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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1 章 拜访
    每年年关,江颂月都会将各个商铺的账册从新核验一遍,今年她将这事交给青桃,自己在照顾闻人惊阙之外,一心一意琢磨余望山的事。

    然而总有意外,抛开生意上的事,她仍是没有多少空闲,因为在他们启程去菩提庙之前,有人登门拜访,是皋州大氏族邹家。

    “算起来,邹二叔的姑婆是祖母的表姐,百年之前,两家是有些姻亲关系的。”

    闻人听榆与江颂月解释,“可惜这几十年来,邹氏渐渐没落,传至今日,已有许多人不记得其名号了。”

    是这样的,江颂月骤然听闻皋州邹氏,只觉闻所未闻。

    她不知邹氏,对其也没有好奇心,是闻人听榆主动来找她说起这事的。

    闻人听榆见她心不在焉,根本未将这话听入耳中,深呼吸后,道“五嫂,六姐要被嫁去皋州了。”

    江颂月愣了愣,终于明白这几日闻人雨棠那边的摔砸哭泣声是怎么来的了。

    她问“是不是太远了大伯与大伯娘会答应吗”

    江颂月从商队口中听说过,皋州位于偏远的西北,境内有黄河水奔腾涌动,也有一望无际的荒漠,骑着双峰骆驼穿越那片黄沙,更远处,便是骁勇善战的羌真国境。

    商队一去一回,沿途不停留采买,少说要耗上六七个月的时长。

    闻人雨棠嫁去那边,可以说此生再无机会回京了,他日重病、生子,或是被人欺凌,也难寻到人为她出头。

    相对的,闯出什么祸事,自有人为她收拾烂摊子,或是收拾她,消息传不到京城,更连累不到闻人家其余人。

    “祖父答应的,没人能反对。”

    江颂月觉得闻人听榆的声音有些战栗,抬头仔细端详,见她面色蜡白,眼中充斥着惶恐与不安。

    国公府及笄的姑娘只有她二人,闻人雨棠深受父母疼宠,婚事尚且没有推拒的余地。父母不和、无人依靠的闻人听榆更是逃不掉被人主宰的命运。

    江颂月隐约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了,安慰道“兴许是你想错了,祖父不会答应的”

    “会的,我亲耳听见的”闻人听榆急迫道,“祖父要用六姐还人情,顺便将她送出京城,而邹氏急需通过姻亲关系复兴”

    她很早就开始为自己的将来打算了,乍见邹家父子登门,就知不妙,确认是为了联姻之后,吓得两日没敢合眼。

    闻人雨棠的亲事有了苗头,下一个就该轮到她了。

    祖父想让她入宫。

    闻人听榆不愿意。

    “就算大伯娘阻止不了,还有三哥呢,三哥定不会让亲妹妹低嫁离京的。”

    情绪激动中的闻人听榆一听江颂月提起闻人慕松,有些激动,“三哥不会阻止的,他与祖父一样冷情,哪怕我与六姐在他面前被人活生生推进火坑里,只要对家族有利,他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江颂月听得怔忪,未及开口,闻人雨棠眸光一颤

    ,泪水簌簌落下。

    “六姐是个工具,我与四姐何尝不是为了家族利益,性子柔顺的四姐被送去尚书府联姻。为了不连累家族,六姐要被送去皋州。我呢,就因为我心思多一些,就该去宫里伺候比我爹只小四岁的皇帝、与那么多女人勾心斗角吗”

    百年氏族难以维系,皋州邹氏便是一个例子。

    想保持住闻人世家这份荣光,需要庞大复杂的可互相攀附的关系,这种关系由姻亲来维护,是最合适的。

    说好听些,是门当户对。说难听些,都是任人摆布的棋子。

    唇亡齿寒,她害怕了。

    闻人听榆哭着说了许多,看起来被邹氏来人吓坏了,发泄似的,又道“从小就告诉我要以家族为重家族为重把我视为物件送出去讨好别人,凭什么要求我以它为重”

    “祖父若当真将我嫁入宫中,我就趁着侍寝的时候刺死皇帝,到时候所有人一起死好了”

    说完这句,闻人听榆情绪彻底崩溃,往矮桌上一伏,埋头大哭起来。

    江颂月被她这一通话说懵了,看着她不断颤动的消瘦的双肩,张口欲言,欲言又止。

    这世上没有感同身受,那些流于表面的安慰的话,恐怕只会让她受到更大的刺激。

    江颂月默然陪着闻人听榆,被她的情绪感染,心情沉重起来。

    这厢正哭着,外面侍婢小心翼翼地敲门,低声道“县主,三少夫人来了。”

    闻人听榆忙擦拭起眼泪,江颂月见她狼狈,心上一软,拍拍她的肩膀,到外面见袁书屏去了。

    袁书屏是来送药的,“上回说要给你拿祛疤的药,竟忘记了”

    她与闻人听榆正相反,笑吟吟的,瞧着没受到任何影响。

    江颂月摸着她送来的瓷瓶,想起上回悬而未决的疑问是什么了她怎么知晓闻人惊阙身上有伤疤

    直觉让江颂月把这件事与闻人听榆那番话联系在一起。

    辅国公注重氏族,孙女对他来说是获利的棋子,孙子又会是什么呢

    是氏族的未来。

    “祖父严苛”闻人惊阙的话音回荡在脑中。

    江颂月心头一紧,问“三嫂,这药当真有用三哥身上的疤祛除掉了吗”

    袁书屏抚着肚子的手一顿,掀起眼睫,淡淡道“每一道鞭痕都是幼时祖父对他的教诲,他大概是不愿除去的吧。”

    幼时

    江颂月抓紧了手。

    她再次想起那个少年时离家出走,数十年不回的桀骜四叔。

    袁书屏也想到他,说道“当初知晓五弟曾离家两年,音讯全无,我当他是要与四叔一样,选择另外一条路呢,没想到他竟然回来了”

    这时,江颂月才隐约明白闻人惊阙说过的“难念的经”是指什么了。

    回看闻人家兄妹几人,已成亲的共三人,其中两人是门当户对的权贵世家,唯有自己是彻头彻尾的小商户,辅国公竟

    然没有阻拦

    江家是不能为国公府任何利益的。dashdash除了照顾闻人惊阙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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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为了这个,值得吗

    江颂月心里乱糟糟的,后来袁书屏又说了些别的,她没怎么听得进去。

    她想与闻人惊阙确认这事,想起上回谈及他身上疤痕时的言论,觉得闻人惊阙是不想提及的。

    江颂月能忍着不问,情绪却不自觉地从眼中与嘴角流露出来,眼睛一个劲儿往他背上扫。

    闻人惊阙看得出来,联想了下这几日府中事,再一想闻人听榆来过,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你知道六妹要嫁去皋州的事吗”江颂月终究是没忍住,绕着圈子问起来。

    “还没明说,不过猜到了。”闻人惊阙道。

    “她好像不愿意。”

    “婚姻之事,该由长辈做主,她是否愿意,并不重要。”

    江颂月觉得闻人惊阙这句话有道理,古往今来,绝大多数姑娘的亲事都是父母长辈决定的。

    可是落在闻人雨棠身上的,并非什么好亲事,她也不愿意。

    这姑娘很讨人厌,但她对“闻人”这个姓氏与亲人,抱有很深厚的感情,不该被这么对待。

    江颂月顿了顿,道“我不爱听这种话。”

    她在世的血亲少,将亲缘看得格外的重,今日知晓的这些事情让她心头压抑,连带着看闻人惊阙都不顺眼了。

    闻人惊阙察觉到她的心情,无奈道“那又如何呢她父母、亲兄嫂都在,自会为她筹备,落不着你我为她说话的。”

    江颂月听着这话也很难受,憋闷了会儿,道“八妹说,三哥根本不管六妹的死活。”

    “谁知道呢。”闻人惊阙轻飘飘说完这句,又笑道,“她以前时常为难你,远嫁了,以后就再也不会出现在你眼前了,不好吗”

    “不好。”江颂月道。

    她代入了闻人雨棠的感受,心里难过的厉害,抿着嘴唇思量许久,道“若是你们大哥、二哥还在世,定然不会看着妹妹被视为敝履、被无情抛弃的。”

    闻人惊阙脸上罕见地露出迟疑的神情。

    这丝情绪转瞬即逝。

    此时正值午后闲暇的时光,闻人惊阙坐在书房临窗的软榻上,手中握着竹简,摆着江颂月最喜欢的坐姿。

    可江颂月没心情看他。

    闻人惊阙静默着,片刻后,放在竹简上的手指动了一下,道“大哥比三哥还要顺从祖父,二哥倒是有可能帮上六妹一把,可惜他性子优柔寡断,怕是想不出什么一劳永逸的好法子,还会遭祖父训斥。”

    “是训斥,还是鞭笞”

    闻人惊阙笑,“若二哥能活到今日,当然会是训斥。”

    江颂月又问“你大哥二哥是怎么去世的”

    “大哥受了些外伤,不慎感染伤寒,急病去的。二哥是心思细腻,积郁成疾,久而久之,人就没了。”

    江颂月再问“你大哥是哪里来的外伤你二哥又是因何积郁”

    闻人惊阙嘴角平下来,道“县主,有些事情,心里有个猜测就够了,无需盘根问底的。”

    江颂月觉得自己也要积郁成疾了

    她还有许多疑问,但思绪混乱,理不出来。

    扶着额头沉思了会儿,她道“等解决了余望山,我就回家去,不住你们府上了”

    闻人惊阙道“行,带着我”

    没说完,江颂月又拍桌怒道“你们府里的人,全都是讨厌鬼”

    她转身跑回寝屋,一晚上没再搭理闻人惊阙。

    到了去菩提庙那日,江颂月打起精神,在出门前,郑重地问闻人惊阙“你真的觉得余望山会出现”

    闻人惊阙道“八成把握。”

    江颂月转头继续沉思,稍许,她毅然道“我要把六妹带上。”

    闻人惊阙转了转头,“带她做什么”

    江颂月眸中闪着坚定的光芒,沉声道“想带就带了,你别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