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尔看着面前已经让他近乎完全认不出来的老者,神情有些恍惚。
在他的印象里,自己的爷爷似乎一直都停留在小时候的样子,严厉但慈爱,非常重视家人。
他是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的呢
随着年龄的增长,他感觉这个老人变了。
他对年轻人的夸赞再也不是以前那种满是欣赏的夸奖,他开始频繁地重复年龄的优势,网球比赛获胜是因为年轻身体好,学习优秀是因为年轻脑子好。
“年轻真好啊”这句话成为了老人常常挂在嘴边的口头禅,近乎念叨到令人耳朵起茧。
他不再和他们这些小辈交谈,也不再交心,变得深居简出。
菲尔原本以为他只是更年期到了,过了这段时候就好,因此他非常尽力地陪伴自己的爷爷,希望他能好受一点,早一日变回自己所熟悉的那个人。
直到这一天为止。
他没想过会发生这种事。
这个在家族之中德高望重的老人,某一天用自己重病要立下遗嘱为理由,叫回来了所有人。
菲尔已经不记得具体的日期,那一天近乎所有的记忆都被他自己处于自我保护而删除。
他唯一记得的便是,当看到家族成员全部齐聚一堂的时候,老人露出了他从未见过的笑容。
不是欣慰的,温馨的笑容,而是“我早就知道”的狞笑。
“我早就知道你们都在盼着我死了”
“一个个的,我要立遗嘱了才知道回来”
“你们都是想要我的财产”
他如此说着,紧接着在暴怒之中扣下了扳机。
毫无防备,只是单纯地回家来陪伴他最后一程的,他的子女们在暴雨般的子弹中倒下。
“啊都死了接下来怎么办呢”看着一地尸体,老人的眼珠子在眼眶之中移动着,突出得几乎快要冲破眼皮,他对藏在尸堆里活下来的唯一的活人菲尔说“既然已经这样了,不如废物利用一下吧把他们都收起来”
于是菲尔被迫将这些尸体搬运到冷藏室,又被迫答应邀约,在老者告知有客人来的时候,又被逼着将这些尸体从冷藏室转移到大厅。
大厅本就未干的血液加上逐渐融化在地的血水,菲尔甚至觉得他们所在的大厅更有吸血鬼城堡的风格。
但吸血鬼恐怕都不会想要住在这种地方。
自从那一日后,大厅再也回不到往日的明亮,变得死气沉沉。
菲尔第一次嫌弃自己家祖宅实在太大,在手机和电脑都被收走之后,他想要出去找警探都没有办法。
距离爷爷说要请客的时候,时间到底过了多久呢
他记得这个时候爷爷的电话一直响个不停,还有短信不断跳出,但他根本没接,也根本没看。
菲尔用眼角的余光瞟过一眼。
是他们家相熟的一些人问他们现在在哪,阿
美莉卡有个奇怪的调查组找到他们那里去了。
根据消息刷新的频率来看,对面的人应该非常着急。
但爷爷的心情很好,或者说,从没这么好过。
他甚至将衣服试了一件又一件。
在面对最重要的合作伙伴时,他都没有见过老人如此上心。
他的样子,简直就像是在迎接自己的新生。
他当时也不知道自己爷爷等待的客人就是吸血鬼,当他真的亲眼目睹到这位客人的时候,忽然就理解了一切。
与此同时,他本能地想要发笑。
他明白了老人想要成为什么,同时觉得,他一定做不到。
她和自己爷爷所向往成为的完全是两种不一样的生物。
在看到她的一瞬间,菲尔就明白了。
那个老人所准备的一切,都是无用功。
她优雅高洁,如同明月,那是凡人无论如何伸手都够不到的事物,他们在一起开始就不是同一高度。
而那个老人只不过是想变成阴沟里的老鼠在地底下继续享受自己的财富,在这个世界上腐烂发臭罢了。
果然在她进门之后,脸上就表现出了极为明显的厌恶。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依旧毫无所觉。
是啊,一直以来都不需要看任何人脸色的人,怎么可能看得出来呢
他从来都不需要去讨好谁。
他的家人,一直以来都是围绕着他转的,只要他一句话,想要什么都会有人送到他面前。
他曾经是所有人都敬爱的大家长啊。
担惊受怕许久的菲尔,在那轮高洁的月亮脸上看到了极为明显的厌恶情绪。
而某个人,某个无论做什么都有人捧着,所有人都会尽力避免给他脸色的人,还在滔滔不绝地介绍着自己用心准备的菜肴。
啊。
菲尔的内心生出了阴暗的快意。
原来你也不过如此。
失去了家人,将家人全部抛弃的你,绝对不会得到月亮的青睐。
菲尔只需要他竹篮打水一场空就满足了。
但他没想到那轮高高在上的明月在直白地表示那个人恶心之后,甚至看都没看他一眼,就像走过一团肮脏恶心的抹布。
她反而走到他的面前对他说“你想要什么”
dquo先别急着告诉我,我现在并不想听。”
她递给他一把,一把光洁如新,但充满了硝烟味的。
“如果你有直面死亡的决心,我会给你一次机会。”
他看着枪身上倒映的自己,仿佛凝视着上面其余的冤魂。
一次机会。
菲尔明白这个机会是什么,是一次与她对等交流的机会。
将自己的一切摆上天平,用生命作为赌注,以此怜惜她能够低头看自己一眼也许根本不会看的机会。
凡人将自己作为祭品,以此求得神
明的垂怜。
爱妲梅森冷淡地叙述规则“作为非自愿接受邀约的人,你有唯一一次的弃权机会,如果你没有这个勇气,现在就可以拒绝。”
“这把左轮里面还剩最后一颗子弹,对准自己连开五枪,活下来才有资格和我说话。”
“事先声明,这只是一个机会,而不是承诺。”
菲尔看着对面的人,她神色平静,语气慵懒,看上去态度温和,实际上眼里却什么都没有。
她的眼中没有尸堆,没有老人,也没有他。
他们甚至不配入她的眼。
仅仅只是倾听而已,其他的一切都没有,她甚至可能听过之后就拒绝,也可能听完之后就杀死自己。
这是一场赌博。
菲尔知道,在自己有这个勇气开枪之前,她并不会看自己一眼。
自己对她毫无意义,也毫无价值。
她不会在意任何人,如同她不会在意一片树叶。
菲尔颤抖着手接过了枪。
下一瞬间,他闭上眼,对准自己太阳穴连开五枪。
咦
放下枪,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手心全是冷汗。
他居然还活着
难道是她做了什么手脚吗菲尔刚升起这个想法,就被他自己否定了。
她不会这么做的。
因为自己的死活对她来说无关紧要,她做出这个决定仅仅是因为比起那个让她恶心的老头子,自己在她眼里稍微顺眼一点。
正当他想归还的时候,在他旁边响起一个刺耳的声音。
老人尖叫道“作弊你这是作弊这里面肯定没有子弹”
菲尔讽刺地轻笑一声,他举起枪,将枪口对准上前的老人“我已经开了五枪了,现在里面有没有子弹,只要我开最后一枪就知道了,你说呢”
在死过一次之后,他发现这个人是真的不配。
再叫他一声爷爷,他都嫌弃自己的舌头会发臭腐烂。
菲尔上前逼近他,他每前进一步,老人就推着轮椅后退一步“你敢试吗我到底是不是真的作弊,只要你敢开这最后一枪,我绝对不会说出任何有关你的请求。”
但他这句话不知道被理解成了什么样子,反而让本来畏惧的老人眼睛一亮。
“等等,等等,先别,好孩子,我的好孙子,你给爷爷求一个长寿好不好爷爷答应以后什么都给你,什么都听你的,我的东西全部都可以分你一半,爷爷从来没有求过你,这次我求求你了,你就当帮爷爷一个忙好不好”
菲尔看着他没有说话。
他现在无比地认可那位大人所说的。
这个人,真的很恶心啊。
见到他不回话,老人反而先恼羞成怒了起来“菲尔诺厄”
“怎么,爷爷的话你都不听了吗”
菲尔气笑了,他打开弹匣,将最后一粒子弹倒在地面
上,子弹撞击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最后滚落在一滩血泊之中,他走过去捡起染血的子弹,在自己的身上随意擦了擦,又放了回去。
dquo我已经赌过命了。rdquo他说dquo只要您跟我一样连开五枪就行,我就愿意给您对我提出请求的机会,但问题在于,您愿意吗rdqu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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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是不愿的。
他看到老人甚至推着轮椅后退了数米之远。
老人在心里一瞬间便算清了回报和风险。
为了一个不知道能不能兑现的承诺,去承担可能死亡的风险,不管怎么想,利益和风险都完全不成回报。
菲尔看着他现在的样子,心底再无愧疚。
真是愚蠢又可悲。
爱妲梅森打断了他们“人类,你想要什么”
菲尔果断终止了自己的思绪,开始优先思考自己能获得什么,但数个想法回荡在他心头后,他觉得,某个人,还是得自己血债血偿。
他的家人经受过的痛苦,这个糟老头子至少得反复品味才可以。
于是菲尔问到“那个我可否用别的东西来增加一下成功率呢”
“比如”
“我想和您做一场交易。”
“你想换什么”
“让一个人三十天之内不死,并且具备强大恢复力的身体素质。”菲尔温声问道“需要什么代价”
“你的一切。”爱妲梅森眼眸半阖,平静道“现在、过去、未来你能献上的所有,你的财力、势力、能力都将属于我。”
“你的生命与灵魂,时间与智慧。”她站在那里,神色淡漠,语气慵懒又理所当然“我全都要。”
菲尔的心脏不受控制地跳动两下。
不讲道理到了极点的贪婪,几乎成为情话。
最重要的是,他发现自己气不起来。
似乎她应该如此,似乎她本该如此。
“怎么觉得贵了吗”爱妲梅森歪头道“你”可以用足够的金钱来抵消某些事项。
顾茵当时只是打出了一个正常人完全不会接受的条件,她只是想以此为基础来讨价还价而已。
她甚至预留了差额。
但面前的这个青年平静道“不我只是没想到会这么便宜。”
这个一夜之间从少年成长起来的青年说“我只是个凡人,凡人的价值除了自己的一切之外,其他还能有什么呢”
“那么。”爱妲梅森拿出一张纸“交易成立。”
她从游戏仓库抽出的纸,放在菲尔眼中便是凭空出现。
菲尔看着这张纸上凭空出现了一条条契约,就像有人在某处用电脑打上去的文字一样工整整齐,一个字一个字地缓缓浮现。
他小心翼翼地在上面签订了自己的名字,并且按下手印之后,眼睁睁看到按下手印的一点红色迅速扩散到整张纸上,并且将纸染成深沉的猩红。
在最后,纸张的边缘
浮现出繁复的花纹与纹路,似乎标示着契约达成。
纹路成型的一瞬间,纸张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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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一滴含有吸血鬼力量的血液。
因为浓缩到了极致,看上去有一种宝石般的质感。
“这滴血大概可以维持一个月的生命力,只要有足够的鲜血补充输血也算,受到任何伤势都可以快速痊愈。”
爱妲梅森解释道“不过这滴血本身会摧毁人类的身体结构,如果你改变主意自己喝了,最多也只能活一个月吧。”
“输血的话,必须是人血吗”
爱妲梅森看了一眼已经被卸掉下巴的某个人说“动物血也算。”
说完,她没有留在这里再说任何一句多余的话,化为雾气直接消散。
菲尔慢条斯理地将那滴鲜血喂给应该给的人,同时说道“你看我对你好吧,怕你一次死得太轻松了,特意给你要来了这滴血,我这也算是实现你的愿望了吧”
“不要紧,我们还有足足一个月来回忆你到底干了什么呢。”菲尔笑着说“你得好好感受一下你造成的痛苦才行,每一个人,每一处伤口都是。”
“呜呜”
“你叫得好像狗啊,不过你放心,这一个月我会让你看着,我是怎么将你珍视和留恋的一切全部献给她的。”
“你说你,居然只想用血液就得到我用一切都没能换来的东西,你是有多异想天开”
“不过,就算同样是做狗,我也一定会做得比你这个根本没能成功的人好得多。”
“我会毁掉诺厄这个姓氏,从今往后只要有人提到它,就会想起是爱妲梅森的鹰犬。”
另一边。
顾茵数着时间,在时间到达零点的时候,给某条游轮上留下一条讯息。
她决定建造一个组织。
她的角色必定会越来越多,要是每一个都来这么一出会非常麻烦。
而对于超凡而言,有组织的超凡,和没有组织的超凡,是完全不同的。
仅仅只有一个的话,意味着如何打压都不会出事,根本就没有后顾之忧。
但一个神秘的,隐藏于暗处的组织,却能成为悬在头顶之上的利剑。
一行文字出现在爱妲梅森消失时所处的甲板上。
爱妲梅森的报复已经结束,此事到此为止,下不为例。
奉拂晓的贤者之命,以此宣告超凡。
拂晓之笔落款。</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