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僵持在走廊,气氛说不出的冷凝。
夏竹害怕与丁舒桐正面对上,却又不想许默独自应对小姨,如今看到他俩都不肯相让,夏竹满脸焦灼地搅动手指,不知道该怎么办。
许默察觉到身边的人在颤抖,无声握紧她冰凉的手指,侧过头,在她耳边低声分析“桐姨估计不知道咱俩领证了,还有商量的余地。”
“后面不管她怎么逼迫,你只要坚定一点就够了。”
夏竹现在大脑一片空白,想也不想问“坚定什么”
许默顿了顿,胜券在握道“咱俩是夫妻,是一体的,没有人能把我们分开。”
丁舒桐没给两人反应的时间,她恨铁不成钢地瞪一眼态度黏黏糊糊的夏竹,咬牙喊“夏竹,你给我过来”
夏竹从来没见过丁舒桐发火,如今见她气得喘不过气,下意识甩开许默的手,迈开脚步,想要跟着丁舒桐走。
结果刚迈出脚步就被许默反手拽住手腕,夏竹困惑地回头,猝不及防对上许默那双幽深、漆黑的眼眸,他定定看着她,明明看不出任何情绪,夏竹却察觉到他此刻憋了很大的火。
夏竹刚要开口,就听许默压低音量问“如果桐姨不让你和我在一起,你会怎么做”
夏竹咬住嘴唇,颤了两下睫毛,底气不足道“她不会的”
许默轻笑,扶住她的肩膀,桃花眼里流露出淡淡的嘲讽,声音低低问“你看她像不会的样子吗”
夏竹不敢回头看丁舒桐的表情,她害怕看到丁舒桐脸上的失望,她垂下脑袋,目光落在被许默的手紧紧拽住的手腕,小声坚持“我不会分开的。”
许默不依不饶,握着她的力道加重,看着她,继续问“如果夏叔也不同意呢”
夏竹彻底傻眼。
她缓慢抬起头颅,面露迟疑地望向脸色铁青的许默,反问“你怎么知道老夏不同意”
“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有反对过我任何决定。”
说到最后,夏竹竟然露了怯。
许默笑了,眼底却不带一点笑意。
他看着她,一字一句说“那你跟他们说,你很爱我,这辈子非我不可。”
明明是任谁听了都觉得开心的甜言蜜语,此刻经他的嘴里说出来却更像是威胁。
夏竹缓慢地思考片刻,终于理清一个事实。
许默好像不相信她
换句话说,许默觉得,如果让她在老夏、小姨和他之间选择,她不会选择他
夏竹忍不住眨眼,如果真要二选一,她到底会谁
许默似是察觉到她的意图,用力掐了把她的腰肢,当着丁舒桐的面威胁她“你要是敢偷偷跑路,你试试。”
丁舒桐立马瞪了眼许默,警告他“怎么还想威胁她当我不在了是吧”
“你给我放开她。”
许默闻言很淡定地笑了笑,果真松开夏
竹的手腕,做了个投降的姿势。
与丁舒桐隔空对视两秒,许默眼底酝酿着薄薄的、没有温度的笑意,说出的话也寸步不让“桐姨,我也算是您看着长大的。”
“您知道我什么性子。汤圆儿耳根子软,很容易被策反,这会儿她估摸着吓坏了,也不适合谈话。”
“要不您先听听我的想法,如果不满意再找汤圆儿聊一样的。”
说到这,许默不管夏竹同不同意,当着丁舒桐的面儿将夏竹推到病房门口,示意她先进病房躲会儿,他来应付丁舒桐。
至于夏崇惟
走一步看一步。
夏竹猝不及防,等反应过来,右脚已经踏进了病房。
下一秒,后背被人轻轻推了一把,她彻底进去了。
嘭
病房门被人阖上,外面空旷的走廊,只剩许默和丁舒桐。
夏竹转身的瞬间,只瞧见许默站在门口,一手握住门把手,一手插兜,面不改色地看着不远处的丁舒桐。
这强硬的姿态摆明在说,谈话这事儿没商量。
丁舒桐要谈只能跟他谈。
丁舒桐也看懂了许默的意图,毫不掩饰地暴露自己的怒气“你这混蛋是故意的”
“真以为我不敢骂你给我过来”
许默看丁舒桐眉眼染上怒火,嘴角扯出一丝无奈的笑,“桐姨,我真不是故意惹您发火。”
“要不咱俩换个地方聊吵醒夏叔就不好了。”
丁舒桐瞪了眼人,最终还是听了许默的话,跟着他离开走廊。
夏竹想要追出去,兜里的手机嗡嗡响起,她下意识掏出看了眼。
短信里多了条明晃晃的未读短信
「别来。」
许默发的。
夏竹呼了口气,紧张得站不住脚。
她攥紧手机,后背抵在冷硬的门板,仰头闭了闭眼,压制住胸口的忐忑,慢慢看向里面的病房。
病床上的人似乎睡得深沉,外面动静这么大都没被吵醒。
夏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理了理思绪,慢吞吞地走进里间,小心翼翼地凑到病床边,拉开凳子坐下。
夏崇惟估计许久没有睡一个好觉,刚刚又遭遇一场冲击,护士打了一针镇定剂,如今睡得很安稳。
不然今晚的动静,肯定被他发现。
夏竹实在坐不住,时不时回头往那扇半开的门偷瞄一眼,试图透过那堵墙、那道缝隙,听到一星半点谈话。
可什么也听不见。
夏竹甚至不知道他们去了哪儿。
迷茫、困惑、忐忑、害怕等情绪一一涌上心头,她不是没有预设过某一天她跟许默的事儿被公之于众该怎么应对。
她想了无数种可能,却没想到竟然是在这样兵荒马乱的场合。
老夏刚遭遇车祸,人还在出院,司机当场去世,旭白哥如今昏迷不醒
她却被
小姨一不小心抓到了现行。
怎么看怎么诡异。
到底是怎么走到如今这个地步的呢。
小姨不同意她还有信心搏一搏,可老夏不同意,她好像真的无能为力。
许默问出最后一个问题时,她也在想,她到底该拿他怎么办。
为了他跟家里决裂值得吗
可为了亲人,被迫与许默分离,这结果是她愿意看到的吗
她该怎么选啊。
不能二者兼得吗
昏暗寂静的消防通道,许默拉开那扇厚重的木门,此刻还不忘保持绅士风度,特意等丁舒桐进了门才慢慢阖上门。
丁舒桐人在气头上,压根儿不理会许默这些小心思,反而觉得他这人心眼太多,夏竹玩不过他。
她越想越气,将孟慷培之前说的那些,同夏竹这几个月的表现一对比,后背隐隐发凉。
夏竹之前跟她没有任何秘密,可现在支支吾吾,不肯暴露自己做的任何事儿。
开工作室都是她后面问才知道的,更别提回国这几个月干的事儿,她是桩桩件件都不知道。
这其中,许默又参与了多少
他俩发展了什么地步还有没有挽救的余地如果又像13年那样,她该如何阻止
丁舒桐越想越头疼,她攥紧手机,面色冷淡地扫向楼道口一言不发的许默,蹙眉表明立场“我不同意你跟汤圆儿在一起。”
“不管你俩发展到什么地步,都不许。”
许默闻言,唇角勾起一丝无奈,抬眼对上丁舒桐警醒的目光,很平静地说“桐姨,这由不得你。”
“这是我跟她的事儿,您一长辈掺和进来不合适吧。”
许默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可态度却是十分坚决。
丁舒桐看着面前依旧保持着风度、理智的年轻人,突然觉得这孩子有些深不可测,她恐怕不是对手。
可越是这样,丁舒桐越不放心夏竹跟他在一起。
毕竟,这样的人真心太少,他能给的就这么点,再多也没有了。
偏偏你还挑不出他任何错处。
更重要的是,以许夏两家现在的状况,夏竹要真跟许默在一块儿,后面有的是苦头吃。
思绪到这,丁舒桐直勾勾盯着许默,敞开天窗问“你不知道她爸爸查的是许代山的案子”
许默神色顿了顿,不知道想到什么,毫不避讳地承认“知道一点。”
丁舒桐意外地瞥一眼许默,似是没料到他竟然知道这些。
不过想想也是,这孩子打小就心思重、聪明,之前若不是夏竹一头热地喜欢,丁舒桐压根儿不想她离他太近。
丁舒桐思绪一转,没了最初的压迫,换了个口吻道“知道你还敢整这出就算我同意,姐夫也不会答应你俩的事。”
许默闻言,眉头微微蹙起,眼里的温度也慢慢冷下来,他看着站在高处的丁舒桐,
垂低眼睑,坚持自己的立场“我只要她,不管其他。”
丁舒桐被他势不可挡的气势逗乐,噗呲一声笑出来,散了些许怒意,却依旧不看好两人。
她环了环手臂,试探到许默的底线,果断地换了个口吻“你想要汤圆儿,也得看她愿不愿意。”
“你怎么确定,你一定赌得赢”
许默脸色骤然黑下来,他确实不敢赌,他和夏崇惟比,夏竹会不会选他。
就是因为赢的概率低,他才不想比,也不想夏竹被策反。
到底是在金融圈混久了的人,此刻就算处在劣势,他也没露出半点怯意,反而维持着嘴角的笑意,从容自信地回应“她不会选的。”
丁舒桐挑眉,难得多了两分好奇。
她突然想起当初老太太拦住她和孟慷培的事儿,老太太越阻止,她越反抗,最后直接离家出走。
人被爱情冲昏头脑时,恨不得与全世界作对。
这滋味她尝过,所以不想夏竹走她的老路。
可是,她不觉得眼前的年轻人是被爱情冲昏头脑的那个。
想到这,丁舒桐眉目舒展两分,脸上也没了刚刚猛然瞧见两人「暗度陈仓」时的震惊,反而多了几分从容。
她不介意赌一把,毕竟她这个赌徒,也没输过。
丁舒桐重新审视起眼前的许默,以一种她没看过的全新视角去看他。
之前她拿他当小辈看待,只当他是个「身世有点可怜却从不认命」、「有点本事」、「样貌优越」、「性格温和」的年轻人。
如今再看,这分明就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
到现在才暴露出自己的真实面貌,又或许,现在也只是他的伪装罢了。
毕竟几代政商家庭长大的小孩能有多纯洁
跟这样的人谈判,威逼利诱没用,这一套他比你更会玩。
连感情都能拿来利用,可她不赌别的,就赌他那颗真心。
丁舒桐抬眼,重新看向不远处站姿挺拔、规矩的许默,语气轻飘飘地问“你敢不敢跟我赌一次”
许默没得选,只能赌。
他滚了滚喉结,察觉到丁舒桐的策略变了,只能跟着应变“赌。”
丁舒桐嘴角往下陷了两分,看向许默的眼神里多了两分欣赏。
很好,不是孬种。
许默不想再浪费时间,直截了当问“赌什么”
丁舒桐却看出了许默压制不住的急躁,她垂低眼睑,忍不住感慨,到底是年轻,要多给点时间让他想明白,恐怕今日的赌局开不起。
“就赌你跟汤圆儿的缘分有多深。”
许默略显困惑地望向丁舒桐,似乎想不明白她在想什么。
丁舒桐也不打算跟他说太透彻,故意往深了引导“缘分这东西说白了就是看你跟汤圆儿有多爱对方。”
“如果你俩选择一致,中途都不放弃,自然能成。如果有一方放弃”
许默恍然大悟,面无表情接下丁舒桐的话“如果有一方放弃,我就输了。”
说到这,许默话音一转桐姨,从小到大,我没输过。”
丁舒桐被许默自信十足的话震慑到,好一会儿才找回思绪,淡定地回应“是吗我也没输过。”
许默扯唇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夏竹很焦灼。
她注意力一直在避开她独自出去谈话的两人身上,即便病房十分安静,她也坐不住。
凳面跟着了火似的,她时不时挪一下屁股,恨不得起身去偷偷打听打听两人到底在聊什么。
中途一度捧着脸,不停地唉声叹气。
夏崇惟被夏竹的叹气声吵醒,侧目瞧见夏竹跟多动症似的,不停挪板凳,满脸写着“怎么办”三个字,他很困惑地问“出什么事了这么着急。”
夏竹被夏崇惟吓到,蹭地一下弹起来,面露呆滞地看着满脸疑惑的夏崇惟。
夏崇惟见她这反应,忍不住蹙眉“怎么了”
夏竹可不敢告诉他发生了什么,见他清醒过来,夏竹忐忑地坐回座椅里,抓着雪白的被角,避开夏崇惟的视线,忐忑摇头“没什么。”
两秒后,夏竹补充一句“担心你。”
夏崇惟看她心事重重,叹了口气,低声安慰“我这不是没事儿住几天就能出院了。”
“你小姨呢”
提到丁舒桐,夏竹肩膀一颤,低头心虚道“不知道刚出去了。可是在打电话”
夏崇惟一眼看穿她在撒谎,笑了下,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去叫你小姨进来我有话跟她说。”
夏竹猛地瞪大眼,起身一言不发看着夏崇惟。
叫小姨进来干嘛
要是小姨说了这事儿该怎么办
老夏不会让她跟许默在一起的吧
夏竹还在思考着怎么跟夏崇惟开口,背后那道门突然被人打开,消失了大半个小时的两人猝不及防地出现在病房。
丁舒桐轻言细语问“姐夫找我”
夏竹听到丁舒桐的声音,吓得转过脸,谁知撞见许默同丁舒桐一前一后走进来。
她当场呆住,满脸写着“我该怎么办”。
丁舒桐见她这反应,啧了声,似笑非笑地瞥一眼身后的许默,好似在说你确定她可以
许默“”
夏崇惟听见动静,先是看一眼一反常态的夏竹,最后瞧向门口,视线落在跟进来的许默身上。
还没开口问,丁舒桐便出声解释“刚在电梯碰到小默了,带着他一块儿进来看看你。”
“正巧他这段时间清闲,没事儿做。”
许默学校的事儿还没处理好,依旧处在停职期,丁舒桐听孟慷培提过一嘴。
夏崇惟面上没什么异议,只是客气道“有心了。”
许默没拆穿丁舒桐的谎话,走到
病床边,面带关切道“来得匆忙,两手空空,夏叔勿怪。”
“能来就好。”
说到这,夏崇惟意味深长道“你消息倒是灵通。”
许默装作不知情的模样,笑着说“来给文女士开药,正巧在楼下碰到了桐姨。”
提到这,夏崇惟蹙了蹙眉,关心“你妈怎么样”
许默弯下腰凑近夏崇惟,替他掖了掖被角,态度恭敬道“手术恢复期,情况还算稳定。”
夏竹吓得不敢大声喘气,尤其是许默凑过来,与她距离不过半公分,他的衣袖擦过她的手背时,她吓得心脏骤停。
抬头却对上丁舒桐“你小心点,我都看着呢”的眼神,夏竹紧张得直咬牙。
到底怎么个事儿啊。
夏崇惟对许默私下没什么大意见,依旧把他当大院里的小辈看待。
病房不大不小,谈话声却能让四个人都听到,聊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可许默配合得很好,夏崇惟便多说了几句。
中途丁舒桐的电话响起,她看了看来电人,警告地瞥一眼夏竹,拿着手机,转身走出病房。
丁舒桐一走,夏竹轻松不少。
至少此刻,她还没跟老夏说他俩的事儿。
聊到兴处,夏崇惟还说许默要有时间,等他出院了一起喝喝茶。
许默笑着应下,说这是他的荣幸。
夏竹全程精神紧绷,紧张得手心冒冷汗。
她咽了咽口水,刚想找借口让许默离开就被他偷偷握住了手指。
夏竹瞪圆杏眼,不敢置信地瞥向许默的背影,她被许默挡了大半身子,夏崇惟无法看清她的反应。
可
这都什么时候了
许默安抚性地敲了两下夏竹的手指,慢慢放开她的手,回头睨她一眼,似在说甭怕,我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