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姜姜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但当她听见纪絮桉的这句话时,姜姜还是忍不住惊了一下。
她眼底那一闪而逝的错愕并未逃过纪絮桉的眼睛,但纪絮桉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等待着姜姜的回答。
姜姜权衡了片刻,最终轻轻点了点头。
有些事情纪絮桉已经猜到了,如果姜姜再一昧地否认,或许她在纪絮桉心中的信任度就会越来越低。
纪絮桉看到姜姜点头的那一刻,也说不清自己心里究竟是什么想法,毕竟她早有预料,所以也算不上有多惊讶,只是想到这其中复杂的关系,纪絮桉还是忍不住深吸了口气。
“他”她想问那个人对姜姜如何,却又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姜姜好似听懂了纪絮桉的未尽之言,她没有立马回答,而是搓了搓双手,将手指放在嘴边哈了一下气,借此来缓和自己内心紧绷的情绪。
纪絮桉看见这一幕,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空调,房间里的温度正合适,纪絮桉没感觉到冷,但她还是抬脚走向床边,将搭在床尾的外套拿过来递给了姜姜。
“披件衣裳吧。”
姜姜把外套搭在了自己的身上,这一来一去的功夫,她已经在心里大概组织好了措辞。
“其实在我的记忆里,十岁之前,我都跟着师傅生活在道观里。”
纪絮桉愣了一下,“道观”
不知怎么的,她忽然想起姜姜曾经对纪荷鸢说过,她小时候经常吃不饱,很久才能吃上一回肉。
纪絮桉之前一直以为,姜姜说的是谢绡的经历,但此时听见这话,她却忽然意识到,姜姜或许并没有骗她们,她说的都是真的。
“嗯。”姜姜轻轻颔首,“我生下来时体弱多病,那时候有位师傅说,我需得去道观里清修,才能保住性命。”
纪絮桉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只要一想到姜姜那时候孤零零的一个人生活在道观里,因为生了病,或许姜姜还长得十分瘦弱,纪絮桉的心里就跟针扎似的,泛起了密密麻麻的疼。
她脚下忍不住往前走了一步,手也跟着往上抬了抬,但下一秒又立马克制地放下了。
姜姜没有看纪絮桉,她的目光甚至没有对焦,说话时的语气也是淡淡的,更像是在叙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我爹跟我娘的感情并不深厚,他更宠爱府中的一位姨娘,连带着对姨娘生的女儿也颇为看重。”
“我娘生性孤傲,对所有人的态度都不算热络。”
所以即便姜姜是她的亲生女儿,她对姜姜也依旧不算亲近。
这短短的几句话,已经足够让纪絮桉想象到姜姜小时候过的究竟是怎样的日子。
她在最渴望亲情的年纪,被迫离开家,尝够了爹不疼娘不爱的辛酸和凄苦。
纪絮桉终于忍不住抬起胳膊,将自己的手掌覆在了姜姜的肩头,微弱的暖意隔着衣衫,清晰地传递给了姜姜。
姜
姜抬眸看向纪絮桉,对方眼里的心疼和难过毫不掩饰,她在为从前的姜姜感到不值。
姜姜再度垂下眼睫,“没什么,反正都已经过去了,而且师傅对我挺好的。”
她越是这样说,纪絮桉心里就越是生气,这股怒意不是冲着姜姜去的,而是那对不负责任的父母。
纪絮桉不吝于用最大的恶意去咒骂他们,她也并不在意那两人是否有任何苦衷。
不管之前发生了什么,那都不是他们对自己的亲生孩子不闻不问的理由。
姜姜低着头,长睫在眼底落下了一小片阴影,纪絮桉看着这一幕,心里不可控制地涌上了一个念头如果她能见到小时候的姜姜就好了
那两个人不想管姜姜,她想。
如果是她的话,一定不会让姜姜吃那么多苦
姜姜不知道纪絮桉在想什么,她看起来好像很失望,但其实姜姜心里并没有多难过,毕竟这些事情对她来说已经算是很遥远了。
遥远到隔着不同的时空,或许姜姜这辈子都不会有机会再见那些人一面。
“十岁之后我就回到了镇国公府。”姜姜继续诉说着自己从前的经历,“藩王拥兵自重,陛下想要取得镇国公府的支持,联姻就是最好的办法。”
她说的这些事情跟纪絮桉之前的猜测都一一对上了,但纪絮桉心里却一点儿都放松不下来,反而更加沉重。
她宁愿姜姜生活在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有一位两情相悦的未婚夫,也不希望姜姜像是棋子一样受人摆弄,过着身不由己的生活。
大概是纪絮桉眼里的心痛太明显,姜姜像是被烈焰灼伤了似的,长睫不自觉地轻颤了好几下,唇角也跟着轻轻抿了抿。
缓了几秒,姜姜再度开口。
“镇国公只有我这一个嫡女。”她一边说着,一边无意识地搅弄着自己的手指,“我那位庶妹倒是想嫁给太子,可惜她的身份终究低了些。”
不仅是陛下,其他朝臣也无法接受一位庶出的皇太子妃。
纪絮桉能想象到,在这样的情况下,姜姜的处境究竟会有多艰难。
她那位庶妹深受父亲宠爱,又一心想嫁给太子,此后必定会将姜姜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处处针对为难。
唯一能做姜姜靠山的两个人,也对她的处境不闻不问,所以她只能靠自己。
想到这里,纪絮桉完全能够理解姜姜的防备心为什么会那么重了,因为她没有得到过多少信任和爱,所以她会本能地怀疑出现在自己身边的每一个人。
姜姜之前瞒着她,也是因为她做的还不够好,不能让姜姜完全地信任她。
纪絮桉在心里反省着自己,似乎她也确实没做几件让姜姜高兴的事情,所以不怪姜姜不喜欢她,毕竟她自己也很清楚,自己是什么狗脾气。
纪絮桉咽了咽喉咙,嗓音越发艰涩,“对不起,姜姜。”
她的脑袋垂了下去,放在姜姜肩膀上的手也有往回缩的趋势。
姜姜愣了一下,纪絮桉忽然跟她道歉做什么
姜姜没忍住多看了纪絮桉一眼,这人垂头丧气地站在她面前,让姜姜联想到了毛发被雨淋湿的小狗,她想,可不就跟纪絮桉现在的样子一模一样吗
“你为什么要跟我道歉”姜姜拢了拢身上披着的外套。
纪絮桉老老实实地回答道“你说的没错,是我之前做得太过分了,对你说了很多无礼的话。”
姜姜忽然沉默了下来,所以她还没怎么开始替自己辩解呢,纪絮桉就已经在自我反省,并把错误都归结在她自己身上了
姜姜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有种浑身功力才刚施展了一成,对手就缴械投降了的复杂感。
可是戏台子已经搭好了,她总不能就这么收场吧
姜姜稳了稳心神,轻声道“你不用跟我道歉。”
纪絮桉摇了摇头,她知道再怎么的解释都没有多大意义,语言是苍白无力的,已经造成的伤害只能用实际行动去弥补。
纪絮桉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问起了另一件事,“所以你那个跟小鸢长得很像的未婚夫,就是太子”
那这么说来的话,她应该就是公主了
纪絮桉再次在脑海中回忆着初见姜姜时的细节,姜姜当时的口型说的似乎的确像是“公主”二字。
姜姜点了点头,“嗯。”
见纪絮桉拧着眉不知道在思索些什么,姜姜想了想,又解释道“不过,我跟太子之间虽然有婚约,但我同他并未见过几次。我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我。”
不得不说,这句话的确让纪絮桉重重地松了口气。
她甚至有种坏心情一扫而空的感觉,虽然姜姜不怎么喜欢她,可姜姜也不喜欢别人,她还是有机会的
况且现在陪在姜姜身边的人是她,那个不知道在哪儿的太子,只能是过去式了。
姜姜好像看见纪絮桉很轻地扬了下嘴角,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因为等她定睛再看的时候,纪絮桉又恢复了神色平静的样子。
纪絮桉低声咳了咳,小心翼翼地看着姜姜,“那是不是还有一个跟我长得很像的人”
“嗯。”姜姜看向纪絮桉的眉心,“你与怀宁公主长得十分相似,只眉间的那一点黑痣不同。”
纪絮桉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眉心,放下胳膊的时候,她的指尖微微蜷缩了起来,在姜姜发现之前,纪絮桉已经将手背在了身后。
她紧盯着姜姜的双眼,声音更轻了,“那个人她对你好吗”
姜姜笑了一下,她好像知道纪絮桉在想什么,语气认真而笃定,“纪絮桉,我能很清楚地分辨你们两个人,你跟怀宁公主是不一样的。”
“我从来没有把你当成过谁的影子。”
姜姜说“而且我跟怀宁公主从未私下接触过,她的性格很是古怪,即便是对太子这个亲弟弟,也不怎么亲近。”
纪絮桉紧绷的身体微不可察地放松了
下来,随后耳根处不可控制地蔓延起了一层薄薄的绯红,她的小心思被姜姜一眼看穿了,纪絮桉感到无地自容。
姜姜会不会觉得她是个没脑子的蠢货,天天就只会吃醋
姜姜脸上的神色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纪絮桉也看不出她心里在想什么,她舔了舔自己的唇瓣,很小声地说道“我肯定不会像她那样的。”
姜姜眨眨眼,“嗯,我相信你。”
她随即又正色道“这就是我想跟你说的另外一件事情。”
“我离开之前,宫中传出了皇太后身体不大好的消息,怀宁公主特意请了道长进宫,听说情况很是不妙。”
姜姜咬了下自己的唇肉,“姐姐,我不知道该不该这样说,或许只是我想太多了。”
不等纪絮桉接话,她又道“你能不能多注意一下奶奶的身体我很担心”
纪絮桉没有半点犹豫,“好。”
姜姜骤然松了口气,她的声音很轻,“我承认一开始确实是因为皇太后,我才会对奶奶格外亲近。但后面跟任何人都没有关系,只是因为奶奶对我很好,所以我也想报答她。”
纪絮桉听到这里,终于克制不住地往前靠近了两步,她顺从自己的心意,试探地伸手揽住了姜姜的肩膀。
姜姜没有拒绝,将脑袋枕在了纪絮桉的肩膀上。
纪絮桉慢慢收紧手臂,把人抱进了自己怀里,“你不需要解释,我都明白。”
姜姜默了默,“奶奶有没有跟你说过一件事”
纪絮桉闻言微怔,“什么”
姜姜听着纪絮桉的心跳声,慢吞吞地道“其实我一直在跟奶奶互相配合。”
“算计你。”
人间甜橙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