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下旬,各大社团招新的名单出来了,汤隽承顺利进入了爱心社。
新人加入,照例都是要大搓一顿的。
例会结束,大家就开始投票要去哪里聚餐,周社给了三个选项,韩料、日料和火锅,最后“火锅”几乎以全票胜出。
这家火锅店在大学城里是出了名的,除了贵以外没有别的缺点,即便是周四的晚上,火锅店还是热闹不减,楼上包厢的位置都被订完了,他们只好在一楼大厅落座,分成了好几桌才坐得下。
汤隽承恰巧和叶以蘅分到同一桌,两人就坐在旁边。
餐具不太干净,汤隽承用热水帮她烫碗,她一开始还没留意,直到擦拭干净的餐具放到面前,她才转头说了声谢谢。
叶以蘅下午的课太满了,没来得及吃晚饭就去开会了,这会饿得前胸贴后背的,菜单刚落到她手上,她就点了好几样菜。
“鲜毛肚、牛百叶、鸭肠、茼蒿、青笋片各两份,然后,再来一份小酥肉”
她边说,服务员拿着笔在记,菜单翻了个页,她还在继续,“手工虾滑”这几个字还没从口中说出,余诗彤忽然用手肘碰了她一下。
她眼疾手快护住菜单“等等,我还没点完呢。”
“不是。”
余诗彤看向门口的方向,欲言又止。
她的表情不对,叶以蘅拿着菜单后知后觉地转过头,先看到的是一双熟悉的浅烟灰色球鞋,往上是深咖色的工装机车裤,白色的连帽卫衣。
眼神接触的那一刻,她捏紧了手里的菜单。
陆嘉望在看她,只是她读不懂他眼神里的意思,她只看到站在他旁边的女孩,正是那天在篮球馆看到的给他送药膏的人。
女孩穿着白色的一字肩上衣,下身是浅色的y2k 风牛仔裙,裙摆刚盖过臀部,辅以流苏的设计,露出白皙修长的双腿。
两人今天都穿了白色系的衣服,看起来像是情侣装,他手里还拿着一个毛绒绒的粉色挎包,大概是帮女朋友提的,虽然他的表情不大乐意,但叶以蘅还是被他们俩秀到了。
室内的空气变得稀薄,她有点呼吸不上来,心脏处又开始隐隐作痛,嘴角笑容再也维持不住。
她知道她早该脱敏的,但无论多少次,她都无法接受陆嘉望顶着这张脸对别人好。
就好像容温背叛了她一样。
陆嘉望从她旁边经过时,叶以蘅把菜单递给余诗彤,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语气故作轻松地说“我差不多了,你们点吧。”
餐桌上大部分都是刚加入社团的新人,没多少人能看出其中的暗流涌动,顶多就是看到这么多帅哥美女有点移不开眼,等楼上包厢的门一关,他们八卦的心也放回了肚子,把扭过去的头转了回来。余诗彤还在尽力活跃气氛,聊起了思政课老师的口音,逗得大家笑得前俯后仰。
很快,火锅底料端了上来,红油沸腾,香味扑鼻,大家都开始涮肉,专心干饭。
余诗彤给她夹了块毛肚“没事吧”
叶以蘅摇头,耸了耸肩“能有什么事。”
说着,她拿起桌上的冰镇果汁一口闷,冰得她眼泪都快掉下来。
火锅店里烟雾缭绕,异常热闹,楼上包厢的门紧闭着,她忽而又想到刚才陆嘉望手上提着的粉色挎包。
这段又要谈多久呢,三个月、四个月还是半年
她认真计算起来,从她认识陆嘉望那天起,这是第四个了。
橙汁的味道在口中晕开,她想起高考结束后的某个夜晚,她问过容温“你以后会喜欢别人吗”
“不会。”他看着她的眼睛,很坚定地摇头。
“要是上大学之后,你看到那么多比我优秀,比我漂亮,比我更善解人意的女孩呢,你会不会动心你忽然发现我原来是那么平凡、普通、不起眼,在大街上随处可见”
许是性格使然,叶以蘅总是阶段性地失去自信、胡思乱想。
还没说完,容温就笑“怎么又开始了”
叶以蘅没得到想要的答案,有点生气,背过身去“哦,你是不是嫌我烦了,这次都不哄我”
容温笑得更开心,拉长了尾音,故意逗她“原来我们阿蘅想要人哄了。”
“容温”
再说,她真的要生气了。
她承认她有时候是会没有安全感,所以她需要一遍又一遍地确认对方的爱。
容温不再捉弄她,走到她面前,半弯下腰和她平视,眉眼弯弯。
“干嘛”
她还摆着脸色呢,看到他的脸差点就要装不下去了。
他低声问“那你会不会扔掉我送你的水晶球”
他说的是高考结束那天,他送给她的毕业礼物。
“当然不会。”她立刻攥紧了手,“你这是什么话”
“可是对比起那天其他人送给你的礼物,比起那些鲜花、项链、首饰,它也同样平凡、普通、不起眼,在大街上随处可见,甚至路边摊五十块就能买到两个。”
“不一样,我不觉得它普通,”被他这样一说,叶以蘅心里酸酸的,“在我心里,它比钻石还要珍贵,它是我最喜欢的礼物,怎么能用钱来衡量。”
语毕,她好像明白了容温话里的意思,心里一热。
她满意地笑了,伸手勾住他的脖子“不管,以后我再问你,你还是要哄我。”
“好,哄你。”
容温嘴角挂着浅笑,没等她反应过来,他忽然低头亲她,细细密密的吻从眼角一路往下,继而落到嘴唇,路灯下,她被亲得双腿发软,喘不过气。
迷糊中,听见他开口“等大学毕业,我们就结婚。”
她懵了“啊”
“阿蘅,其实我也会害怕。”
“害怕什么”
“害怕有一天你不喜欢我了。”
喉咙酸涩,视线开始变得模糊,她从座位起身,拿起手机“你们先吃,我出去打个电话。”
叶以蘅走出火锅店,到马路对面的便利店买了一盒水果硬糖,付了钱,她静静地站在路灯下,手里攥着那盒糖果,眼泪几乎是在一秒之内夺眶而出。
耳边似乎又响起那冰冷彻骨的声音,那通电话就像逃不过的梦魇容温的妈妈在电话里告诉她容温已经死了,让她以后不要再打电话过来了。
而此时,火锅店楼上的包厢有人正推门而入。
郝曜背着黑色的单肩包,佝偻着腰,关门时还在道歉。
“对不起,我来晚了。”
他记错时间了,以为是约的八点。
“没事,我们也是刚到。”李砚磊给他拉椅子,招呼他坐下,“你看看要点什么。”
“不用不用,够吃了。”他连连摆手。
郝曜的座位就在陆嘉望旁边,他想起刚才在楼下看到的那一幕欲言又止,斟酌了好一会,最后还是说了出口“嘉望,我来的路上看到叶以蘅了。”
“哦”陆嘉望挑眉,等着他的下文。
“她好像哭了,就在对面的便利店。”
他声音不大,只有附近的几人能听见。
李砚磊倒是听到了,也算是看明白了叶以蘅肯定是误会了,刚才他就觉得她看陆新柔的眼神不对。
陆新柔是陆嘉望叔叔的女儿,估计叶以蘅认为这是陆嘉望的新女友了。
李砚磊转过头,八卦“你要不要去解释一下”
“解释”陆嘉望反问,表情都不带变的,“解释什么”
“我没有义务向她解释。”
李砚磊闭麦。
行,是他多管闲事了。
没一会,有人又点了一打啤酒,陆嘉望依旧是滴酒未沾,屋里太闷,那阵火锅味浓重又呛人,今晚如果不是李砚磊,他都不会来参加这种聚餐。
就这样又过了十分钟,陆嘉望的忍耐到了极限,他从座位起身。
“我出去抽根烟。”
夜色已暗,街灯明亮,叶以蘅还站在路灯下发呆,那盒水果糖她连包装都没撕开,仅是攥在手里。
下过雨的地板湿润,马路对面有人走了过来,球鞋踩着地上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那阵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在她旁边停下。
烟盒从口袋拿出,他安静地站着,在夜色中点起一根烟,吸了一口,又用两指夹着,很难得,在他身上竟然看到了些许的痞气。
两人一句话都没说,叶以蘅却觉得气氛有些焦灼,夹杂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她正要离开,忽然面前多了一张纸巾,干净的。
陆嘉望给她递了一张纸巾,用的是没有碰到烟的那只手。
“擦擦。”他说。
叶以蘅迟疑了两秒,尚未伸手接过,顺着这张纸巾,她视线往上,对上他深邃的眉眼。
陆嘉望的眼睛不是标准的桃花眼,却也长得极好,眼眶长而不窄,眼尾上翘略高于眼角,左眼尾下方有一颗很小的泪痣,要走得极近才能看到,垂眼时有种破碎脆弱的美感。
而此时这双冰冷深邃的眼盯着她,一眨不眨。
“叶以蘅。”他用不咸不淡的语气喊她的名字。
“嗯”
她抬头。
“你换个人喜欢,”陆嘉望喉结动了动,停顿了两秒又开口,“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他这几天很认真地想过了,他和叶以蘅之间绝无可能。
他不否认他对她是有一点兴趣,有时也习惯了她的存在,但她不是他喜欢的类型,而且像她这样的性格,要是在一起了,以后分手绝对是个麻烦。
他不想自找麻烦。
他没有信心和任何人维持一段稳定且长久的关系,他和她本就不适合。
马路边有行人走过,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打量,陆嘉望说完后,叶以蘅沉默了好一阵,干涩的眼又重新变得湿润,终于她伸手接过他递来的纸巾。
纸巾揉在手里,她挤了个笑容,点头说道“好的。”
其实她心里清楚“换不了”。
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他更像容温了。
有时候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追逐什么,或许她也从没想过陆嘉望会答应自己。
她只是想为自己找个寄托。
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说服自己容温还活着。
她点头的那刻,陆嘉望的太阳穴忽然跳了一下。
她脸上的泪痕已经被风干,只是那眼睛仍是湿漉漉的,似乎一眨眼眼泪就会从眼眶里滚落。
他听见她哽咽地说完后半句“其实你和那个女孩挺般配的,恭喜你啊,我也会努力换个人喜欢的。”
晚风轻拂,夜色茫茫,她脸颊旁的碎发从耳后滑落,陆嘉望喉结动了动。
未等他说话,不远处传来少年稚气的声音“学姐,你再不进来的话,菜都被我们吃光了哦。”
车流如梭,汤隽承站在马路对面,笑着朝叶以蘅招手。
叶以蘅一秒整理好了情绪,回道“好,马上来。”
转头,她对陆嘉望说“那我走了。”
“好。”
交通指示灯变绿,他看见叶以蘅从人行通道走向马路对面,没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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