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前。
人人都知晓,这世上有妖魔。
人皇驾崩之夜恍如噩梦,之后人世间妖魔横生,人类落入食物链最底层。
那一夜被无数人深埋在心底,成为无法触及的伤痕。
不知何处而来的妖魔于各地涌现,反应快的,逃了,那些不够快的,只能继续留在城中,在妖魔的高压之下生存,有时候往往一个眼神,都会被治不敬之罪,需断一指。
妖魔的狂欢长达半月之久,还是那位当初在宫殿之上杀了所有妃嫔与后宫后登上高位,如今的九千岁,被唾弃的人奸,站出来开口提议“陛下,再如此下去,再这样下去,世间将再无人族。”
“人族的成长时间对妖魔来说不值一提,若所有人都死了,这世上便再无人可供妖魔驱使,还望陛下三思。”
“的确如此,那爱卿如何看呢”披着人皮的妖魔言行举止也愈发像人,妖魔的共主神情晦暗不明。
九千岁咽了口唾沫,比起最初的阴晴不定但极易捉摸,现在这只妖魔显得更像喜怒不形于色的王。
他也愈发小心谨慎起来,斟酌过后,他说“不如将黑夜与白日分开夜里是属于妖魔的时间,任何在这个时间出门的,便是自愿成为饵食。”
看着妖魔之王的脸色,九千岁接着道“妖魔在夜晚不允许进入家中,但可以通过其它手段引诱人出门,也可诱使人自己打开门。”
“这样,陛下您看可行否”他小心翼翼地低下头,心跳如擂鼓,不敢看那位妖魔之王的表情。
“如此甚好,就这么办吧。”千影的神情厌倦,“如果没有妖魔听你的,就杀了,杀一个不行就把整个王城的妖魔杀一半,再不行再杀一半。”
妖魔之王极为冷淡的看着他,黑玉一样的眼眸仿佛亘古不变的深潭“毕竟你的目的,不过是让更多人活着而已,减少妖魔数量一样能达到你的目的,不是吗”
于他而言,万物皆为草芥,他从未将其他妖魔放在眼中过。
九千岁的目的过于明显,他看着这个被无数人暗地里唾骂的阉人,露出一个笑容来“不要想瞒着孤,爱卿。”
九千岁深深叩首,低声应诺。他背后冷汗涔涔,他知晓,如果妖魔在这位陛下眼中也不过草芥,那么人基本等于尘埃。
妖魔之王阻止了剩下的妖魔,王城之中的人还剩余大致三分之一,他们被集中在一片城区生活。
没有人敢反对千影的命令。
在妖魔刚刚出世的三天里,九千岁看着妖魔之王在极短的时间内成了妖魔真正的共主。
妖魔是对领导者、王权根本没有概念的生物,它们之中的地位更倾向于家族和弱肉强食。
没人对皇宫有兴趣,加上千影确实足够强大,在划分地盘的时候,其它妖魔便将皇宫默认分给了他。
他的王之名,是生生杀出来的。
不管出身、不论背景、不论名声,他将
所有还在王城的妖魔分为两部分,杀一,留一,不管下一个是多么强大的老祖,亦或是弱小至极谁都能踩上两脚的厕鬼,他按照顺序杀了过去,没有放过一个,没有跳过一个。
否则不会有人听他的命令,并认可他为真正的妖魔之主。
千影下令之后,王城之内风气顿时一清,妖魔在极短的时间内占据了黑夜,人们虽然难以生存,但至少能活下去。
作为妖魔,他甚至在人类之中有了威望和拥护者。
何其讽刺。
九千岁越了解到千影的强大,便越加绝望。
人族有朝一日,真的能战胜这般强大,还近乎有无穷寿命的妖魔吗
千影默许他的行动,也不过是欣赏一只小蚂蚁在大象的脚下,勉力挣扎的样子罢了。
时间一晃之下,六年过去,九千岁在千影的手下愈发习惯如履薄冰。千影不喜欢看奏折,这部分全部都是他在处理,只有一些难以解决的问题,他才会拿过去集中交给千影审阅。
但他没办法为人族隐瞒什么,他曾经试探过隐瞒了一次奏折,永远瘸了一条腿。
九千岁再次开始翻看各地呈上的奏折,有些是妖魔闹着玩写的,大多数都不用理会,还有些需要仔细斟酌。
例如那些表示自己领地内有人族反抗军的,证据不够确凿的,他还可以打回去,但人都被抓住的他也只能继续往上递。
九千岁看着折子,忽然一封引起了他的注意。
折子之中描述了一件怪事,在一只蛇妖的领地之内,出现了莫名的僵尸,它们毫不畏死,虽然脆弱但能近乎无限的复生,无差别袭击领地之内的所有人和妖魔。
每一只的数量都很弱,但加起来,就算是再强悍的妖魔都要暂时避其锋芒。
它甚至有儿孙被这些东西生生撕咬而死,死后也变成了同样的僵尸。
九千岁咬着笔杆子。
他敏锐的察觉到发生了什么自己毫不了解的事,而这件事将对目前的情形造成极大的影响。
袭击妖魔与人的僵尸具有传染性
他知道自己应该上报这份折子,如果他拖一拖,完全可以等到这种奇特的瘟疫蔓延开来。
但他没办法拖,千影永远有办法知道面前的人有没有试图瞒着他什么。
九千岁只好拿着奏折前往宫殿之中,进行例行的汇报。
从上空看去,九千岁的队伍排成一列死气沉沉的黑,即将抵达皇宫的中心,而另一端,有另一列队伍进入宫中,是为主准备的血食,整列都是触目惊心的红色。
他们缓慢前行,两个心怀叵测的人,在最中心相交。
双方的队伍在绵长的台阶面前止步,黑衣白面的九千岁和红衣黑发的少女互相对视一眼,最终九千岁说“请。”
寂静的宫殿在他们面前显露出漆黑的口,玉石铺就的地面满是苔藓和尘埃,华美的珠帘随风扬起,他们身后的人连呼吸都微不可闻。
没有任何地方,会像这里一样,透着比坟墓更深的死寂。
他们一前一后踏着冰冷的台阶向上爬去,脚下的队伍被他们抛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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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就像是长杆上被甩出的鱼饵,一切都随着他们的脚步向后退去。
妖魔的王在王座上百无聊赖,他斜靠在王座之上,一只脚也踩在上面,仿佛所有的光都在他的面前止步。
直到他看到今日的血食。
他好像第一次活了起来。
九千岁知道他一直在找什么人,顿时心神领会,直接行礼道“咱家午时后来。”
“嗯。”王敷衍摆手,“你退下吧。”
随后王对少女说“你上前来。”
九千岁倒退着往后,鲜红的少女缓步向前,他们彼此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骤然间寒光亮起。
是剑光。
寒光如匹练,朱门照白影。
这是一场刺杀。
一场时隔六年,几乎所有暗杀者都被处以极刑之后,再次发生的一场刺杀。
九千岁灵光一闪,将手中的奏折在剑下一横,整叠奏折都被剑光撕得粉碎。
纷纷扬扬如同雪花一般洒下的纸屑中,那位漆黑的王出乎意料的没有震怒,相反,他拍手鼓掌道“好剑法。”
就像夸奖一只自己离家出走,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学会了握手的猫。
九千岁不知道少女不会死,姬秋辞也不知道已经有人呈上了关键的节点。
这是恰到好处的时机,这是恰到好处的巧合,这是极其偶然之下突发的应激手段。
没有人知道,在这平平无奇的一天,有两个人亲手为妖魔即将到来的末日迎来开端。
两本被人编造的书,两段原本毫不相干的命运,编织者原本打算让这份记忆将关键的救世主拖入泥潭,却没想到有人会于此另辟蹊径。
边疆,黑蛇岭。
黑蛇岭原本不叫黑蛇岭,只是因为有一只黑蛇妖魔占据了这里,才被称之为黑蛇岭。
这里是一座名不见经传的小村庄,在叫原名的时候名不见经传,改名之后依旧名不见经传。
黑蛇山上的妖魔自称黑蛟娘娘,她的子子孙孙居住在山上,仗着地处偏远,山下又有数个村庄,平日里最喜没事打打牙祭。
近日,黑蛟娘娘最喜的子孙下山却不幸失踪,还招惹到一群莫名其妙的僵尸,黑蛟娘娘一气之下,毁了那座村庄。
她命令自己剩下的子孙们,挨个村庄巡查,找到所有可能遗留的僵尸。
蛇子蛇孙们欢呼雀跃,它们知道,有这个机会,偷偷吞一两个人,黑蛟娘娘也会睁只眼闭只眼。
蛇十六和蛇十七关系最好,便一起领了活儿,前往山下一座村庄。
它们早看好了,村中有一户人家,在早前是乡绅,油水最多,滋味最足。
被盯上的这家人一无所觉,他们前几日有一名家族子弟不幸身亡,加上到了每
年祭祖的时间,他们正在办丧事顺便祭祖。
妖魔降世之后,他们祭祖也愈发诚心起来。
既然妖魔之说是真的,那鬼怪呢
他们家传说在三百年前还是某个隐世宗门的传承,如果地下的老祖宗有灵,或是被他们的诚心供奉打动了,能托个梦赐下一点半点修行法门,也是极好的。
实在不行,祭祖也求个心安,若有哪天鬼怪降临,只求老祖宗不要怪罪。
蛇十七被一股子香味吸引到谢家乡绅门前,变化作为一人环抱粗细的大蛇,直接用尾巴锤开了大门。
它顺着香味一路爬去,正在将谢家人被刚好围堵在祠堂之中。
谢家人哪怕找出之前的秘籍苦练数载,现今也不是妖魔对手,不过两三回合,便败下阵来。
谢家老太爷见着满祠堂的牌位,再看看面前的妖魔和自己身前仅剩的族人,悲呼道“今日我谢氏要亡,求祖宗救我”
谢家屋后,在后面防止人逃跑的蛇十六盘踞在谢家坟墓之上,忽然感觉自己身子底下被什么挠了挠。
它抬起尾巴一看,是一只青白的手。
“谢家祖宗”它纳闷地喃喃道“不是,人族祭祖真如此有效吗”
祠堂之中,被摆在正中的棺材被听到的蛇十七一尾巴扫飞,它嘲讽道“若人族真有先祖庇护,也轮不到你们什么东西咬我”
它低头一看,棺材板早已被掀开,一具前几日它路过时杀死的谢氏族人的尸体,正抱着它尾巴啃咬。</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