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百姓们天不亮就起来排队,将自家未满十六岁的男孩,塞到职院里,生怕晚一点学院就不收了。
虽然云舒放开了职院以及西州学院的女子招生门槛,但并没有谁家给女孩报名。
毕竟还是受老旧思想的影响,觉得女孩终究要嫁人,十六七岁刚拿到毕业证,就成了别人家的人,学费全都白花了。
观念的转变,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对此,云舒也只能感叹这事得慢慢来。
在此期间,云舒还根据记忆将一些算术题以及解题思路编了一本简易的算术教材。
边老原先也收藏了一些算术书,只是之前都留在了沙州,这次边老夫人过来,也将那些册子都带了过来。
于是这些也成了中学部上课的教材,边老自己也成了算术课的学生。
而课上除了头发都白了的边老外,还坐着夏王府的吕长史、丁嘉禾等人,甚至萧谨行和余达也来旁听了。
余达本来是不愿意来的。
跟儿子一起上课,怎么想怎么变扭。万一他在课上被殿下提问,却没有答出来,岂不是损了当父亲的颜面。
但是将军却说学好算术有利于日后统筹后勤物资,问将军是听谁说的,将军说是殿下说的。
余达最后只能叹气,将军现在越来越听殿下的话了。
萧谨行则表示,既然云舒说的有道理,为何要不听
好在余达的担心有点多余,云舒课上虽然爱提问,但问的都是学生,没让他们这些旁听生回答问题。
云舒表示,还是要顾及这些旁听生颜面的。
萧谨行以前不爱读书,现在上了云舒的算术课,倒是比以前认真了许多,问的还都是实操问题,例如行军途中如何最少地携带粮草负重,却又能沿途保证补给。
除此之外,云舒还让杜乔那边赶制了一套玻璃的化学实验器材,虽然现在的玻璃透明度不高,但勉强也够用。
做做简单的物理、化学实验,完全没有问题。
只是现如今很多东西只有云舒知道,他也没法把物理、化学、生物等课程完全细分,于是就全部合在了一起,起名格物课。
云舒初高中时期学的课程,很多都忘得差不多了。现如今只能想起什么讲什么,主打一个知识点胡乱播撒,能种出什么是什么。
完全不管以后他们会往哪个方向生长。
没想到就是这么混乱的教学,学生们却听得格外认真,对格物课的兴趣空前高涨,经文和算术都得往后排。
毕竟谁能拒绝科学小实验呢。
学生和老师每天都在抢实验室的器材,到最后云舒只能定了规矩,二人一组排队使用,每组使用时间不得超过半个时辰,这才不至于混乱得打起来。
而云舒原先想做个简易指南针,却一直没有时间。
于是在格物课后,直接给学生们留了一道作业,让大家根据司南的原理,自己
动手做一个指南针出来。
学生们听了好几节格物课,正是心痒痒的时候,一听到作业,全都打起了精神,谁都不想落于人后。
每人捏着一根被磁化了钢针,苦思冥想。
若是京都学子们这样,肯定要被先生们批评玩物丧志不思进取,但这是西州,连殿下和院长都带头,学生们自然更加肆无忌惮。
云舒布置了作业就没再管,几天后陆续收到了学生们的作业。
学生们做的指南针,基本还是根据他之前做的水针法和悬针法延伸出来的,大同小异,虽然可行,却仍旧不方便携带。
只有一个人做的,让云舒分外诧异。
那是一只用铜做的罗盘底盘,与司南的罗盘差不多,只是简单些。罗盘中原先放勺子的地方,以一小截铜针做支架,支架上卡了一根磁化了的钢针固定住。
为了区分南北,甚至贴心地将钢针两端涂上了不同颜色。
除了没有加外壳保护外,与现代的指南针造型相差无几。
而做这个的,并不是学生,而是小学部的一位老师。
“启禀殿下,学生以司南的原理及造型为基础,结合了指针的精巧,做出了这个指南针。”
陆景虽然是小学部的老师,但是云舒的算术课和格物课他都没有落下,于是在云舒面前就斗胆自称学生了。
陆景说完后,就低头侍立,心中很是忐忑。
他参加了十多年的科举,却一直没能中秀才,至今仍是一名童生。而如今早已过了而立之年,眼见着于科举一途无望,只能回家种地。
幸好殿下开设了西州学院,让他有机会当一名小学部的老师,但陆景也很明白,他能当老师,只是因为现如今西州少文人。
他要是满足于现状,很快就会落后于人,让新人顶替,他必须做出改变。
于文学上,他不可能再有建树,但在其他方面他却有一个好机会。
殿下现在推崇算术和格物课,所有人都是同一个,而他因为是小学部老师,还比其他人更方便接触到这一新鲜的事物。
只要他肯努力钻研,他就一定可以先他人一步,站在殿下的面前,得到殿下的赏识。
而他确实做到了。
云舒不怕别人钻营,努力站到自己面前,被自己看到。上进,是好事。
云舒赞赏地看了一圈陆景做的东西,只要加上铜质底座,外面在罩上玻璃外罩,就是一个简单的现代版指南针了。
他想了想道“现在任命你为小学部部长,日后小学部的格物课,由你负责开展。”
陆景心里既喜且惊,自己这条路真的走对了,殿下果真重视格物,他赶紧低头谢恩。
在云舒看来,语文学不好,不代表数理化就差,偏科生那可是太常见了。
很快,加了底座和玻璃护罩的指南针就被做了出来。
云舒给发明者陆景分了一只。
陆景拿到后欣喜若狂
,既宝贝又想炫耀,每次上课都强压着上扬的嘴角。
同时,云舒又给司南以及钢针的萧谨行分了一只。
萧谨行没想到还能拿到这么精巧,不需要水和线,掏出来就可以使用的指南针。
而剩下的指南针,则被云舒收了起来,以待他用。
现如今的西州新城,已经越来越像一座城池。城内建筑越来越多,虽然大都还空着。
西州学院的建设还在继续,云舒让人先建了老师宿舍,让边老以及其他的老师,可以少些新旧城之间的奔波。
单是这些宿舍就让边老和陆景等人心里熨帖暖和,虽然只是简单的青砖房,却干净明亮,比他们在西州城住的低矮土房漂亮多了。
新城的夏王府,或者说是西州府,也早已经开工。由于云舒并不要求雕梁画栋气派非凡,于是整个西州府走的是极简风,府内建筑只要够大够敞亮就行。
西州府内刚建了二四间青砖黛瓦房,吕长史就带着一干幕僚全数搬到了西州府办公,一间屋子里放资料,一间屋子挤满了人,剩下一间留给云舒办公。
好在这年头没有甲醛污染,对于吕长史带人在府衙办公,云舒也没阻止。
这日,云舒从学院上完课,准备去西州府衙看看。
刚进府衙,就见到了从凉州赶回来的盛光,而盛光的身后还跟着两人。
盛光一见到云舒,赶紧行礼介绍道“殿下,这位是慎独轩的卢二公子。”
盛光此次去凉州,不光见到了慎独轩的掌柜,还见到了在凉州办事的慎独轩的二公子卢修贤。
此刻跟在盛光身后的,正是卢修贤和慎独轩凉州大掌柜。
卢家是山东望族,家中数代经商,底蕴深厚。
关于卢家的事情,还是云舒从边老那边打听到的。卢家的慎独轩虽然开的店没有如意坊多,但接触的却都是达官显贵或是文人墨客。
卢家在这些人中的口碑甚好。
卢家选的是与如意坊截然不同的一条经商之路。
听得盛光介绍,被称为卢二公子的青年,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冲着云舒施施然行了一礼。
“卢修贤,拜见夏王殿下。”
不愧是以君子自居的慎独轩,这二公子的风度也是绝佳,行为举止倒是让人挑不出什么毛病。
既然人来了,自然是来谈生意的。云舒并没有摆出高位者的姿态,颇为和善地请卢修贤到屋内一叙。
然而云舒这样亲和的行为,加上还未建成的西州城,甚至是一点都不气派,连府衙都只有几间房舍的西州府,让跟在卢修贤身后的大掌柜一百个看不上。
他扫了一圈,最后稍稍压了一下眼中的鄙夷之色。
这西州果然是蛮荒之地,穷得不成样子,气派程度不如凉州城之万一。
卢修贤面上倒是没有露出什么,他轻甩了一下袖子,不紧不慢地跟在云舒的身后入了厅。
吕长史他们挤在了另一间办公
室,这一间办公室是云舒一个人的。
只是这样的办公室虽然宽敞明亮,但是却没有太多的装饰,其他王府惯有的字画古董,这里是一个都没有。
屋内除了桌椅外,唯一能称得上家具的,只有一个巨大的书架,书架上放了不少书。
一进屋,还未说话,大掌柜就大咧咧地扫了屋内一圈,卢修贤的动作没有大掌柜明显,但也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番,心内有了计较。
云舒就当没有看到他们的动作。
谈生意嘛,重要的不应该是商品本身和价格嘛。
盛光不需要云舒吩咐,就出门去准备茶水了。
云舒淡笑着与卢修贤攀谈了几句,卢修贤在京都长大,两人又说了些京都趣事,后又转到凉州至西州这一路的见闻。
等到茶水端上来的时候,卢修贤正说着“凉州的街头倒是与京都相差不大,只是凉州再往西,风光就与京都大不相同了,这一路,倒是让我大开了眼界。”
按理来说,商贾之家拜见亲王,应当是自称小人的,但卢修贤从开始就没有这样称呼过自己。云舒虽然平日不太讲究尊卑,但关键时候,他还是能看出卢修贤在自己面前露出的一股傲气。
大掌柜跟着说道这次让二公子在野外第一次喝了生水,是小人的失职。”
大掌柜突然说起这个,不过是想要表达不满,说西州太偏僻了,路上连水都没得喝。
云舒却像是完全没听懂,笑着说道“既如此,那卢二公子更应该来喝一喝我们西州的水了。”
说着抬了下手,盛光将两杯茶放到了两人的面前。
大掌柜对于西州这个地界并不感兴趣,要不是当时二公子就在凉州,刚巧碰到了那个叫盛光的。按他的想法,根本不会答应来西州这穷乡僻壤,连水都喝不到的地方。
就在他还想要表达鄙夷不满的时候,突然看到了盛光放在他手边的茶杯。
他的眼眸不自觉放大,眼眨也不敢眨地盯着眼前这只杯子。
云舒现在用的茶具,全都换成了玻璃制品,也别是西州府这里,可能需要招待人的地方。
摆在卢修贤和大掌柜面前的,是两只天青色的玻璃杯,从杯壁侧面就能看到在水中慢慢舒展开来的茶叶。
卢修贤啧啧称奇,“如少女曼妙的身姿,在水中起舞游曳。没想到玻璃除了制成笔杆,还能做出如此剔透的杯子。”
大掌柜也暂时忘记了之前对云舒甚至是对西州的鄙夷,兴奋地问道“不知殿下这样的杯子,可否卖予我们”
大掌柜刚问完,门口就有人大声喊道“殿下,你可说好了,杯子都卖予我们的”
说着来人如一道风一般刮进了室内,只是这风有点过于明艳亮丽了。
这是一个穿着红衣有些雌雄莫辨的少年。少年约莫二十,进来后对着云舒大咧咧地行了一礼,“请殿下安。”
随后红衣少年,又不客气地对着卢修贤质问道“卢修贤,你
不在家修仙,跑来西州做什么我警告你,西州的杯子,都是我们如意坊的。”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早卢修贤一个时辰到了西州的如意坊少东家的亲弟弟颜如意。
颜如意一路风尘仆仆,刚到西州见了云舒一面,就被云舒先安排去了新城这边刚建的驿站休息。
这会儿颜如意洗漱干净过来,准备跟云舒谈正事,正巧就碰上了卢修贤他们。
卢家虽然是山东望族,但卢修贤自小在京都长大,与同在京都的颜如意算是旧识,且慎独轩与如意坊的生意上也有一些交集,两人的接触并不算少。
这样的关系,要么成为朋友,要么成为仇人。
很明显,颜如意和卢修贤属于后者。
颜如意一直觉得慎独轩作为一个铺子,装得太过,而慎独轩的卢修贤更是装中翘楚,让他一百个瞧不上。
卢修贤对于颜家这个粗鲁的少爷,也是不屑一顾。
卢修贤闻言说道“你如意坊与殿下定下的可是酒具,这是茶杯,茶具可不包含在你的酒具之内。”
颜如意被噎住,涨红着脸道“你怎么知道如意坊与殿下签的是酒具好呀你,你在我如意坊安排了奸细”
卢修贤淡淡道“我可没安排奸细,是你们自己人说出来的。你来质问我,不如先回去排查排查你们如意坊的人。”
颜如意嘴上就从来没有占到过卢修贤的便宜,气得直想跺脚,但心里也急得很,很明显卢修贤又想要抢自己生意了。
只有颜如意身后的马掌柜一副心虚的模样。
云舒没料到,这两家一见面就是这样的修罗场。
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这是不是说明自己能捡个大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