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帐内,气氛一时变得有些凝滞,帐篷好像将外界的一切都隔绝,耳旁的声音仿佛都在这一刻慢慢远去。
这一方天地中似自成一个世界,里面就只剩下两个人。
安连奚看着薛时野,一下子连反应都忘了。
他的睫羽上还挂着颗晶莹的泪珠,要掉不掉的。刚才还在因为薛时野的伤势内疚不已的心情顷刻凝固,整个人好像都呆滞了下来。
他被薛时野的动作惊住了。
完全没有料到对方会这么做。
薛时野又在做什么啊。
先是指尖,现在又是
一切的一切好像都变得玄幻了起来。
安连奚完全不知所措,嘴巴被碰到的地方好像开始变得有些麻麻的。
蜻蜓点水的一下,好像点在心尖尖上。
安连奚原本即将出口的啜泣咽了回去。
薛时野盯视他怔怔的表情,嘴角微微往上扬了扬,身心都被愉悦了。
怎么能这么可爱。
还会心疼他。
在看到安连奚因为自己哭成这样时,心脏疼痛的同时,薛时野不可避免地感觉到了满足。
他的小乖
好半晌,安连奚才回过神来,耳颊都发起烧来,在对上薛时野的双眸时愈发滚烫。
他顿了下,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完全是下意识地说“你的伤、”
刚说到一半,竟有种如梦初醒的感觉。
都这个时候了,安连奚收了眼泪,看了眼薛时野,末了在他未撤离的指腹上蹭了下,小声催促,“快点找刘太医过来看看。”
薛时野定定看他,这才意犹未尽地收了手,从喉头发出一声,“嗯。”
刘太医其实早早就候着了。
即便是要去江南,薛时野亦未让对方随其他官员回京,而是一直将人带在身边,以防万一。
刘太医也是感叹,没想到自己竟有一天还会给王爷看诊。
进入大帐后,刘太医看了眼伤势。伤口是靠近在背面靠近左肩的位置,鲜血渗透的衣服,染红了一片,“只是皮肉伤,王爷内力强横,并未伤及筋骨。”
薛时野颔首,目光落在看见他衣服被剪开后露出来的伤口时又红了眼的安连奚身上,心底泛起细细密密的疼,鼓噪感如影随形。
他开口,哑声说了句,“我无事。”
安连奚垂睫,没有吭声。
此时此刻,薛时野只想把人拥入怀中安抚。
刘太医额角冒汗,深怕一剪子戳他伤口上去,“王爷,您别动。”
安连奚立马也跟着撩起眼望过来,眉紧紧拧着,“是疼吗”
薛时野不动了,沉默一瞬,“嗯。”
安连奚眼尾愈发红,眸中沁出水光。
薛时野又说“不疼。”
安连奚才不信,转过了头,自己给自己抹眼泪,一点声
音也不出。
薛时野都那样了,他不能反过来还让对方安慰他。
但就算他极力克制着自己不发出任何响动,可凭着薛时野对他的熟悉程度,即使单靠着气息亦能将他的状态分辨出来。
又在哭了
还是偷偷的。
薛时野另只手不自禁抚上心口的位置,那里此刻正在遭受撕裂般的疼痛,逐渐麻痹了神经,一种难言的痛楚在蔓延。
“王爷,您怎么了”刘太医适时出声,从处理伤口中抬起头,看见他的神色吓了一跳。
这时安连奚也转了过来,他也被刘太医这话吓了一跳,以为是有什么状况。
薛时野瞥了眼刘太医。
仅是简单的一个眼神,刘太医手抖了一下,方才不小心碰到王爷伤口了,老臣该死。”
薛时野“无妨。”
话落,他这才望向安连奚,视线流连过他双颊,泪水被擦去,如不是眼睛看起来红彤彤的,根本不像哭过。
怎么能这样招人疼。
薛时野静默片刻,对安连奚招了招手,“过来坐,到我身边来。”
安连奚犹豫着走过去。
刚靠近,他的手就被拉住了,继而被紧紧攥住。
安连奚不自觉侧头看去,薛时野同他对视。只一瞬就被安抚,他抿抿唇,什么也没说。
一时之间安静得可怕,刘太医手下动作愈发快,只是剑伤而已,处理一下后上药包扎即可,“伤口暂时不能沾水,每日两次换药,臣届时会过来。”
刘太医按照惯例将医嘱说了。
安连奚频频点头,却听他说到最后时,薛时野道“不必过来。”
闻听此言,安连奚转头,不赞同地看他。
薛时野捏了捏他小指,“你替我换。”
安连奚啊了声,“可我不会。”
而且他笨手笨脚的,安连奚都担心自己会不慎弄到薛时野的伤口,都在考虑这几天还是跟对方保持距离好了。
眼下,他是真的不认可薛时野的决定了。
但薛时野一意孤行,刘太医还乐得不用再来,连忙留下药,拎着药箱溜出了大帐,背影好似有鬼再追。
他怕自己再待下去,估计要不了多久就该告老还乡了。
刚跑出去,就碰到了蹲守在外面的沈玦,见刘太医出来后即刻上前追问,“刘太医,王爷伤势如何”
刘太医简单说了,“只是剑伤,并无大碍。”
沈玦听到只是剑伤他就松了口气,也是,那可是他表哥。即便是抱着表嫂还同时面对那么多刺客的夹击又怎么样,想罢,他放心离开。
不远处,另一个大帐内,薛云钦单手置于桌案,安连华在他对面给他小臂处的刺伤上药,同时在心中惊叹六皇子的心机手段。
这次派出的是死士不说,六皇子竟还自导自演,受了点轻伤,任谁也看不出这次的刺杀根本就是他一手安排。
若不是他提前知悉了,安连华是想破脑袋都无法将事情联系上六皇子的。
他在心里对六皇子更多了几分忌惮,与此同时也在为自己当初的决定感到后怕。
当初的他是怎么敢的,居然想拿捏住这样一个人
这样城府深不可测,心思捉摸不透的六皇子根本就不是一般人能够招惹的,可笑他当初竟觉得对方温润如玉,谦谦君子。
结果他迷上的不过是这人的一层假面,安连华默默将呼吸都放轻了。
薛云钦的注意力并不在他身上,另只手点着膝头,正有节奏地敲击着,及至有人进来附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
“可惜了啊。”他悠悠开口道了一句,嗓音浅浅,语调含着几分意味不明。
只是剑伤heihei
倘若这次的剑上淬毒,薛时野估计不死也脱层皮吧。
然薛云钦并未感觉太过失望。
起码他已足够确定,薛时野是真的多出了软肋。
薛云钦看得分明,那么多刺客围堵,偏薛时野舍不得放开怀里的人。将人护得密不透风不说,一双手都用上了,生怕人听到看到一点。
真就这么喜欢
思索间,薛云钦蓦地发出一声低笑,脑海中回想起安连奚最后询问伤情眼尾发红要急哭了的样子。
真让人也想欺负欺负。
届时heihei
薛时野会不会发疯
薛云钦饶有兴致地在脑中勾画起薛时野陷入疯魔的样子。
再发一次疯,他那个父皇怕是再不能将事情就这么压下了吧。
薛云钦兴味地想到。
装鹌鹑的安连华头都不敢抬一下,眼角余光扫到薛云钦时,头皮好像都在发麻。
六皇子在他面前好像越来越heihei不加掩饰了。
安连华有种自己恐怕再难逃离这个人掌控的感觉,可是只要一想到这个人会对薛时野和安连奚下手,他又慢慢冷静了下来。
如能达成所愿,与虎谋皮又有何妨
安连华眼神渐渐变得冰寒冷毒。
只要安连奚去死,他认了。
同一时间,安连奚打了个喷嚏,他还在试图说服薛时野,话才刚说到一半,我真的不会heihei”
薛时野眉心拢起,把人捞过来。
“你别、”安连奚双手都不敢乱放,“快松开,让我下去。”
薛时野非但没松,反将他揽得更紧,同时身体微微前倾,和他额头碰了下。
没有发烧。
他担心今天把人吓着了,毕竟最开始安连奚是看到了的,而且刚才又哭了一阵,心情大起大落之下,薛时野怕他生病。
没办法,对方身子实在太弱,薛时野时时刻刻都需要注意。
但安连奚现在的全服心神都放在薛时野的伤上,根本无暇回忆刚才看到的,只记得不能压到薛时野了。
现在后者还要把他抱在腿上,安连奚
又不敢挣扎,只能小心地拍在他另一边完好的肩头,“薛时野。”
也是这时,薛时野凑过来跟他额抵额。
两人之间隔得太近,猛然一下距离拉近。
呼吸交融。
安连奚忽地安静下来。
薛时野见他如此,倏而不想退离,就这么和他对望着。
是谁的呼吸开始燥热。
安连奚脑子里嗡嗡的。
许久,只听一声。
“薛时野”
声音里近乎祈求。
可怜极了。
薛时野终于退开了,“你随意就好。”
安连奚停顿一秒才意识到他这是在说上药的事,“我怕把你弄疼。”
薛时野眉峰微微抬了抬,眼神掠过他刚才哭过此刻显得略有些红肿的眼眶,“不妨事。”
疼又如何。
这样才好,薛时野巴不得对方多心疼心疼他。
只是,他又看不得安连奚哭。
他的眼泪珠子一落,薛时野心也仿若被撕扯成了碎片。
安连奚看他坚持,也就默认了。
少顷,才和他商量着道“今天我们分开睡吧。”
话音将将落下,安连奚只觉腰上缠着他的那只手就紧了紧。
薛时野嗓音沉沉,“不可。”
安连奚心里不知道怎么回事,从先前起就好像有把小锤子在捶,心脏扑通扑通,跳得欢实。
“可是”
薛时野不等他说完就已经继续,“没有可是。”
刚说完,他便带着人一齐倒入了榻中。
安连奚措不及防之下,低呼一声,急急忙忙抓着薛时野的衣服,仰起脸看他,“你没事吧”
薛时野是侧着躺下来的,并没有牵扯到伤口,“陪我睡会。”
安连奚猜他可能是累了,遂不再多说,静静待在他怀里,声音渐轻,“睡吧。”
直到安连奚睡着,薛时野都还是醒着的,看着怀中人的睡颜,心头阵阵发软。他抬手,在对方眼下轻触,目光深涩,哪里有半分倦意。
不过是小小一道剑伤,于薛时野而言无甚紧要,根本不需在意。
但是安连奚吓到了,薛时野看着他即便是睡着也似不怎么安稳地蹙着眉,心疼得无以复加。
他似乎总也保护不好这个人。
老是让他担惊受怕。
然而,薛时野却并不想放开安连奚。
既然这样,那就只能更加小心谨慎呵护着对方了。
薛时野呼吸渐渐跟着平缓下来,却是没有即刻入睡,还要分出一丝心神,担心这人会被惊醒。
也许是实在太过紧绷,花费了心神实在太多,安连奚并未中途醒来。
薛时野观察许久,这才放下心来入睡。
经此一事,队伍再次停了下来。
来时是薛时野担心安连奚的身体,回
城却是反了过来。
“我们直接回京吧。”安连奚正在给薛时野的伤口换药,带血的纱布揭开,黏连着被剑刺开的皮肉。他的手指都在发着颤,声音都在抖,眼眶禁不住再次热起来。
安连奚现在不想去江南了。
他还在想,要是他们一直跟着回京的队伍出发,是不是就不会遇上刺杀。
脑海中,忽然闪过昨天侍卫被一剑封喉的场面。
他脸色发白,尽量压下那个画面,努力不让自己被看出来破绽,引得薛时野为他分神。
薛时野背对着他,“不是一直想去江南”
他还记得,对方当时有次还独自离府想去江南。
安连奚说“突然不想去了。”
薛时野哪能不清楚他的心思,单手把人捞过来,环着他的腰,声音既轻又缓,“为什么”
安连奚低着眼,已经恢复了自然,坚持道“就是不想去了。”
薛时野眸色变换,却是轻声笑了起来,“嗯,不想去了,那就不去。”
安连奚点点头。
薛时野大手压了压他的腰,“那小乖什么时候想去,再告诉我”
届时,仅他二人即可。
安连奚眼睫微颤,“嗯。”
说完他也不去看薛时野了,把他放在自己腰上的手拉下来,又去取药瓶。
因为要上药和缠纱布,薛时野肩膀处的衣服拉下了些许。
昨日安连奚全服心神都放在了薛时野的伤势上,根本没有多看,此时那一片狰狞的伤口落在眼底的同时,连同着对方精壮紧实的肌肉也一并入了眼。
线条分明的肌肉垒块分明,是比他深了两个色号的颜色。
安连奚脸庞发热,不知道为什么,一点都不敢多看,打开药瓶就开始上药。
整个过程像是在他这里放了慢动作一样,时间的流逝好像都迟缓了许多。
安连奚努力让自己的注意力不那么分散。
好半天才上完药,纱布被他拿在手里。
安连奚又迟疑了起来。
这个纱布好像是需要从前胸穿过,缠绕在肩膀上的,如此一来,他还需要走到前面去。
安连奚瞥了瞥薛时野,他看不见对方的表情,也看不到对方的脸,不知道他在看哪里。
“我要给你缠纱布了。”安连奚说
薛时野“嗯。”
安连奚思索几秒,有些犹豫,要不让薛时野从前面自己接纱布,他再慢慢缠。
思及此,安连奚心中有了注意,却在这时手腕被扣住,他一个不防被拉到了前面。
这是安连奚头一回见到这样衣衫不整的薛时野,上身的衣物尽皆褪到了腰际,堆叠在一起,比之背后更加具有视觉冲击的画面映入眼帘。
充满了爆发力的身躯就这么直直闯进了安连奚的视野。
也是他第一次看到这副身体。
然而,他
曾经也与之亲密贴合过。
安连奚条件反射般闭上了眼睛。
而后听到薛时野含笑的声音响起,“你睁开眼,怎么给我缠纱布”
安连奚只能睁开眼睛。
薛时野没逗他,把人抱到膝上,“这样比较方便。”
确实是方便了不少。
安连奚的双膝磕在薛时野两腿上,可以轻松缠好纱布。
他逐渐心无旁骛。
虽说从未给人处理过伤口,但安连奚昨天是看过刘太医包扎的,加上这也并不是很难,他缠好纱布就从薛时野腿上下来了。
薛时野支着手看他,扫见他满脸通红的样子,心头微动,却未说什么。
包扎完,待薛时野将衣物穿戴齐整,膳食也端了进来,只不过汤药占了一半。
安连奚端着自己要喝的那一份,看向薛时野,“你也喝。”
既然是补身体的,现在薛时野应该也能喝。
薛时野不置可否。
见他答应,安连奚总算弯起了唇,露出了今日来的第一个笑。
安连奚刚喝完一口,正待放碗,先尝尝今日的菜式。但他的手才刚放到一半,碗的另一半多出了一只手,碗底的两只手骤然相接。
原本坐在他身旁的薛时野倏地凑过来,把碗转了一圈。
紧接着。
安连奚只见薛时野就着他刚才喝过的位置,喝下了一大口汤药。
与此同时,他的视线对上了对方那双狭长上挑的眼。
心跳蓦地漏了一拍。
安连奚突然缩回手。
薛时野拿着碗笑看他。
安连奚扭过头,也不说话。
薛时野目光撇去,扫到了他露出来的,泛着粉的耳垂。
害羞了
安连奚觉得自己心脏可能出现了问题。
老是不受控制的乱跳,有那么一刻像是能跳到嗓子眼去。
很奇怪的感觉。
这种感觉一直到用完早膳后仍然存在。
安连奚开始有意识地错开和薛时野的对视,一顿饭下来都没再往旁边看。
及至薛时野提出回京。
“这么快”安连奚皱眉,“你的伤”
薛时野望着他,“已经没事了。”
安连奚还要再说。
薛时野眼中噙起笑意,“王妃包扎技术了得。”
安连奚瞪他,看他还有心情说笑,知道是真的没事了。但他还是担心,要是在路上磕到碰到怎么办,于是只得时时关注着。
薛时野对他的关注十分受用。
车队再次出发,对于忽然薛时野决定回京众人也都没有异议。中间出了这刺杀等事,哪里还有闲心游玩下去。
这次行刺的皆是死士,那些人身上无明显标志,且全都伏法,没在打斗中被杀的也算都咬碎牙齿里藏着的毒药自尽了。
根本无从查
起。
薛时野怎么想的众人不知。
底下的随行之人全都战战兢兢,生怕再出什么纰漏。
沈玦倒是对回去没什么意见,骑着马扒拉在窗户边和安连奚聊天,“正好可以赶回去过中秋,老太太肯定想死我了。”
有表嫂这张保命符在,他连表哥都不怕了。
安连奚却是想到了中秋不久后就是国庆,是薛时野的生辰,他的礼物也依旧在准备中。只是因为他经常和薛时野形影不离的,安连奚还得偷偷找时间来。
前阵子,安连奚都是趁薛时野沐浴时才从之前买的那一堆小物件中把东西翻找出来打磨的。
但是现在薛时野受伤了,刘太医说不能碰水,他准备的时间便也愈发少了。
他思绪有些飘忽,外面沈玦却是在问他,“小表哥,回去时候要不要去我那坐坐啊”
安连奚回过神,沈玦正色道“老祖宗也想见见你。”
定国公府的老太君,即薛时野的外婆。
安连奚往旁边闭目养神的人身上扫了眼,对着窗外道“那就去吧。”
这本就应是他们小辈该登门拜访的,只不过之前安连奚一心想着和薛时野两清,根本没考虑过这些。且之后又去了西山行宫,再是南下,事情一件接一件,他也没有机会去想。
沈玦一听他答应,瞬间就高兴起来,乐得直甩鞭子把身下的马都惊了,发出一声嘶鸣。
马儿受惊,奋力往前一蹬蹄子,奔了出去。
沈玦也是一个激灵,连忙让前面的人让开,“让让,快让让”
“前面的让开”
“谢五,你走开,撞到我可不负责”
他在外面狂舞,一连串的喊声传进车厢,逐渐远去。安连奚探出头去,确认沈玦没有跟人撞上后就转过了头。
薛时野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同样在看他。
“你陪我一起去吧”安连奚坐过去跟他说话。
薛时野“去哪”
安连奚目露疑惑,“你刚刚没听见吗”
薛时野却道“听见了。”
安连奚眨眨眼,没有理解薛时野这话前后的关系。
为什么听见了还问他去哪里。
于是安连奚又说“那你陪我去吗”
薛时野只道“去哪”
安连奚撇撇嘴,觉得薛时野在逗自己玩。
可是对方是伤者,不能生气。
安连奚只得好脾气地又说了一遍,“陪我去看望老太君。”
薛时野“嗯”
安连奚蹙眉,有点凶地道“我们一起去看外祖母”
再逗他,他才不管薛时野是不是伤员了。
他要生气了。
只听薛时野低低笑了下,终于说了声,“好。”
果然是在逗他,刚才还跟他装。安连奚哼哼了两声,那就稍微气个两秒钟吧。
接着,他侧过身去背对着薛时野▊,不理他了。
薛时野瞥过去,望着他微微鼓起的脸颊,顿觉乐不可支。
两秒一到,安连奚这才重新转过来,“王爷,你困不困呀”
薛时野盯着他,心头软得不成样子,缓声问“怎么了”
安连奚眼神飘忽,只说了一句,“你睡嘛。”
他想着,既然薛时野不能沐浴了,那他就得找别的机会给对方准备礼物了。但在他们待在一起的情况下,就只能挑薛时野睡着的时间了。
薛时野沉吟一瞬,把他拉到怀里抱住,“现在睡吧。”
安连奚一听就觉得不对了,推推他,“你睡,我不睡。”
薛时野明白他的意图了,眉梢轻挑。
安连奚抬眼望着车顶。
薛时野捏捏他的脸。
安连奚鼓起脸,低眼看了他一下。
没动口咬人。
薛时野轻笑,“那我睡了。”
安连奚总算笑起来,“嗯嗯”
薛时野无奈,又捏了捏他脸颊,手感软乎乎的,跟他这个人一样。
安连奚任他捏。
等薛时野侧躺着睡下,好一会他喊了一声,“王爷”
无人应答。
安连奚探身过去,确认道“王爷,你睡着了吗”
依旧没有回应。
安连奚“薛时野”
他一边撑着手坐起来,一边又喊了一句,“薛坏蛋。”
薛时野似乎真的睡熟了,安连奚一时兴起,“薛讨厌鬼。”
哈哈,两声都没人应。
确定了对方是真的睡着后,安连奚去找被他藏起来的东西了。
只见一块通体银白的玉石被他捧在手中,是当初他在玉器铺子里看到的那块未经打磨的玉石那家铺子已经查封,事后他问张总管要的。此时玉石表面已经有些坑洼了,是他用小刀刻出来的。
安连奚准备在上面雕两个q版小人。
他和薛时野的小人。
到时候应该会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礼物。
安连奚禁不住想薛时野收到后的样子。
肯定很会很惊讶,想到对方傻傻看向自己的模样,安连奚又笑了声。
他其实不太会雕刻,但安连奚的这个比较简单,只需在玉石上勾勒出了两个q版小人,而后沿着勾勒的痕迹刻下就行。
只是有些费事,还要时刻注意不能刻到手,毕竟是新手,难免出现意外。
安连奚并不想假他人之手,要他自己做的,才是真正的独一无二。
车内逐渐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
薛时野阖着眸子,唇角微微勾起,听着车内的响动,倒是没有打扰安连奚的意思,只是也有些好奇他在做什么。
安连奚还惦记着薛时野在场,怕被看见,只雕一会就停了手,又把东西收好塞回到了马车的暗格里。
果然,不多时薛时野醒了。
安连奚还来不及走回榻边,见他起身看来,也若无其事回望,“你醒啦。”
薛时野敛下喉头即将涌起的笑意,“嗯。”
安连奚走过去,没几步,马车忽然震动了下,外面传来沈玦高昂的嗓音,“好大的石头怎么驾车的。”
车内。
安连奚完全没有防备,因为车身的振动猛然向前扑倒。
薛时野目光一沉,伸出手把人接住。
扑向对方的刹那,安连奚无意识地伸手,勾住了对方的脖颈。
待他回过神,惊魂未定地去看身下抱着他的人,这才注意到自己好像压住了薛时野左肩,“对、对不起。”
肯定很痛,安连奚慌忙松了手,失去支撑后,他又跌进了薛时野的怀中。
薛时野搂住他。
安连奚担忧地望他,“疼不疼啊。”
声音委屈得不行,好像疼的那个人其实是他。
薛时野撩起眼皮,唇瓣动了下,想说什么,继而话锋一转,说“疼。”
安连奚忙从他身上起来。
怀中倏尔一空,绵软的身体从手中脱离,薛时野正有些失落,自己应该如实说其实不疼。
然而他这阵失落没有持续太久。
安连奚跪在他身前的榻上,眼神依旧充斥着担忧的神情,“我给你吹吹。”
吹吹就不疼了。
这话是骗小孩的。
但是安连奚别无他法。
心里的内疚感再次将他淹没。
安连奚感觉到心脏中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又来了,是一种密密麻麻的疼痛。
他看着薛时野。
薛时野望过来,那双清澈透亮的眸子里,满是他的身影。
他喉结微耸,说“好。”
待这话落,安连奚居然真的开始给他解衣,没有拉开太多,隔着纱布,沿着边缘吹气。
一下一下。
微热的吐息喷洒,薛时野蓦地一顿。
他握住安连奚的腰,把人拉远了些。
安连奚无辜看他。
薛时野“好了。”
声音哑哑的。
安连奚没听出来,还在同他确定,“真的吗”
薛时野闭上眼“真的。”
安连奚刚想在说什么,又听他道“我要沐浴。”
“不行,”安连奚说,“刘太医说你不可以碰水。”
薛时野指正道“是伤口。”
安连奚滞了滞。
好像是这样,一般把伤口包着只要不碰到就没事了。
那他之前为什么要哄着薛时野睡,然后偷偷摸摸去雕小人啊。
安连奚郁闷了。
他只好去掀车帘,“但是这里荒郊野外的。”
薛时野道“其他车上有水。”
安连奚还是不明白,怎么好端端的,忽然就要沐浴了,思考了几秒,他才继续“可是是冷水啊。”
冷水沐浴,可别感冒了。
薛时野深深看他一眼,“就是要冷水。”方能浇息心火。
也是他自作自受。
非要说疼。
马车很大,是那辆豪华马车。
薛时野在外间沐浴,安连奚则在里间,在榻边坐了会,他默默又去把东西拿出来继续雕了。
抓紧点时间。
第一次不太熟练,安连奚也不知道最后能不能雕出他想要的样子。
可是视线虽然隔绝了,声音却仍是能传进来。
安连奚不知为何,有些分神。
他眼睛是看着手里那块玉石的,目光却许久没能聚焦,另一只手还拿着小刀。这是他找沈玦要的,都没问张总管,担心后者会把这事说给薛时野知道。
小刀锋利,沿着玉石边沿,倏然破开了一道口子,直接贴上了安连奚的指腹。
“嘶”
安连奚忙收回手,一条血线出现在手上。
比之薛时野身上的伤口因沾了药粉显得不那么鲜红的颜色,这道血线入目,让安连奚有种想要作呕的感觉。
一看到血,那天鲜血飞溅的场面便不期然闯入脑海。
安连奚脸白了白,收起东西。
外间的水声跟着一停。
没过多久,满身都是水汽,只披了一件里衣的薛时野走了进来。
他长发披散,发尾微湿,冷峻的眉眼中仿佛沾了点别的神色,投过来时炽热又滚烫,径直掠向了安连奚。
薛时野进门,目光直接定在了他的手上。
一抹鲜红落入眼底。
薛时野冷淡的表情一遍。
安连奚抬脸,那一瞬,好像看见了他眼中的疼惜,微凉的气息靠近。
薛时野拉过了他受伤的那只手。
“怎么回事”
安连奚说“不小心弄的。”
一看就是刀口。
薛时野想到先前,正欲开口询问,倏然忆起安连奚当时的遮掩的反应,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安连奚手指缩了缩,想把手抽回来。
没抽动。
血还在不断往外渗出。
有点疼。
“疼。”安连奚说了一声。
紧接着是薛时野的轻叹。
下一刻,安连奚看着对方低头,将那根手指含入了口中。
安连奚睁大了眼睛,更加想把手收回来了。
但依旧是被薛时野牢牢握着。
安连奚“不要这样”
薛时野撩起眼帘看他。
安连奚忍着羞意,“这样不干净。”太不卫生了。
薛时野果然松开了他。
安连奚正要松口气,手又被拉了起来。
薛时
野这次没有像刚才那样,而是低头,在他又渗出血迹的指尖一舔。
安连奚瞬间定住,只能讷讷去看薛时野。
好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你做什么啊”
薛时野松开他,抹了点药膏在他的伤口上,末了取来纱布缠在他指尖,怎么这么不小心”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叫安连奚根本不及反应,等他回过神来,手指已经被包扎好了。
安连奚想说这样好似有点大惊小怪,而后又听到薛时野后面的那句话,所有的话都像是堵在了喉头。
“不要再惹我心疼了。”
语调微微沙哑,其中隐藏的情绪深沉而又晦涩。
什么叫不要惹他心疼啊。
安连奚根本说不出话,只能看着薛时野再次走出去,又是一阵水声响起。
淅淅沥沥,不绝于耳。
就是这个声音,害他不小心被割了道口子。
安连奚捂住脸,一下子把自己摔进了软榻上,继而又用毯子把自己蒙了起来。
等薛时野再次回来时,就看到床上团成了一个球的小山丘。
平日里最是怕冷怕热的一个人,每每害羞就喜欢把自己藏起来,薛时野一时好笑,“不热吗”
安连奚没说话,他才不要跟薛时野说话。
薛时野偏要和他说,说出来的话还让安连奚咻的一下就从毯子里钻了出来。
只听他道“伤口好像打湿了。”
安连奚当即顾不得什么害不害羞的了,一下就把毯子丢开了,“我看看。”
薛时野看了他一阵。
只见安连奚原本顺滑的发丝因为在榻上翻滚变得凌乱了不少,且由于缺氧,脸颊绯红一片,看过来的一双眸子专注而富有神采。
薛时野揉了揉眉心。
好像又白沐浴了。
他走过去坐下,“应该要重新上药,换一下纱布。”
安连奚过去查看,果然见那包在伤口上的纱布被浸了一片,忍不住说他,“都让你不要碰水了。”
薛时野附和“王妃说的是。”
安连奚看他认错态度良好,也不计较了,开始给他换药。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一回安连奚十分熟练,末了还打了个蝴蝶结。安连奚最后看着自己的杰作,觉得蝴蝶结放在薛时野身上莫名有几分滑稽,不禁笑了出来。
薛时野瞥了眼,亦不在意,把衣服穿好。
安连奚笑了会也就停了,清了清嗓子,还是又补了一句,“你下次再这样,我就不给你换了。”
病人就要遵医嘱。
这一点曾经的他可是完美遵守了的。
薛时野挑唇,缓缓说“还望王妃监督。”
安连奚点点头,“好。”
这边厢,薛时野沐浴完就有下人进来收拾,没多久,窗户就被敲了敲。
安连奚猜到是谁,过去打开了窗子。
外面的正是,看到他后,沈玦目光闪烁,开口时颇有些不好意思,“小表哥,现在还是白天。”
安连奚抬头忘了眼,“我知道。”
沈玦突然噎住,“知道啊知道就好。”
说完,沈玦一脸看穿一切地骑马走开了。
随着他远远走开,安连奚好像还听到了一句。
“青天白日的表哥也太不是人了。”
安连奚关了窗户,转头,薛时野坐在不远处,正巧是沈玦的视野盲区。
“他应该不是故意说你的。”
薛时野回视向他,眼神意味不明,“是吗。”
安连奚猛点头。
他只能帮沈玦到这里了。
薛时野却将话题转到了他身上,“那,小乖觉得呢”
安连奚顿住。
这是什么问题。
“觉得什么”
薛时野朝他招招手。
安连奚走过去,接着被他抱坐腿上,低低沉沉的嗓音入耳,“小乖觉得,我是不是人呢”
禅梵生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