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谨行并没有问云舒,若是他接了旨,云舒待要如何。
在他的眼中,云舒即便一直没有表露出争霸中原的野心,但也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
若他接旨,两人势必要产生摩擦。
他不愿。
他从军十年,为国尽忠,连云舒也觉得他忠肝义胆,是忠君之人,但只有萧谨行自己知道,他的骨子里依旧是那个桀骜不驯的少年。
他信奉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他忠的是天下苍生,不是云氏江山。
当然,现在这份信仰里,多了一人。
这不仅仅是因为云舒是他喜爱之人,更因为他在云舒的身上看到了无限可能,那是在所有人身上,甚至于在承安帝身上都不曾看到的东西。
他愿意追随这份无限可能。
萧谨行眼中翻滚的情绪被他敛在眼底,再次抬眸后,依旧是云舒熟悉的那个人。
云舒甩了甩有些疼的手,玩笑道“你这个胸肌到底怎么练的,我怎么就练不出来。”
云舒说完后,又有些感慨。
他当年为了一个角色健身一年,练出了一身好看的肌肉,虽然最终镜头里只有穿着衬衣湿身的画面,但也足够粉丝们尖叫了。
但是来了这里后,别说胸肌腹肌了,连胳膊上的肌肉都不明显了。幸好古人穿衣严实,他还能靠着气场撑一撑场面,不然早就被人发现他弱鸡的本相了。
他再次扫了一眼萧谨行的胸口和腹部,忍不住赞叹道真是令人羡慕的身材,要是我也有就好了。
他们两人在这闲聊的时候,得到消息的吕衡慌忙跑了过来。
人未到,声先至。
“我听说萧将军将人给关了起来”
他话音刚落,就看见比肩而立的两人,而自家殿下的手甚至还拂过萧将军的胸前。吕衡顿时瞪大了眼,一脸不敢置信。
云舒见他过来,怕被吕衡发现自己对萧将军的胸肌垂涎,于是改而拍了拍萧谨行的胸口和肩头。
“萧将军操练辛苦,身上倒是沾了不少灰尘。”
他这副自认为极其合理,还能拉近两人关系的动作,看在另外两人眼里却是截然不同的意思。
吕衡顿时有些忘了自己是要来干什么的,视线在两人之间巡回。
还是萧谨行低头,视线擦过云舒白皙的手指后,接了吕衡的话。
“他来宣读圣旨,让我将夏王殿下抓起来审问,我拒绝了。据说其他就藩的皇子,都被下了大牢,等候他们的调查。”
吕衡被萧谨行话中的信息砸醒,惊讶底看向云舒。
而云舒已经像个没事人一般走回到了座椅前,坦然地坐了下来。
吕衡也顾不得刚刚看到的情景,快走几步到云舒身边,问道
“还真让边院长猜对了,陛下因为蜀王之事,对所有皇子都起了疑心”
吕衡此前并非天子近臣,不然也不至于跟着云舒来了西州。
这和发配也相差不了多少,若按常理来说,来了西州,几乎就表示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再回到京都那个名利场。
但边实却不一样,他毕竟是做过太傅的人,自然比吕衡更加了解承安帝的为人,也更能分析出对方会做出的举动。
吕衡虽然也不指望皇家能顾念多少亲情,但心中还是有些发凉。
皇子们因为猜忌,被以莫须有的罪名押入大牢,听候发落,这当中会衍生出多少腌臜事,简直不敢想象。
而且这当中最无辜的就是自家殿下了,兢兢业业平定西域,嘉奖没有就算了,现如今还要被幽禁调查,简直让人寒心到了极点。
吕衡叹了口气,经此一遭,在封地的这些皇子,怕是再难入承安帝的眼了。
好消息,其他皇子们都没名正言顺登基的机会了。
坏消息,这里面也包括自家殿下。
云舒看了眼之前没来得及喝的茶,茶虽有余温,但云舒已经失了饮茶的兴致,淡淡道“据说云泰被处死了,凌迟一千刀,行刑两日后于幽禁处咽气。”
即便吕衡见多识广,也被这条消息惊到了。
“何何至于此”
行刑两日后才咽气,那这一千刀就是硬生生的活剐啊
即便是谋逆之罪,也已经数百年不用此等极刑,更何况受刑那人还是皇子。
何至于此啊
云泰便是除夕之夜围攻皇城试图夺位的十皇子,当日有萧谨行与西州军护驾,云泰所领的叛军很快就被镇压,云泰也被抓获,但朝中对于他的处置一直颇有争议。
有人认为毕竟是皇家子弟,杀人不过头点地,一杯毒酒或是三尺白绫赐死就好,也算留个体面,维护皇家的脸面和尊严。
但也有人认为,如此恶劣的弑君弑父夺位之人,必定要昭告天下严惩不怠,让那些有不轨之心的人心生惧意,不敢造次。
承安帝出于何种心态,将人关起来数月没处置,云舒无从得知。但此次将人于幽禁处凌迟,还剐了一千刀,想来是将在蜀王云珀那边受的气,尽数发泄到了云泰身上。
吕衡叹了口气,“臣是越来越看不懂陛下了。”
承安帝性情变了许多,至少比云舒所认识的那个,躁狂心狠得多。以前即便承安帝对皇子们多少有些疏忽,但也不至于像如今一样,被人挑拨两句,就将所有皇子关押起来。
甚至于对云泰施以极刑。
云舒敲了敲桌子道“父皇可能已经被五石散影响了心性。”
帝王虽多疑,但以承安帝往日里在乎名声的做法来看,不应当出手如此狠辣。
承安帝吸食五石散之事,已经不是秘密。即便知道这不是个好东西,但也无人再敢进言,因为之前谏言的言官已被处死数名。
吕衡诧异地看了云舒一眼,“殿下知道这五石散”
“了解过一些。”
“五石散极易成瘾,原先也确实是一味药,但因副作用太大,后药方
被医者弃置不用。
据传服此药者,眼前会出现幻象,感觉自己飘飘欲仙且精力充沛,同时极易大喜大怒大悲,但长此以往有损害身体根本。”
这五石散其实就是一种毒品,很容易令人丧命。
吕衡以为云舒是在得知承安帝吸食了五石散才去查的资料,于是叹气道“殿下如此敬重陛下,为陛下着想,但陛下却怀疑殿下,实在是令人心寒。”
云舒“”
倒也不必,他真没觉得哪里寒心了。
云舒是没觉得寒心,但是其他人却不这般想。
除了五皇子云瑞、十二皇子云琅束手就擒,愿意接受盘查外,其余几位原先还打算继续观望的皇子,也在蜀王之后纷纷自立,虽没有直接登基,但是意思也很明显了。
他们不服。
而不直接登基,不过是为了以后史书上写得好看一些罢了。
六皇子云玮在禁足几个月后,也随着哥哥弟弟们一起上了就藩的路。到了承安帝下旨要将他关起来的时候,他本是害怕极了,却没想到原州与兰州的都尉,居然主动投靠他,要助他登基。
这让云玮大喜过望,他原先觉得自己早就没了上位的机会,却没想到封地的官员们对自己如此死心塌地。
天降大饼,将云玮砸得分不清东西南北,在众人的忽悠之下,当即宣布兰原二州自立。
七皇子云祈的母家是河北望族,他也被分到了邺城。自古这里就是燕人聚集的地方,而燕归入大雍也不过是百年前的事。
燕人心中复国的火焰从未熄灭。
在承安帝旨意下来的第一时间,云祈母家的人便找到了他,表示要拥立他为燕王,助他一举夺下中原,但唯一的要求,便是恢复大燕的国号。
云祈本就受母家影响颇深,见无法正常继承大统,索性就同意剑走偏锋。
十九皇子云珏的母家在江南一带颇有势力,而云珏便被分到了江州。与云祈一样,他并没有联合了江州都尉,而是与母家的人接上了头。
至此,除了蜀王云珀外,又出现了燕王云祈、吴王云珏,以及自以为自己得到了支持,其实只是傀儡的兰原王云玮。
除了蜀王已经占领蜀地固守外,其他三王趁朝廷没有反应过来之际,也学着蜀王的方法,迅速向四周扩张,占据城池。
除了边关外,中原腹地的普通城池,守军不过一两千,面对早有准备的叛军,根本无力招架。反正其他城池也是一打就降,他们甚至不需要打,对方只要在城前一亮相,他们就主动投降了。
不足一月的时间,大雍中原的土地,就被这些独立的王,分去了三分之一之多。
承安帝也是直到此时才知道,自己治下居然如此漏洞百出。
看着曾经在自己跟前卖乖的儿子们纷纷自立,承安帝怒火中烧,恨不得将人抓起来全都活剐了。王居明等人更是趁机进谗言,将朝堂之上与自己政见不合的官员,纷纷打成了诸位皇子的同党
。
一时之间,朝堂之上风云迭起。
云舒虽然没反,但是萧谨行也没放那个汪公公离开。况且中原的乱局就已经够承安帝和一众大臣头疼了,离得那么远的云舒,他们如今根本顾不上。
时间很快就进入六月,正是草长莺飞,牛羊壮硕的时候,一封求援信被送到了西州。
其实这封信一开始是送到沙州的,但驻守沙州的老徐根本不敢直接处理,于是马不停蹄地让人将求援信送到了西州,交到萧谨行的手上。
彼时,云舒等人正与萧谨行一起炸土豆条。
如今的土豆已经可以让云舒敞开肚皮吃了,但不限量供应后,云舒就失了兴致,于是就喊了萧谨行等人过来一起烤着吃,炖着吃,炸着吃
萧谨行原先眼角含笑地打开信件,但越看脸色越沉,云舒擦了擦手走过来问道“怎么了”
瓦卑率五万兵马,翻过祁连山,偷袭瓜州、甘州两城,致两城损失惨重。”
“这是瓜州发来求援信,请求沙州出兵增援。”
云舒接过萧谨行手中的求援信。
信件上的字迹凌乱,一看就是匆忙之下写的。若不是在这里已经相当长一段时间,已经习惯了古文,云舒都分不清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他一目十行扫完,然后面色凝重地看向萧谨行,“你打算如何”
萧谨行起身,目光投向瓜州的方向,“既然不怕死地来,那就让他们有来无回”
云舒稍一思索就明白,为何一向安静没有存在感的瓦卑要袭击瓜州甘州,还不是因为大雍内乱自顾不暇,根本没法救援这两州。
沙州、瓜州、甘州以及凉州是横跨在西域与中原之间的四城。无论何时,这几城都是兵家必争之地。
若攻占这四城,切断大雍军入西域的路线,只要时间足够,拿下西域诸国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毕竟西域诸国都是墙头草,谁强倒向谁。
占据这里,进可剑指中原,退可挥刀西域。
瓜州与甘州遇袭,能够支援的只有甘州隔壁的凉州,以及瓜州旁边的沙州与西州。
而凉州与中原之间还隔着兰州、原州数城,但这些城现如今都是新兰原王的地盘。
大雍要想从中原抽调人手支援,还需要先平叛成功,才能跨过去。
瓦卑此举,就是趁你病要你命,趁着承安帝无暇他顾的时候,快速侵占城池,扩大自己的势力。
云舒敛眸。
瓦卑这算盘子都快崩到他脸上来了,真当他是死的不成。
他慢条斯理将求援信叠好,重新放回萧谨行怀里,目光坚定,暖人心窝。
“你去吧,这里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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