璇玑阁是离琨华殿不远的一处阁楼,冬暖夏凉,贮藏着自先代几朝以来的藏书古籍,谢玦闲暇时,会来此处看书,中途倦了,便会在璇玑阁中小憩。
故而阁楼中常年有人扫洒,也有一并的寝房,洗漱配套,几乎不需要额外准备什么,便足以让谢卿琬入住。
周扬亲自到了璇玑阁照应接待,向她介绍了一下此内的布局还有某些器具的用处。
待离开时,他微微躬身“公主殿下早些安寝,若有什么事,随时可以派人去叫奴才来服侍。”
谢卿琬点了点头“谢过周公公了。”
待其余人退下后,她环视四周,这里布置得清雅内敛,很像某人的气质,她一下子就想起了在窗边借着月光,敛眉垂眸静静看书的他的侧影。
如玉髓般,藏锋于内,清透莹润。
谢卿琬拢好寝衣,在榻上慢慢躺下,一股熟悉的,令她感到安谧的气息,立刻从四面八方向她包围而来。
不知是不是皇兄也曾在此处睡过,衾被上的淡淡香气,正如他身上的香味一种淡薄的青莲香。
她下意识地将被褥往上拉了拉,盖住了她的鼻尖,好闻的香气立马充沛地涌入鼻中,谢卿琬有了一种醉酒般的晕醺感。
在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以后,她的脸又刷地一下红了起来,还好此处没有旁人,看见她的羞恼模样。
她在想什么呢
但是,当想到自己在睡皇兄的床,这个事实还是令她不由自主地心跳加速,无法自控。
谢卿琬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她想,她一定是病了。
身处陌生的寝间,却嗅着熟悉的香味,谢卿琬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这一夜,并没有噩梦侵扰,反睡得很是香甜。
只是睡到一半的时候,忽听到耳边传来轻微的呼唤“公主,公主”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眼前之人是顾应昭身边的医女。
先前她为了方便与顾应昭及时联系,专门嘱咐了身边的侍女内侍,若有顾大人的人来寻,切不可阻拦,无论何时都要立即通知她。
谢卿琬一下子就清醒了一半,她睁开眼,看着面前的女子,问道“是顾太医有急事寻我”若不是急事,也不会在大半夜把她叫醒。
医女点了点头“顾大人让民女找到您后,将您立刻带到他的身边,顾大人说此事万分紧急,耽搁不得。”
为了保证消息不泄露出去,也为了将来事发不连累其他人,为谢玦治病之事,只有谢卿琬和顾应昭两人知道,就连顾应昭身边的医女,也对此事不甚清楚。
听她这般一说,谢卿琬的心一下子就沉了下去,顾太医向来沉着冷静,否则也不会被谢玦委以大任,这夜里火急火燎地寻她,恐怕是真的出现了他无法解决的问题。
一想到皇兄如今的情况未卜,谢卿琬也心急如焚起来,她快速地套好外裳,中衣都来不及穿,就跟着医女走了出去。
似乎是顾应昭早有安排,两人一路顺着小路行走,亦未遇到过任何巡查的卫兵,从琨华殿的一处偏门潜了进去。
进门之前,倒看见有几个东宫率卫从殿中出来,手里好像拖着什么东西,谢卿琬为了避免被发现,先拉着医女躲在了一旁的树林里。
透着缝隙,她看到他们手中抓着的是一个人的脚,谢卿琬睁大了眼睛,才发现在地面上被拖行的乃是一身着宫女服饰的女子,她面上胡乱覆着头发,嘴角旁挂着一片血迹这是死了
在她被拖行过的地面上,亦留下长长的血痕。
谢卿琬不由心惊肉跳,待几人走过,她才小心过去。
一进入殿中,谢卿琬就看到了正站在里面的顾应昭,她疾步走上去,站定在他面前,稳了稳神色,问“顾大人,可是皇兄”
话语未尽,但其中的意思两人都明了。
每次顾应昭为谢玦解毒的时候,以诊治不宜被闲杂人等打扰的理由,殿内的所有人都会被驱散出去,是以此时这里只有他们二人,说话便也少了很多顾忌。
顾应昭叹了口气,揉了揉疲惫的眉头“太子殿下身上的毒,又发作了。本应在竹清堂解毒,但此次情势迅猛,来不及在那边准备,便临时安置在了琨华殿。”
虽然已有心理准备,但是听到这个回答的时候,谢卿琬还是忍不住心中一惊,失声了片刻,才干涩开口“怎么会不是才过三日么”
头两次解毒,中间至少隔了两个月,谢卿琬没有想到,第三次来的这么快。
顾应昭抬头看她,眸中有些欲言又止的味道“臣替太子殿下诊脉过,或许是因为情绪的波动,导致了毒性的提前发作。”
“又因为是提前发作,所以这次毒性来得格外猛烈些,我已为殿下施针用药,但情况还是不容乐观”顾应昭的眼神定在了她身上。
谢卿琬一下子便想起了,今日皇兄与沈皇后争执的情景来,她观皇兄面色自如,还以为他并没有太动气,却未想到竟是因情绪波动而导致了热毒发作。
她攥紧了手,心中染上一层淡淡的歉疚。
好像一直以来,都是她给皇兄带来麻烦,除了帮助皇兄解毒,她还能为他做些什么呢
于是她望着顾应昭,眸中染上了几分坚定的神色“那我还能帮到皇兄么若是能,事不宜迟,顾大人,我们应当即刻开始。”
顾应昭的话语间似有犹疑“自然能,只不过”
谢卿琬打断他的踌躇“顾大人有什么疑虑,直说便可。”说话的时候,她一边望着不远处的寝房房门,心中越发焦急,顾大人顾虑重重,莫非是有什么大问题。
只愿皇兄无事才好。
顾应昭深吸一口气,定定地看着她“太子殿下此次热毒发作猛烈,而解毒一旦开始,便不能停下,微臣是担心公主承受不住。”
他天生的瞳色很淡,此刻正一脸严肃地看着谢卿琬,一点都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前两次公主也是知道的,尤其是第一次,若不是微臣在太子殿下的药方中加入了安眠的药材,恐怕到了天亮时分公主也未必能抽身回去,何况后来公主回去后还病了好几天。”
谢卿琬一下子就想起那次过后她嗓子哑得三天说不出来话的情景,薄红顺着耳后慢慢爬向颊边。
她绞着裙角,讷讷道“不是还有第二次么,至少那次没有什么大碍。”
顾应昭适时泼来冷水“那是因为那次殿下热毒发作得浅。”
谢卿琬不说话了,她捏着衣料垂下头,顾应昭继续补充道“依臣来看,殿下这次,恐是比第一次发作得还要厉害。”
第一次第一次他掐着她的细腰,如大海波涛般地翻滚,起伏,她就已近乎到了溺亡的边沿。
这次,难道要比第一次还要骇人
谢卿琬心中难免生起了惧意,但是很快,这股惧意就被另一股情感所替代。
她缓缓抬起头时,心中已落定了心思,她看着顾应昭,一字一句地说道“顾太医,让我去罢,只要能救皇兄,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再多的惧怕,都比不上可能失去皇兄带给她的痛苦,何况,今日皇兄是为她出气,才平白引动了热毒。
这本就是她应该做的。
皇兄护她那么多年,如今也该换她来护他了。
顾应昭见谢卿琬坚持,也没有执意阻拦,他私心里还是希望谢玦身子能好,但几次的相处下来,他亦对生性善良单纯的长乐公主,产生了几分怜惜,故以今日才多说了几句。
他叹了一口长气“那便有劳公主了。若是中途有什么不对,公主可随时摇响床边的金铃唤我进去。”他说这话,是为了以防万一,假如谢玦当真不受控了,也不能放任不顾,让谢琬卿受伤。
谢卿琬用最小的声音,从喉咙底部发声“嗯。”
最后的时候,谢卿琬想起了来时在殿前所见的情景,就问了一下顾应昭。
顾应昭倒是神色淡定,仿佛对这样的事司空见惯“哦,你是说那个细作啊,今日殿下毒发,或许是受了她主子的命令,欲来探一探虚实,还未做什么,便被发现了。”
谢玦中了热毒的事,在许多人那里都不是秘密,他在暗中的敌人,亦知道他的热毒只有纯阴之体的女子可解。
但谢玦却从未往宫中召过纯阴之体的女子,亦未宠幸过东宫宫女,或纳妾收房,好像一点都不在意身上的毒解不解一般。
久而久之,许多人也不免产生了怀疑,谢玦中毒之事,究竟是真是假,毒发之后,真的会情难自抑么他们都想拿捏到谢玦的弱点,便时不时地派细作过来试探。
这次的细作,便是潜伏在东宫三年的宫女,平时都在外庭扫洒,基本见不到谢玦,今日不知是怎么得来了消息,便不知死活地欲刺探情报。
谢卿琬一听是细作,先前对那宫女生起的三分同情也消失了。她永远不会喜欢任何意图伤害皇兄的人。
顾应昭没有告诉谢卿琬的是,类似事情先前亦出现过几回,但每次,那些女子还没来得及接近谢玦,便死了。
为君者,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谢玦天生警惕,在他睡觉时,身边有任何人接近都会立即醒过来,在他毒发后,由于不受控的神智,这种天生的敏锐,更是演变成一种杀机。
除了像顾应昭这般久得他信任之人,在他毒发之时,企图靠近他的人,都会变成孤魂一片。
但谢卿琬是个例外,无论她怎么接近谢玦,他的呼吸都是一贯的平稳,不会产生任何不悦的神色。
更不会如面对其他人那般,梦中暴起拔剑。
这也是顾应昭宁可冒着拉谢玦最疼爱的妹妹谢卿琬入水的风险,也没有尝试偷偷寻找过其他纯阴之体女子的原因之一。
纵使找到了,她们可能也根本到不了殿下三尺之内。
而顾应昭为保护谢玦心智不受损,也不会真将他弄得晕死过去。
只能说,还好有长乐公主,否则,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在踏入寝殿之前,谢卿琬主动找顾应昭要来了顾氏祖传的药膏,提前躲入净房内,将全身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抹了个遍。
她也不替他心疼药膏,一用便是大半,涂完后,心里莫名有了些底气。
这药膏不知是用什么做的,有股清新好闻的梨香,就像她日常的熏香那般,是她最喜欢闻的味道,润泽柔和地挂在她的身上,使谢卿琬本就细腻白皙的皮肤更加柔滑白嫩。
她推开寝门,站在门口,轻轻朝内唤了一声“皇兄”
见无人应答,谢卿琬这才放心下来,轻手轻脚地朝里走去。
她点起了案边的小灯,抽出发髻,乌发如瀑布般垂坠而下,铺满了整个后背。
她有些紧张地回过头来望床上那个朦胧的人影,一边颤着手解着胸前的暗扣。
落地镜上,隐约映出少女侧面青涩却饱满的身姿。
谢卿琬解下外裙的最后一颗扣子,烟罗做的裙裾啪地一下顺着她的双腿落在了地上。
她今日来得很急,未穿中衣,因此解了外裳,便是小衣了。
插入书签</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