领导觉得愧对施桐家属,一直没有让路芝英腾退单位住房。这么多年来,路芝英没有再婚,住在这房子里将施启燕抚养成人,并继承父业读建筑学专业、考上湘省大学的研究生,提起她的名字来,大家都竖大拇指夸赞善良、坚强。

    多少亲生母亲都不一定做得到,路芝英一个继母却做到了。

    这个世界并不大,施启燕跳楼的事情很快就被设计院领导、缝纫机厂领导知道。设计院领导上门慰问,缝纫机厂领导放了路芝英一个星期的假,都让她们在家里好好休息。

    九十年代之后,原本被当作结婚三大件的缝纫机其重要性下降,被电视机、冰箱等家用电器所取代。商业越来越发达,大家都在商店买衣服穿,缝纫机慢慢退出历史舞台,路芝英所在的缝纫机厂效益年年亏损,路芝英面临着下岗的风险。现在这么一休息,估计离失业没有多远。

    但即使是这样,路芝英依然无怨无悔。

    在她眼里,从三岁开始抚养的施启燕就是她的亲生女儿,是她这一辈子的依靠。工作没有了还可以再找,但女儿要是没了那就真的永远失去。

    就像丈夫施桐,他那一跃之后,便永远化成了灰,不复存在。哪怕再想,也只能在梦中相见。

    顾之光、赵向晚的到来,令路芝英非常惊喜。

    她拿拖鞋出来让两人换了,又从冰箱里拿出单位发的冰汽水,一人递上一瓶“外面热吧你们辛苦了。上次启燕的事情,我一直想感谢你们两个,只是一时半会走不开。等会留下来吃个饭啊,阿姨给你们做鱼吃。”

    顾之光是个自来熟,便笑嘻嘻地替赵向晚做了主“好啊,那我们就叨扰阿姨了。”

    因为天气炎热,赵向晚一早出门调查,看看时间已经快十一点,犹豫了一下没有客气“好,多谢。”

    路芝英一听更高兴了,原本愁苦的面容也舒展开来“好好好,你们两个帮了我们这么多,能够留下来吃顿饭我真的是谢谢,谢谢你们。”

    要是没有顾之光,启燕早就跳下去了;要是没有赵向晚,启燕根本不可能放弃自杀的念头;要不是有他们帮我家启燕说话,要不是有那么多人骂那个姓贾的,连我都不想活了。这个世上,还是好人多啊。

    听到路芝英的心声,因为案件侦破受阻而有些挫败感的赵向晚重新燃起了斗志,对啊,这个世上还是好人多。大家一起努力,一定能将恶人揪出来

    施启燕没有出来,依然留在自己的房间里。

    路芝英压低声音说“她昨晚睡得不太好,我让她上午再眯一会儿。你们要是有什么要问她的,我去叫她”

    顾之光连忙摆手“不急不急,我们先和您聊。要是有需要,等下吃饭的时候再问也行。”

    赵向晚打量着房子里的陈设与布局。

    看得出来装修已经比较旧了,家俱、花瓶什么的也是老物件,但并不给人老土的感觉,反而有一种古朴、典雅、艺术感。

    坐在深棕色的实木沙发上,赵向晚再一次拿出笔录本,准备做记录。

    路芝英有些紧张地看一眼她手中的本子,咽了一口口水。

    是警察问话吗我没做错什么事吧每一句话都要记录下来吗要摁手印、签字吗

    赵向晚没想到路芝英胆子这么小,忙柔声解释“我不是警察,做笔记是因为有些事情遗忘,您看。”说罢,她将摊开的笔录本送到路芝英眼前。

    清秀、工整的笔迹,上面写着一些案情分析,路芝英虽然看不懂,但赵向晚坦诚的态度令她安心不少,便笑着说“那就好,那就好。”

    顾之光问她“您以前听施先生提起过贾慎独这个名字吗”

    路芝英摇头“没有听说过。”

    顾之光继续追问“真没有可能不会提他名字,但有个代称,比如那个姓贾的、大学败类、欺师灭祖、宰予、朽木、粪土之类。”

    赵向晚在一旁听着,觉得顾之光说话有趣,宰予是孔子最失望的弟子,被孔子骂朽木不可雕、粪土之墙不可圬,没想到顾之光能想得出来这么多骂人的词。

    路芝英犹豫了半天,想出一个人名来“施先生只要提起一个人,便会很生气,姓贾倒是姓贾,只是名字叫什么半伦。我记得79年的时候,施先生曾经有一次在家里拍桌子骂,说贾半伦不配为师,不配提朱先生名讳,竟然还有脸来找他一起做项目。”

    贾半伦谁啊

    顾之光忽然“啊”了一声,神情激动地说“就是他,施先生骂的应该就是贾慎独”

    顾之光看赵向晚依然懵懂,便细细解释“历史上有一个人叫龚半伦,是龚自珍的儿子,就是那个写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材的清代爱国诗人龚自珍。龚半伦卖国求荣,在英法联军攻入北京后,所以焚掠圆明园者,因有龚半伦为引导。英以师船入京,焚圆明园,半伦实与同往取金玉重器而归。”

    赵向晚听他口才便给,诗词典故顺手拈来,不由得暗自佩服。听到后面他说起龚半伦引狼入室,带着英法联军焚烧圆明园,还与侵略者共同进退,顿时气得大骂“真不是个东西”

    顾之光一脸认同“对吧龚半伦不是个东西,死后龚家人不让埋进祖坟。所以说,半伦这个名字送给贾慎独,才是真正般配。君子必慎其独,多好的字,他也配还是叫贾半伦比较好。”

    这就知识分子独有的骂人之语拐了几道弯,要不是贾姓少见,要不是顾之光知识渊博,还真没人能够联想到那里去。

    路芝英最崇拜知识分子,听顾之光念诗,顿时双眼放光“唉呀,到底是大学生书读得多,有文化,什么都懂。”

    顾之光不太好意思,他搔了搔脑袋“其实吧,我也是上课听老师说的。圆明园二十万平方米、一百五十多处景致,被称为万园之园,是皇家园林的经典之作,中西合璧,堪称园林建筑之典范。圆明园被毁一事,教我们建筑历史的老师耿耿于怀,上课的时候每每提及,都恨不得捶胸顿足,把龚半伦骂得狗血淋头。所以,这个典故朱成岭大师知道、施桐知道,我也知道。”

    原来是这样。

    如果不是顾之光多问这么一句,恐怕施桐一死,谁也想不到他嘴里说的贾半伦就是贾慎独。

    赵向晚问路芝英“施先生在跳楼之前,有没有提到贾半伦”

    路芝英努力回忆着。

    “好像有提到过。施先生不太爱说话,80年腊月他负责设计的体育馆不断出问题,他那段时间特别忙,不停地出差、汇报、开会,他是腊月十八的中午跳的”

    往事不堪回首,只要提及施桐跳楼那一幕,路芝英的情绪便会陷入低落之中,逻辑混乱,声音开始颤抖。

    赵向晚及时打断她的悲伤情绪“对,那天是1981年1月23日。在此之前,施先生是怎么说贾半伦的”

    路芝英说“是,那应该是跳楼前几天,他送两个京都来的专家上火车,中午回来吃饭的时候提到了贾半伦。我记得他当时脸色很难看,连饭都没吃几口,说贾半伦枉为人师,误人子弟。不过因为他经常说这样的话,我听得多了,就没有往下问。”

    赵向晚皱了皱眉。

    路芝英很紧张地看着她“是不是我不应该不问是不是这件事情很重要唉我真笨,施先生那天明显脸色和往常不一样,我应该多问一问的。”

    赵向晚看得出来路芝英是个很没有自信的人,习惯看人脸色,这类人通常拥有一个不幸的童年、一个压抑的家庭。施桐是谦谦君子,严于律己、宽以待人,可能嫁给施桐之后,路芝英才体会到被尊重的幸福吧投桃报李,所以路芝英才会尽心尽力地抚养施启燕,对她视如己出,看得跟眼珠子一样。

    赵向晚将语速放慢,免得引她紧张。路芝英要是一紧张,脑子会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

    “不急,并不重要。您再想一想,施先生送专家去火车站的那一天,具体是周几有谁同行”

    赵向晚的态度让路芝英放松了一些“我想想,你让我想一想。那天是星期六,施先生是开小车去的,司机小王跟着,京都专家有两个,哦,对了,施先生当时还带了相机,专家说咱们星市的火车站很有特色,要拍照留念。”

    星期六1981年1月17日,那正是翟欣莲坐火车回家的日子

    顾之光的眼睛里绽放出灼灼光芒“司机小王现在在哪里”

    赵向晚问“照片呢”

    路芝英站起身“照片我去找找。司机小王早就辞职下海,不知道去了哪里。施先生走了之后,我把他拍的所有照片都收拾好,按照时间放在书柜最下面。”

    顾之光的心开始狂跳,如果真有照片,那就是极为重要的证据

    “快去快去,您快去找,就找1981年1月17号,腊月一十二那天火车站的照片。”

    路芝英被他激动得有些变形的声音惊到,脸色有些发白,半天没有挪窝。

    赵向晚柔声道“路姨,请你帮我们找一找,看有没有那天火车站的合影。不管有没有,都没有关系,你慢慢找。”

    路芝英这才醒过神来“哦,哦,好,你们先坐一下,我去找,这就去找。”

    路芝英进了房间,顾之光完全坐不住,站起来围着赵向晚打转转“太好了,向晚,真是太好了这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啊,如果有照片拍到贾慎独和翟欣莲在火车站,我看他怎么狡辩”

    赵向晚觉得他太沉不住气“你激动什么照片一定会拍到贾慎独吗也许只是偶遇,也许照片上只有施先生和两位专家呢”

    顾之光“啊啊啊”地叫了一阵,哀求道“向晚,小晚,晚晚,赵小姐,求你说几句好听的行不行可不可以有点梦想呢万一呢万一有呢咱们跑了这么久,问来问去的,都只是一些碎片式的回忆,根本当不成有力证据。如果真的有照片为证呢那狗东西就逃不脱法律的制裁”

    赵向晚稳得住,不管顾之光怎么发疯都不言不语,低头喝着冰汽水。

    过了一阵,路芝英从屋里出来,手里拿着一个白色纸袋,里面放着一迭照片。白色纸袋上印着“红星照像馆”五个字,上面写着胶卷交来的时间,取照片的时间。

    顾之光赶紧拿过纸袋,双手有些颤抖“冲印时间是1981年1月18日,取胶卷的时间是1981年1月25日,25日”他抬头看向路芝英,23号施先生不是跳楼了吗

    路芝英含泪点头“是,先生去世之后我整理遗物,在他的抽屉里找到一张取照片的单据。为了留作纪念,我后来去取了相片,保存到现在。”

    顾之光赶紧将纸袋里的照片拿出来,放在茶几上。

    施桐是建筑设计师,家里有一台从d国带回来的老式胶卷照相机。这一批照片大约二十来张,以会议合照、建筑单体为主。顾之光眼睛尖,一眼就看到星市火车站那漂亮的尖顶,拿出那张照片来仔细查看。

    是一张合影,中间两名四十来岁、穿厚厚冬装的男人,应该就是施桐送走的两名专家,表情严肃地站着,他们身后是星市火车站候车大厅,还有拥挤的人群。

    顾之光左看右看,什么也没有发现,有些受挫,再扒拉剩下的照片,什么也没有。先前期望值拉得有多满,现在失落感就有多强,顾之光不由得哀嚎起来“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没有啊”

    赵向晚拿过照片来,端详半天之后低呼一声“顾之光,你来看这个”

    顾之光赶紧凑过来“哪里,哪里”

    赵向晚指着被专家挡了半边身子的一个路人“你看这个人,是不是贾慎独”

    只是一个背影,非常非常小,小到只有指甲盖那么点儿。瘦小的一个男人,穿一件格子呢大衣,脖子上围着条深色围巾,手里提着个青灰色手提袋。顾之光盯着看了半天“是吗是他吗”

    路芝英拿过来一个放大镜“给。”

    顾之光接过这个玳瑁手柄的放大镜,冰滑的感觉令他愣了一下“这是”

    路芝英看一眼这个放大镜,眼中满是怀念“是施先生的旧物,他经常要看图片、考究细节,所以在文物市场买了这个放大镜。”

    顾之光拿着放大镜,和赵向晚一起放在照片之上,仔细查看。

    “个子矮,这点像。”

    “穿着打扮倒是像个文化人,不知道贾慎独有没有这件呢子大衣。”

    “这种手提袋好像那个时代蛮多人有,出差必备。”

    “只是个背影,难说啊。”

    两人商量了半天,最后顾之光有些失落地将放大镜放下,对路芝英说“哦,对了,有底片吧”

    路芝英说“有,就在纸袋子里。”

    照相馆洗完胶卷之后,一般会将冲印出来的底片一整条放在袋子里。路芝英整理照片的时候,一张一张地把底片剪出来,整整齐齐地放在小袋子里装起来,显得更加整洁利索。

    顾之光取出胶卷底片,一张一张地对着光找,最后把那张火车站的合影拿出来“我借用一下照片和底片,可以吗”

    路芝英不在意地说“你们要是觉得有用,就拿去。”这张照片里没有施先生,路芝英无所谓。

    顾之光郑重其事地把照片和底片收好,心里还是有些失落。先前以为一定能找到有力证据呢,没想到只是一个似是而非的背影,根本没办法辨识出来。

    赵向晚“没事,至少我们有了点进展。”

    顾之光打起精神“是啊,17号那天施桐先生很有可能遇到了贾慎独和翟欣莲,然后呢贾慎独做贼心虚想要干掉施先生”

    这句话一出,路芝英呆住“施先生是他推下去的”

    她的声音忽然提高“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我家先生虽然经常在家里骂他,但从来没有做过害人的事,最多就是他找过来说要合作的时候严辞拒绝,这样就要杀人吗你们不是说,是因为施先生发现设计院领导贪污,所以被他们害了吗我这几天走出去看谁都像是坏人。现在怎么又变成贾老师是坏人了”

    顾之光见她什么都不明白,叹了一口气解释道“我们今天过来,就是要查清楚施先生之死的真相。贪污是一种可能,但在火车站遇到贾慎独也是一种可能。贾慎独对警察说谎,他说15号坐火车回老家,但却出现在17号的火车站,这里面牵涉出了一桩女学生失踪案。”

    路芝英的脑子里装不了太多事,不过她准确地捕捉到了一个词“女学生”,突然想到了什么“我想起来了,施先生骂贾半伦的时候提到过一个女学生,说女学生很好,只是贾半伦不堪为其师,简直是禽兽。”

    禽兽听到这里,赵向晚有理由怀疑,施桐的确在1981年1月17号,也就是翟欣莲离校准备上车的时候遇到了她,并同时见到了她与贾慎独在一起。极有可能当时的画面有些不堪,所以引发了施桐的愤怒。

    贾慎独肯定与施桐有交谈过,不然不会让施桐如此反感。

    可是,当时他们说了些什么为什么施桐会难过到失眠,并反复唠叨自己对不起国家对不起党,对不起秦池荷

    还是说,这是两件不一样的事,只是恰好汇集在了一起

    信息太多,赵向晚感觉到头有点痛。

    想到刚才路芝英所说“最多就是他找过来说要合作的时候严辞拒绝”便问道“贾半伦找施桐先生合作什么形式的合作”

    路芝英一脸茫然“不知道啊。我不懂这些。”

    赵向晚再问“不是施先生去世之前那段时间长期失眠你知道原因吗”

    路芝英摇头“施先生什么话都憋在心里,什么也不说。他气得厉害了就不吃饭,一个人坐在书房里喃喃自语,我有时候会听到一点。刚才我说的那些话,都是施先生一个人说的,不是对我说的。”

    赵向晚问“施先生去世之后,上门吊唁的人有没有说过一些奇怪的话”

    校园投毒案中,乔小红曾因为愧疚而在见到秦月影的母亲时表现得很奇怪,欲言又止。

    如果施桐跳楼这件事另有隐情,知情人或许会因为愧疚心理,而在吊唁时表现出怪异。

    路芝英仔细回想。

    什么是奇怪蒋书记送上来的吊唁礼金有两百块,算不算奇怪旁人给的都是十块、二十块,蒋书记给的却是两百块。

    蔡绮云看到我的时候,眼泪汪汪的,抓着我的手想说什么,可是又没说,只是不停地说对不起,对不起,这算不算奇怪

    赵向晚轻声道“您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别有顾虑。哪怕只是一点点,说不定能为破案有用的线索。”

    打消顾虑之后,路芝英便开始将自己感觉不对劲的人或事一一道来。路芝英性格敏感,对他人的好恶喜厌感觉非常敏锐,只是平时窝在心里不敢说出来。这回赵向晚肯听,她便竹筒倒豆子,噼哩叭啦都说了出来。

    蒋书记以前经常来家里喝茶,可是施先生去世之前一个星期人影不见,他给的礼金是寻常人的十倍;

    蔡绮云拉着她的手一脸的愧疚;

    吴力军上香的时候鞠躬多鞠了一个,神情有些慌乱;

    柳院长老婆看到她时一脸的不屑;

    听得顾之光瞪大了眼睛没想到路芝英看着老老实实,实际上记仇得很,十二年过去了,一分一毫都记得清清楚楚。

    赵向晚却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认认真真地记了下来,一边听一边点头,仿佛路芝英说的是至理名言。路芝英一口气把所有怨气都发泄出来,说完之后又有点不好意思“我是不是有点小肚鸡肠我平时都不这样。”

    赵向晚却知道是为什么。老实人并不是心里没有不满,只是悄悄压了下去,现在自己给了她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让她说出来,她自然会畅所欲言。

    等到路芝英说完,赵向晚认真地点了点头“谢谢您有用的线索,我们会进一步查清楚。”

    说到这里,施启燕从屋里出来。

    休息了几天之后,她眼底青影渐渐变浅,整个人精神看起来好多了,一张脸美得似乎会发光。

    施启燕穿一身简洁的纯白色无袖长裙,艳丽高贵,真想象不出来,这么漂亮优秀的女生,会被导师语言暴力到自杀跳楼。

    看到顾之光与赵向晚到家里来,施启燕礼貌地打过招呼,安静坐在沙发“你们来,是想告诉我父亲的真实死因吗”

    面对美得很有侵犯性的施启燕,向来以口齿伶俐见长的顾之光说话有点卡壳,一句谎话都不敢说“当时为了哄你不要跳楼,瞎编了一些话,你别怪我。”

    施启燕似乎早有预料,微微欠身,并没有继续追究,而是看着赵向晚,郑重其事地说“谢谢你。”

    谢谢你告诉我,老师说的话都是错的;谢谢你告诉我,不能让亲者痛仇者快;谢谢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揭穿老师对我没有半点关心的事实。

    施启燕有点高冷,只简单说了三个字,但内心那些话语赵向晚都已经听见,微笑道“不客气。”

    两个女孩相视一笑,屋内气氛很和谐。

    施启燕的信息与路芝英差不多,作为补充的是,施启燕并不知道贾慎独与父亲的真实关系,反而因为贾慎独师从朱成岭而心生仰慕,因此报考了他的研究生,尽心尽力地完成他所交代的所有任务。

    只是可惜,不管施启燕如何努力,贾慎独永远有办法挑出毛病。

    她若刻苦,他便说做学问需要天分;她若创新,他便说科研需要细致、严谨,总之一句话,当众表扬孤立她与同学的关系,背后批评打压她的信心。施启燕本就因为父亲去世而变得冷傲、孤僻,现在读了贾慎独的研究生之后内心便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尤其是这个暑假,跟随贾慎独外出考察做项目,贾慎独更是变本加厉,让施启燕的心理压力越来越大,直至最后一句你不如你父亲,直接让施启燕精神崩溃,萌生出死志。

    听到这里,赵向晚对施启燕说“我们今天在学校了解到一些关于贾慎独的情况。其实,贾慎独名义上是朱成岭大师的弟子,但实际上他是第一个贴朱大师大字报的学生,逼得大师差点没了命。”

    施启燕第一次听说,霍地站起“什么”

    赵向晚将贾慎独与朱成岭、施桐的关系说明白,施启燕的脸色变得铁青,从牙齿缝里挤出两个字“无耻”

    只恨当年父亲谈及贾慎独这个人时都以贾半伦相称,父亲的那些师兄弟们也随着朱大师的离世而渐渐失了联系,再加上贾慎独在业内打响了名气,那段往事被人忘却,不然要是知道贾慎独是这样一个背信弃义、奸滑恶毒之人,施启燕肯定不会读他的研究生。

    赵向晚不想看到施启燕自责“贾慎独有意隐瞒,学校里很多人都不知道他与朱成岭的真实关系,你被他蒙骗,这是他的问题,不是你的错。”

    施启燕抿了抿唇“我下学期会找学院领导,要求更换导师。”

    赵向晚点点头“挺好。”

    不过,也可能不需要施启燕申请。如果重案组的调查开展顺利的话,应该能在八月底请贾教授到市局喝茶。

    吃过午饭之后,赵向晚、顾之光在路芝英的带领之下,拜访了设计院一些老员工,也是当年路芝英觉得不对劲的人。

    在一次又一次的走访之中,赵向晚一点点排除,最后梳理出几点有用的线索。

    第一,施桐午休时独自上楼,与在五楼结构组工作的蔡绮云、吴力军擦身而过,这两人有些奇怪这么冷的天施桐上楼做什么,但碍于施桐的高冷只随意打了身招呼,并没有过问。事后两人知道施桐跳了楼,非常内疚。

    第二,施桐单独一间办公室,跳楼那天蒋书记从他房间走过,似乎听到他在打电话,而且声音很大很不高兴,好奇地听了一下,但因为当时闹肚子离开,没有关注,事后想来如果自己进去关心一下,也许施桐就不会跳楼。正因为这个,蒋书记才送了两百块钱的礼金,表达歉意。

    至于其他一些让路芝英觉得不对劲的,纯粹是她想多了。正如施启燕先前在楼顶想的,设计院是清水衙门,哪里有什么贪污之说

    赵向晚问蒋书记“施桐在和谁说话说了些什么”

    蒋书记叹气“唉就听到一句,我与你道不同不相为谋,见什么见不见然后我就上厕所去了。”

    再问蔡绮云和吴力军“你们下楼的时候有没有遇到陌生人”

    时间过去太久,他们根本想不起来,遗憾摇头。

    “有没有遇到一个瘦瘦矮矮的男人”

    两人同时摇头,都说当时着急下楼,没有注意。

    设计院一楼是食堂,上午十二点一下班,大家都往下面走。

    蔡绮云、吴力军当时忙着绘图,拖到了十二点半才下楼,所以才会遇到办公室在二楼、往上走的施桐。

    十二点半,正是施桐往顶楼走的时候,

    十二点四十五,施桐跳楼。

    这个时间点,正是大家午休的时候。

    设计院的人都是知识分子,建筑、结构、暖通、水电与建筑相关的人都聚在这里。

    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全都慌了神,忙着报警、叫医生、喊领导,都希望能够把施桐救活。

    谁也没有怀疑过,会有人把施桐推下楼。

    虽然后来警察过来,上楼查看一番,但也没有提出异议。结合这段时间施桐的确精神压力大、又长期失眠,便下了抑郁症导致自杀的结论。

    施桐只是一个画建筑图的工程师,和谁都没有利益冲突,谁会去害他呢

    那天有没有遇到陌生人进到设计院大楼

    这个问题如果在1981年1月23日那天询问,可能还能找出知情人,但现在是1992年8月,谁还会记得十二年前发生的事情

    到了傍晚,走访了一天的赵向晚回到重案组办公室。

    很疲惫。

    披着一身霞光,热得浑身冒汗。

    肚子还饿,中午虽然吃得很饱,但走访一整天,问了无数个问题,早已是饥肠辘辘。

    一进办公室,电扇风悠悠吹着,一点声音都没有。

    赵向晚有点不习惯这么安静,四下里张望着,人呢

    季昭从绿萝垂落的文件柜之后探出头来。

    回来了

    白得似乎发光的脸庞、零乱的刘海、毫不掩饰欢喜的眼眸,仿佛喧哗世界一道漂亮的风景线,赵向晚的心情一下子便好起来了。

    “我回来了。”

    赵向晚嘴角带笑。

    肚子饿了吗

    赵向晚点点头,问了句“何明玉和朱飞鹏他们呢还没回来”

    没有。

    季昭现在对周边人的关注度明显提高,不然赵向晚还真不敢把他一个人留在办公室。

    两人肩并着肩准备去食堂吃饭,刚走到门口,看着赵向晚额前被汗水打湿的碎发,季昭的手指有些蠢蠢欲动。

    你的头发,出汗了。

    赵向晚忍不住笑了,往他身边靠了靠。

    小云雀欢叫一声,飞了起来。

    季昭的右手快速抬起,食指与中指前伸,轻轻触碰赵向晚额头,帮她把打湿的碎发拨到耳后。

    他的动作非常轻柔,仿佛赵向晚是件精品易碎的瓷器。

    不知道为什么,赵向晚的心里忽然开出一朵美丽的花。

    柔柔的风拂过,花瓣绽放,一片一片舒展开来,吐露出那金丝般的花蕊,迎着风轻轻点头。

    季昭的手指停留在赵向晚鬓边,内心世界的画面忽然静止。

    一秒之后,灿烂的烟花在天空绽放。

    草地上开出无数五彩鲜花。

    绚烂、缤纷。

    极致的美丽令赵向晚屏住呼吸,舍不得眨眼。明明是映在脑海里的画面,但她却下意识地把它当成了现实。

    两人对视,眼中闪过浓烈的情感。

    季昭的手指渐渐下滑,刚刚触到赵向晚的唇边,门口传来重重的脚步声,还有朱飞鹏的声音“喂”

    赵向晚身体后退半步,季昭的手指悬在半空。

    季昭有些懊恼地轻呼了一口气。

    赵向晚笑着转头,对朱飞鹏说“你干什么”

    朱飞鹏与何明玉一身的汗,抱着一迭子旧卷宗,笑得不怀好意“喂,这里是办公室,你们俩要亲密,回宿舍去”

    赵向晚没有解释,接过何明玉抱着的卷宗“怎么样找到资料没”翟欣莲失踪案发生于1981年、戴敏丽被杀案发生于1975年,距现在已经有很多年,看这两人抱的东西,应该是有些收获。

    朱飞鹏笑得很得意“我告诉你,我找了一个人,是她帮我找的材料,猜猜是谁你要是猜得着,我请你吃晚饭。”

    真没想到,周如兰搞档案管理真是一把好手,找她帮忙还真从故纸堆里抠出点东西来。

    赵向晚看了他一眼“周如兰。”

    朱飞鹏张大了嘴“喂,微表情行为学难道还能猜人名我还真不服气”

    赵向晚微笑“我们都认识、懂档案管理的,好像也就一个周如兰吧”

    朱飞鹏将卷宗放在办公桌上,冲她抬了抬下巴“走,我请你们去食堂吃饭。”

    四个人说说笑笑去食堂吃了饭,继续回办公室工作。

    组长高广强和祝康、黄元德、艾辉这四个都去了外地,朱飞鹏顺理成章当上“临时组长”。

    朱飞鹏拿出卷宗,将今天的收获和大家分享。

    “先讲戴敏丽吧。当年的刑侦记录早就找不到了,不过1975年上报的大案要案记录里找到了一些当时的资料。这里记载她的尸体在小树林被发现,有性爱痕迹,体内留有精液,脖子有勒痕,窒息而亡”

    等他说完,赵向晚问“朱师兄,我今天也调查了这两人的基本情况,有些疑问我就直接问吧,然后你们看看卷宗里有没有相应的答案。”

    “第一,贾慎独的不在场证据是什么有没有证人”

    “有学生证词,七点到九点半之间,贾慎独一直在绘图教室指导设计。”

    “中间没有离开吗”

    “这里没有写,只有简单两行字,还有三个签名。”

    “那就不能排除贾慎独当时离开过,只是学生没有在意,对吧”

    “的确是这样。”

    “第二,姜遇春的口供里,有没有提到戴敏丽是几点离开的”

    “戴敏丽是七点左右到达他宿舍,然后八点半左右离开。”

    “红围巾是戴敏丽的天气那么冷她为什么没有围上”

    “两人腻歪得忘了时间,戴敏丽怕贾慎独发现,匆匆离开,忘记围上。”

    “姜遇春有没有办法证明,戴敏丽离开时他一个人在家”

    “没办法证明,他住的是单身宿舍,做的又是偷情的事,不敢让人看见。”

    “第三,有没有证人提出异议”

    “没有,所有口供一致认定是姜遇春杀人。”

    说到这里,朱飞鹏摇摇头,长叹一声“如果换到现在,有dna检测技术,姜遇春更是有嘴也说不清。戴敏丽身体里还留有他的精液,手里攥着他的衣服碎片,不是他杀的,还是谁杀的”

    何明玉也叹气“唉姜遇春到死还在喊冤。”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网址新电脑版网址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老网址最近已经老打不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请加qq群647547956群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