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连奚红着脸,趴在薛时野胸前,听着耳边强而有力的心跳声,有些心悸。
好奇怪啊
他没忍住,喊了一声,“薛时野。”
薛时野顿了顿,“嗯。”
声音沙哑。
安连奚耳尖微颤,好半天才继续开口,有些迟疑地说道“你好了吗”
怎么可能这么快,薛时野心下无奈,还是回道“没有。”
低低的嗓音徐徐入耳,安连奚乖乖趴着没有动,还是问了句“那还要多久啊。”
具体还要多久,连薛时野自己都不清楚。
安连奚没有听到回答,又喊了一声,“薛时野。”
薛时野默了一瞬,才接着回应道“嗯。”
“你先放我下去吧。”
安连奚有意识地避开薛时野那处,但也仍是觉得,他现在这样,有点怪怪的
薛时野没有说话,手又收紧了有些。
比起直接两人放下去,可以让自己稍微好受点,但他更愿意就这么长久的忍耐下去。
“不放。”
安连奚愣了愣。
薛时野再次低低开口,声音沙哑“不想放。”
安连奚沉默片刻,“那就这样吧。”
最后也不知道过来多久,安连奚双眸半阖,都快睡着了,接着听到耳边有人喊他,“小乖。”
是薛时野,安连奚还未睁眼,下意识分辨这声音和往日的差别,似乎已经恢复了。
他喃喃了声,“薛时野。”
“嗯。”
薛时野的声音不紧不慢的,“困了吗”
安连奚“有点。”
薛时野低着眼,看了看怀里的人,在他背上轻轻拍抚,“那便睡吧。”
“好。”
待他睡着,薛时野拿过一直摆放在旁边的那个被雕刻得栩栩如生的小人上,心底说不出的柔软,手指缓缓收紧,只恨不能将怀中这人揉进骨血。
良久,房中响起一道低低的说话声。
“谢谢小乖。”
千言万语,道不尽薛时野此刻心中的想法。
无数澎湃的情潮汹涌而至,双眸里暗色渐深。
一刻钟后,影锋悄然出现。
薛时野撇了眼房中半跪着的身影,问“有消息了吗”
影锋微微抬头,只瞥见重叠的床幔间,有两道交叠在一起的身影,一深一浅的衣袍显出一角来,说不出的暧昧。
见状,影锋连忙低头,答道“回禀王爷,又有消息了。”
至于为什么是有,只因上回前往荆州的一营影卫中传来消息,天下第一神医早已离开荆州,如今似乎有传对方去了蜀州。
薛时野敛目,嗓音轻淡“本王给你们的时间不多了。”
仅一句简单的就让影锋额上冒出一层细汗,“是,属下知道。”
蜀州就在京城附近,影锋已决定亲自前往。
薛时野“下去吧。”
影锋闻言退出了房间,心下不禁暗想王爷对王妃的身体在意程度似乎愈发深了。
不过这些都不是他需要考虑的了,他现在的首要目标应该是先把段神医给带回来,否则等着他的可就不知道是什么了。
深知王爷脾性与手段的影锋心里打了个突。
只是不知那段神医是否真如传闻那般神乎其神,还是其实是浪得虚名,根本担不起神医那个名号。若真是徒有虚名,届时也不知王爷会如何。
薛时野自是有考虑过这个问题的,但事到如今,也只能暂时寄希望于那人是有点本事的。
他微耷着眼皮,看了看在自己怀中睡得十分安然,睡颜恬静的人,眸光不可遏制地加深。
他快要等不了了。
“小乖”
薛时野抬指,指尖绕着安连奚的发丝,动作轻缓,手背上鼓动着条条青色的脉络,穿梭在乌黑的长发洗之中。他的另一只搭在对方腰间的手上还拿着那对玉石雕成的小人,拇指指腹微微摩挲着稍小一些的那个,动作间透着说不出的怜惜,似乎还有些爱不释手。
对此,安连奚睡得无知无觉,对于另一个人在他睡梦中还久久凝视着他的目光浑然不知。更加不知道,那人对自己这副身体的重视程度。
既然名医无用,那就找天下第一神医,为此,薛时野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只是,天下第一神医尚未等到,秋猎就先到了。
秋猎渐近,朝野上下对明康帝将此次逐鹿仪式交给岐王一事议论得愈发精彩,众说纷纭。
有人传明康帝身体不适,大皇子早夭,二皇子已然被废,岐王也算居嫡居长,陛下会将逐鹿交给对方实属应当。更多人传的则是,陛下有意将岐王立为太子。
这个节骨眼上,六皇子连破京城几桩奇案,更将以往卷宗翻阅一遍,查出了几件贪污案,肃清了朝堂,可谓是出尽了风头。
对此,明康帝也给予了嘉奖。
但逐鹿人选已定,陛下也没有要更换的意向,可也让不少大臣看见了六皇子这颗朝堂上冉冉升起的新星,对其寄予厚望。
有人甚至暗中开始战队。
这么一来,其他两位皇子也坐不住了,纷纷展露手脚,在各自的职位上动作频出。兼之秋闱已然结束,皆不免动起了心思,接触起这届的解元来。
一时间,朝堂上风云暗涌。
唯独岐王府,仍是一派安静祥和。
安连奚听到秋猎时恍然间便回忆起第一次在明宇殿时,明康帝也曾提到过。
到时候,薛时野是要逐鹿的。
安连奚这会正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晒太阳,两手支着腮,“王爷,你箭术怎么样”
说着,他看向旁边坐着正捧着竹简阅览的薛时野。
不等薛时野开口,一旁侍立许久的张总管就禁不住为自
家王爷说几句好话了,王妃是想学习箭术吗我们王爷箭术可了不得,百步穿杨、一箭三雕不在话下。”
安连奚眸子亮了亮,转头继续盯着薛时野看,“那岂不是也能做到百发百中”
张总管在他后面笑道“自是可以。”
“好厉害”
薛时野闻言侧目,对上安连奚格外崇拜的眼神,心情激荡,很想把人抱过来好生揉搓一番。可惜,今日安连奚说什么也不肯让他抱着,说是影响不好。
自从上回安连奚亲自下厨开始,整个岐王府都流传着他和薛时野的二三事。
有一回安连奚趁薛时野去书房处理公务,便自己在府中闲逛,不慎听到了两个小厮之间的窃窃私语。
他也没上前刻意打断,只想默默退开。不料还没等他离开,就听到了这二人的闲谈,且他们对象竟然是他和薛时野。
安连奚当时就有种社死了的感觉。
他们说的不在乎是自己和薛时野如何恩爱,还有其他的,安连奚转身便走,没敢继续听下去,更加不好意思去看跟在身边的一众侍女是什么表情。
薛时野起初不知道此事,后还是从张总管那里听说了这件事,原本想整顿一下,如今的岐王府是越来越松散了。
安连奚知道后却是拦住他说算了,在他看来,不过是被讨论了几句,没有必要惩罚那两人。
薛时野答应了,但不需他说,张总管早就第一时间把府里上下整顿了一番。
这也是安连奚说什么也不肯让薛时野抱着晒太阳的原因。
薛时野拿他无法,只得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听到安连奚问起箭术的事,薛时野落在竹简上的手指指节轻轻屈起,轻声道“我教你”
安连奚犹豫了下,如果可以,他的确是想试一下的。但是安连奚又怕到时候人那么多,他要是连弓都拉不开怎么办。
薛时野静静等着他答复。
安连奚只道“那到时候再说吧。”人多的话,他就不学了。
“好。”薛时野若有所思,出发时记得让人把他儿时用过的小弓带上,心里颇有些意动,还需得把人都遣散。
两人的相处中,基本不用安连奚开口,薛时野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明明很想学,那眼睛里的期待都快要凝为实质了,但又露出了犹豫的神情,薛时野几乎不用想都明白他因何犹豫。
听到薛时野的话,安连奚小小地开心了下。
希望到时候有机会可以让薛时野教教他怎么射箭。
有了这一想法,安连奚对秋猎也开始有了些期待。直到了那一日,岐王府的马车浩浩荡荡地前往围场。
马车宽敞,内里皆铺设了柔软的毯子,矮榻上更是毛茸茸的一片,安连奚就窝在里面,舒适又惬意。薛时野进来时就见他伸出指头往条案上摆好的糕点探去,嘴里鼓鼓囊囊的,不由轻笑一声。
听到动静,安连奚连头也没抬,“王爷你
好啦”
刚刚薛时野临时离开了一趟,他自己先过来等着。
薛时野走过去,动作自然地把人纳入怀中,“好了。”
安连奚放下手里的小点心,耳朵动了动,回过头去看薛时野。
只是一句话而已,他就从对方的口气里听出了几分愉悦,“是有什么好事吗”
待安连奚看到薛时野的神色时,就更加确定了。
他接着又说“你看起来好像有点高兴。”
薛时野沉静的眉眼中似染着丝丝笑意,惯常抿直的唇角此刻略微扬着一个弧度,好像许久没有降下过。
“嗯,”薛时野把他往上搂了搂,大掌扣着他的腰,被躲了一下,他唇边的笑意加深,“是高兴。”
安连奚也不管自己腰上痒痒的了,听到这话不由有些好奇,“是什么事我能知道吗”
薛时野垂目,“小乖想知道的话当然可以,不过要等到秋猎回来后。”
安连奚眨了下眼,“好神秘。”
其实并非薛时野想故弄玄虚,只是事情尚未定下,他不想这么快说出来。
方才影锋来报,已在蜀州找到段神医段旭本尊。
但此人性情颇有些古怪,影锋亦不敢多有得罪将人强行掳来,故而还需得一点时日,说服对方前来京城为王妃看诊。
约莫秋猎回来之后事情就会有结果。
薛时野眸光微转,伸手在安连奚唇边擦了擦,拭去那里沾着的一点糕点渣,转而问“小乖想去蜀州看看吗”
倘若影锋无法把人带回来,届时他不介意亲自前往蜀州一趟。
安连奚不明白怎么话题就突然转到了去蜀州上,但他回视薛时野,半点没有思考地道“你去我就去。”
薛时野指尖陡然一滞。
少顷,几乎是瞬间便已难以克制地垂下了头,亲上了那张让他心头发软的唇。
从轻柔,到热烈。
诉说着他此刻的心情。
怎么会有这样一个人。
让他觉得怎么疼都不够,只想将人小心捧在心上,不敢有分毫慢待,恨不得时时刻刻都锁在身边才好。
安连奚也不知道自己那句话有什么地方特别,让薛时野这一吻持续了许久,久到他感觉快要无法呼吸了。
安连奚睁开眼,眸中洇了层湿意,显得那样可怜,眼尾微红的模样,带着些许无措与茫然,仿佛受尽了委屈。
一副被欺负得狠了的样子。
薛时野眼神微暗,给他渡了口气,接着才缓缓撤离。
安连奚大大地喘了几口气,眼尾还在乜他,“你怎么又突然亲我。”
薛时野看着他,忽而道“下次先问你。”
他的眸底噙着丝笑。
安连奚顿住,接着就背转过身去不说话了。
他又说不过薛时野了。
这个人烦死了。
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薛时野望着突然转了个面对着自己的后脑勺,无声笑了。
他的小乖实在可爱得过分。
不过安连奚没能气太久。
薛时野的嗓音在他身后幽幽传来,低沉浑厚,丝丝入耳,仿佛带着魔力一般,直达人心,“我错了。”
安连奚就默默原谅他了。
只是,也稍微等了三秒,这才回过身去,“王爷,还有多久才到围场”
先前他只顾着算日子去了,都没问围场离京城有多远。
薛时野早就摸清了他的脾性,闻言只是把人往身前又揽了揽,道“两个多时辰,你若是觉得困了,可以睡一觉。”
安连奚倒是没有拒绝,两个多时辰,那就是将近五个小时,确实可以睡一觉。
围场此时早已被重兵把守,等岐王府的马车到时,营地已然建立得差不多了,皇上和诸位宗亲的帐篷全都搭建好了,落座在营地四处。
岐王府的车驾到时,围场的营地中已有不少大臣提前到了,这些人估计都是天还未亮就已出发的,必要赶在皇上到前聚齐,如此方可恭迎圣驾。
三两文臣聚在一起,武将则围在另一端,显得泾渭分明,却也井然有序。
当标有岐王府印记的马车驶入营地外时,充斥着嘈杂的营地倏然一寂。众人纷纷转眼望去,心中皆是明了,但都难免诧异。
岐王竟然这么早就到了,往年这位可都是最后那一批到的。难道是因为今年的特殊毕竟陛下可是将逐鹿这等大事交给了对方。
在众多或猜疑或打量的目光中,有一道视线尤为明快看到这辆马车的沈玦站在一众武将中尤为兴奋,当即就想冲过去,结果衣领就被人扯了一把。
“你做什么”沈玦拽回了自己的领子,拧眉,不悦地去看刚才拉着他的谢景。
谢景微微颔首,示意他看前面。
只见马车此刻车帘大敞,沈玦顺着看去。
他表哥那张极具攻击性的冷淡脸庞出现,他身材颀长,身形俊伟。在他怀中,还抱着一人,那人被毯子遮盖住了面容,一丝不漏,小小的一团就这么安静窝在对方胸膛之中。
沈玦脚下彻底顿住,同时十分别扭地朝谢景投去一个感谢的目光。
还好他方才没直接冲过去,不然以他的习性,要是这一道大嗓门吼出去,少不得要把人吵醒了。
恰在这时,薛时野往他这边扫了一眼,看见了沈玦。
沈玦身子僵了僵,露出个假笑,然后在薛时野的示意下跟随对方一道去了后者的营帐。
他落后了几步,过去时,张总管站在门口。见他来,张总管对他笑了笑,“世子爷来了。”
沈玦脸上露出个生无可恋的表情。
小表哥正睡着,也不知道表哥找他来有什么事,但自己最近应该没惹什么事
接着,在张总管掀开帐帘后,沈玦走了进去,视线落在床边坐着的人身上。
“表、”
刚说了一个字,薛时野就朝他望了过来,沈玦后知后觉压低了音量,“表哥,找我过来有什么事”
薛时野瞥了瞥他,近日你在禁苑过得可还好20”
自中秋过后,沈玦就在薛时野的安排下入了禁苑,加入了龙禁卫,这也是为他日后承袭定国公之位打下铺垫,不能再向之前一样整日无所事事。
当然,这其实是老太君的主意,最开始让沈玦去军营历练也同样是为了打磨沈玦的心性。
沈玦一听,颇觉受宠若惊,格外感动。表哥居然也有关心他的时候,他的声音都不禁拔高了几分,“好我过、”
话还未说完,沈玦忽然感到脊背一寒,紧接着声音重又消了下去,“我过得很好,表哥不用担心。”
薛时野深深看他一眼,道“是外祖母要问的。”
沈玦嘴角一抽。
他就说表哥怎么突然关心他,合着根本就不是对方担心,而是他的亲亲祖母。
沈玦死鱼眼,“我知道了。”
薛时野“下去吧。”
多的话一句也没有,沈玦哦了一声,乖乖退出了营帐,往外走出去的背影
待他离开,薛时野这才微微回首,只见从被子里探出一双眼睛。
安连奚的下半张脸都埋在被褥中,圆圆的猫瞳盯着薛时野看。
薛时野顿了下,“醒了”
安连奚是被刚才沈玦的那一声喊醒的,或者说也睡够了。早在之前就迷迷糊糊醒来过一回,但是没多久又继续睡了。
听到薛时野问,安连奚在被子底下点了点脑袋,而后,闷闷的声音就从被子里响了起来,“王爷什么时候去见过外祖母了”
他怎么不知道。
薛时野转过脸,言简意赅道“去过一次。”
安连奚半点没怀疑。
只听薛时野忽而又问他“可要出去看看”
安连奚当然想出去逛一逛,看看这皇家的围场长什么样,薛时野便将他从床榻上捞起来,带着他出去。
没走出一段,安连奚突然扯了扯薛时野的袖子,小小声问了一句“我怎么觉得他们好像在看我”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安连奚总觉得时不时就有人用目光扫向他,还不是看看就算,而是目不转睛地盯视过来。
那眼神实在是让他无法忽视。
现在围场上众人都汇聚在这里,营地前的空地上,文臣门摆好了桌子,坐下后一起谈天论地。武将们则是在另一侧设了几块标靶,已有几人拿上了弓箭准备练箭,许多勋贵子弟都混迹其中。
安连奚的视线不断往那边扫着,就见其中一人弯弓搭箭,咻的一声,箭矢急射出去,落在了靶子边沿。又有一人的箭矢紧追而上,落在另一个靶子上,接近靶心的位置。
他看得聚精会神。
不知何时,一道熟悉的身影靠近,同样是挽弓搭箭,动作利落,甚至隐隐带上了丝丝杀伐之气。
咚一声,箭矢直直射中红心,箭羽震颤发出嗡鸣,响彻在营地上空。
这一箭使得场上众人齐齐看去,发出赞叹,叫好声不断。
安连奚也哇了一声。
薛时野扫了那边一眼,目光微沉。
张总管适时说道“王妃想看射箭不若走近一观。”
安连奚点点头又摇头。
想看,但是在这个位置就好了,那边人也太多了。
张总管还未来得及再说,身上就落下一道视线,不用说他都知道是谁。他咳了咳,继续“那王妃想不想看王爷射箭”
听到这话,安连奚转过头去看身边的人。
薛时野神色淡淡,目光早已从张总管身上撤离,此时立在那里,自带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凛冽气场。
安连奚正想拒绝,他就知道薛时野不是那种喜欢凑热闹的性格,但他的话还没出口。
就见薛时野略一侧首,低声开口道“想看”
对上他黑沉的目光,安连奚要说的话忽然转了个方向,点点头,轻声说“想。”
薛时野挑起嘴角,抬手在他发间揉了揉,“那在这看好。”
话落,薛时野抬步朝人群中走去,背影挺拔,站在那里,如鹤立鸡群。
安连奚怔怔地。
那边,已经有人递上了弓箭。
“表哥要射箭啊”
沈玦不知道什么时候窜了过来。
安连奚转眼看他,喊了他一声,“小表弟。”
沈玦笑嘻嘻的,一点也看不出刚才还被自家表哥打击了一番,“小表哥”
安连奚被他脸上的明朗笑容感染,跟着笑起来,“最近是不是很辛苦呀”
“小表哥你知道了啊”沈玦说,“还好,也不是很辛苦,比起在军营那阵儿要好得多。”
安连奚颔首,用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鼓励道“好好努力,你以后可是要当定国公的人。”
他知道,有些话是不能乱说的,若让有心人听到了,没准还会议论开。
沈玦被他说得心潮起伏,是啊,他以后是要当定国公的。念及此,他顿时生出豪情万丈。
但沈玦还记得当下的情形,又看向前方,“这么多年了,没想到今年居然能看到两回表哥射箭,这箭术啧啧。”别的不说,光是那只手箭术就够他学的了。
在听见这么多年后,像是触发了某种关键词,安连奚的注意力转到沈玦身上,抓住了重点,问“两回”
沈玦应了声,“小表哥你上次没看到,第一次就是表哥提箭射向孙老二,一箭就”
说到这里,张总管正想打住,沈玦便已自发停了下来。
一箭就射穿了孙老二的眼睛,这话可不能当着小表哥的面说。
张总管突然就松了口气,小世子也长大了啊。
都知道要为人考虑了。
安连奚听得一愣,原来第一次他
也有参与啊
正想着,另一头在众人的围观下,薛时野伸手接过,宽袖微微挽至上方,显露出其下具有爆发力的肌肉线条,挽弓射箭,一气呵成。破空之声直传入原处的安连奚耳中,只见被拉至满弦的弓箭骤然一松,反射出的力道直将箭矢震慑出去。
随着一声嗡鸣响起,又是两道破空之声。
只见第一箭在正中红心后,箭矢直插入了靶心几存,只剩箭羽在靶上,竟是直接穿透了过去。不多时又是一箭,以锐不可当之势,径直破开了前一箭。
单是这一手就让在场所有人都为之一震。
孰料第三箭下去,木靶承受不住这绝强的一击,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似要折断一般。而靶心则伴随箭矢被撕裂的声音砰的一声破开。
三箭接连下去,场上顿时鸦雀无声。
全都来不及反应,一瞬后,爆发出来的叫喊声几乎震破天际。
安连奚傻呆呆看着薛时野朝自己走来,太过专注的视线让他眼前好像出现了重影。
沈玦见他过来,忙一溜烟跑开了,却是冲向前方那群人,“我也来我也来,让你们看看小爷的英姿”
然而他过去时,那边几乎已经被人围满了。
方才这边的动静不小,看到射箭之人时,更加引起了众人的关注。
此刻薛时野走开,所有人再也忍不住,纷纷发出剧烈的讨论声,刚才被三箭穿过而破损的靶子已经被人围满了。
“好厉害啊”
“岐王的射艺真真是一绝啊”
“方才我的耳朵都被这靶子发出的声音震住了”
场上武将居多,那些勋贵子弟们也都是些对箭术颇有研究的,眼下看到一个箭术如此高超的人,不管他是什么身份,此刻全都对其追捧不已。
若非那是岐王。
想必现下已被这些人给围起来讨教了。
无他,实在是被其这三箭折服了。
同样折服的,还有安连奚。
虽然他不会射箭,但他相信,没有任何一个人在见过薛时野射箭后不为他的射艺感到惊叹。
直到薛时野走到近前,安连奚都还有些没回过神来。原来之前张总管说的那些话不是简单的追捧,只是实话实说,甚至还多有不及。
薛时野的声音响起时,他才慢慢缓过来,只听对方问道“想不想试试”
安连奚仰起脸,满眼都是崇拜,“可以吗”
这下子,他也不管会不会被人围观,就算挤入人群又怎么样。
安连奚还是首次直面自己的慕强心理,薛时野的箭术真的好厉害,这样厉害的人,要教他射箭了。
薛时野笑“可以。”
话落,他瞥了眼张总管。
张总管迅速明白过来,点头后就往另一边走去,准备提前布置好场地,以供给王妃练箭。
安连奚还以为薛时野会带着他往人群那边走,不料却是反方向。
不是要教他射箭吗安连奚有些愣,一时还没想明白,薛时野是反悔了吗
及至薛时野带着他走了好一段路,此处远离了刚才的喧嚣,安安静静的。
张总管正站在一旁指挥着几名侍卫插好箭靶。
薛时野牵着安连奚,“走吧。”
安连奚被这个阵仗看呆了,他看了看拉着他往前走的人,原来对方什么都知道
在安连奚的记忆中,没有任何一个人像对方这样了解他,即使是他的父母。
好像似乎不论他想什么,对方都能够清楚地知道他的心思。
明明上次只是稍有迟疑,结果薛时野就已经察觉了他的想法,然后处处为他着想。
安连奚喉头梗了梗,心绪一时有些难言。
薛时野
他被薛时野带到一处站定,张总管已经送上了弓箭,是一把通体银白的小弓,上刻揽月二字。
“这么小”安连奚接过来,很轻的一把小弓,放在手里似乎都没有什么重量。
薛时野解释“初学者用此弓。”
倘若一上来就用那些大弓,说不得会拉伤手。
薛时野没说,但张总管已经代替他解释了,末了还提了一句“这个是王爷幼时用的。”
安连奚有些惊讶,摸了摸揽月。这弓的材质极好,上面却有些磨损,泛着些光泽,可见是被人经常使用过的。
及至此时,薛时野握着拿在弓上的那只手,站在他身后,慢的给他调整姿势,带着他轻轻拉动弓弦。
确实,这样的小弓并不需要用太大的力气。
可即使这样,安连奚也明白,其实大部分的力气都是薛时野在使。
起初,他还专注于眼前,目光随着薛时野的动作看向前方的靶子,瞄准着红心。
然而慢慢的,安连奚的注意力就被转到了身后,身后的人呼吸微热,吐息顺着这个姿势喷洒在他脖颈间。一刹那似乎夺走了他所有思绪。
安连奚觉得有些没法专心瞄准了。
偏在此时,薛时野还在他身边轻声说着什么,安连奚凝神去听,传进耳朵里的声音低低沉沉,带着磁性。这么近的距离,这下子不仅是没法专心瞄准,连薛时野究竟说了什么都不能静下心来去听了。
“这样,手放在这里。”
“拉。”
安连奚喉头动了动,被薛时野握在手上的那只手缩了缩。
薛时野“怎么了”
安连奚觉得,他现在有些听不得,薛时野说话,顿了半晌他才开口,有些磕磕绊绊道“我不、不想练了。”
薛时野微微垂眼,只见不知何时,安连奚的耳朵尖已经红透了。整个人像是被他圈在怀里,还不断往他怀中缩,自己却还毫无所察。
又害羞了。
薛时野扬起嘴角,故作不知道“为什么”
安连奚“就是不想练了。”
颈侧的热气还在不断喷洒上来,不只是呼吸带来的,还有对方说话时带来的温热气息。
不知为何,安连奚现在很想跑开,脱离现在这种让他感觉不适的场面。
但薛时野好像非得知道原因似的,还在问他,“不是小乖想练箭吗”
他的语气循循善诱的,似是还带着丝丝不解,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改了主意,还补充道这里没有其他人。”
确实是没有其他人了,刚才那些布置场地的侍卫们都不见了,就连张总管都离开了这边,不知跑到哪去了。
在这一片小小的空地里,好像就只有他们两个人,先前的那些吵闹声早已远去。
安连奚快哭了。
身后的气息似带着侵略性,薛时野的味道仿佛无孔不入,将他整个包裹了起来,他好像落入了对方的气息陷阱。
“那我自己来。”
薛时野坚持“小乖不会。”
安连奚摇摇头。
薛时野“我教你。”
最开始听到薛时野要教他,安连奚就已经有些期待了,直到刚才见到对方射箭高超技术,他就更加兴奋。
及至此时,安连奚才发现,他这是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然后把自己给埋了。
“薛时野”
安连奚的声音软了下来,试图以此打动对方。
但这招俨然不太管用,薛时野依旧环着他,在他注意不到的地方,目光频频落在那通红的耳朵上。
此时阳光正好,映照在上面,透着微光。还可以看到其上细小的绒毛。
真是可爱极了。
就在安连奚不知道怎么样才好的时候,那道热源愈发近了。
紧接着。
耳垂被含住。
安连奚整个人都僵住不动了。
但只是一触即离。
不等安连奚开口质问对方,就听薛时野喊他“小乖。”
安连奚一怔,听到了他的后一句话。
“耳朵为什么红了”
为什么
安连奚也想知道为什么。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耳朵红了。
薛时野看着红意遍布的耳垂,一直延伸到了后颈,心底鼓噪难言。
但这里不是地方。
若不是还在外面,稍后还要走回去薛时野亦清楚对方不会在清醒的时候让自己当着那么多大臣的面抱回营帐,否则他定要
薛时野喉结微动,“回去吗”
安连奚见他没揪着不放,终于大大松了口气,定了定神,“回去”
薛时野终于把人放开了。
安连奚却恨不得离他三丈远,见看过去,还要朝他瞪过来一眼。
自知理亏,薛时野也没硬凑上去。
保持住了安全距离,安连奚这下终于可以好好静下心来思考了。
他好像对薛时野越来越无法抗拒了。
然而
安连奚不想拒绝对方,更不想拒绝对方的靠近。
思及此,安连奚心下一时赧然,不知不觉,脸跟着也红了。
薛时野扫去一眼,心间微动,直想现在就将人掠回营帐,好生亲吻一番。
恰在此时,守在外围的张总管见他们出来了,连忙上前,“老奴正想进去找您二位呢,陛下到了。”
薛时野颔了颔首,朝安连奚走近了几步。
不等他抬手,对方便已自发朝他伸出了一只手,侧对着他的半张脸依旧红扑扑的。
薛时野目光微深,呼吸滚烫几分,牵过安连奚伸来的那只手,在掌中牢牢握了握。
最后,十指紧扣。
两人一同走出去,和其他人一起迎接明康帝的车驾。
只待明日才逐鹿仪式完,秋猎便彻底开始。
等见过明康帝后,薛时野站在下首,侧目望着身边的人,“还去练箭吗”
好不容易缓过来的安连奚当然是拒绝了。
“不要了。”他怕薛时野还要说什么,直接道“我想回营帐,想休息。”
薛时野抬眉,眼中划过一丝笑意,“真的不要吗”
安连奚点点头,对着他正色道“真的不要。”
闻言,薛时野似乎颇为遗憾,道“那便回去。”
安连奚弯了弯唇,只以为得偿所愿了。
他之后怕是都不想练箭了,就算要练,也不要薛时野教了。
殊不知,得偿所愿的是另一个人。
薛时野唇角微翘,拉着人往营帐走去,相连的掌心,不知是谁的那么滚烫,逐渐发起烧来。
安连奚一路低着头,被他牵着走。
刚入营帐,身边的人就站定了。
安连奚抬起眼,不期然便撞入了一双深邃如海的眼眸,那片眼底似藏了浓厚得令人窒息的情感,他分不清那是怎么样的情绪。
仿佛压抑了许久的深色,在和他的目光相对的一瞬间,悄然破开了一道口子。
“小乖。”
阴影从前方覆盖了下来,薛时野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之前在练箭时那种感觉似乎又一次侵袭了安连奚的思绪。
腿微微有些发软。
接着,他就被人抱了起来,往床榻边走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