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敦煌早晚冷得人崩溃,夏竹在饥寒交迫的情况下也顾不上什么形象了。
她跟群演、剧组工作人员一样,披着一件厚重的军大衣,里头穿着薄款羽绒服,迎着凛冽的寒风、浑浊的风沙,天天混在组里忙活。
江逢就没把她当人看,全程把她当牲口使唤,不是去b组帮忙盯镜头,就是跟入不了戏的演员讲戏,有时候崩溃得她都想自己扮上妆自己上了。
最气人的一次是一个挺重要的女配角拍一段哭戏,拍不好不说,哭得假兮兮的,一看就没有说服力,偏偏这女演员很注意形象,剧本写的是角色被人折磨得灰头土脸,穿着朴素脏兮兮的麻衣,满身伤痕地在泥潭里打滚挣扎,这个女演员却不想脏衣服、脏脸,非说这样也能拍。
夏竹刚开始还能跟她认真讲戏,讲角色为什么要这样,讲后面剧情的反差感,结果女演员死活不听,夏竹气得差点骂人。
她把剧本翻到那页,迟迟没有进度。
十几个工作员围着耍大牌的女演员,各个面上都带着无奈,却因为种种原因,没法说明。
夏竹后来才知道这女演员也是资方塞进来的,据说攀上的业内某大牌导演。
当时江逢在拍南舒的戏份,听见动静丢下对讲机走过来,问了一圈现场情况,江逢恨铁不成钢地看一眼夏竹,对着装死的女演员破口大骂,最后来一句“能演演,不能演给我滚。”
那女演员当场被吓哭,结果后面一条过。
夏竹那叫一个气。
老虎不发威当她是病猫吧
过后江逢单独把她叫一边,训了她足足十分钟。
“你是导演助理还是他们是导演助理什么时候导演助理跟着女演员的节奏跑了”
“她不想拍你就不能想办法干站着等王子解救你你当你是白雪公主呢”
“天大地大,戏最大。投资方投那么多钱是让你浪费的场地只租了一周,上百场戏要拍,多耽误一分钟都是浪费,真当钱是自来水”
“下次要再碰到这情况,你能不能给我长点脸整个剧组谁不知道你是我带的人。蠢成什么样了还学导演,你干脆改行去当老师得了。”
夏竹安静如鹌鹑,垂头丧气听完江逢的训诫,小心翼翼地回答,她下次保证不这样了。
只是她忍不住想,白雪公主在她的世界出现频率还真挺高啊。
江逢在剧组是活阎王,没人敢招惹他。明明长了张极具欣赏价值的脸,却生了副猫狗都憎的臭脾气。
天天骂天骂地骂娘,时不时叼着一根烟,在烟雾缭绕之际,他指着对方的鼻梁骨骂得那叫一个狠,夏竹都习惯了。
人脾气虽然不行,可实力在那儿啊。
不过待久了她就发现,再好的脾气遇到蠢笨的驴也没法不发脾气啊。
别说江逢这个主要导演,就她这个导演助理有时候都想骂人。
林之珩在剧组待了不到三
天就撤了,走之前还问夏竹要不要给她换点轻松的好活儿,夏竹摆手拒绝。
她本来就是过来锻炼学习的,摸爬滚打不是正常吗。再说了,林之珩是站在什么角度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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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汤倩的角度上来说,他俩谈不上太熟,如果是从许默的合作伙伴上看,那也有点怪吧
林之珩看她不乐意,冷嗤一声,转头钻进车里,差遣剧组的司机送他去机场回上海。
他来这一遭好像真只是监督一下片场进度,没有半点旖旎风月。
汤倩当时在拍戏,并没跟林之珩见最后一面。
直到他离开两个多小时,汤倩的戏份才结束,夏竹趁吃饭的间隙跟汤倩说了这事儿,汤倩当时跟她一起坐在台阶,头顶是灰蒙蒙的天,远处是没有尽头的戈壁滩,她端着白色塑料制的外卖盒,捏着筷子好半天没说话。
夏竹看她心情不佳,也没敢跟她多说。
到底是她刚签的女演员,夏竹私下来说,并不想她耽于情爱。
二十出头的年纪干什么不好,非要耽误在男人身上吗。况且在演艺圈,女演员的花期多短,年龄一旦上去,后续就很难发展了。
天气太冷,饭刚打出来就冷了,夏竹感觉自己在嚼冰块,冷菜冷饭没有一点味道。
夏竹胃口不好,吃了小半就没吃了。
午休休息的两个小时,这是夏竹最惬意的时刻,她提前准备了折叠椅,抱着许默准备的暖水袋,没什么顾忌地躺在折叠椅里午休。
暖水袋换了新的热水,她手伸进去没多久就暖和、恢复知觉了。
在片场手机全部静音,拍戏时得把手机统一上交。
夏竹早早从保管手机的场务那里拿出手机,开了机,习惯性地点进微信。
许默每天都会给她发几条日常。他工作日程安排太紧,不是会议就是应酬,抽空还得带研究生做课题,整个人跟告诉旋转的陀螺似的,忙得上气不接下气。
偏偏这人在工作之余还能雷打不动地每天晚上给她打个电话,很难不说他精力真好,24小时能当48小时利用。
短短半个月,夏竹都快折腾得不像个人了。
好几次打电话夏竹在电话里抱怨她脸都快被西北风吹裂了,许默在电话里愣了好几秒才问她“要受不了回北京”
夏竹猛地拒绝“那不行。我才不要半途而废。”
她就嘴上抱怨,可真到了片场,照样兢兢业业干活。
甭管江逢怎么磋磨,她都能虚心接受。
学东西要没点虔诚之心,她后面没了江逢,怎么独挑大梁。
前两天许默的秘书段景榆已经休假结束,昨天从北京飞上海正式帮忙许默处理一些工作。
夏竹好几年没见过段景榆,怪好奇他这些年的变化,她特意在微信里问许默“景榆哥有对象了吗”
许默收到消息,那叫一个心酸。
他抬眸瞥了两眼正跟他汇报工作的段景榆,轻飘飘问“汤圆
儿问你谈对象没。”
段景榆一愣,脸上露出面对熟人才有的笑意,“没谈。她怎么突然问这个”
许默没什么情绪地睼他一眼,在夏竹的强烈要求下,将段景榆的微信推给夏竹。
当天夏竹就加上了段景榆的微信,他俩在微信上聊得火热。
许默开会结束,不小心瞥到段景榆的手机页面,恰好是与夏竹的聊天界面,许默看着夏竹满屏的回复,眉头皱得老高。
当天晚上许默就将第二天的工作全推给段景榆,无视对方的满脸震惊,他自己订了张上海飞敦煌的机票,准备去片场探班。
夏竹并不知道这遭。
所以午休时,她没看到许默的日常短信,脸上写满不开心。
而那个惹她不开心的人此刻在天上,手机根本没信号啊。
当然,不跟她提前说,也是想给她个惊喜,更是小小的报复一下她跟别的男人聊这么开心,跟他却没两句就结束了。
没收到许默的微信,夏竹一整个下午都不开心。
拍戏时冷着一张脸,吓得一众工作人员都不敢跟她嬉皮笑脸。
平时大胆的姑娘们还跟她开几句玩笑话,知道她是业内有名的编剧,如今跟着江逢在学导戏,纷纷跟夏竹说以后有活儿了找她。
夏竹心情好的时候全都应下,还添加了工作号,说以后有机会合作。
今天收工出乎意料的早,江逢这个周扒皮居然六点就宣布结束了,说是晚上请全组吃饭。
直到片场响起欢呼声,夏竹才意识到这是真的大饼,不是骗人的。
她也跟着高兴,细心检查一遍现场,确认无误后,找场务拿了手机,搭乘剧组的车去市里。
影视城到市区十几分钟的路程,剧组安排夏竹跟江逢一个车,她累得腰酸背痛,也顾不上他,整个人没骨头地瘫在座椅里,时不时瞪一眼江逢。
江逢后背长了眼睛似的,人坐在副驾驶,头也没回,凉嗖嗖地警告她“你再瞪我一下试试。”
夏竹“「被省略的脏话」”
本着井水不犯河水的原则,剩下的路程夏竹缩坐在一角,闭着眼睡觉。
前排的江逢瞥了眼人,冷不丁地问一句“进组快一个月了,你都学了些什么”
夏竹被迫睁眼,在江逢的眼神威胁下,慢吞吞地说出这段时间学到的东西。
编剧到导演的路还有很长一段要走,她走得不算快,但是也不算走错路。
江逢今天心情还不错,一路上提点了她不少。
夏竹本来还在怨恨他这人太过冷血无情,后面听见他客观地评价她最近的表现和不足,夏竹慢慢修改一点看法。。
总体来说,这个人还是不错的。
虽然毛病一堆,但是没人质疑他的实力,跟着这样的老师,是她的幸运。
江逢看她黑眼圈深得跟中毒似的,忍不住问“我说的记住了”
夏竹疲倦不堪地
点头“记住了记住了。”
江逢heihe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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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机在前面安稳地开车,后排夏竹跟江逢大眼瞪小眼,氛围说不出的迥异。
夏竹老早就听说江逢喜欢自己异父异母的妹妹,在圈里是个奇葩的存在,可夏竹却觉得江逢是个狠人。
江逢睨了睨夏竹,不知道在想什么,突然问“你跟那个许总什么关系”
夏竹一头雾水“哪个许总”
江逢顿了顿,把话拆开了说“许默,好像还是个高校副教授。”
夏竹了然地哦了声,很干脆的承认“我跟他一个大院长大的,往上两辈都认识。”
说到这,夏竹不忘点评“交情挺深的。”
江逢无语“”
夏竹疑惑地扫了眼江逢,忍不住怀疑“你问这干嘛”
私下里,江逢跟娱乐圈的关系离得很远,几乎不会关注剧组其他人的生活。
之前他俩都只对接工作,很少讨论私下的生活,这是第一次问她个人问题。
江逢淡淡扯了扯嘴角,意味深长说了句“之前听说过这人。不太好接触。”
夏竹点头,格外认同江逢的话“这你说对了。他这人跟孔雀似的,那叫一个高傲。我小时候费了多大劲才跟他搭上话。”
“他平时可清高了,大院里的孩子打架吵闹玩得那叫一个灰头土脸,结果他整天摆着一副冷脸,完全不屑与我们为伍,天天跑图书馆看书,搞得跟他家似的。”
“要不是看他长得好看,谁搭他啊。”
江逢难以言喻看了两眼夏竹,装没看见她背后翘起来的狐狸尾巴。
真当他瞎呢,看不到她嘴上吐槽,眼里满是浓郁的爱意
估摸着私下把人当菩萨供起来吧,还说什么不搭他。
车子到达酒店门口,夏竹装模作样地邀请江逢下车。
江逢睨她一眼,一如既往的毒舌“你谄媚的样子挺难看的。”
夏竹“”
回到酒店房间,夏竹第一眼看中的是她的大床。
将包丢地上,她心满意足地扑上床,抱着枕头不放。
那姿态别说多惬意了。
躺了一会儿,夏竹隐约听见洗手间有水流声。
她蹭地一下爬起来,翻了翻房间,从角落里拿了个木衣架,战战兢兢往洗手间走。
隐约瞧见玻璃门里有道模糊的身影,水声哗啦啦地响个不停,夏竹吓得当场尖叫“进贼了”
手里的衣架被她当成武器,她作势拧住门把想把人锁里面,她好出去叫人。
结果对方先她一步打开门。夏竹刚要喊便看见一张熟悉的、湿漉漉的还在滴水的脸,知道是谁后,夏竹心里提的那口气陡然松懈。
只是她视线不经意地往下一瞥,瞧见一道精瘦的、有腹肌的身躯,立马涨红脸,先声夺人喊“你怎么不穿衣服啊暴露狂吗吓死我了”
她嗓门极大,都快掩盖水声了。
许默撑着门,嘴角抽搐两下,语调平平又无奈道我洗澡不脱衣服难不成要穿着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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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这么早收工”
夏竹吸了口气,转过身背对许默,脸上滚烫“你怎么来了也不跟我说一声,我还以为进贼了。”
许默顿了顿,开口“抽空过来看看你。”
说到这,许默语气多了两分无奈“汤圆儿你要不去别处待会儿我洗完澡再跟你说。”
夏竹“”
谁稀罕看吗
吐槽归吐槽,夏竹还是规规矩矩出去了。
回到卧室才发现早有痕迹可查,门背后放着一个二十四存的黑色行李箱,上面还贴着托运标签,显然是许默的。
消化完这个事实,夏竹心里只剩惊喜,她没想到许默竟然跨越千里地过来看她。
她一下子没了了疲倦,心情颇好地掀开窗帘,自顾自地坐在飘窗,撑着下巴看外面的景色。
敦煌有它独特的韵味,不管是清一色的黄土建筑,还是远处的沙漠都令人耳目一新。
她来了大半个月,还是第一次静下心来欣赏美景。
夏竹坐了不到十分钟,许默从浴室里走出来。
换上衬衫、西裤,又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夏竹目光跟着他,看着他将行李箱打开,从里翻出一件大衣丢床上。
夏竹目睹这一切,曲着双腿,抱着膝盖问他“你来干嘛不跟我说一声”
许默起身走到她面前,肩头倚靠在墙壁,神情温和地看着她,无奈解释“本来准备给你一个惊喜,看来是我考虑不周。惊喜变成惊吓了。”
夏竹撇撇嘴,从飘窗上下来,走到许默面前,故意踢了他一脚。
许默满脸宠溺,一把将人抱在怀里,圈住她的腰,声音低低问“刚刚吓到了”
夏竹哼了声,心安理得地反问“你觉得呢任谁房间里多出一个人都会害怕吧。还有,你怎么进来的”
许默顿了顿,好脾气地解释“跟前台确认了一遍信息。对方本来不信,直到我把结婚证给她看,她才给我房卡。”
“我本来想洗完澡去片场找你,没想到你今天收工这么早。”
夏竹撇撇嘴,说出实情“江逢今天大发慈悲,提早收工,说是晚上请剧组的人吃饭。”
“你要去吗”
许默想了想,回她“我都行。”
夏竹淡淡哦了声,替他安排“你要不想去我们可以逛逛古城。要是去的话,吃完我们也可以到处转转。”
“你待几天”
许默想了想,给她一个不确定的答案“最多一周。”
夏竹惊讶“这么久你最近不是很忙吗”
许默抚摸着夏竹被风沙吹得有些炸毛、粗糙的头发,不慌不忙说“我把工作全推给你景榆哥了。剩下的工作,线上处理也行。”
只是提到「景榆哥」三个字,许默有意顿了半秒。
夏竹没听出来,抱着他的腰,态度黏糊得不行。
许默却不肯轻易跳过这个话题,他憋不住问“你为什么叫段景榆景榆哥”
夏竹啊了声,理所当然说“他比我大啊,我肯定叫景榆哥。而且他不是你表哥吗,我叫他哥不是挺合理的。”
许默冷笑,“他算你哪门子的哥。”
夏竹“”
这人没事儿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