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来男子加冠都要取字,多为师长所赐,以映其名,当然,谢玦与常人情况不同,或许,他即将要得的字为何,他自己已然知晓。
临别前,谢卿琬好奇问“皇兄,你可知你字为何”
谢玦只是轻轻一笑“待我回来时,你便知晓了。”
嘁,这看起来显然是知道了,故意藏着掖着呢,谢卿琬撇了撇嘴,扭过头,但最终还是转了回来,正色对他道“皇兄,那我等你回来。”
“你要一直记得,我在等你。”
难得见她这般正色,谢玦便也郑重点头,轻扯唇角,回“好。”
看着皇兄的身影和他左右护卫的仪仗,慢慢消失在远方道路的天际线上,谢卿琬再不舍,也只得收回了目光。
身边一下子骤然少了一个人,虽说从前也不是成天待在一处,她仍是感觉,心里有些空空荡荡的。
怀着这般怅然若失的感觉,一路回到了宫殿,刚坐下没多久,寒香自外间而来,低声对她道“公主,温小姐为您献上了一颗五十年人参,现在就候在殿外,您可要见见”
谢卿琬一怔,思绪在脑中转了个圈,才想起寒香口中的温小姐指得是谁。
她来献人参,怕是听说了前几日她卧床休养的消息,也不奇怪,只是,这五十年人参,虽不及百年人参,对于温簪月来说,也算得上是大手笔了。
温簪月自己恐怕都拢共没多少和这同等珍贵的药材,如今却这般拿出送给了她,事出反常必有妖,她一个无权无势的边缘公主,哪里值得温小姐这般费心
除非,对方就不是冲着她来的。
谢卿琬骤然醒悟了过来,一下子坐直了身体,想起前世她曾听到的那些风言风语,难道,温簪月是冲着皇兄来的
因她明面上是皇兄最为亲近的妹妹,温簪月便提前来讨她这位未来小姑子的青眼了以求她或许能在皇兄面前替她美言几句,增加她当上太子妃的筹码
这般想来,倒很是合理,但不知道为什么,谢卿琬的心情有些微妙。
按理来说,不评价温簪月内在的品行和修养如何,但看她的外在条件,在如今的朝中贵女中,也是上乘之选。
从理性客观的角度来讲,皇兄若真娶了她,反而能带来一股助力,算是双赢之选,而这位温小姐,也不像是对皇兄无意的样子
但,人总不是完全理性的,比如如今的谢卿琬,就很清晰地认知到,自己对于这种可能的结果,并不感到十分的高兴。
说讨厌也算不上,但就是莫名地喜欢不上来,在脑海中光是将温簪月和皇兄扯在一起,都会觉得十分荒谬的程度。
谢卿琬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在心中告诫自己,不能这样。
若皇兄真能觅得佳偶,自己该替他感到开心才是,她总不能一辈子都霸占着皇兄,如未长大的小女孩一般,叫他无限纵宠着吧
这样,对于皇兄来说,不公平,
他的人生应当还有许多种可能,不应该只围着她转。
他身为兄长的责任,早已尽到了,剩下的,她再不能任性地缠着他,打断他的人生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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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想着,谢卿琬压下心底淡淡的闷气,对寒香道“请温小姐进来。”
寒香应声出去,很快,门廊外就传来了一阵轻缓的脚步声,随着门帘晃荡,叮咚作响,屏风的边上,出现了一位年轻女郎的身影。
温簪月今日穿着一件竹青色绣荷花纹锻纱裙,远看清新秀丽,近看典雅端庄。
到了近前,她朝谢卿琬盈盈一拜,笑道“前几日听哥哥说公主病了,心下实在担忧,又不好贸然打扰,怕影响了公主修养,也惹得太子殿下不悦,所以推到了今日,才能拜见公主,还望您见谅。您现在可还好”
她说得客气,谢卿琬便也客气答道“已经大好了,温小姐的人参太珍贵了,往后不必如此,倒让我受之有愧。”
“至于其他的。”谢卿琬顿了顿,“皇兄不是小气之人,不会因为这种事迁怒旁人。”
说话的时候,她的目光顺势从下首的温簪月身上扫过,但在掠过她的脖颈上方时,忽然顿住了。
只因温簪月脖子上戴的项链,正是她之前送出去的礼物,但这条项链,却是她吩咐给许茹的。
谢卿琬的异常表情,自然也引来了温簪月的注意,她动了动眉,不解问道“公主,您怎么了可是臣女有什么不妥”
谢卿琬没说话,只是古怪地看了她一眼。
她是叫秋云去送的,自然不可能送错地方,但这项链,怎么出现在了温簪月这里呢想起她们初见时许茹畏缩跟在温簪月背后的样子,再联想到朝堂之上,许家似乎也一直依附着温家。
谢卿琬的心里,大致有了个答案。
温簪月带项链的时候,大概没有想太多,也没太注意到,否则,大概是不会这般堂而皇之地带过来的。
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那便是许家早已奉温家若神佛,无论好的坏的,都纷纷贡献上来,更不敢将公主送的东西私藏,更别提这东西和给温簪月的是同等规格。
以至于温簪月都不知道这是她送给许茹的,只以为是许家例行献上的东西,甚至或许连这时许家送来的都不知,在此之前,项链就径直被温家的管事收紧了库房。
这思路,越往后想越离谱,谢卿琬也就越发同情起许茹来,连带着对温簪月的态度都淡了许多,随意与她说了几句话,就打发她先走了。
看着摆在一旁的人参,再联想起上次的香囊事件,她突然后悔想,应当无论如何也拒绝收下的。
有时候,不该太在意面子上的东西,从心所欲才过得舒心。
谢卿琬沉思片刻,叫来了寒香“你去找秋云,再麻烦她去库房里寻一件合适的礼物,送到许小姐那里,只不过,要私底下,悄悄地送,不能叫许府里的其他人知道。”
说着,她微微地磨了磨后槽牙,哼声道“也吩咐许小姐
,叫她不要告诉任何人,也不得拒绝,就说这是我的命令,更不必担心被人发现了怎么办,若有人问,就也说是我的意思。”
谢卿琬与不熟的人接触不多,和他们说话也都是温温软软,偶尔装出一副发怯的样子,带着一种疏离的客气,很少这般霸道地“命令”什么,或者利用公主的身份,达成什么目的。
如今这般一说,倒觉得实在是由身自心的舒爽,难怪皇兄喜欢命令他人行事,原来这么舒敞。
谢卿琬想着,她怕是跟皇兄学坏了。
但又能怎样呢,妹妹肖兄,也没什么不对。
临平行宫虽离京城不太远,但位居山中,通讯多少还是没有平地上的城池那般便利。
若不是快马加鞭,或如建武帝那般,每人派专人及时传递讯息,收到京中的消息,总会迟些时日。
皇兄离去以后,虽似乎事务繁忙,但总会托人给她送信,只是,越往后,间隔的时间,便越长了些。
谢卿琬知他或许事多从急,也没细问,直到见他寄来的信中,说他加冠之礼已成,略作准备,不日便要返程,沉寂已久的心,才重新活泛起来。
夕阳将落之时,谢卿琬如往日一般步到庭院后方散心,刚一走到某处转角,被身边葱茏的树木遮挡,就感觉腰间似乎被一只臂膀揽住,径直将她带离了原地。
她下意识想惊呼出声,却又被那人用手捂住了嘴,只感觉身边风声烈烈,似乎被带着在林间穿梭,而挟持她的这人,周身有一股熟悉的香味,无时溢入鼻端。
似乎因为这里已经远离宫廷,所以那人放开了捂住她嘴的手,谢卿琬出声试探“元公子,是你”
抱着她的人的身体顿了顿,沉默了片刻后,答“是我。”
此时元公子终于将她带到了某处林间空地,他足尖落地,将谢卿琬也轻轻放了下来。
不等她说话,他便轻笑,嗓音散漫又沙哑“长乐公主,我并非有意劫持你,只是想将你带离这处地方,毕竟今日之后,此处恐怕也不平静了。”
谢卿琬眼皮一跳,蹙眉看着他“你这是何意我自有皇兄庇护,还用不着你替我操心。”
元公子虽然前世对她有恩,她也并不反感这个人的气息,但,这也不是他这般毫无道理掳走她的理由。
元公子定定地看了她一眼,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是么,可是今日过后,可就说不准了。”
谢卿琬被他这般模模糊糊的话语,说得心头迷糊又烦乱,她想起上次他遗落的玉扣,反过来质问他“我还没有问你为何会有前朝皇室图腾的随身物品呢你这般可疑,我怎能跟你走”
元公子面色微动,看着她,慢慢道“哦,原来那东西是落到你那里了,也不打紧,只是公主,你确定留在皇宫会比跟我走更安全吗那种东西,可不止我有。”
他用莫测的目光看她一眼,薄唇轻动,似乎想说些什么,天空却突然传来一声嘹亮的鸟鸣,随即风声
飒飒,树叶簌簌,一只猎鹰停留在了他的肩膀。
这猎鹰双眸如幽焰,湛湛发光,眸光很是锐利凶猛,谢卿琬与它对视片刻后,不禁别开了头。
这正在这期间,元公子拆开了猎鹰爪上的纸筒,徐徐展开之后,他的面色大变,之前的散漫轻松荡然无存。
他迅速抬眸看向谢卿琬,连掩饰神情都懒得掩饰,只是冷着脸,面色很是难看“我送你回去。”
谢卿琬
她真的被元公子搞懵了,突然劫她出来的是他,一句话都没有说清楚送她回去的也是他,她觑他方才的样子,看上去是被那封传信改变了主意
究竟是又发生了什么,谢卿琬猜不透,只知道,对于元公子来说不是好事,以至于他紧急估量之下,觉得继续带着她,并非明智之举。
算了,她也懒得想了,也就是趁皇兄不在,这附近的安保都松懈了许多,才让元公子这般堂而皇之地进入她的庭院偏僻处。
而皇兄,很快就要回来了。
元公子将谢卿琬带回原地后,一转眼就看到她走神的样子,面上露出微微的清甜笑意,顿觉十分不顺眼,冷哼道“一看就是在想那个人,若不是他哪有机会霸着你这么多年。”
这般说完后,他似乎已经到了烦躁的尽头,失去了所有耐心,不等谢卿琬回复他,就轻点足尖,飞身离去,一点余影都不留。
就好像从未来过一样。
谢卿琬被这一番无疾而终的变故,也弄得是一脑子懵,回到殿内后,提前用了晚膳,只是吃得多有些心不在焉,早早地躺在了榻上,看着床帐顶放空想心事,却不知怎么想着想着就睡了过去。
在梦中不知道飘到了何处,直到外界隐有声音传来,愈来愈大,谢卿琬才不得不睁开眼睛。
一睁眼,就看寒香坐在她的床前,眼神还有些惊惧,见她醒来,忙焦急道“公主,您快起来,太子殿下回来了。”
谢卿琬一下子清醒了一大半,撑着床榻半支起身子,讶然道“怎比预计的时辰快了不少”
寒香忧切道“奴婢也不是很清楚,好像是殿下他受伤了,不知道那边是什么情况,只是顾太医通知您赶快去看看。”
谢卿琬心中咯噔一声,攥紧了被角“我这就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