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晴乐停下脚步,没有继续向前。
换了别的时候,她早就急急冲上去,关心宴不知的身体状况。可这一次,殷晴乐竟硬生生把自己按在原地。
她完全没有概念,不知道宴不知究竟怎么了。她甚至在害怕,担心是不是她是不是太过强硬,忽视他的身体情况,才让宴不知这样难受。
难道说又闯祸了
宴不知还能原谅她吗
殷晴乐躲在角落里,探出脑袋,朝宴不知的方向看去。她不敢现身,观察了许久,确认宴不知没有毒发的迹象,轻手轻脚地离去。
身后,宴不知缓缓直起腰身,漆黑的眼珠转动,看向殷晴乐离开的方向。他扶住墙壁,试图平复呼吸,气息一乱,又开始呛声咳嗽。
被看到了。
她没有过来。
她果然,不喜欢他这副模样。
殷晴乐本来想直接回新房间,又怕自己不告而别,引得宴不知乱想,转而又回到老房间的床榻上。
她心乱如麻地掏出手机,盯着漆黑的屏幕看了半天,却不知该问些什么。
反倒是手机屏倏地一亮,弹出提示纠缠对象接触深度上升,当前为40。
殷晴乐接触深度是由她对宴不知的认识,和宴不知对她的好感度组成。别说她对宴不知的认识程度,她这段时间都没认真刷好感,那些亲密互动,全用来满足自己的爱好。
哪怕她的撒娇正中宴不知下怀,对上他的胃口。再被殷晴乐软磨硬泡哄吃饭后,宴不知的好感铁定也掉没了。哪来的高达20的涨幅就算她从温如月那儿得知寒毒的事,也不应该涨这么多。
殷晴乐险些揪掉肩头绑带,她对着搜索栏打了许多字,又逐一删掉。最后,她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问搜索栏
深度接触的涨幅,和我刚才看到的宴不知的模样有关吗
她屏住呼吸,感知搜索栏运作几秒,弹出回复有关。
它不会告知殷晴乐有关某事的具体操作,当殷晴乐把问题限制在“是”或“否”时,却常常知无不言。
殷晴乐小眼微亮,像是溺水之人找到浮木,紧接着继续宴不知并没有因为刚才的事讨厌我,是吗
问题发完,殷晴乐才反应过来,搜索栏只会回答客观性问题,关于修真界真人的想法,它一向是保密的。
她连忙补上一句深度接触一直是上涨的,没有下跌,是吗
搜索栏是。
也不知在回答第一条,还是第二条。
殷晴乐松了口气,瘫软在床上。虽然不清楚宴不知到底怎么了,但还好还好,他没有讨厌她。那勺肉粥是他自愿吃的,之所以离开,应当是不想被人看到狼狈的一面。
可他到底怎么了明明离开玄赤宗,身上的伤势也在渐渐好转,但殷晴乐隐隐觉得,宴不知身上的隐痛正越来越多的,暴露在她眼前。而她
对宴不知的了解越深,就越不想让他在泥潭里痛苦挣扎。
殷晴乐心头发紧,又去戳标识栏,弹出的提示依然是亲宴不知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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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下啊
其实一点都不难,他身形那么高大,随便撕开块衣襟,迅速亲五个不同的地方就行了。这很容易,她不是一直喜欢宴不知,喜欢得不要不要的吗亲也亲了,抱也抱了,连摸都摸过了,再亲几下而已,小菜一碟。
殷晴乐半躺在床榻上,紧搂着客栈的被褥,身体仿佛不受控制般,往左,向右,滚了一圈又一圈。
她把脸埋进柔软的枕头里,沉闷的呼吸声中,忽然听见门外传来脚步。脚步声有些发闷,似乎还在远处稍稍停顿,而后自若地走过闭合的房门,越走越近。
宴不知回来了。
殷晴乐从床上弹跃起身,第一反应逃离房间,又硬生生忍住。
虽然不明白原因,但殷晴乐模模糊糊感觉到,宴不知的内心非常敏感,尤其是关于她的态度,要是她不告而别,不知道他会想些什么。再说,现在离开,定会暴露她看到宴不知狼狈之态的事。
她又跌回原位,左思右想,不知如何是好。眼见烛火映照之处,木门有了开启的迹象,殷晴乐卷起被子,往软枕上一躺,蹬直双腿。
她选择装睡。
老话说得好,逃避可耻,但是有用。
伴随木门开合的声音,殷晴乐紧紧闭上眼睛。她听见一声虚弱的呛咳,而后突然一顿,再有声音发出时,比先前轻了许多。
“殷姑娘”她听见宴不知小声喊她,他换回了先前称呼。殷晴乐虽然猜测他没有生气,声音传入耳中时,仍不自觉有些心颤。
妹妹不好吗,总是殷姑娘殷姑娘,怪疏远的。
她不知道怎么面对宴不知,于是努力装睡。她甚至翻了个身,把脸转向墙壁,致力不露出马脚。殷晴乐努力调整呼吸,希望自己假戏真做,真的能一觉睡过去。可她这段时间,每天都能睡上五六个时辰,现在清醒的不能再清醒。
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简直是煎熬。
“我知道你醒着。”宴不知道,“抱歉,让你为难了。”
他道歉做什么殷晴乐的内心乱七八糟,她赌宴不知只是瞎猫碰死耗子,胡乱猜测她在装睡的侥幸,打死不承认。
她抱紧被子,把脸往深里埋。下一瞬,屋内的莹莹烛光忽然消失,宴不知背身挡住烛火,俯身向下看,把殷晴乐整个人裹入一片黑暗的阴影中。
他不再说话,漂亮的凤眸眼角微垂,立于床畔,与殷晴乐无声地僵持。
宴不知的呼吸听起来有些凌乱,应该是先前干呕得厉害,没能完全平复。要是之前,殷晴乐一定会劝他多喝点水,最好是热水什么的。但她现在可以确定,宴不知完全喝不进去。
不止是今天的肉粥,之前给他的温水、汤药,应当也一点未进。
这都是什么事。
最终,殷晴乐败下阵来,她翻
身正面朝上,把被子从脸上掀开,她瞪起双眼,气鼓鼓地和宴不知对视“你怎么不喊我妹妹了”
宴不知脸上的神色凝滞,显然没料到殷晴乐会谴责他这点。他还没来得及回答,殷晴乐就去拉他的袖子“你别站着,你坐。”
房间昏暗,她一个错手,没按预期拉住袖摆,反而勾上束衣的缎带,一扯之下,险些把宴不知的腰带拉松。殷晴乐的脸猛地蹿红,她慌慌张张地收起手“我不是故意的,你相信我。”
她的这双手,最近怎么就那么欠呢。
宴不知似乎没有介意殷晴乐的动作,反而依着她的想法,在床尾坐下。殷晴乐打了个滚,从床上起身,半跪在床榻上,卷着被褥朝宴不知挪了过去。
“知知哥哥”她脑袋一歪,脸上的神色满是无辜。
她又在装了。
宴不知的口中泛起苦涩。她一定以为自己的动静很小,没有被发现。可修士的感知是何等敏锐,殷晴乐甫一接近,立刻就被宴不知发现。
可他来不及躲,甚至直不起身子。哪怕是现在,一想到有什么东西顺口而入,宴不知仍会感到一阵阵的恶心与反胃。
“我以为你不会喜欢太弱的人做兄长。”
“我喜欢啊。”殷晴乐歪坐在宴不知身侧,鼻尖传来好闻的清香,带了点沁人心脾的寒凉。要不是她连续闯祸,殷晴乐真想伸出双臂,把他的肩膀圈起来,再凑上脸蹭几下。
“我超喜欢你的。”殷晴乐张开手臂,大咧咧地宣布。在刚认识的时候,为了不要吓到宴不知,殷晴乐保持三缄其口的状态。
但现在不一样,他们不仅平安离开穹痕渊,还相处了一段时间。更别提宴不知对她的态度也开始变化,明显把她当成好朋友。殷晴乐想,现在这个时机,她似乎能光明正大地对正主表达她对纸片人的喜欢了。
但她似乎还是太过心急,一声喊后,宴不知漂亮的眼睛睁得老大,僵在原地,这副模样,简直跟被殷晴乐吓傻了似的。
殷晴乐生怕他不信,又强调“相信我,我遇见的那么多人里面,最喜欢的就是你了。”
宴不知甚至来不及以袖遮面,昏暗的烛光中,清隽的面容瞬时浮出粉色,他反应得很快“不可,我骨龄三百二十有余,你又未步入仙途,决不能”
“啊”殷晴乐发出了疑惑的单音。她看到宴不知红透了的耳朵,一个没忍住,用拳头锤了下床,“噗嗤”笑出声。
“什么啊。”她笑得肚子都疼了,“那我还喜欢常大哥,温姐姐,各路配配合过我的生活的人,要是每个都是欢爱之情,我一晚上就得累死在床上。”
虽然她偶尔会白日做梦,想着抱住宴不知,从头亲到脚,宠他爱他,把他封为正宫皇后。想把他的衣服都扔出房,桀桀怪笑“小美人,你终于落在我手里了,乖乖从了我”云云。但殷晴乐很清楚,她和宴不知是两个世界的不可结缘之人。
等她完成手机的任务,她就要回家,面对那一
本单薄的小说。要是中途动了其他的心思,到离别的时候,就太令人难受了。
“是朋友间的喜欢啦。”殷晴乐擦掉笑出来的眼泪,但现在是,兄妹之情”她握住拳头,有些义愤填膺的模样,“你都让我喊你哥哥了,我提个要求,也不算任性从今天起,妹妹和阿乐,你必须选一个喊。”
宴不知从脖颈到耳背的绯色满满淡去,五指不自觉收紧又松开。他的脸上掠过一丝无法言述的情绪,旋即被笑容掩盖“即使你看到了我的那副模样”
他抚上自己的脖颈,喉结动了动,无法抑制地咳了两声,眉宇间泛起苦涩。借着烛光,依稀能看到白皙如玉的鹅颈上,残余抹触目惊心的红痕。
“原来我,被发现了啊。”殷晴乐抱住膝盖,讪讪低下头,“枉我还想了半天,该怎么假装什么都没看到。”
目光四下游走一圈,殷晴乐鼓起勇气抬头。她朝宴不知伸出手,想触碰他泛红的颈部。中途害怕再度闯祸,让宴不知难过,硬生生停在半空。
“我可以问原因吗”她轻声问。殷晴乐保持跪坐的姿势,正巧与宴不知视线齐平,少女和宴不知的性格截然不同,她完全藏不住心底的情绪,宴不知抬眼看去,轻易读到其中的同情与怜悯。
殷晴乐也意识到自己的情绪不对,她轻咬嘴唇,眼帘微垂“我不是故意那样看你的,我只是觉得你不该被那样对待,你别讨厌我”
她越说声音越低,到最后,已经稳不住小臂,准备把手收回。
忽然被宴不知用力抓住,殷晴乐失去平衡,往前摔倒,不偏不倚,撞上宴不知结实的胸膛上。她手足无措地挣扎,急急为自己争辩“这次不是我的错,是你突然拽我”
抓着宴不知胸口白衣,殷晴乐终于稳住身前,她柳眉倒竖,不满地抬头看宴不知,意外地撞入双如黑海般深暗的眼眸中。宴不知的容貌俊美非常,可只有那双眼睛,总是深邃平静,了无波澜,永远是他脸上最吸引人的。
“我不会憎恶善意。”那双眼睛的主人说,带着安抚她的语气。
殷晴乐直直地看着他,宴不知仿佛有什么魔力,她一旦看向他,就很难将目光移开。听到他这么说,殷晴乐勾起唇角,低低笑出声。她杏眼弯弯,上扬的眼尾满是笑意。
“我想也是,你不是那种人。”她轻声嘀咕,想从宴不知身上坐起。试图起身时,才发现自己的右手还被宴不知抓着,单手行动,平衡难免会掌握不好。
她花了不少功夫,才坐直身子,身形又是一晃,殷晴乐把手搭在宴不知肩头,才勉强稳住身形。
“那就放开我。”殷晴乐道,她嘟着嘴,满脸的娇嗔。自从与宴不知熟悉后,她撒娇的技术越发熟练。
“你不是问我原因吗”宴不知没有遵从她的话,他拉着殷晴乐的手,牵引着,游移到他的前额,蜻蜓点水般一点后,引着殷晴乐整个手覆上。
他半仰着头,身体向后靠,仰起脸看向殷晴乐,宛如凝视所崇敬的神明
“你要不要,来看看我”
语调婉转柔和,似询问,似请求,再度开口时,包含殷晴乐听不懂的意义。
那个称呼,似只漂浮不定的羽毛,落在殷晴乐的心口,张弛有度地轻轻挠着。
“阿妹”
殷晴乐觉得,宴不知的声音定有什么魔力,以至于当宴不知喊出那个纯洁得不能再纯洁的称呼时,她连手臂都是抖的。她猛地低下头,把脸埋进宴不知肩上,殷晴乐整张脸变得通红,支支吾吾许久。
“怎么了”宴不知弯起唇角,带笑地偏头看她。
殷晴乐滚烫着一张脸,在宴不知的外袍上蹭了又蹭,她蠕动嘴唇,好容易憋出一句话“你的声音好听。”
“太突然了。”她侧过脸,亮着一双眼,一眨不眨地看向宴不知,“你一下子提出这种奇怪的要求,叫我不知道怎么回答。”
说话间,狂乱的心跳慢了下来,手腕上的力道消失,宴不知松开殷晴乐,骨节分明的宽阔大手垂下,撑在身侧。他敛下眼眸,苍白的面容上浮有淡淡的失望,瞳光黯淡“抱歉,是我冒犯了。”
殷晴乐没有收手,她抬起食指,描上宴不知的眉眼。她的脸蛋红扑扑的,二人间没有真气相隔,她很清晰地感知到宴不知藏在皮下三寸的骨骼,凌厉笔挺,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完美。
“没有的事,我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罢了。”
殷晴乐抬起另一只手,自下往上,慢慢地托起宴不知的脸“我知道的,是那个什么缚心咒,我之前就进去过一次。但不是心魔,也可以看到吗”
“身为主位,哪怕从位再抗拒,只要你想,你就能在识海中看到一切想看到的。”宴不知眨了眨眼,“你现在没有修为,只能看见一枚。等以后修为上涨后,能看到的会越来越多。”
“我没有偷窥别人隐私的爱好。”殷晴乐严正声明,“这是不道德的,就算看了,我也不会心安。”
“无妨,我也想与你分享。”
殷晴乐嗓子一噎,瞪大眼睛看着宴不知,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她想起先前把他摸了个遍的事“我现在随便碰你,你会不会反感”
当时宴不知是被她摸哭了,对吧
殷晴乐现在想起来,都恨不得挖条地缝钻进去。
“不会。”宴不知神情随殷晴乐的动作,轻浅地变化,时有时无地露出落寞之情,“很舒服,我并不讨厌。”
这句话很有歧义殷晴乐好容易平静下来的心脏,又开始疯狂打鼓。她何德何能,能得到如此嘉奖。
“你,不讨厌我碰你”她满怀期待地问。
“嗯。”
“抱你呢”
“也不讨厌。”宴不知的眼神满是认真,并非故意哄她。
“喜欢吗”殷晴乐脑子一抽,试探地问道。
宴不知眸光轻动,斟酌片刻,轻声答道“喜欢,很暖和。”
“原来我还有这种用处。”殷晴乐大
受感动,她的心头涌上股暖流,她突然想起什么,松开宴不知。
“你等我一下。我去洗把脸,做个准备。”殷晴乐说。
她没给宴不知回答的时间,从床上跳下,迅速转到屏风后。她取过毛巾,随意拿水沾湿,用力把脸埋进去。
她一定是穿书前对知知爱的太深了,和真人接触后,才会控制不住地心跳加速,浑身发烫。知知到底是什么极品人设,令她几次三番欲罢不能。
等脸上的温度稍微低,殷晴乐重新抬头,若有所失地站在原地,放空大脑迟疑许久后,这才掏出手机,紧张地进行前提准备。
她确实能进入宴不知的识海,在其中翻找想要的记忆碎片。但她和宴不知之间的联系,终究不是什么缚心咒,万一她进出的次数多了,加深存在纠缠,那可不妙。
殷晴乐我进入宴不知的紫府,会加深存在纠缠吗
搜索栏存在纠缠,仅有有和无两种可能,不会出现其余变化。
殷晴乐松了口气,再看一眼给出的答案,顿时来劲了即使我是穿书的事暴露,也不会有变化吗
搜索栏是。
这可真是太棒了。殷晴乐喜上眉梢,她总算不用提心吊胆地说话,生怕自己穿越者的身份暴露,让回家变得更困难。
她想了想,又问进入紫府次数过多,会对宴不知造成伤害吗
搜索栏不会。
殷晴乐长舒一口气,彻底放下心来。她移开屏风,探出脑袋看向床的位置。宴不知半闭眼睛坐在榻上,倚在床头闭目养神。烛光落在他的脸上,影影绰绰半明半暗,他只有孤身一人的时候,方才会露出这种虚弱的状态。
殷晴乐在屏风后面站了会儿,慢腾腾挪动脚步,她的动向瞒不过宴不知,甫一迈步,青年纤长的睫羽颤了颤,立刻有了睁眼的趋势。
他看见少女站在几步开外,脸上挂着令人神往的盈盈笑意,宴不知正欲开口,忽然看见殷晴乐张开双臂,纵身一跃,勾住他的脖子“我准备好了”
她碰上宴不知裸露在外的颈肩,刺骨的寒凉再度传来,顺着殷晴乐的肌肤,蔓延到她的骨髓深处。殷晴乐又把头埋低了一些,有些心酸地想,像她这样正常的体温,对宴不知而言,或许可以媲美冬日的篝火。
积蓄在他体内的,到底是何种毒药,殷晴乐即使用尽全力,也没办法驱走一星半点的寒意。
“我是不是比那个汤婆子好用”殷晴乐转过头,对宴不知笑道。
宴不知蹙眉“你不是什么物品。”
“我开玩笑的。”殷晴乐乐呵呵的,“我要是像上次那样,不小心哭出声,你可千万别嘲笑我。”
她伸长脖子,抵住宴不知前额。意识瞬时从她的体内抽离,殷晴乐闭上眼睛,软绵绵地往下滑去。在她落到地上前,宴不知伸出长臂,接住她的身体,顺势将她捞回床榻上。
与殷晴乐不同,身为修士,无论是紫府
有别的神识出现,还是进入外人的识海,在最开始的数息,宴不知依然能维持自己的神智。
“为何要离开分明先前的姿势,更加的适合”他的脸上泛起淡淡落寞。宴不知俯下身,认真地以手指虚虚描摹殷晴乐的五官,发出轻声的叹息。
他拉远与殷晴乐的距离,闭上眼睛。
直到宴不知彻底开放识海,殷晴乐才感到一阵的轻松。她原本在识海外找寻缝隙,使出全身力气往里面挤,忽然身体一轻,如入无人之境般完全进入他的紫府。
略一思索,她大致猜到发生什么,当即气鼓鼓地赌起嘴“坏知知,明明是你邀请我进来的,居然在开始拦我。”
她扬起脸等了等,没听到回应,冲着虚空吐了吐舌头,撩起裙摆往里走去。和前两次不同,殷晴乐身上穿的是温如月赠送的法衣,宴不知的识海也平静了许多。静谧的黑色海洋荡漾,角落里,开有朵朵蓝色小花。
蓝色小花
殷晴乐停住脚步,仔细审视那些稀稀疏疏的花朵。它们应当是被殷晴乐初次进入紫府时看到滔天巨浪过淹没后,重新生长出来的,在一片黑暗中发出盈盈光泽,洋溢蓬勃的生命力。
要是殷晴乐没见过它们,或许会这么想。但在见识到玄赤宗弟子头顶的蓝色小花后,殷晴乐虽然不至于迁怒颜色,却对这种花朵极度厌恶。
反正在蓝花们被浪潮淹没、杀死后,宴不知也没受到什么影响。殷晴乐一不做,二不休,花了些时间,把识海中的小花拔得一干二净。她一路往里走,见一朵拔一朵。而被她拔下的花朵,也迅速地消失。
大功告成。
殷晴乐拍拍掌心,双手插在腰间,抬头骄傲地“哼”了一声。她管这些东西是什么,她决不允许宴不知头顶也长出那令人生恶的花朵。
等她来到识海深处时,殷晴乐已经疲惫不堪。神识不比现实,她虽没有气喘吁吁,却感也感觉到身形的移动迟缓许多。
和先前相似,走到最深处时,一块荧光闪闪的记忆碎片,于黑夜中招摇。殷晴乐俯下身,虽然猜到不会有回应,仍然和宴不知打了个招呼“我要进去咯。”
她伸手抓向那枚光华,下一瞬,亮白之色倾斜而出,把殷晴乐照了进去。她听到了熟悉的声音,看到了熟悉的人。
“好阿弟,喝了这杯酒,与我一同离开,可好”宴娇娇一身红衣,站在奴隶市场无数铁笼中,朝宴不知露出温和地笑容。宴寻双手抱肩,站在不远处。
这一次,殷晴乐拦不住了。无论她试了多少次,甫一接近跪在地上的小少年,她的身体就会穿过他的身体。
没有心魔缠绕时,宴不知的记忆与他本人一样,平和而安静,一五一十地,描画三百年残忍又冰冷的时光。
殷晴乐只能看着,看着小少年伸手,结果酒杯,仰头将祝酒饮下。而宴娇娇反手将五百上品灵石丢给卖掉宴不知的修士,左右四顾“你的货物不错,每日奔波做买卖应当不轻松吧若是想的话,我有个
好生意,不知你有没有兴趣。”
殷晴乐没听见宴娇娇说了什么,眼前的画面变了。宴不知想给她看的,似乎不止他与玄赤宗接触的那一段。
画面变换,高耸的如云的山崖出现,山崖间树立的牌匾上,赫然写着“玄赤宗”三个大字。殷晴乐仰头辨认出三个繁体字后,忍了忍,才没骂出声。往前走,就是仙气飘然的玄赤宗,但殷晴乐压根没有欣赏的心思,只顾埋头前进,寻找印象里的小少年。
她找到了他,少年郎正襟危坐,恭敬地在红衣少女面前垂首“阿姐。”
宴娇娇站在宴不知面前,嘴上挂着笑,她手中拿着托盘,把盛酒的银杯递到宴不知面前“今日是接你回来的日子,这杯祝酒算我请你喝,姑且算作生辰礼。”
“从今往后,每一年,这一日,都会有一杯。”她浅笑着补充,笑容落入殷晴乐眼中,令她忍不住一个激灵。
她想起来了,温如月说过,宴不知体内的寒毒绝非一蹴而就,是靠日积月累,一点点堆出来的。温如月不知道宴不知的真实年龄,因此说不出具体时间。
是十年二十年还是三百年
眼前的场景飞速变换,牵着殷晴乐的心跟着七上八下。她忘记了满身的疲惫,眼睁睁看着宴不知的模样迅速变化,从青涩稚嫩的娃娃,变为风华正茂的俊朗少年。
他在努力承担少宗主,乃至是宗主的职责。因为宗门的人说“这副模样不足以服众。”于是少年不在意地笑了笑,将驻颜的年龄选在二十岁出头。
而那一杯杯的祝酒,像是祝贺,也像是诅咒,在每一年寻回他的日子,由宴娇娇亲手递给他。殷晴乐站在不远处,看清了宴不知脸上的神情,夹杂几乎无法辨认的兴奋和喜悦。他在心里,或许无比地期待这个日子,那位一年都不会见到几次的家人,会走入这间偏僻无人的院落。
殷晴乐按住胸口,她已经明白宴不知究竟是如何中毒。一想到他曾抱有何种想法,一杯杯地饮下祝酒,殷晴乐的喉咙就一阵阵地发堵,胃袋仿佛被人狠狠拧着,几欲作呕。
她不知道宴不知在想什么,为何能如此平静地为她展示这段记忆。她也无法想象少年时期的宴不知独处时,究竟会有多期待所谓的生辰日。
他不恨吗不想把玄赤宗碎尸万段吗在原文里,宴不知孤身一人,杀光玄赤宗上下满门,可为何他的识海会波澜不惊,仿佛他只是这段岁月的匆匆过客。
无形的屏障,把殷晴乐阻隔在宴不知的世界之外。把书中寥寥数语略过的画面,无比清晰地出现在殷晴乐眼前。
最后一幕,青年长身玉立,身旁悬有纤薄细剑,飘忽不定地探查四周情况,他手中捧着书卷,指尖尚有墨迹未干。红衣少女缓步上前,向他打了个招呼,含笑看着书案上滚成雪堆的,手中一如初始,捧了杯祝酒。
殷晴乐像是被盆冷水从头泼到脚,浑身上下血液几近凝固。
这是她所熟知的剧情,但她进不去,无法像先前那样,钻到宴不知的身
体里。她下意识地挡在宴娇娇身前,却被她直接穿过。
况且,就算她真的拦住了宴娇娇,也无法改变已发生的事。
殷晴乐听见宴娇娇笑着说“生辰快乐,阿弟。”她没有回头,她不敢看。殷晴乐的拳头疯狂攥紧,若她现在是肉身,指甲早就嵌入皮肉。
殷晴乐听见宴不知温和的声音“多谢。”她总是被他的声音吸引,只要他开口,殷晴乐就会控制不住地回头。
“你能不能停下来。”她听到自己的声音,“你能不能不要喝,一旦喝了”三百年来积攒的寒毒,就会在顷刻间被激发。
整整三百年,玄赤剑宗以一种残忍得令人发笑,温水煮青蛙般的方式,假装施舍一星半点的温暖,把从奴隶市场捡回来的小少年,一步步往绝路上扔。
殷晴乐向前走去,她走得很慢,一步步来到宴不知身旁,缓慢地伸出手。像是她这么做了,就能在宴不知倒下的时候扶住他,缓解他的痛苦。
一声尖锐的剑鸣。殷晴乐回过头,只看见和光如箭矢般往前冲,刹那间出鞘,朝宴娇娇脖颈劈去。
金石之声响起,宴娇娇反应迅速,用准备好的符文挡住和光。转瞬后,早已在一旁等候的修士一并上前,合力压制挣脱束缚的仙剑。
宴不知并指成诀,像是想做些什么,手诀未成,一口血先从口中涌出。他伸手掐住喉咙,似乎想把饮下的毒酒呕出。
“宴不知,你欺上瞒下,假冒我玄赤宗少宗主三百余年,你可知罪”她冷笑,“真少宗主已被找回,你居然还敢反抗,简直大逆不道。”
红衣少女居高临下,发布命令。她低头,神情讥嘲地看向跪伏在她脚下,全力抑制痛苦的男子。宴娇娇抬起脚想踹,忽又想到了什么,竟没把宴不知踢翻。
“我与你一样,都是玩物。”她笑着,用极轻的声音说。而后当空挥手,高声喝令,“来人,把他带下去,接受审判。”
“别碰他”殷晴乐的声音夹带哭腔,她张开手,却什么也做不到,“你们这群人,恶心、卑劣、无耻、令人作呕,凭什么碰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