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天当日,太子当着百官的面离开,一时引得众大臣哗然。
明康帝问明情况,得知是太子妃那边出事了,连忙稳定大局。
众臣闻言,皆面面相觑。
原来是太子妃晕倒了,难怪太子那般着急。如此一来,谁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了。
连陛下都无二话,他们哪有插嘴的份。
“怎么回事”
薛时野周身气息骤降,嗓音冰寒,仿若数九寒冬。前来的暗邢垂下头,“王妃突然头疼不已,接着便段神医那边已经派人去接了。”毕竟段神医不是真的太医,所以并未在随行之列。
话音未落,薛时野动作利落地翻身上马,攥着马鞭的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掌用力握紧,手背暴起条条青筋,他猛地一抽鞭子,身下的马匹如同离弦的箭一般飞奔出去。
头疼,又是头疼。
薛时野心急如焚,上回段旭交给他缓解头疼的药被他带在身边,时时刻刻贴身携带着,不料两人现在并不在一起。
越是想着,心情便愈发焦躁。薛时野内力运转,索性弃了马,脚下轻点便往含光寺赶去。
与此同时,含光寺中的一个小院落内早已乱作一团。
“少爷、少爷”温木快哭出来了。
张总管亦十分着急,但还是安慰了一句,“已经去叫太子了,段神医那边应该也快到了。”
虽事发突然,但暗邢行动自有章法,自己去请太子的同时还直接用了飞鸽传信,相比于马车,骑马的速度更快。
温木忍着哽咽,与此同时结果映恬递过来的热毛巾往安连奚额头上放去,而后去看正在把脉的映红,“映红姐少爷怎么样了”
映红手指忽然抖了一下,脸上露出空茫的表情,还有些不知所措,小眉毛都拧了起来,“我我的医术可能退步了。”不然她怎么会把出滑脉来。
滑脉
那不是
映红咽了咽口水,表情更加茫然失措。
映恬看出她的不对劲,张总管也是皱了下眉,“那你先退下吧。”
映红听话地走开,恍恍惚惚走到门口,映恬目光一动,跟着她走出去,“你怎么了”把完脉就是这副表情。
太子妃这样好的人,应该吉人自有天相才对,但映恬的这个表现,让对她十分了解的映恬有些不安。
映红还有点懵懵的,被映恬碰了下这才睁大眼睛,像是被惊住了一样。
映恬见状追问“你到底把出了什么脉”
两人正说着话,院前一抹玄色身影陡然间出现,两人皆是一惊,“见过太子。”
话落,那身影一闪,直接错开她二人行入了屋内。
薛时野看着躺在床榻上,面上毫无血色的人,心脏阵阵发疼,他走过去,指尖勾下黏在他侧脸出早已被汗水打湿的一绺发丝,动作小心翼翼地把人抱了起来。
张总管和温木侍立一旁,半点不
敢打扰。
薛时野哑声开口“拿水来。”
说话时,薛时野已从怀间取出了一个碧绿色的小瓷瓶。
没等温木反应,进屋的映恬已动作迅速地端来了热水,而后就看见太子从药瓶中取出了一粒褐色药丸往太子妃唇边送去。
安连奚唇瓣紧抿,即使是陷入昏迷,额头也依旧紧紧拧着,似乎是痛得很了。
薛时野脸色沉了沉,仿佛毫无办法。
温木也为自家少爷着急,“太子殿下,奴才来”
这话还未说完,就见薛时野指尖一动,大掌钳住安连奚两颊,将药丸送进他嘴中,却被挡在齿关外,不得寸近。
薛时野低眸,头也跟着垂下,和他双唇相碰,舌将尖那粒药丸推了进去。
在温木目瞪口呆中,薛时野抬首拿过映恬送上的水,先是自己抿了一口,而后再次低下头去。
接着
温木就被张总管带出了门外,看他一脸呆滞,张总管正要开口,余光处瞥见了什么。他目光一动,看向外面,“来了。”
暗卫的速度还是快。
“段神医。”张总管忙迎上前,却见段神医头顶上裹着一件貂毛大氅,保暖倒是做得到位,只是段神医明显被颠得不轻。
刚被放下,段旭就打了个晃,两只手胡乱扒拉着头上罩着的大氅,半天没扯下来,“你你这个土匪。抓老夫来,又、又有什么事。”
张总管默默转头,去看扛着人上来的影锋,“影首领、”
“事出从权,”影锋抬头,看了眼天,“我还没来得及解释。”直接就把人打包过来了。
张总管一阵默然,心说这么长一段路,竟没时间给你解释,不过眼下也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他急忙上去帮忙把大氅解下,“段神医,是太子妃晕倒了,影首领也是担忧太子妃安危。”
终于得以重见天日的段旭刚准备破口大骂,却听见了这么一句,登时顾不得计较影锋的土匪行径了,正了正发白的面色,“又出什么事了怎么突然晕倒了”
张总管一边引着人进屋,一边说“是又头疼了。”
段旭听完表情也跟着严肃起来,甩了甩被马背颠得难受的脑子,“怎会这么严重,药没吃吗”他记得他有给太子备药。
刚问完,他们两人就已经走进了房间。
薛时野面沉似水,看着安连奚依旧微微蹙着的眉头,恨不能代他疼。见段神医进门,他头一侧,黑沉的视线顿时锁定了段旭。
被盯住的段旭只觉得这个眼神像是威胁一样。
好像他要是不能把人治好,这条老命就要不保了一样。见状,段旭撇了撇唇,心说不能计较、不能计较,人不能和怪物计较这些。
正想着,薛时野已沉声开口“段神医,有劳。”
这还有点太子的样子,段旭点了下头,目光落在他怀里的安连奚身上,“还请太子将太子妃的左手递给老夫。”
薛时野依言去握安连奚的左手。
被他捏在手中的那只左手苍白伶仃,近来好似愈发消瘦,仿佛轻轻一折便断,他的动作也尽量放轻,犹如对待自己最珍贵的宝物。
看着他的动作,段旭方才的那点不适也消减了几分,神情也更加专注起来。
一来是因为太子每每的举动,只要牵扯上太子妃都会变得格外不同,那种愿意为对方做任何事的珍视令人侧目。
二来,早前他还动过想收太子妃为徒的心思,对对方的印象极好,所以也愿意倾力医治对方,这是段旭一直以来的想法。
但当他伸出手去,脉刚把上便是一顿。
这个脉象,往来流利、跳动有力,这
段旭指尖一抖,当即去看薛时野。
薛时野眼神一动,唇瓣张合,开口时嗓音尤为嘶哑,“如何”之前段神医为小乖把脉从未露出过这样的表情,到底如何了
思索间,薛时野的思绪愈发混乱,眼底渐渐浮起一抹血丝,心中戾气悄然浮现。
段旭忽地收回手。
接着,他转头,目光看向房内其他人。
张总管看着太子的神色有异,还想请段神医尽力医治太子妃,结果就见后者转头望来,叫他顿时心领神会。
叫走了还满脸担忧盯着榻边的温木,还有侍立一旁的映恬和紧巴巴看着段神医等着对方诊断的映红,待屏退房中所有人后,他也跟着离开房间关上了房门。
薛时野定定看了眼段神医,而后凝神,视线落在安连奚的脸上,颤着指尖去摸他苍白的面颊,“段神医,有话还请直言。”
比起方才的嘶哑,他这段话显得有些愈发晦涩,其中隐藏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压抑,让人听完只觉心间震颤。
段旭却有些莫名其妙,他压了压嗓子,“太子妃身体不好。”
薛时野看他。
段旭有些不悦,即便对方是太子,他也有自己的傲骨,旋即起身看向榻边的薛时野,让自己看起来居高临下,俯视着对方道“太子明知道这一点,为何要给太子妃服用生子丹”
他没想到,自己要拿来整治沈世子的生子丹,竟然被太子喂给了太子妃。早知如此,他就不会让对方转交。
“难道,外界传言的那些都是假的太子根本不爱太子妃”段旭说着,颇觉痛心疾首,感觉自己受到了欺骗。
没想到他居然看走了眼。
忽地受到指责的薛时野闻言愣了下,脸上的阴戾表情一僵。
“什、么”
生子丹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段旭看着他愣怔的表情,也呆了呆,细细打量他神色,“你不知道”
顿了片刻,段旭又试探性的一问,“太子真的不知吗老夫先前的那枚生子丹不是太子妃服下了”
末了,段旭又喃喃“确实是滑脉,确实是怀孕了,难不成是太子妃自己误食了”
原本还有些
不明所以的薛时野从怔愣中回过神来,在听到他的最后一句话时脑海中更像是被猛地一炸,顿觉魂飞天外,灵魂都好像不是自己的了。
他蓦地垂眼看去,“段神医你的意思是”
太子妃怀孕了。”段旭直言道,同时还在观察薛时野的表情。
薛时野仍有些不可置信,他确定自己没有把生子药给小乖服下。但同时,一股不知名的情绪在心间震荡,让他整个胸膛都鼓噪起来,喉头像是被堵住一般,心情震撼难言。
他的小乖
有了他的孩子。
是他二人的孩子,与他们血脉相连的孩子。
薛时野眼睫颤了颤,盯着怀里的人,一瞬间不知所措。
然而,薛时野又很快回过神来,“这个孩子会否对小乖的身体有影响”
段旭看着他。
薛时野回视过去,平静道“若有影响,还请段神医处置。”
他只要小乖。
段旭这下是实实在在被震惊住了。
太子妃有喜,太子未曾欣喜若狂便罢,居然还提出了让他处置的话。
皇室不是最注重血脉的吗说不准太子妃腹中的这个就是皇子,未来的皇太孙,竟是说不要就不要。
及至此时,段旭也无法再怀疑对方对太子妃的感情了,也不在追问生子丹的事。
他道“影响是有的。”毕竟太子妃的身体本就不如普通人。
薛时野神色当即沉了下来,“那请、”
段旭急忙打断他,“太子殿下,且听老夫一一道来。”
薛时野一顿,等他继续把话说完。
段旭“太子妃体弱,孕期反应若是比较大的话,可能会比较难熬。”
眼看着对方的神情愈发阴郁,好像随时都会要求他把这个孩子打掉,段旭下意识地摸了一把自己并不存在的胡子,道“太子殿下有所不知,落胎对大人的身体影响很大,有可能会一尸两命。”
当然,这是后期月份大了才会有的可能。
但段旭仍是模棱两可地说出来,而后看向这位太子殿下。
薛时野死死凝望段旭,听完已是眼眶略微泛红,呼吸也跟着粗重起来。
如此说来,可谓是进退两难。
小乖最近睡眠颇多,原来是怀孕的原因,昨日又吐了,且胃口不振,无一不说明了孕期反应带来的影响。
但是,落胎的后果是他无法承受的。
见他表情不断变换,眼角绯红的模样,段旭心中更加肯定了,自己没有看走眼。他点了点头,道“但是太子妃只要好生将养,有老夫在,必保太子妃平安把孩子生下来。”
薛时野深深看向段旭,“多谢段神医。”
段旭看出他是真的感激,也不准备多说,“老夫现在为太子妃施针,马上便能醒来,之后的药膳需要改进,一周一次”
“小乖的头疼之症可有办法根治”
听薛时野说到这个,段旭也是一阵摸不着头脑,他还从来没遇到过这种疑难杂症,好像是有一股气在压迫着对方的经脉,似凭空出现般。
即便是段旭,他也不敢托大,“这个还需再研究一二。”
薛时野也就不再多说,眼神下落,一眨不眨地看着怀里的人。
等到施针结束,段旭亦不在房间中多留,把空间留给两人。想来太子妃醒来,太子应该有很多话要同对方说。
段旭一摇一晃地离开,走到门边,他又回头补了一句“对了,还有一些其他需要注意的地方,之后老夫会将之写成单子列出来,太子记得过来取。”
说罢,他继续往外走去。
如今太子妃都因为他的生子丹有孕了,日后他的生子丹也算有了发光发热的余地。
男子生子只会越来越多,也便不用将男子与男子成婚看做上不得台面的事即使男子与男子是可以成婚,但看看这满京里,有几个王公贵族是娶了男妻的
段旭走过三川五岳,看过的人情冷暖不知多少。
想当初他在蜀州就是遇上这样一对小夫夫,因为儿子娶了男妻,婆婆整天刁难,那小先生遇到他,便向他求了一枚生子丹。
段旭当时将将替对方接生下孩子,那个恶婆婆在看到孩子后对他的态度也是完全大变,对人百依百顺不说,连亲儿子都要比不上了。
可惜他没能看多久热闹,就被人掳来了京中。
而那个掳他的人,此刻正站在院子边似乎在等人,看到段旭,影锋即刻起身,“段神医,先前的事,还请神医原谅不要怪罪,您一定要治好太子妃。”
段旭扯起嘴角,“让老夫不怪”
影锋以为他不愿意为太子妃医治,顿时着急,他不会把事情办砸了吧。
段旭“老夫不会原谅你这个土匪的。”
说罢,他一甩衣袖便走,把身后影锋甩得远远的。
影锋愣在原地,张总管不知何时走过来,他问“总管大人,神医这是不愿为太子妃医治我该怎么办,太子若是怪罪我可就惨了”
张总管看他,“你那办事时候的精明都到哪去了”神医只说不原谅影锋,可没说不给太子妃医治。
影锋还在愣怔,张总管却往门边走了过去,准备随时听候召令。
不知道太子妃是出了什么问题,怎么方才段神医还将他众人遣退,跟太子单独密谈呢。
薛时野看着怀中抱着的人,视线在那张还透着些苍白的面上逡巡,目光说不出的柔和宠溺,直到看见对方睫毛微动,心脏也跟着提了起来。
安连奚睫羽动了动,脑子里的疼痛慢慢消了下去,他睁开眼就看到了薛时野,张了张唇,“阿野。”
薛时野“我在。”
安连奚弯起眼,“你回来了。”
他就知道,自己只要一睁开眼,对方就会出现在自己身边。
刚才头疼得突然,安连
奚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昏过去了,只是眼睛一闭一睁而已。
“头还疼不疼”薛时野问。
安连奚“不疼了。”
薛时野把他抱起来,狠狠抱住,声音里带着后怕,“辛苦了。”
只是头疼而已,有什么可辛苦的,安连奚笑了下,“祭天结束了吗”他看着眼前的景象应该还是在含光寺内才是,那么说他应该没有晕多久。
薛时野道“应当快了。”
安连奚一时没能反应过来,顿了下,他才道“你没去”不,应该是去了的,但是中途就回来了。
薛时野望着他,安连奚仰起脸看他,“你怎么能提前回来”祭天这么重要的事情,百官都在,薛时野居然因为他而回来了。
“父皇不会怪罪。”
“可是、”
薛时野忽而靠过来,贴着他的脸,温热的气息跟着贴近,安连奚一顿。
“没有任何事会比你更重要。”
薛时野道。
安连奚心跳蓦地漏了一拍。
全然没有注意到的是,薛时野目光往下落了落,正好停留在他小腹上。
即使是他们的孩子,也绝对比不上小乖的身体。
薛时野眸色晦暗。
他还在想,应该怎么告诉对方,且小乖会不会接受。
因为他,对方才会有了这个孩子。
虽然不知是因何原由,但都是因为他,才让小乖陷入这么危险的境地。
怀孕本来就非易事。
且,他的小乖还是男子之身,若是要将之生下,更是难上加难。光是想想,薛时野便心中生出后悔。
倘若知道会如此,就算再难熬,他也不会让对方陷入这般境地,他宁愿一直熬下去。
安连奚回过神来就看到薛时野突然变了脸色,“怎么了”
薛时野敛下思绪,“无事。”
须臾,他才继续道“我们回府。”
虽未想好怎么说,但现在待在含光寺俨然不是最佳之举。按照段神医的意思,小乖的身体还需要好好调养,所以回太子府才是当前首要应该做的事。
安连奚倒是没有异议,“那你用不用再去同父皇说一声”
薛时野道“让张启留下。”
闻听此言,安连奚便不再多说,乖乖窝在他怀里,被他抱着上了马车。
马车晃晃悠悠,安连奚枕在薛时野腿上,时不时就要听他问一句想不想吐、难不难受之类的话。
正在这时,薛时野调整了一下坐姿,低声问了一句,“这样会不会不舒服”他怕这个姿势会让人感觉到难受。
安连奚被他谨小慎微的样子逗笑,“你怎么回事”
他只是头疼了而已,如今算起来也可以说是老毛病了,结果薛时野好像对他更加上心了,虽然平日里就没少这么顾着他。
薛时野如实说道“怕你难受。”
安连奚猜测可能是因为昨天来的时候他被闷到了,薛时野怕他又一次晕车。
“不难受的。”他说。
薛时野嗯。”
安连奚抓着他落在自己肩侧的手,学着他之前做过的动作,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捻过去,“你说,过几天会下雪吗”
现在的天气已经很冷了,也差不多是时候下雪了。
“想看雪”薛时野问了一句。
安连奚点点头,“想的。”他还想玩雪。
以前是身体不行,安连奚觉得自己现在应该可以小玩一下。
但是,薛时野的下一句话就打断了他美好的思绪。
“可以看,但不能玩。”
安连奚当即松开他的手,撑起来看向他。见他动作,薛时野立时伸出手护住他的腰,“为什么”
他的眼睛还是亮晶晶的,因为刚才想到的事,还带了几分未散去的笑意,此刻却被气愤掩盖,腮帮子一鼓一鼓,显出不开心来。
薛时野心头一软,似被无限柔情满溢,他喉结滚动,道“会着凉。”
安连奚“我就玩一下。”
薛时野依旧坚持己见。
安连奚撇嘴,抿着唇,可以清楚看到他的唇珠,控诉道“你管的好宽啊。”
薛时野忍不住了,把人捞过来,舔了舔他的唇瓣。
安连奚一下子瞪大眼睛,不说话了。
薛时野又亲了下他眼睫。
他哑声开口“小乖的眼睛好漂亮。”
安连奚耳朵一热,却听薛时野继续“嘴巴也好看。”哪哪都好看。
话落,他又亲了亲他嘴角。
安连奚看着薛时野,觉得对方这是又开始了。
昨天的事情历历在目,安连奚丝毫不为所动,“我就要玩。”
薛时野像是突然妥协了一般,说道“那就玩。”
安连奚狐疑,“真的”
薛时野低笑一声,“真的。”不过要怎么玩,还是他说的算。
“你说话要算话,”安连奚忙不迭补充,“你可是太子,需一言九鼎才是。”
薛时野被他灵动的眼神看得心头一酥,“好。”
全然不知对方盘算的安连奚开心了,也主动亲了他一下,“你也好看。”
薛时野是安连奚见过最好看的了。
可能是因为注意力完全被转移,两人有说有笑,回程的路上,安连奚并未感觉到不适。
马车的速度也就不如来时那样,只用了一个多时辰便回了太子府。
天色尚未擦黑,薛时野用大氅把人抱起来,往府中走去。下马车时,他看了眼后面车上下来的段旭,后者朝他点了下头。
薛时野带着安连奚进了西苑,把人安置到榻上坐好,亲了下他的额头,“不要乱跑,我先去一趟书房,很快回来。”
“我什么时候乱跑了”安连奚下意识反驳,想着他可
能真的有事,便道“你快去吧。”
薛时野行至外间,他看了眼张总管,后者会意,随他走到门边。
他道“不要让太子妃出来。”
张总管倏然愣住,心中警惕了一瞬,小心抬眼看了看,太子眼中满是温柔,不像是要幽禁太子妃的样子。
是他想岔了,太子那么爱太子妃,但这话又让张总管百思不得其解。
薛时野离开西苑后就去找了段旭,后者递给他一张单子,上面写了密密麻麻的字迹。
薛时野接过后便扫了眼。
第一行就是孕夫不可情绪过大,需保持好心情。
薛时野看了眼段旭,段旭也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情绪波动过大,容易动胎气。”
“嗯。”薛时野收回目光,自己没有第一时间把事情告知小乖果然是对的。
还得慢慢来。
薛时野拿到单子便飞快回转。
安连奚正窝在床榻上昏昏欲睡,整个人缩在一团。
进门时,薛时野瞥了眼一旁朝自己使眼色的张总管,无视之踏入了房中。
“想睡了”
薛时野过去把人抱住,指尖碰了下他的手,“有点凉。”
安连奚半闭着眼,顺着他的话说了一句,“你不在。”他自己很难热起来。
薛时野嗯了一声,脱鞋上榻,将他拥入怀中。
温暖瞬间侵袭,安连奚整个人都没那么紧缩了,舒适地靠在他怀里,“你的事处理好了吗”
薛时野点头,“嗯。”
安连奚正想说自己要睡一下,却听薛时野忽然唤他,“小乖。”
“嗯”
薛时野“小乖想要个孩子吗”
安连奚稍微打起了点精神,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警惕地看向他,“你、”
薛时野一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不对,凑过去亲他,“莫要乱说。”
安连奚乖乖任亲。
他刚才是想问薛时野是不是有私生子了,见他这么敏锐又有点想笑。
等到薛时野把他放开,安连奚这才又问“那你问我想不想要孩子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要给我找小老婆
“也不许乱想。”
薛时野眸子一沉,划过一抹暗芒,再次亲了上去,直把人亲得快喘不过气,这才放开。
安连奚直接笑出了声来,“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的”
好奇怪,就像是有心灵感应一样。
原来这便是心有灵犀的意思吗。
薛时野捏了捏他鼻头,“谁让你最能胡思乱想。”
安连奚勾着唇角,拍拍他的手,“那你是什么意思”
薛时野沉默了,看着他。
安连奚认真回视,“你想说什么”
薛时野低声开口“倘若我们要有一个孩子,小乖会喜欢吗”
安连奚被他问得一愣,“
我们”
他们两要有一个孩子
薛时野“嗯。”
说话间,薛时野心中忐忑,甚至带上了点慌乱的情绪,眸子微低。
结果就对上了安连奚落在他腹部的目光。
“你你生吗”
薛时野“”
他一时有些失笑,把人牢牢抱进了怀里,“我倒是想。”如此,他的小乖也便不用受苦了。
安连奚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想了想才红着耳朵说道“那那我也生不了啊”
他想到了,他们两个人要是要生的话,那必然是他生啊
薛时野一顿,哑声道“若是可以呢。”
说罢,薛时野呼吸微凝,如同那些犯了事绑缚在刑架上的囚犯,等待着行刑官的判决,侩子手手起刀落
安连奚却并未注意到他的异常,甚至开始认真思考了起来。
他和薛时野的孩子。
如果可以的话,他也想有一个和薛时野共同的孩子,总有他们二人共同血脉的孩子。
“应该也是可以的吧。”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安连奚感觉到抱着自己的那只手正在陡然增了几分力道。
安连奚垂眼,薛时野握着他腰的那只手竟然在微微地颤抖,“阿野”
安连奚想也不想,回抱住他。
“怎么了”
薛时野没有回答他,指尖却又收了收力,似乎在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喉头像是堵了什么东西,胸口也仿佛塞进了一团棉花,有些微微透不过气来。
安连奚“你是不是不开心”
话落,他听到了薛时野的回答,很快,毫不犹豫“不。”
嗓音沙哑。
安连奚顿了顿,稍稍退开些许,只见薛时野眼眶微红,见他望来,也直直看着他。
“薛时野。”
安连奚声音低低的。
这样的薛时野,是安连奚从未见过的,眼底的深色被一层他搞不懂的情绪所笼罩,那么直勾勾落来时,有种难言的动容。
“为什么”
安连奚动了动唇,说出了曾经他对自己说过的话,“你看起来,好像要哭了。”
以前每次总是薛时野这么对他说,可如今,却是他对着对方说的。
安连奚一时恍惚,感觉好像两个人的身份调转了过来。
“不哭。”安连奚把他抱住,想说什么安慰一下,却只能从他贫瘠的词汇库里,找到这两个曾经薛时野对他说过的话。
这样子,似乎是真真切切地调转了身份。
带着馨香的绵软躯体重新入怀,薛时野思绪一阵翻涌,手指已无意识地把人搂紧。
与此同时。
颈间好像落下了什么滚烫的东西,说着安连奚心尖发颤。
“小乖。”
“嗯。”
终于听见薛时野的说话声,安连奚回答得飞快,像是生怕慢了一步,薛时野就哭得更凶了。
及至此时,他还是有种十分魔幻的感觉。
就在前一秒,刚刚,薛时野哭了。
热泪沿着他的脖颈落入了衣襟之中,安连奚的心也跟着被烫了一下。
下一瞬,只听薛时野一字一句,轻而缓地开口,声音透着说不出的郑重,“你有了我的孩子。”
听明白他在说什么后,安连奚忽然陷入迷茫。
“你说什么”
薛时野道“今日你昏迷,段神医为你诊治诊出了滑脉。”
滑脉
孩子
安连奚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你是不是又在逗我、”后面两个字尚未说出,薛时野便朝他伸出了手。
落在腹部的大掌温热。
就这么一个简单的举动,好像什么也无需多说。
安连奚看着他,喃喃了一句,“我有孩子了。”
薛时野轻声应“嗯。”
安连奚“你的。”
薛时野哑然,目光危险,“你还想是谁的”
安连奚一下子忘了想别的,只是对着他笑了下,“所以你刚才为什么哭”
他有了薛时野的孩子,这本应该是值得高兴的事,可是对方看起来并不高兴,反倒是忧心忡忡。
“你不喜欢这个孩子”安连奚脑回路一转,反问。
薛时野怎么会不喜欢,他把人抱住,头按在自己肩头,“喜欢,但更爱小乖。”
安连奚原来听到他说喜欢还松了口气,他不知道生子丹的事,只以为是自己的原因,听到后半句话心头顿时火热。
思索间,他又重复喃喃的一遍,“我有孩子了”
薛时野“我们的。”
安连奚被他的抢答逗笑,“当然是你的。”
薛时野跟着笑了下,心头高悬的大石终于落地。
“那你会不会觉得”
安连奚犹豫,“我很奇怪”
他都能穿书了,生子看起来好像也不值一提了。
薛时野没说话。
安连奚疑惑间,薛时野微一俯身,在他小腹上亲了下,仰头看他,“不奇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