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百年国计,君王贤德治天下,今,朕已年迈之,终将有寿尽时,然国不可一日无君,江山不可一日无主,庙堂之上,须有新君执掌百官,为国尽心,为民达意,皇三子魏湛见濡,仁明刚正,贤德知礼,嗣皇帝位,特此,昭告天下。”
此道圣旨徐宣读完,下面众臣子有许多都惊讶地抬起了头,不等众人跪拜接旨,柳太傅便又拿出了另一道圣旨。
“原皇太子魏泽,另封为一品亲王,赐号恒,封地宅邸,由新君继位再行抉择。”
言毕众人再行跪拜之礼,参见新君。
魏湛继位,是预料之中的事,谢韵随着众人跪拜,高呼万岁,心中也有种尘埃落定之感,绷了这么久的弦,好似一下子松了点。
国丧事宜繁杂,登基也需要时日准备,魏湛登基前的这段日子,大抵是她最后的时光了。
谢韵起身时往高台之上望了一眼,不知为何,总感觉魏湛的目光似乎也在往她这边看,但是离得太远了,瞧不真切。
“这些日子都没有见没见你,你躲哪里清闲了去了。”出宫路上,魏呈在人群中寻到了熟悉的身影,他快步走过去,拍了拍谢韵的胳膊,小声说道“我还以为你请了太子殿下,哦不,请了恒王殿下的准许,去别处躲起来了呢。”
谢韵笑,不以为意,“我还能藏哪去”
“当然是别人找不到的地方啊,反正你和谢家关系不好,谢家的生死你也不关心,何不走得远远的,好活赖活也能活着嘛”在今天见到谢韵之前,魏呈还真的以为谢韵逃亡去了呢,毕竟谢韵已经许多天不见人影了,为了和谢韵脱离干系,他这么多天都没有派人去谢韵府上找他。
谁能想到,这家伙居然没跑都说了陛下有意宸王殿下登基了,谢韵还待在盛阳城中死耗,真是不要命了
“活不活的,随缘吧。”谢韵笑意浅浅,转头好心地对魏呈建议道“世子爷还是离我远些吧,谢韵活不长,小心连累了你。”
“这还用你说。”魏呈撇撇嘴,不动声色地走远了,那架势就好像从未认识过谢韵一样。
谢韵失笑,随着人群走到宫门处,眼看着诸位朝臣纷纷坐轿离去,她却站在宫门处愣了许久,一时间不知道该往里走。
谢家不容她,她自己的府邸空无一人,早就搬空了家底,估计现在都落灰了,魏泽的东宫也去不了,东宫应该在这几日就会被户部收回,重新赐宅子做王府。
她好像已经无处可去了呢
长叹一声,谢韵脸上浮现出短暂的迷茫,随后就归于平静,抬起步子,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走着。
“谢大人让我好找。”昭意从路边的一辆马车上跳下来,快步走到谢韵身边,抓住了谢韵的手腕将人拉上马车。
皇宫外面抓人太过于明显,所以昭意就把马车停远了些,本以为谢韵出皇宫之后会往东宫或者谢家那边走,昭意便派人在那两处把守,只要谢韵一出现就会将谢韵抓走。
但谁知谢韵这两个地方都没去,大白天的自己一个人在长街上散步,跟个没人要的孤儿一样,害她找了半天。
“你怎么才来啊,我都走累了。”谢韵打了个哈气,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马车里,一副懒懒的样子。
昭意“”
谢韵在说什么疯言疯语,脑子出了什么问题不成,怎么好像还挺想被绑架的呢。
昭意摇摇头,看不懂谢韵在想些什么,反正找到了人,她的差事就算是办好了,至于谢韵脑子是不是傻了,这跟她没什么关系,只要人活着就成。
丧期二十七日,登基大典也是在二十七日之后。
谢韵被昭意带回宸王府,这次不是去之前那个僻静的小院子,而是去了主院旁边的一个大院落。
这个院子名为芳华阁,看名字就诗情画意的很,院中景色也是一等一的好,春日渐近,院中的花儿各个含苞待放,芳华如许。
谢韵有意打听元娘的消息,不知道魏湛有没有派人将元娘抓回,但是昭意的嘴很严,任她怎么问都不置一词。
元娘的下落问不出来,谢韵转而去问霍修竹的近况,昭意起初不愿意说,但是魏湛并没有说过不让她说霍将军消息的话,见谢韵确实对元霜枝和乐窈的下落有些在意,她就浅浅透露了些消息。
谢韵是何等聪明的人,昭意话里带着暗示,她自然是能听懂的,元娘和乐窈果然被霍修竹寻到了,估计人现在是在霍修竹手里。
虽然谢韵觉得霍修竹并不是什么好的归宿,总归比落在魏湛手里强,有霍修竹护着元娘,不说过的多么顺心,但至少性命无忧了。
登基大典的事宜还在落实,朝中也需要君王坐镇,处理政务批阅奏章,魏湛带着宸王府的人进了宫,搬进了历代帝王所居的紫宸殿,宸王府除了芳华阁的一批人,剩下的院落都已空置下来。
这期间,魏泽几次入宫求见魏湛,但都被魏湛驳回,以各种理由拒绝了,恒王府的宅子已经定下,就在宸王府隔壁。
谢韵住的地方在宸王府中央,但是她能出院子在府中行走,只要在宸王府中,行动基本不受限制,就是身后一直有暗卫在监视。
这日子过的可比之前好多了,谢韵险些以为她是过来颐养天年的。
这几日,隔壁总是传来嘈杂的声音,吵吵嚷嚷的不安宁。
谢韵路过墙边,抬头往对面望去,好奇道“都闹腾了好几天了,隔壁这是在干什么拆家么”
“不是拆家,是搬家。”昭意跟在后面,迟疑地回道。
能在这条街上置办宅子的人家都是非富即贵的,新君马上登基了,哪个不长眼的在这个时候搬家,搬家肯定是要办乔迁宴的,这家难不成还打算在新君服丧的这二十七日办宴席
谢韵正想着哪家办事这么没脑子,突然灵光一现,想到一种可能。
天子脚下根本不可能有这种不长心的权贵世家,能在这个时候搬家的,除了新帝本人,就只能是是魏泽
谢韵豁然开朗,转头看着昭意笑了笑,说“隔壁是恒王殿下”
“没错。”
“怎么说也是邻居,不去恭贺一下吗”
昭意警惕地看着谢韵,冷声道“谁是你邻居,你是宸王府的人吗”
“呃”说得道理诶这个昭意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聪明,还会用话来噎她了。
翌日,宸王府来了不速之客。
魏泽和沈清予一同登门,趁着魏湛不在,两人用沈清予手中的玉牌进了宸王府,玉牌是魏湛之前给的。
沈清予虽是魏湛的心腹,但是他欠过魏泽一个人情,这次带魏泽进宸王府,就算是还了这个人情。
魏泽本以为找到谢韵就要费些时间,哪知谢韵就在湖边喂鱼,长廊中就只有谢韵和昭意两人在,魏泽一眼就能看到。
沈清予走在魏泽旁边,自然也看见了不远处的谢韵,他清朗一笑,与魏泽说道“看来谢大人在这里过得还不错。”
魏泽眉头微蹙,没有回沈清予的话,快步向着谢韵的方向走去。
“恒王殿下止步。”昭意手中握着长剑,剑未出鞘,抬起手臂拦住了魏泽的去路。
“我若是不呢。”
魏泽有话和谢韵说,肯定是要过去的,他不在意昭意手中的刀剑,笃定这个女侍卫不会伤他,自顾自地往前走了几步。
“那便得罪了。”
昭意出手很快,快到让人看不清动作,魏泽的身手是不差的,但是与昭意比起来还是逊色了,两人交手没几下,昭意就扣着魏泽的手将他按在了长廊的栏杆上。
魏泽的脸色有些绷不住了,他活了这么些年,还没人敢这么对他。
这个女侍卫不仅以下犯上这么做了,这种面无表情的样子还有些无视魏泽身份的意味。
沈清予连忙过来拉架,对着昭意一顿解释,他没想到这两人一言不合就打起来了,更没有想到表哥身边的女暗卫这么不给魏泽面子,说打就打。
“就是说几句话而已,这位姑娘不用紧张。”沈清予拿出宸王府的玉牌,笑着说“这位姑娘若是不放心,大可在旁边守着,我们说几句话就走。”
见沈清予手中的玉牌确实是宸王府内部的玉牌,昭意这才松了手,看都没看魏泽一眼就转身走远了几步,在入目所及的地方看着他们。
“你”魏泽指着昭意的背影,手指微颤,他从没有这么失态过,看着这个女暗卫嚣张离去的背影,他头一次产生了要好好练武念头。
“咳咳。”谢韵轻咳两声,忍着嘴角的笑意,走过来问“殿下怎么来了”
“自然是怕你死了。”魏泽脸色不大好,语气也不大好的说着,转头见谢韵一副要笑不笑的表情就更是生气了,脸色彻底黑下来,语气沉沉“你还敢笑死到临头还笑得出来没心没肺”
“殿下此言差矣,正是因为死到临头,才要好好享受这最后的日子,不虚度光阴。”谢韵背挺得很直,迎着晨曦的日光,笑得很是洒脱,“也许,这就是我与殿下的最后一次相见了。”
“别说这种话,你不会死的。”
谢韵笑笑,看向沈清予,“沈大人回来了,真是许久不见,这次回来,便不会走了吧”
“确实,家父家母也从云州搬回,已经在盛阳安定下来,以后就不走了。”
看着谢韵和沈清予你一言我一语的叙起了旧,魏泽神色平缓,视线落在谢韵有些不对劲的表情上,沉思了良久。
说完闲话,沈清予识趣的走远了些。
谢韵刚刚还是一副浅笑客气的样子,在沈清予转身的瞬间就变了神色,藏在袖子里的双手紧握,指甲都要掐进肉里才维持住平静的表情。
魏泽察觉出谢韵不对,看了眼沈清予走远的背影,将不解的目光投向谢韵,“你和沈清予有仇”
看着不大像是有仇的样子,但是谢韵眼中的恨意又有些明显。
谢韵回过神,掩下眼中的异样,从袖子中掏出一块红色的令牌,借着衣袖的掩饰递到魏泽手上。
“殿下,临死前,再帮我最后一个忙。”
登基大典这日,是谢韵难得起早的一日,天光未亮,她就穿好了衣衫,坐在门外的石阶上,望着皇宫的方向出神。
昭意不知何时坐在她身边,两人就这样沉默地听着宫中的钟声。
谢韵一坐就是好几个时辰,一动不动的看着,石化了一般。
半月眨眼就过,这段时间宸王府上没有一个人进来过,这里就像是与世隔绝了一般。
昭意说,这几天被抄家流放的官员不在少数,断头台每日都有新鲜的血液浇灌,朝里朝外被清查一遍,之前犯过事的,与新帝有过过节的,自知活不长的官员们大多在家中自尽,死前主动给大理寺递个认罪书,争取宽恕,生怕连累了家人一起上断头台。
昭意还说,外面有很多人都在猜测谢韵什么时候自尽,毕竟谢韵的所作所为是最不可饶恕的,她必死无疑。
谢韵听了之后只是笑笑,不置一词。
这日晨起,谢韵与昭意如往常一样在湖边喂鱼,昭意低头去拿鱼食,起身却发现谢韵脸色不对,捂着小腹蹲在了地上。
谢韵脸色难堪,似是疼痛难耐,“肚子疼,走不动了,你回去请大夫。”
“好好的怎会突然肚子疼”
谢韵捂着小腹,缓缓坐在地上,艰难开口,“我不知道。”
昭意蹲下去扶谢韵,但是谢韵不起来,一直喊疼,看样子是一点也移动不了,她不敢走,怕是谢韵耍的花招,结果低下头却看见谢韵身下的衣衫见红,明显是血迹渗了出来。
原来是月事来了。
昭意松了一口气,正想等着谢韵缓过来,然后扶房里歇着,却听见谢韵面色痛苦,缓缓道“我没来过月事了,这不像是月事。”
不是月事还能是什么昭意眸中一缩,想到了另一种可能,她不会是
谢韵不肯移动,昭意再不敢耽搁,连忙跑到前院去找最近的侍卫,让侍卫出府找大夫。
长廊之上,谢韵坐在地上,看着昭意慌张跑远的背影,她脸上的痛苦神色一点点收起,拿出袖子里的白帕,将大腿内侧的伤口简单包扎,然后忍着痛往另一个方向跑去。
她将调遣谢家暗卫的令牌给了魏泽,只要跑到后门处,就会有谢家暗卫来接应她。
皇宫之内,勤政殿威严肃穆,大殿之内端坐几位重臣,纷纷看着上首的年轻帝王,仔细听着圣喻。
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禁军统领快步进入,见在场臣子众多,他只好走到帝王身边,小声报告着刚刚得来的消息。
年老的重臣们不知是发生了何事,但却能从帝王阴鸷的脸色中察觉到事情不简单。
魏湛从龙椅上站起来,眼底冰寒,杀意凛凛,他拧了下手腕,对旁边的禁军首领吩咐道“清点禁军,即刻随朕出宫,捉拿逃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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