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连奚看着不远处的安连华和安守义,眉头就下意识皱了起来,不是很想见到这两个人,或者说根本不想和他们有任何纠葛。
最近这些日子安守义频频向岐王府递交拜帖,无一不被打回,可除了第一次外,其他的安连奚都无从得知。
安守义却不知内情,只当他这个儿子攀上了高枝,心大了。心中不免暗想原来再是软弱的人也会有硬气的时候,或者说从当初的逃婚开始就已初见端倪。
然而,这也愈发让安守义对安连奚看不上眼,不过是当了个王妃就这般沉不住气。即便外界传言岐王疼宠之是真,但皇家无情,他又能风光几时。
所以安守义在看见安连奚后黑沉着脸,并不给予好脸色。
安连奚简单同二人颔了颔首,抿了下唇,“弟弟,父亲。”
见他开口,安守义的神情稍霁,只是微微抬了抬下巴,安连华见状却是继续接道“哥哥已经很久没回家了,父亲和我都很想你。”
安连奚还未开口,安连华带着试探性地又说了一句“最近父亲每日都往岐王府递拜帖,哥哥收到了吗”
闻言,安连奚怔了下,他不知道这件事,不过“收到了,有什么事吗”
他态度冷冷淡淡,叫安连华滞了滞。他此言本是想说给父亲听,好叫对方看清他们兄弟二人的不同,不承想安连奚居然真的应了下来。
安连华心里有些愤恨,一时没能再次开口。而站在一旁的安守义则是狠狠一皱眉,看向安连奚的目光愈发不喜,“既然收到了,为何不来见为父,是、”
深知王爷对安守义不喜,且同样看过只见影卫调查来的意料的张总管听得直皱眉,不等他说完就已打断道“安侍郎,失言了。”
及至此时,安守义才注意到一直跟在安连奚身后的张总管,这位是岐王府的大总管,在外还是有些脸面的,他的神情当即一变,“张、张总管啊。”
同时,安守义不禁多想。
张总管竟然跟在安连奚后面,一时之间他心念电转。
传言果然是真的竟都宠都这个份上了
即使天家无情,但受宠却是真真切切的,先前安守义还能自己糊弄自己,可此刻忽地有些不确定起来,心底也隐隐不安。
张总管那张面白无须的脸上显出个不冷不淡的笑,“哟,多亏您还认得出老奴这张老脸。”
安守义勉强稳住心绪,重新组织起语言“方才没注意,张总管,还有、王妃这是准备去哪”
按理来说,他现在见了安连奚是需要行礼的,方才是他大意,忽略了其他人的存在。而安连华则是对张总管不屑一顾,一个阉人罢了。
张总管冷冷别过脸,转向安连奚时笑容别提有多明媚了,“王妃,这边,前些日子听闻高公公说宫里还有一处园子里的花都开了,稍后咱们远远看一眼。”
他还记得王妃上回被满院子的桂花熏得胸闷的事。
安连奚全程都未插上话,对安守义的两幅面孔实在有些看不下去,同时对张总管的体贴感觉到心间一暖,“好。”
张总管连忙在前引路,一行人从安守义父子两面前浩浩荡荡走过。
安守义心里七上八下的,张总管对安连奚这副小心翼翼的模样,看得他更加不安起来。
在他身侧,安连华盯着一行人远去的背影,几乎咬碎一口银牙。
下一秒,口腔中弥漫出淡淡的血腥味,牙龈居然真的被他咬出了血来。
安守义正心中忐忑,还想找二儿子出出主意,后者在六皇子那里说得上话,只要对方是真的看中自己二儿子也算给了他些许底气。
不料安守义刚转过头,就被自己二儿子脸上不同于以往的阴郁表情吓得一愣。
这是他的二儿子吗往日里总是温柔软和的二儿子怎么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安守义愣了愣,才喊了声heihei连华”
听见他声音的安连华这才稍稍回过神来,脸上的沉郁尽去,对着安守义柔柔一笑,“父亲,我们去找六皇子吧。”
安守义原本还想问什么,待反应过来安连华说的话后神情明显又轻快了起来,“好好好,为父陪你去见六皇子,也好谢过六皇子对你这段时间的关照。”
自安连华从南境回来后,安守义还在纳闷六皇子怎不来安府了,现下听闻这话已是彻底打消了顾虑,更别提现在还是他稳定心绪的要紧时候。
大儿子眼看是已经和他离了心,不过安守义本也不指望他,现在只要帮着二儿子笼络好了六皇子即可在安守义看来,六皇子才更有可能即位。
这般想着,安守义也便将安连奚抛在了脑后。
左右他时至今日还是没有亲眼所见,一时之间,他竟也未曾想去问一问二儿子。
不过安连华即使是听见安守义这么问,他也不会真的把实情告知对方。
父亲只需要知道自己全方位胜过安连奚那个没用的家伙就行了。只是让他想不通的是之前那么懦弱,被他踩得抬不起头的一个人,没想到有朝一日还会对他甩脸色。
安连奚没走出多远就打了几个喷嚏,把在前带路的张总管吓了一跳,“王妃这是怎么了”该不会又吹着了吧。
一直跟随在侧的温木也连忙上前搀扶,“少爷。”
安连奚摇摇头“没事,你们不用担心。”
温木仔细观他神色,确定真的没事后小声道“少爷好厉害。”
安连奚侧头。
温木“方才老爷和二公子那样”而且他一直待在少爷身边,是可以确定少爷其实不知道后面老爷还送了拜帖过来。
然而少爷方才却那样说,摆明了在给对方难堪。
温木那是看得心潮起伏。
安连奚也小声和他道“他们讨厌。”
顿了下,他补充“温木你也不要理他们。”他担心温木会不小心卷进剧情里。
以现下安连华多次和他产生摩擦来看,安连华倘若真的要报复,温木还是离他们远一点比较好。
温木点点头“不用少爷说,温木也不会理他们。”
以前他们是寄人篱下,不得不仰仗着那些人的鼻息过活,如今少爷都离开了安府,自然不用再看他们脸色。
何况少爷现在还有王爷做靠山。
只不过这个靠山有些可怕,但是温木看得出来,王爷对少爷的珍视。
上一回西临园水榭中的那一幕温木虽然觉得岐王更加可怕了,可对方那是因为少爷,所以温木自然而然便接受了这一点。
甚至在后来少爷问起当时的情况时,还有些许隐瞒。
岐王固然可怕,但只要是对少爷好的,温木都能够接受。
安连奚对此亦没太纠结。
薛时野是什么样的人,他最是了解的。
只是今日到底有些不同,再走出一段,安连奚问张总管,“今天是母后的祭日,王爷稍后是不是要去祭拜”
张总管停顿一瞬才道“每年陛下都会在今日为娘娘举行祭祀,不过王爷是单独在栖凤宫祭拜。”那是沈皇后生前的寝宫。
即便后来明康帝重新封后,栖凤宫也再无人进去居住过。
历代皇后都居于栖凤宫,而明康帝此举无异于在向众人宣告,他的妻子此生唯沈皇后一人。
旁人怎么看无从得知,但此举并未感动到他们王爷,张总管不变多说。
“是吗”安连奚低了低眼。
张总管透露“每年这个时候,王爷就会在栖凤宫待上一整日。”
安连奚忽然偏头望向张总管,“那他让你带我四处走走”
张总管默然看他。
无需过多的言语,安连奚明白了,“我要去栖凤宫。”
说什么去见陛下,原来是在骗他。
这个大骗子
张总管迟疑了,“王妃,这”
王爷有令,让他带着王妃四处走走,可眼下这个任务怕是完成不了了。
安连奚也不看他,转而去问别的宫人,让其带路。
张总管在原地站了站,看着安连奚离开的背影,心中有些感叹。其实他又何尝不是故意告知王妃这点的,不过好在王妃也是个心疼人的。
收敛好思绪,张总管大步追了上去。
待在王爷身边那么多年,张总管也算看着对方长大。
如今对方心结难消,他怎么会不着急,只是苦于找不到办法罢了。
现在消解对方心结的契机就在这里,张总管只有庆幸,还有点欣慰。
如此,娘娘也能够安心了。
安连奚跟着引路的宫人往走到了栖凤宫外,还未入内,就被两名身着黑衣的带刀侍卫拦了下来。
“什么人。”冰冷的声线隐含一丝肃杀之意,两人皆是蒙面。
安连奚怔了怔。
张总管赶忙上前,
“两位,这是我们王妃,是来找王爷的。”
两名侍卫对视了一眼,放下了刀,重又站回了原处,也不和他们多说。
张总管道“王妃,进去吧。”
安连奚这才往栖凤宫内走去,“刚才两个是什么人”看着好凶啊。
张总管“是陛下派来看守栖凤宫的。”那两人皆是出身暗卫,只为明康帝效力,因为看守栖凤宫的原因,从暗转到了明处。
不过作风上还是保留了暗卫的习惯,对所有人都是这副态度,不会因你的身份而有半点宽待。
安连奚听完了张总管的解释,心里不禁感叹。
这么说来,明康帝真的爱惨了沈皇后。
连对方生前居住的寝宫都要派暗卫把守。
又往前行了一段,张总管倏然止步。
其他宫人则同时停下。
安连奚看了眼张总管。
张总管“王妃,之后您自己去找王爷吧,奴才们就不进去了。”
安连奚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好。”
话落,他便继续往里走去。
温木想跟上,接着就被张总管拽住了手臂。
“张总管”温木瞥了眼少爷的背影,拧了拧眉。
张总管低声告诫“这里不是我们能进的。”何况这种时候,谁进去谁倒霉。
不过王妃就不一样了。
温木只能悻悻作罢,接着继续看向安连奚离开的方向。
偌大的殿宇殿门大开,恢宏中透着丝丝阴凉,敞开的殿门内只能看到漆黑一片,让人只觉莫名的危险。仿佛里面有巨兽蛰伏在内,只等着吞噬不慎闯入之人。
无端叫人心惊。
安连奚也有些害怕,但想到薛时野在里面,他也就渐渐镇定下来,抬步朝殿内走去。
随着他慢慢往里靠近,先是一股淡淡的青烟气息钻入鼻尖,安连奚忍不住皱起眉。再往里,隐约可见丝丝摇曳的烛火亮光,在这漆黑一片的大殿中尤为醒目。
蜡烛围了一圈。
先前他闻到的原来是蜡烛的味道,再走近些,一团火光映入眼帘。
安连奚看过去,熟悉的身影正被火光包围着,似乎要与那些烈焰融为一体,原本的深色衣服上被映照出一片火红的颜色。极致的颜色透出极致压抑,好像下一刻那人也会随着火光的燃尽消失。
他禁不住唇瓣张合,轻声唤出了那个名字,“薛时野”
话落的刹那,被火光映着的身影微侧过身,露出了那张仿若雕刻般的面庞,那人的眼神中光彩仿若寂灭一般,毫无生气。
只是当他抬起眸的刹那,神采一点点燃起。
薛时野看着走入殿中的身影,看着后者抬起脚缓步朝他靠近,心脏随着对方的动作而跳动,一点一点,逐渐激烈、沸腾。
安连奚看清薛时野的神情后,想也不想就朝他跑了过来,“薛时野。”
他猛地扑入了薛时
野的怀里,随着那让他安心的气息拂面,整颗心也随之安定下来。
这一瞬,安连奚有很多话想说,更想大声质问对方。
倘若不是他多问了张总管一声,对方是不是要独自一人祭拜,然后默默承受。
怎么可以这样
“薛时野。”安连奚喊他。
声音似乎都在发着颤。
“你怎么来了”
薛时野的声音很轻,像是生怕眼前的一切不过是他的一场梦境。
为什么要来
眼前的一切无比真实,薛时野指节微微蜷了蜷,似在确认一般,缓缓的,触碰到了对方的腰际。
纸钱随着他的动作落下,最终掉在他们交叠到一处的衣衫上。
安连奚说“我来找你。”
眼睛酸酸的,鼻子也酸酸的。
明明那么难过,为什么不肯告诉他。
薛时野听出他话里的委屈,握着他腰的手紧了紧,而后松开,抬起覆在他脸上,“不哭。”
他不说还好,一说,安连奚就忍不住落泪,晶莹的泪珠大颗大颗往下落,有种被抛弃的感觉。
薛时野心脏倏然一悸,传来阵阵绞痛感。
安连奚看着他,视野有些朦胧,他望着渐渐模糊的身影,忍着哽咽道“我就要哭。”
薛时野“不要哭。”
他才不是为自己哭的。
安连奚是在为他哭的。
有人曾经说说眼泪是最不值钱的东西,但安连奚认为,眼泪其实才是最值钱的,它承载着每个人无数内心无法宣泄的欲望。
有时候大哭一场未必不是好事。
可是那些已经把眼泪流干的人呢。
安连奚最终还是禁不住说了一句,“为什么”
薛时野再也按捺不住,把人捞入了怀中,“对不起。”
不等安连奚开口,薛时野带着沙哑的嗓音已然继续说道“对不起。”
又是一声“对不起。”
接连不断的道歉。
薛时野亲吻他的额头。
“对不起。”薛时野声音低低的,知晓他这是清楚了,于是解释道“我本是想祭拜完就去找你,带你回家。”
安连奚一顿,“可是”张总管明明说每年这日薛时野都会独自在栖凤宫待一天。
薛时野说“我不是答应你,会快点去找你。”
安连奚闷声道“可你也骗我了。”
薛时野没说话。
安连奚眼睛红红的,烛火的映衬下,显得无法清透,氤氲着的水汽都显得又为动人。
他低着头,十分落寞的样子。
薛时野心脏一痛。
下一瞬,安连奚只觉眼前的人微微往下躬了躬身子,原本低垂的视野中,再次出现了薛时野的脸,然后慢慢放大。
脸上落下的泪珠被一颗颗温柔地吻去。
“没有骗。”
薛时野哑声开口。
安连奚说“你有。”
薛时野索性重新抱住他,扬手抬起他下颌,继续亲着他湿润的眼睫,“没有。”
接着,未等安连奚开口,他就已继续说道“只是不想小乖心疼。”
安连奚话头一顿,没想到会是这个理由,眼睛直直盯着薛时野看。
薛时野喉头攒了攒。
安连奚偏过脸,“我才没有心疼。”
薛时野盯着他正对着自己的耳垂,视线在后者耳际上显出来的绯红上流连,“嗯,没有。”
安连奚又不说话了。
恰在这时,耳垂也被亲了一下。
一触即离。
安连奚捂住耳朵,薛时野脸上丝毫看不出什么异样,甚至十分正色的样子,牵着他往前走了几步,“既然来了,就陪我一起祭奠母后吧。”
闻言,安连奚也不计较这些了,整个大殿中烟雾缭绕,他忍着那股被烟熏的不适,朝四下扫去。
及至此时,他的视线落到了薛时野拉着他走向的正前方,那里摆着沈皇后的牌位。
“母后,这就是孩儿的王妃。”
薛时野对着牌位说了一句,语气舒缓,却又格外认真。
安连奚也正想和沈皇后打声招呼,却听薛时野又道“是孩儿想要共度余生的人。”
此言一出,安连奚呼吸凝滞,蓦地转头去看薛时野。
薛时野似有所觉,深色的目光对准他,眼底全是安连奚的身影,仿佛只容得下他一个,再也装不住其他。
安连奚愣愣的,听他道“小乖,和母后问好。”
顺着他的话,安连奚无意识地对着牌位出言喊了一声“母后。”
脑子里却依旧在回响着刚才薛时野的那句。
想要共度余生的人。
他是薛时野想要共度余生的人。
光是想到这句话,心头像是过电一般,直流向四肢百骸,心脏似都有瞬间的麻痹。紧接着,是不可遏制的悸动。
薛时野后面又和沈皇后说了什么,安连奚已经听不清了,耳朵里全是鼓噪的心跳声。
好快,快到心脏似乎都要承受不了那负荷一般。
安连奚不禁捂了捂心口,鼻子里全是纸钱香烛的气息,有点闷了。
然而不等安连奚深呼吸调节一下,下一刻就别抱了起来。
薛时野将他抱在怀中便大步往外走,速度之快叫安连奚反应不及。
直到他开口时,已经到了殿外,安连奚拍了拍他,提醒道“不是还要祭拜吗”
薛时野道“已经好了。”
纸钱已经烧得差不多了,且往日他也不会在栖凤宫待上一天一夜。再者,之后明康帝应该也会过来,以前对方都会在他离开后在这里留宿一整晚。
安连奚往那漆黑的殿门看了眼,“这么快”
薛时野轻轻嗯
了声,问他“还有没有不舒服”
原本他不想把人带过来也是因为这个。
连花香过于浓郁都会心口闷,怎么闻得了那些纸钱香烛的气息。
安连奚没想薛时野竟看出来了,往他怀里靠了靠,长长呼出口气,“已经好了。”
薛时野“嗯。”
他抱着人往外走,接着就看到了还守在外面的张总管一行人,目光在后者身上停留了一秒。
张总管浑身一震,脑子一转便知王爷怕是猜到王妃为什么会过来的原因了,为自己默哀了几秒。
不过也并未有多后悔,总归效果是立竿见影王妃一进去,王爷就出来了。不必向以前那般待上大半天,及至宫中下钥才回府。
如此,就算因此受罚又有什么关系。
但让张总管十分意外的是,当夜王爷的赏赐就送到了他房间。
张总管如何感叹这都是后话了,眼下他正战战兢兢地跟在两位主子身后。
薛时野祭拜完了,也不在宫里多待,抱着人就乘坐马车回岐王府。
而这一举动,正好也叫安连华的心思落了空。
安连华正打算把安连奚在宫内的消息告知六皇子,好在对方面前体现出一点自己的价值。否则一旦丧失了利用价值,六皇子对他失了兴趣,安连华也不知自己未来的下场会是什么。
他已经看见了六皇子不为人知的一面,若是再让六皇子厌弃,事后说不得要被封口。
某种程度上,安连华猜中了薛云钦的心思。
然当他把消息告知对方时,薛云钦只是似笑非笑看向他,“连华怕是不知,现在三皇兄应该已经带三皇嫂回了岐王府。”
安连华闻言脸色一白。
安连奚回去了。
这么说,他这一次的消息可以说是完全无用。安连华眼睫不断颤抖,不敢想象六皇子会怎么对他,眼前全是当初腿伤时的一幕幕,他的腿可是跛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好全。
好半晌,薛云钦欣赏够了安连华害怕的表情,这才温声问道“连华今日不是带着安侍郎一起进宫的吗,怎不让安侍郎一块进来。”
安连华本来是想提前过来和薛云钦汇报消息,顺便等着之后再说自己带父亲来见他的事。没想到自己的消息无用,不过听六皇子这么说还是愿意见他父亲的,这让安连华不禁松了口气。
“是,”安连华定了定心神,“我这就去叫父亲进来。”
薛云钦抬了抬下颚,“去吧。”
安守义入殿后,薛云钦让人给他倒茶,态度一如既往地温和有礼,这极大的安了安守义的心,同时也对岐王的态度没那么在意了。
全程安守义只顾着和六皇子闲谈,却是丝毫未注意到安连华的异样。
从头到尾,安连华都没敢插上一句嘴。
心里似是燎了一把火,烫得他一阵一阵心悸。
看来,他得快点找个时间,让六皇子把安连奚弄上手。
到那时,六皇子定然会对他刮目相看。
且
岐王还会看得上一个身子残破的王妃吗
虽不知六皇子究竟是什么打算,但不妨碍安连华想让安连奚身败名裂。即便六皇子没那个意思,他也可以再做谋划。
当然,六皇子没有那个意思最好,他也能够尽力笼络住对方。
至于抓住安连奚之后的事,稍微麻烦一些也未尝不可。
安连奚感觉后背有些发凉,此时他躺在薛时野怀里,还在思索着等回去,他该怎么给薛时野过生辰。
要不然学妈妈那样,给他煮一碗长寿面吧。
脊背的凉意直窜头顶,安连奚“薛时野。”
薛时野低着眼看他,目光略有些散漫。对方从上车后就一直心不在焉的,现在终于想起自己的存在了,闻言便缓声开口“怎么了”
安连奚抓着他的衣襟,“我冷。”
顿了下,薛时野又把人往自己怀里拢了拢,完全将他包裹起来,安连奚整个都嵌进了他怀中,但眼神还是涣散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薛时野不禁好笑。
明明之前还对着他哭鼻子,那么会撒娇,还那么会
心疼他。
薛时野低低叹了声,在他耳边道“你就是生来克我的。”
安连奚觉得暖和了,后背的那股凉意也慢慢散了,也终于缓过神。耳畔传入的声线沉沉的,还带了丝微哑,让他不自觉想到了栖凤宫中对方说的那句话。
耳廓肉眼可见地泛起薄红,安连奚掀起眼睑睇他,“我哪有。”就知道乱说。
他都没做什么,怎么就克他了。
薛时野轻笑,“有。”
安连奚刚要反驳,耳朵就被人轻轻捏了下,他立马伸手去捂,又羞又恼,“不许摸我。”
薛时野“恐怕做不到。”
安连奚当即就要往马车里滚去,结果还是不出意外被薛时野捞了回来,“你说过要听我的”
薛时野十分无赖,“这个不行。”
安连奚“大骗子”
薛时野承认“我是大骗子。”
安连奚说不过他了,捂着耳朵转了个身,背对着薛时野,但还是被人牢牢抱在怀里。
马车一路行回了岐王府,安连奚还没下车就已经开始喊人了,“温木温木你来扶我”
薛时野又一次被抛下,只得跟在王妃身后朝府里走,姿态不可谓不卑微。
谁曾见过这个样子的王爷啊,张总管是没见过,实在忍不住频频偷觑过去。
薛时野顿了下,目光朝后方扫去。
张总管身形微僵,不敢多看了。
这一次不是在皇宫,安连奚不等薛时野跟上,带着温木就快步朝卧房走去,直到薛时野跟过来时,房门正巧轰然关上。
嘭的一声,薛时野被关在外面。
这一幕看呆了所有在
西苑的下人们,只觉眼前的场面是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
王爷被关在门外,这是他们意料之外的。
但王爷是被王妃关在门外的,完全不会让人觉得惊讶。
薛时野倒是稍微有些诧异。
真生气了
他抬指,在门上轻扣了下。
安连奚的声音就从里面传了出来,“你不准进来。”
薛时野顿了顿,“为何”
安连奚“说不准就不准,这你也不听我的吗”
薛时野沉默一瞬,“听。”
接着,薛时野便去了书房。
众下人纷纷垂首,只当自己眼睛瞎了,耳朵也聋了,什么都没看见,也什么都没听到。
安连奚听着外面的动静,问温木“走了吗”
温木看了眼自家少爷贴在门缝边的举动,有些好奇,“少爷,你为什么要把王爷关在外面啊”
安连奚头也没回地嘘了一声,“稍后再告诉你。”
温木老实点头,也跟着伸长脖子,试图分辨外面的动静,“应该走了。”
安连奚打开了一条门缝,确定外面真的没有薛时野的身影后松了口气,“那你在这里,把门关起来,薛时野要是过来你就说我睡下了。”
温木愣了愣,“哦好。”
他看见安连奚打开房门出去的举动,忙又问了一句“那少爷你去哪”
安连奚“之后你就知道了,记住,不许薛时野进屋,说我不让他进的。”
温木把他说的记下来,“好。”
对于自家少爷直呼岐王名讳他已经习惯了,同时又一次刷新了对岐王宠自家少爷的程度。
说不让进就不让进。
安连奚离开房间后就让下人带着他去了西苑的小厨房。
此刻小厨房里众人正在准备两位主子的膳食,看到安连奚出现全都一惊,顿时手忙脚乱起来,齐齐行礼道“参见王妃。”
安连奚看了眼小厨房,“无需多礼。”
小厨房里的这些下人们哪里这么近距离接触过王妃啊,不过众人都从西苑的那些同伴口中听说了这位的脾性。
是个温柔体贴的性格,且十分为他们这些下人考虑,然而这些都是道听途说来的,此刻面对本人一众人还是不免有些僵硬,只怕怠慢了这位。
小厨房的大厨是个身材略显壮实的中年男人,上前小心询问“王妃过来是有什么要吩咐的吗”他没多说什么不该说的,在王府这种地方当差,谨言慎行基本是每个人都要烂熟于心的。
安连奚点点头,看着大厨。
大厨心中一个激灵,颇有些不知所措。心里转了几个来回,忖度道该不会王妃不喜欢他做的菜,要把他赶走吧。
思及此,大厨恨不得当场跪下。
结果只闻身前那道温和的声线徐徐响起,“你能教我和面吗”
大厨猛地一滞,下跪
的动作僵在原地。忽然就忘了规矩,直接迎上了面前人的目光。
其他人也都纷纷竖起耳朵。
王妃居然要学和面
安连奚面对大厨不可置信的目光一时有些不好意思,“我不会和面,但是想做一碗长寿面。”
大厨闻言一下就明白过来了。
他也算这府里的老人了,今日是王爷的生辰,王妃要做长寿面。
大厨思索间,只听眼前这位长得跟天仙一样,且十分客气礼貌的王妃又一次询问,可以吗1111”
“可以王妃放心,包在小人身上”
安连奚弯起眼“谢谢。”
大厨一呆,其他下人也是一怔,心说王妃还真是温柔,对待他们这些下人都这么认真。
一时之间,大厨教徒弟的热血高涨,恨不得当场表演一段,好让王妃煮出做好吃的长寿面。
安连奚在厨房里捣腾了半天,中途还不忘弄了个小面巾把口鼻捂上,免得面粉被吸进去难受,还想着要快一点,不然薛时野就要回去找他了。
薛时野确实过来找人了,只是想提醒安连奚用膳。
只有一个人的房间里,温木支支吾吾道“王、王爷,少爷睡下了。”
薛时野挑眉,“是吗”
温木不敢吱声了,有些不敢欺瞒这位。
薛时野没有继续留在这里,而是召来了暗卫。
须臾,薛时野的身影出现在小厨房外,守候在外偷看王妃和面的下人们见王爷现身,瞬间噤若寒蝉。
薛时野视线循着小厨房里面看去,瞥见了厨房内忙碌的那道身影,眸光一凝,心间悸动,似有什么即将破土而出。
厨房内,大厨十分满意地看着安连奚,“第一次和面就成功了,王妃可真有天赋。”
安连奚抬眼去看大厨,清澈的眼底似盛着光,被夸得很开心,“是吗”
大厨正要应声,骤然看到了小厨房外的身影,接着一顿。
安连奚看着突然愣住的大厨,跟着往外面看过去,正好就对上了薛时野朝他望来的目光。
炽热的眼神中像是藏着火星子。
薛时野怎么过来了
安连奚顿时有些慌乱,大厨悄然往后门走去,退出了小厨房。
薛时野缓步往里走来。
安连奚呆呆看着他。
薛时野走近,抬指在他额上轻轻一点,将上面沾到的粉末拂去,轻声问“不是睡下了”
安连奚脸热了热,“你怎么过来了啊。”温木真不靠谱。
薛时野看着案板上和好的面,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受,好似顷刻间就被什么东西盈满,装进了一个叫安连奚的小人。
“你也骗我。”
薛时野的嗓音低低的。
安连奚无法反驳,睫羽乱颤,不敢和他对视。
偏薛时野还微微低着头,几近仰视地望着他,“骗我了,对吗”
安连奚顿了顿“嗯”
薛时野“小乖骗人。”
安连奚不说话了。
薛时野轻笑一声,“骗人,要挨罚了。”
安连奚想说什么,为自己辩驳一句。
下一瞬,面巾被揭开。
温热柔软唇便覆盖了上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