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境中,几乎感觉不到时间流逝。
白雾朦胧，连年轻的莫清薇悲痛欲绝的脸也变得渐渐模糊起来，轮廓不再分明，显得悲伤也变得很浅很浅了。
姬问意讶异的,不解的质疑声,就格外突出了。
三千大世界,无奇不有,对于这些陌生的东西姬问意并未感觉到惊讶。
总有她不知道,不了解的习俗文化,只要不碍着她的眼,碍着她的事，存在与否,都随意。
不屑去了解,不屑去探索。
浑然不知自己的手指甲掐得莫清薇有些疼，这种行为出卖了她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以至于听上去,像是被从天而降的仙女拯救,又毫不顾及，毫不在意,甚至是冷血抛弃的可怜女人。
莫清薇回头,深深的望着她。
那目光像是要将姬问意灵魂，身体穿透似的，非常直白、尖锐。
“为什么会这么想”
她不答反问,“你会因为你曾经在意的人，跟我有过相似的经历，于是奋不顾身，不要性命的也要将我从魔修手中救出”
“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她是她,你是你。你们是不同的两个个体，我哪怕是绝顶的大混蛋，也做不出拿你当替身使的想法。”
“我救你，是因为我想救，哪怕最开始，我承认，你的处境的的确确的让我想到了她，但只是有着类似遭遇的情况，当时本就如此凶险，我还被盘山玉追杀，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因为这个原因，去救你，把你带出来”
莫清薇提到了盘山玉。
这不由得让姬问意本来勃发的怒意稍缓，有了一丝丝的心虚之感。
可莫清薇这个人，向来嘴巴里面没有一句实话，姬问意一时不知道，这是她发自内心的真实想法，还是只是随口为了糊弄安抚自己的言辞。
可她没有理由糊弄姬问意，也没有理由撒谎，在她眼中，姬问意只是一个无助又病弱落难女子，没有丝毫的威胁。
天秤一旦有了倾斜。
连说话也变得弱声弱气的。
“可”姬问意还未将话彻底说完，便被莫清薇当机立断的打断。
“可什么可，我就算要弥补，不好多烧两柱香，多烧一些纸钱，让她在下面过得更舒服，更舒心一点”她轻哼，眉间带了些笑，“我带你出来，救你，想要送你回家，那是我正直善良的同情心作祟，当然，我知道你肯定不理解一个三观超正的青年，是多么罕见难得。”
“遇见了就偷着乐吧。”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姬问意“”
但莫清薇说的那些话，被她来回琢磨咀嚼，她感觉自己仿佛被分成了两半，一半是怂恿她相信，怂恿她失去警放松。
世界上，或许确实真的这么一个人，打破命运既定的诅咒，为她拼尽一切，为她披巾斩棘，所向披靡。
可另一半却在阴
暗角落中，奚落她不自量力，竟妄想有人真的会爱她。
“你受骗还不够多吗”
“你以为自己是谁”
“你凭什么妄想得到别人的爱”
“你什么都没为她做过。”
“如果她爱你，为什么不大胆说出来”
“她就算爱你，爱的是你这张张皮囊，还是爱你虚假伪装出来，肖似她曾经恋人的病弱无依”
“如果她知道，你就是害她不得已逃婚的那个人，知道你故意被挟持让她灵力枯竭，知道你手中沾满了鲜血，人命，你觉得她还会如此般，对你倾心”
那道声音嘻嘻道。
“我有一个绝佳的主意，你要不要试试”
姬问意眼睑微垂，藏住眸中所有肆意横行的情绪。
她最想听的一句话，莫清薇没有说，甚至连暗示也没有。
白净如说，一个女人，若是爱上另一个女人，她的爱意是无法藏住的，嘴上，心里，行为，几乎都会非常明显的表现出来。
可莫清薇并未对她表达过爱这一词。
但更多是她种种行为。
有所行动的行为和嘴上满嘴爱你，姬问意心中已有答案。
修了有情道的白净如，嘴上挂着喜欢谁谁谁，风流浪荡，能跟他她洗手作羹汤，能为他生孩子，但踹人的速度也快得令人发指，哪怕是自己的亲生女儿，死在姬问意手上也并无任何憎恶。
一切外物与她而言，不如自身逍遥快活，游戏人间。
可千年前，白净如不是这样的。
爱与不爱，嘴上哪怕说不出口，行为也能感觉出，对伴侣的在乎，对她的珍视重喜爱。
有了白净如这个活生生的例子打板，姬问意反而对嘴拙的莫清薇有了一丝丝的理解。
爱不光看对方花言巧语，还要看对方是否将你当成最重要的人，为你打算计划，照顾，贴心。
可正如她阴暗滋生的情绪。
就算满怀爱意，也不过是对她虚假的皮囊而有点好感。
要想得到这种爱意，要么一辈子龟缩于壳中，甘于享受，要么就彻底揭开那一层遮羞布。
明明她的答案，不是姬问意想听到得到的话语，但此时的姬问意，却生不出丝毫想要伤害她，逼问她，直到得到那一个答案为止。
也许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姬问意已经没办法像从前那样，轻而易举的，将人命收割，控于掌心。
哪怕莫清薇死了，对姬问意有无上的好处。
姬问意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原来是我误解了。”
在她心中剧烈挣扎时，情绪浮现在皮囊上，眼眶止不住的发红，含着一层眼泪。
莫清薇忍不住想去伸手安慰她。
可手即将触碰在了姬问意乌黑发梢上时，却在半空中顿了顿，有所顾忌似的，默默收回了手。
“你对我没信心，起码对自己
有信心一点啦。”莫清薇笑了起来，“你长得这么漂亮，性格又这么好，哪个把你当成替身，真的是罪过。”
“这种人，天打五雷轰也不为过。”
身后凝成的一切现实，都在白雾中慢慢消失，化为乌有。
莫清薇安抚好了她，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
眼前依稀可见，桂花的花骨朵洒落那女孩的发尾、肩颈衣服上，女孩垂着好看的眉眼，乖巧的等着她伸手，将那些带着浓郁香味的桂花一一扫落在地。
经年的旧梦，没想到阴差阳错的，竟然在这一场幻妖精心准备的幻境里，重新将尘封的深刻记忆重新翻了出来。
莫清薇要感谢一下她。
也要谢谢陪在身边的路星眠。
如果没有她掐着自己手腕，没有她时时刻刻的待在身边，提醒她，她们此刻在幻境里，而不是莫清薇重回过去，去妄图出现在江水边，试图去挽回一切，那么她极有可能，会忍不住陷入这场甜而酸涩的梦境里，去一遍一遍的回味。
甜蜜的，绝望的。
重头再来，在最后，成为幻妖发光发热的养料。
斯人已逝，难再寻。
人总得往前看。
就将这一场旧梦，留在穿书之前好了。
现代幻境彻底消失前，莫清薇心情难得轻松，笑道“都说打怪掉落装备，上次是乾坤袋，我怎么没看见这次的掉落”
“难不成是幻妖变得抠门了”
姬问意抿了抿唇。
幻妖自然不可能作出这种种给予她人礼物的事情。
莫清薇没有得到掉落的装备，也不奇怪“毕竟这次入幻的人不少，要都留给我了，其他修士怎么进步”
“人不能太贪心。”
“你听说过一个故事没有”
“几个人无意间遇到了一个神仙，神仙让他们去摘最漂亮最大朵的果子，然后一个，她们去了之后，有个人发现了很大一个果子，美滋滋的带着捧回了神仙那，神仙摇摇头，说这还不算大。”
“又有一个人，摘了走到中间，果断摘了大果子回来，第三个人，从一开始就没摘果子，看见了很大一颗的也看都不看，中间也遇到大果子，总觉得前方还有更大的，结果就只摘了一个不大的果子回来。”
“结局，神仙给了第二个人非常非常多的报酬。”
姬问意心中迟疑“怎么”
莫清薇神秘一笑“装备掉落不掉落这个都是小事，不过几个乾坤袋，目光放长远一点。之前不是说了么，背后肯定有指使这一切的幕后黑手，到时候咱们不说正大光明的跟他硬刚，当然也没这本事。”
“在最大安全范围内，捡漏就行。”
莫清薇说得轻描淡写。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想要的，不仅仅是这三瓜两枣。
此刻的她，更似疯狂的赌徒，想要赢得牌桌上所有筹码。
姬问意一时不解其意。
莫清薇拉着她的手，继续往雾霾深处走去，离开了城主府的花园，路径变得长而阴森，仿佛在什么隧道之中，两边随时都有可能探出危险的利爪。
将两人牢牢抓住。
白雾伸手不见五指。
在如此境遇中，简单想凭莫清薇的巧智，是没办法成功走出幻境的，除非，像刚入城那一晚，姬问意精准的围困捉住幻妖。
然而，那会暴露姬问意的实力，从而推翻之前所有的话。
不过也是一个机会，正好，让她看清楚，在一切事情曝光于天地后，莫清薇会如何对待，看待她，是否会一如既往。
一如既往就留着。
如若不是
此刻，突然
一只如大枯树，被雷劈成焦炭般黑色魔爪，从白雾中悄无声息的伸出。
千分之一秒间。
它，抓住了姬问意的手腕。
姬问意冷冷注视，垂在身侧的手，诡谲神秘的血魔剑，在茫茫白雾里，若隐若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