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青螟子从竹林里走出来, 身上的气息圆满无漏, 竟是没有被任何一人提前发觉。
这倒并非是青螟子的修为比白驹高的缘故, 而是此间秘境已经与青螟子浑然一体罢了;白驹听到人声,只觉得一丝熟悉之感涌上心头,循声望去, 便看到了青螟子一双玉色的眼瞳。
青螟子的模样并不是白驹预想中仙风道骨的肃容修士, 而是一个俊美翩然的公子哥,瞧上去年龄也与此时的肖尧等人相仿;白衣墨发,端得是一副君子气派
只不过, 那双浅碧色的眼却显得妖异,两眼的外眼角下, 各有一点不甚明显的小痣,让这青螟子瞧上去不似寻常人类。
好眼熟
白驹不由得微微眯了眼,视线在青螟子眼瞳上逡巡。
青螟子挑眉一笑, 手中的扇子收拢,点着下巴饶有兴致地任由白驹打量;隔了一会儿, 见白驹眼中疑惑更深, 便又一次主动开口“怎么,可认出来了”
一旁肖尧和瞿朗招呼打到一半, 举着手对视一眼,都是目露诧异。
这青螟子素来对他这两个徒儿很上心,肖尧还是头一次碰到他师尊不理自己的情况。
看白驹的态度, 似乎这两人还真的有什么渊源
至于白老狗, 他见青螟子一副熟稔的态度, 饶是他有心想要好好自我介绍一番,这会儿却是反倒显得尴尬了。
扒拉着记忆角落里不甚明显的一点印象,白驹干脆直接问出了口“凛玉仙是你什么人”
青螟子微微一挑眉,打开扇子挡住了半张脸,有些讶异地嘀咕道“哎,你还当真记得啊。”
白驹目露无奈。
肖尧“”合着您老是在诈白王呢。
肖尧清了清嗓子“师尊。”
青螟子总算分出点注意力给自己的两个徒儿以及瞿朗身后的小纯阳,便微微一顿,收了扇子转身领路“走吧,去屋里说话。”
沿着小径拐入竹林,没走多少路,就有一间竹屋印入众人的眼帘,这便是青螟子近段时间的居所了。
“不用照顾小孩,屋里的诸多物什便没了用处,全给我收起来了。”青螟子推开竹屋的门,温声道,“寒舍简陋,还请白王多担待。”
“无事。”白驹有点头疼,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青螟子。
观青螟子的气息和修为,他应当是白驹爹娘的故交、凛玉仙的孙辈,换句话来说,就是白驹的子辈,他甚至应该叫青螟子一声侄儿可现如今他堂堂白王,看上了人家的徒儿,又反过来应当视青螟子为父辈,就是叫一声师父也不为过。
这辈分乱得可以。
但是这青螟子本身吧又不能完全被当作是凛玉仙的子孙,这中间究竟是何种联系,还得看青螟子怎么解释。
一行人在屋中的八仙桌周围坐下,青螟子随手弄了点灵茶招待,便摆手把竹屋的门合上;霎时间,一层淡淡的波动扩散,青螟子在这秘境中又加了一道禁制。
“白王,小尧,小朗,还有这位小纯阳。”青螟子见邵斯邈拘谨,挑着眉调侃地唤了一声,“也不知你们几个究竟有多少桩事情,且一一与我说一说。”
白驹侧头看了肖尧一眼,目光里带了点求助的意味,神识传音“尧尧,你来说说吧。”
肖尧有点诧异,倒不知这白老狗是遇到了什么为难的事情,传音出来的调调莫名有些可怜兮兮的。
安抚地握了握白驹的手,肖尧便开口同青螟子解释自己一行人过来的目的。
算上来,大事没几件,但零零碎碎的小事情不少。
头等重要的一件就是问问青螟子对白驹的了解,以及从何了解的;第二件便是让青螟子同白驹交流交流,当年肖尧和瞿朗身上发生的事情,瞒了什么如何解决,都要掰扯清楚;第三件较大的事儿就是关于邵斯邈的修行,看青螟子有没有兴致教上一教;再有就是四相镇邪盘器灵初九的修行、龟壑岛的事故、祁峰道人的渊源与计划等等,许多零碎的事情,未必不能从青螟子这里得到些指点。
当然还有见家长的事情。不过瞧现在这境况,白老狗的见家长之路似乎有那么点点坎坷。
肖尧简略地挑着次序把问题都阐述了一遍,梳理完,发现积攒的东西还是蛮多的。
青螟子听肖尧说完,手指摩挲着杯壁,沉吟了一小会儿,随即缓缓道“这有了道侣就是不一样,以往为师与你见面,还没见你问过什么修行以外的东西。这回倒好,十个问题八个是你白哥的。”
肖尧耳根一烧,虽然他以前也时常被师尊调侃,但这方面还是头一回。
抿了口茶,肖尧正了正色“师尊,您也不看看这些事情的主体发生在谁身上。”
青螟子一脸了然地点头“哦对,发生在你们小两口身上。”
肖尧“”这话有点接不下去。
白驹侧目瞅了肖尧一眼,摸了摸裤兜,干脆掏出了一张空间灵符,便从桌面上把灵符推向青螟子“见面礼,以后我俩结契,还望师尊能来吃喜酒。”
青螟子的眉头挑得更高了。
他饶有兴致地拿扇子敲了两下掌心,把灵符接过,倒是真没料到这脸皮薄的白犬真能低声下气地叫自己师尊。
“好东西当真不少。”青螟子拿神识扫过灵符里的一堆稀罕玩意儿,有点惊讶于白驹的大手笔,“我还以为这么多年,东西早都被你用完了。”
白驹苦笑了一下“得用的确实都被用完了。”
当年他大小是个妖王,手里被小妖怪们献来的法器宝物不少,但有许多都是不适合他的境界或者法门的,留在库里也是落灰,其中又有一部分被他当初逃命时给自爆了,剩下的却是被他全都塞在灵符里,交给青螟子了。
左右他和肖尧也用不上那些东西,真要用上什么,他也可以自己做一些出来;倒还不如用这些东西来讨老丈人的欢心。
白驹有些羞窘。毕竟是自己用剩下的东西,即便都是好的,也难免有些没面子;若是唬唬一般的、没多长年岁的修士,这些完全够了但这青螟子的来头亦是在一千多年前,见识并不比他少,那这些“宝物”瞧上去着实有些不入眼。
肖尧见两人你来我往打哑谜,不由得拉了拉白驹,提醒道“师尊和你是故识”
白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青螟子,两人交换了个眼神,于是白驹便把话语权交出来,只道“这便还是由师尊来讲吧。”
青螟子摸摸下巴“这要解释起来还真有点不好意思先从白王的爹娘说起吧。”
随着青螟子温声解释,当年的一些事情也是缓缓露出水面。
白驹的爹娘是一双犬妖,也是妖王中少见的同类夫妻;两者伉俪情深,着实算得上那个时代的一对神仙眷侣,颇惹人钦羡。
青螟子的祖母凛玉仙就是一众钦羡者之一。
凛玉仙原名薛凛玉,是一名人类女修士,踏入修行之道后,则被众多修士称为凛玉仙子;修为更高、几乎顶到天花板的时候,就得了个名号叫凛玉仙。
凛玉仙早先所遇非人,也曾对一名男修士托付真心,后来在种种际遇之下却与男修士修为差距慢慢拉大;那名男修士心中不忿,自觉被凛玉仙子压了一头面上过不去,最终歹念丛生,竟是联合了一些外人,想用龌龊手段把凛玉仙子的际遇给夺了。
凛玉仙子并不是那等蠢人,没有被对方的花言巧语迷了心眼,最终重伤逃脱,却也没什么余力来保全自己,好在半道上遇到了白驹的爹娘,那一对犬妖便将这形容凄惨的女修给救了,好生照顾了一阵,便算是结下了善缘。
白驹作为那对犬妖的亲子,幼时曾经与凛玉仙有过几面之缘;但也仅此而已,毕竟后来他自己踏上道途,与凛玉仙并无多少交集。
若只是如此也便罢了,顶多就是一对妖王和一名人修交好的故事而已;但偏偏凛玉仙的际遇不少,自己悟性也高明,有一回在机缘巧合之下,竟是点化了一只朝生暮死的蜉蝣。
蜉蝣生命何其短暂,别说踏入修行之道,就连开启灵智都不可;凛玉仙给蜉蝣开智,直接点化其入道,也是极大的造化。那蜉蝣踏入修行之路,却偏生自己肉身极度脆弱,与凛玉仙论道三载,便也到了寿命的尽头。
从朝生暮死,到感悟天地;所谓朝闻道夕死可矣,那蜉蝣感念凛玉仙的恩惠,在消亡之前用毕生所悟,将自身化为一道法门,降临到了凛玉仙身上。
生命之最低微者可分裂自身而无尽繁衍蜉蝣是这般低微的存在,却将生命感悟到了极致;至此,凛玉仙获得“不死”之身。
所谓不死,并不是长生;而是在其寿元终了之时,只要保得肉身完整,便可化茧为卵,待灵光聚集,破茧重生,并获得上一世之记忆。
然而,身死道消者不能复生,实际上破茧重来的,并不是原本的凛玉仙,只是拥有凛玉仙记忆、而血肉由天的继承者罢了,本质上是另一个人;因此这法门并不是长生之法,而是传承之法,尽管生生不息,却也不是逆天而行。
“所以说,拥有蜉蝣法门的师尊其实也并不算是完全的人修了”瞿朗皱着眉头,这前因后果是听明白了,但是对于青螟子这种存在形态,他有点难以理解。
这法门相当于妖法,而青螟子的人类血脉却并没有妖物的成分在所以师尊是人吗
青螟子闻言,也思索了一番,便道“我终究还是人修,只不过是修习了一套自体繁殖的法门而已。”
“自体繁殖”邵斯邈一时间觉得新世界的大门至高无上,有些崇敬地叹道,“简直就像是无休止地克隆啊,记忆延续下来,可不就是像长生一样。”
“非也非也。”青螟子摇头,拿扇子敲了敲邵斯邈的脑壳,“我虽有记忆,却并不能与祖母和父亲感同身受;而且我血肉先天,早在茧中便能自行决定自己的样貌性别,肉身上也与上代相差颇大。”
青螟子斟酌了一下,好心地总结道“不必想得多高端,就把我当作自体繁殖的草履虫好了 ,吧嗒掉出来一个后代,终究是不同的个体。”
“”肖尧一言难尽地看着青螟子。
师尊大人,您当真不觉得这是在骂自己
白驹坐在旁边默默地喝了一口茶。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他才不知道应该怎么界定青螟子的辈分啊要说是小辈,他偏偏有凛玉仙时代的记忆,要说是长辈,他又与凛玉仙是完全不同的个体。
这见家长可太难了。
青螟子紧跟时代潮流,连草履虫自体繁殖都知道。
白老狗见家长遇到世纪难题。
终于从节前的死亡赶工节奏里爬了出来
国庆节快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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