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舒根本不知道萧谨行心里的诸多想法,只让吕长史安排人去准备晚上的接风洗尘宴。
而萧谨行及诸位将领则带着西州军先回军营,同时安排新兵入营事项。
由于此次俘虏了数万突勒兵,承安帝高兴之余,又见西州军人少,于是征了些新兵入西州军。同时沙州城受到重创,也从中原地区迁移了些百姓过去。
也是因为这,萧谨行才在沙州耽搁了几日。
由于此前云舒统一了西域诸国,并没有同意举办庆功宴,于是吕衡打算借着西州军凯旋,将两件事放在一起庆贺。
与京都宴席,一人一桌分餐,中间留下空位看歌舞表演不同,西州的宴席是同桌共食,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歌舞表演。
也正是因为只是吃喝,于是西州军的武官,以及西州的文臣,都被邀请参加。
只是这样一来,人数太多,若在王府中摆宴,就得将大家分到不同的厅去。
吕衡觉得这么一来,就少了许多热闹,定然也不合殿下的心意,于是他令负责宴席的人去与西州学院沟通,临时征用学院的食堂。
西州学院的学生,大多都只在学校吃午饭,而晚饭则是放学后回家吃,所以学院的食堂被临时征用,并不会耽误学生们吃饭。
食堂楼上摆了数张圆桌,楼下则是将一张张长桌两两合到一起,变成一张张四方桌。
一张桌子,一半文臣一半武官。一边是拱手行礼,一边是抱拳回礼。
虽有些诡异,但却奇异地和谐。
当然云舒这边也不全是文臣,此次立下大功的玄甲卫,自然也不能缺席。
大家一一坐好后,军中的武官还有些不自在。他们已经好久没有这般坐着好好吃饭了,一时之间还有些不习惯,行动间还有些局促。
但是当一道道热气腾腾、色香味俱全的菜肴端上来后,他们就彻底忘了之前的忐忑,全都瞪直了眼睛,不可思议地问对面的文官们
“你们平日里都吃这些吗”
文官们含蓄地笑笑,“那倒不是,平日里府衙食堂也就供应一荤两素一汤,没有这么多。”
听到一荤两素一汤,将士们虽还有些妒忌,但也勉强能接受。
不提攻打突勒的时候,单他们回西州这一路,吃的虽然是大杂烩,但锅里也还是有一肉两菜的,还有炖菜的汤。
也能算得上一荤两素一汤。
话是这么说,但是看着眼前色香味俱全,光是看着就心情美好的菜肴,再想想火头军做的那一锅乱炖,将士们默默在心里给自己掬一把辛酸泪。
同样是肉,做出来却是天差地别。
而楼上,云舒也已经与萧谨行一同坐下。
他们这一桌,一半是云舒的部下,一半是萧谨行的部下。
云舒的右手边是萧谨行,左手边则依次是长史吕衡,玄甲卫校尉曹诚,以及研究出炮弹名义上是钢铁厂厂长,实
际上是军器局局长的盛光。
而萧谨行的右手边则依次是副都护高然,副将余达,以及随萧谨行出征,杀敌甚众的庞农。
云舒刚坐下,就看到庞农的位置还空着,左右也没看到人。
他不禁问道“庞校尉人呢”
萧谨行也不要人帮忙,自己执起酒壶,一边给云舒的酒杯里倒酒,一边用今日天气不错一般的口吻,道“在路上训练。”
云舒纳闷,西州军都已经回营了,怎么庞农还要在路上训练
在座的其他人不清楚其中的内情,但与萧谨行一同回西州的余达,却是知道得一清二楚的。
什么加训啊
不过是将军被大傻子庞农揭了短,恼羞成怒罢了。
他悄悄看了自家将军一眼,将到嘴的话给咽了回去。
死道友不死贫道。反正庞农这次的罚都已经领完了,他就不凑上去了。
萧谨行倒满酒后,不动声色道“按照他的脚程,想来应该已经到了。”
他刚说完,就听到“咚、咚、咚”的脚步声,踩在楼梯上。随后庞农那涨红的脸就出现在了几人的眼前。
庞农一边双手撑着膝盖,一边喘着粗气道“殿、殿下,老庞我、我没来晚吧”
云舒诧异地看着数月不见又一脸胡子的庞农,招呼道“来得正好,快坐下吧。”
庞农又深呼吸了两口,抬起沉重的腿,就要往他的座位上坐,就听到萧谨行不冷不热道“你把脸和手都洗洗。”
庞农一愣,伸手双手一看,的确是一手土。想来这一路跑来,脸上也沾了不少尘土,怪不得将军嫌弃自己。
“好好,我这就去洗。”
食堂二楼就有供教职工或是学生洗盘子的水池,庞农这会走过去,从桶里舀起一瓢水,将手脸洗了个干净,随后拍了拍身上的灰,算是将自己打理干净了。
等回到座位,余达好心地递给他一块巾帕,让其将脸上手上的水渍擦一擦。
庞农接过来的时候,小心看了一眼在与殿下说话的将军,小声问身旁的余达
“我怎么觉得,将军今日看我有些不顺眼呢”
余达转头看他,满脸的一言难尽“”
合着你现在才反应过来呀
余达毕竟年长许多,也与庞农共事多年,知道他的脾性,也不指望庞农能开了窍,于是安慰道“你想多了,将军不是一向如此”
庞农想了一下,点了点头,“确实,将军总是喜欢罚我,我都习惯了。”
余达“”
他将手边的热水往庞农那边推了推,“多喝热水。”
庞农开心地端起水杯喝了一口,不忘感谢道“还是你好。”
余达“”
人已经全都到齐,吕衡起身端起酒杯,邀请云舒和萧谨行一同下楼。
到了楼下,吕衡举起酒杯对着楼下众人说道
“此次晚宴既是为西州军接风洗尘,庆祝萧将军与西州军顺利征服东突勒凯旋归来,同时也是为了庆祝我们夏王殿下一统西域诸国,将我西州都护府的辖区扩大到了整个西域。
请诸位举杯,愿我西州永不受外敌侵扰”
西州军的军官也在下午知晓了西州版图扩大的事,此时在吕衡的带领下,全都举杯庆贺。
只有庞农一无所知,他瞪大了眼睛,声音不自觉地拔高道
“什么殿下居然统一了西域三十六国”
由于云舒正开口,让大家吃好喝好,而庞农这一嗓门,显然就有些不合时宜,于是引得随他们一同从二楼下来的诸多官员心中有些不满,全都皱眉看着庞农。
庞农赶紧闭上了嘴,然后又悄悄跟余达咬耳朵。
“什么情况呀我们才出去一圈,西域就归我们了”
“这么一看,殿下也好厉害呀”
庞农本就嗓门大,他以为的压低声音,其实周围的人都能听到。
萧谨行不动声色回头看了他一眼。
庞农福至灵归补充了一句,“嗯,跟我们将军不相上下”
光夸殿下,将军要吃醋,这样说的话,他总不至于要生气吧
萧谨行果然没有生气,还颇为赞赏地看了庞农一眼。
晚宴不外乎吃吃喝喝,大家对美食满意,对美酒自然更是满意。
这次用的酒,全是西州酒厂产出的高浓度白酒,与此前大家喝过的只有十几度酒精含量的酒一点都不一样。
文人武人互相敬着酒。他们好久没有这么高兴过了,谁能想到一年前还一穷二白的西州,如今能是这样的境地呢
人一高兴,话就多了。况且大家都低估了这酒的浓度,于是很快楼下五大三粗的汉子,就与文质彬彬的文人勾肩搭背,互相称兄道弟,一副哥两好的模样。
楼上有云舒和萧谨行在,大家都还稍微矜持一些。
云舒虽然不是第一次喝这个酒,但是西州军和萧谨行顺利回来,他心中也很是高兴,于是在众人敬酒时,就不免多喝了几杯。
他的酒量本就一般,不多时酒意就爬上了脸颊,耳朵脖子都红成了一片,更别说脸了。
萧谨行自然看出他有些醉了,于是犀利的眸子扫过去,前来敬酒的人顿时僵在了原地,敬也不是,不敬也不是。
但萧谨行也没让他们为难,端起云舒面前的酒杯道“你们这杯,本将替殿下喝了。”
说着,也不等云舒拒绝,就将杯中酒一口饮尽。
前来敬酒的,一个是西州府的官员,另一个是西州军的将领。
不管是自家将军替殿下挡了酒,还是将军替自家殿下挡了酒,他们都不敢反对,于是将自己的酒喝完后,就匆忙退了回去。
云舒感觉自己的脸像是烧起来了一般,他靠在椅背上,微眯着眼睛看着替自己挡酒的萧谨行,总觉得食堂里的灯光有些晃眼,晃得他眼晕。
他在心内想道明日定要让食堂管事将这灯给换了。这么晃眼的灯,如何能给学生们用
云舒的眸子一直盯在萧谨行的脸上,而萧谨行也会看着他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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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衡年级大了,也知道酒的度数高,不太适合多饮,于是克制着并没有喝多少,此刻见到自家殿下和将军的目光,顿时心中一凛,那一点点的酒意顿时被吓醒了。
他凑近云舒,小声道“殿下该回王府了。”
云舒转头看向吕衡的老脸,顿时眉头一皱。这张脸委实没有刚刚的好看。
但酒劲还没彻底上来,云舒还是能分得清人的,他揉了揉额头,回道“那就回去吧。”
其他人自然继续吃喝,想什么时候散场都行。
萧谨行见吕衡将云舒扶起,同时起身扶住差点摔倒的云舒的右胳膊,“吕长史年迈,怕是扶不动夏王殿下,还是让本将来吧。”
吕衡欲阻拦,却被站在他身侧,跟曹诚勾肩搭背的庞农打断,“就是啊吕长史,您这般年纪了,还是不要扶殿下了,万一将殿下给摔了,可如何是好”
吕衡转头瞪着庞农“你”
你不知道你家将军什么人吗啊
然而这话他不好说出口,最终还是憋了回去,等他再回头,发现自家殿下已经被萧将军扶着下楼了。
他赶紧快走两步跟上,“殿下,殿下”
然而出了食堂,被冷风一吹的云舒,并没有更加清醒,反而脑子更加混乱起来。
西州学院距离王府尚有一段距离,萧谨行吩咐身边人,让他们去弄准备辆马车来。
但云舒却皱着眉摇头,“不坐马车,颠得屁股疼。”
萧谨行不解,西州城的路可与其他处不一样,都是用青砖或是水泥铺成的,马车行驶在上面,根本没有什么颠簸。
于是,低声安抚道“放心,不垫的。要不我给你在屁股底下多垫两层软垫”
云舒脑子里想的却是,去年从京都坐马车回西州的情形,车行一路,颠得他宁愿骑马,也不愿意再坐到马车上。
他摇头拒绝,“不坐”
说着他转头定定地看着比自己高出一截的萧谨行。正当萧谨行被他看得心跳如擂的时候,云舒突然说道
“你背我吧。”
萧谨行愣住,不确定道“什么”
云舒却挺着胸有些虚张声势道“我说让你背我”
说着,他好似又意识到自己的要求多么过分,小声嘀咕道“别人都有人背,就我没有。”
他委屈的模样,让萧谨行瞬间就软了心肠。
而吕长史却瞪大了眼,满脸的不敢置信,焦急地喊道“殿下,这不合规矩”
哪有什么规矩不规矩,将军背皇帝的有,将军背皇子又有什么不可
吕衡却是心急如焚,殿下喝多了,怎么这么粘萧将军啊
云舒见吕长史不准,顿时就不高兴了,他皱眉
瞪着吕衡,我的事,不要你管。”
随后,他又满眼期待地看向萧谨行,催促道“快点。”
说着,就要往萧谨行后背上跳,萧谨行见状,转身半蹲下身子,让他方便上了。
云舒见他配合,顿时一个用力,蹦了上去,随后紧紧搂住萧谨行的脖子,开心道“真好,我也有人背。”
吕衡见状,呼吸都开始急促了起来。
他的脑子里顿时冒出一个可怕的想法。
殿下不会跟萧将军一样,也喜欢男人吧而且他们两人还看对眼了不然怎么会出现眼前这一幕
吕衡捂住胸口,脑子里开始不停盘算以后该如何。
萧谨行的胳膊挽过云舒的腿窝,将其托住,防止他滑下来。
这下马车也坐不成了,马自然也不能骑。
好在西州学院到王府的这段距离,对于萧谨行说,并不算太远。他背着云舒,一步一步往王府的方向而去。
街上的行人虽然稀少,但也不是没有。
云舒搂着萧谨行的脖子,大约是吹到了冷风,他又将自己的脸往萧谨行的后颈处埋了埋。
萧谨行感受到身后人清浅的呼吸声,轻柔的暖气一下下吹在自己的脖子上,带起一阵战栗。
怕云舒快要睡着,萧谨行喊道“殿下。”
然而身后的人毫无动静,就像是睡着了一般,萧谨行只好重新唤道“云舒”
云舒已经有些迷糊,闻言轻轻“嗯”了一声。
萧谨行赶紧道“云舒你先别睡,小心着凉。等我们回了家,你再睡。”
云舒又蹭了蹭,继续低低地“嗯”了一声。
萧谨行听着对方的呼吸频次,知道应当是还未睡着,于是加快了脚步。
一路上谁都没有人再说话。
跟着他两身后的,不管是玄甲卫还是萧谨行的亲卫,都没一人敢吭声。
隔了很久,就快到王府的时候,云舒突然小声说道“别人放学的时候,都有父亲背,只有我没有。现在我也有人背了”
虽然他说的含糊,但是一心注意他动静的萧谨行却听了个清楚。
“”
第二日一早,战功赫赫的萧将军背着夏王殿下,走在大街上的消息,飞遍了整个西州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