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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7 章 爱美二三事
    阿政在幼时便自爱,自尊,独立。

    他自信他的强大,从不愿将狼狈和软弱示于他人。

    可是极度的自爱,让四十九岁,已经不年轻的他已经无法容忍他的年老,他无法从容迎接他现在越来越多的无力,他竟会在处理政务时会产生困倦和混沌。

    他一生完美,开始虚弱的身体让他觉得自己白玉有瑕,他无法忽视。

    可他依旧英明,严谨,永远不会出错。

    他是大秦的陛下,应该一直从容,谁也不会看出他的脆弱。

    可偏偏琇莹不是那个谁,他们相处太久了,久到灵魂都沾上了对方的痕迹。

    所以琇莹会知道。

    他也不会想欺骗他的幼弟,因为琇莹是旁人中的例外,他见过太多的不体面亦会爱他如昨。

    所以他只需等待,等待他的幼弟从匈奴那边回来宽慰他。

    可是意外总比计划想的快,他病倒了,开始起热,他倒在了巡游路上,倒在了沙丘的行宫。

    他封锁了消息,坐在榻上不住的咳,第一件事不是请医,而是让人把他病了的消息传信给琇莹。

    他若失去意识,扶苏阴嫚都不够稳定此时的局势,哪怕为了大秦的稳定,就算拖,他也要拖到琇莹回来,

    他半白发丝散落,眼神扫过周围追随多年的老侍人,在不住的咳嗽下断断续续的说出最坏的打算。

    “朕若在此刻驾崩,密不发丧,静候公子归来,为朕操持。”

    公子是谁,不言而喻,章台宫的公子只有一个。

    他们会等琇莹公子回来的,陛下。

    阿政环顾四周,无力地点了一下头,半阖眼眸,“召医。”

    他倚在枕上,不住地咳,在等着医的瞬间,恍惚间觉得自己是人,会虚弱,会狼狈。

    真的很不能接受啊。

    他突然哀伤,想念起自已的幼弟。

    琇莹,不要着急赶路啊,身体刚好,不要着急。

    可他的幼弟慢了,万一赶不回来,他们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吗

    那也要慢一些,阿兄把话写下来,不要急。

    “拿纸笔,拿笔。”

    琇莹,朕把一切交给你了。

    有你在,朕不担心大秦和旁人。

    他提笔至此,心突然很痛,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

    “可你往后要怎么办,朕的琇莹要怎么办大秦可以稳定,旁人可以忘却,琇莹怎么会忘了朕。”

    他苦涩一笑,喃喃自问。

    最后停笔,不成书。

    他厌恶软弱,偏偏此刻他最是软弱。

    琇莹已经太久没有这般不要命的赶路,他深夜出城,驾着自己的马,从咸阳列沙丘,妄图一夜疾驰八百里。

    他无法回想他刚回来接到的阿兄的噩耗。

    四十九,沙丘,他的阿兄,历史的死期。

    硕不放心地跟着他疾驰

    ,他不知道公子为何看了一封信后便吐血不止,然后发了疯般出城。

    公子,有什么事,明日在做可以吗您刚才心神大恸,现在疾驰,撑不住的。

    11夕仰提醒您秦说实话,我是我哥最大的粉头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琇莹没说话,只取下了青邑给自已的药囊,把所有的药丸都吃了。

    “好了,现在我便死不了。你不必跟着我,硕回去吧。”

    他提马向前,嘴角胸口全是自己吐的血,眼中全是难以言喻的悲恸。

    他今日必须到,他怎么可以让他阿兄等他

    一夜疾驰八百里,两个人跑死了五匹马,才在天擦亮的时候到了沙丘行宫。

    琇莹奄奄一息,唇角衣上全是血,无力的趴在马背上。

    “没声音怎么没声音我阿兄该起来了,侍人的脚步呢”

    他耳朵嗡鸣,听不见声音,忽然泪流满面。

    他终于撑不住了,吐出了一大口血来,松开了缰绳,无力的跌落马下。

    “声音呢”

    他靠在硕身上,取出自己的剑,插进地里,支起自已沉重的身子,颤巍巍地站起。

    行宫的侍人听见马蹄声鱼贯而来,见他的模样吓了一跳。

    “公子,你去休息吧,陛下已经醒了,夏先生说无事。”

    他们声音很大,可琇莹白发下的耳朵因为来的一路上心神大恸,早已流出了血,已听不见围上来人的声音。

    他以为这些人怕陪葬,想阻拦他去,去见他阿兄。

    他又呕出了一口血,强撑着抬起了剑对着那群想要劝他去休息的侍人。

    剑光如水,他凶恶似虎狼,好像是再不让开,他就会让拦他的人血溅五步。

    他背脊绷得很紧,声音嘶哑,威势很足,“放肆,我乃陛下胞弟,何人敢拦”

    他横着剑,甩开众人,在硕的搀扶下,被众人簇拥着往阿政的寝宫走。

    他依旧在吐血,可已经没有感觉了,只觉得太阳照得他好烫。

    太阳升起来了,天不早了,他阿兄该起了。

    他没有一丝犹豫的推开了寝宫的门,满室的清苦药味,闭目的阿政,皱着眉头的夏无且,却让他突然软了身子。

    他跌倒在地,头磕在石板上发出脆响,他却一把甩开所有想扶起他的人,他紧盯着他阿兄的床方向,状似魔怔喃喃地道。

    “阿兄,不要睡,别睡,我跌了一跤,走不过去了,你背一下我,好不好”

    他泪流满目,早已模糊了视线,更看不见床上阿政偏过来的头,他趴在地上哭着哭着,突然提高了声音。

    “嬴政,你有没有当阿兄的样子,为什么不扶我一下”

    “你给我起来不然我就去陪你了,到时候你最稀罕的大秦乱了,我也不管了,就去下面消磨你,让你地下难安。谁要你不守信用,说好同归你先睡,万没有这样的道理”

    可是刚刚的大叫好像用尽他所有的心力,他吼完之后无力又颓丧,他身侧带剑,抗拒着旁边的侍者的

    接触。

    然后自己勉力用手支撑爬起来,坐在原地。

    “怎么不扶我了呢不讲道理,蛮横”

    他气若游丝,不知道是在问谁

    他一坐起,胸口的大滩的血,一下子露在了阿政的眼中。

    阿政的血几乎凝固了,发的信不是让你不要彻夜赶路吗琇莹,你怎么这么不听话,你让朕百年之后如何放心

    他要起来。

    “去针,不治了,给朕去针”

    侍人以为他是被琇莹冒犯生气,全都扑通跪了下去。

    琇莹的耳朵只有嗡鸣,他听不太清,也不在乎这些。

    无非他的话把这些人吓到了罢。

    他半阖着眼,将自己的眼泪用袖子擦干。

    不可能软弱,不可以让阿兄泉下不安。他需要面对,大秦还需要他。

    他的袖子上是他的血,在那张雪白的脸上拖曳出两道血痕,似鬼似魅。

    他现在却冷静得可怕,他一边擦眼泪,一边有条不紊地发指令。

    “硕,以我的名令发令往咸阳,我将于七日后扶棺回咸阳,要大恬他们准备迎接。阿兄生前未有属意王储,我无法决策,待陛下归陵,我将召开朝会与群臣相议。”

    他扯下自己的印信交给了硕,硕却一直跪在他身侧,扶着他,未有接印。

    “公子,陛下没有驾崩。”

    琇莹见他未动,以为他是担心,便抬起了眼睛,想要夏无且来给他治伤,却被一个温暖的怀抱拥住。

    阿政散着头发,不住地轻咳,撑着走到他身边,蹲下身子紧紧地抱住他。

    “朕没事儿,莫怕,莫要害怕。”

    听不见也不要害怕,阿兄在这里。

    琇莹看着他,眼泪又一次决堤而出,他忍不住伸手轻轻的触碰了一下他的脸。

    “是温的,阿兄还在。”

    他笑了,笑得开心。

    阿政将手臂放在他的脑后,额头相抵。

    “不要怕,不要怕,阿兄在这里。”

    琇莹看着他一直说话自己却一点都听不见时,才反应过来,他的耳朵好像坏了。

    于是他指了一下耳朵,偏了一下头,笑着对阿政说,“阿兄慢点说。”

    阿政几乎落下泪来,他红了眼眶,用自己的袖子一点一点把琇莹脸上的血痕擦尽。

    不说了,耳朵坏了,那阿兄就不说。

    琇莹看着他给自已擦脸,是温热的,他的阿兄仍在人世。

    神经陡然松懈,倒在了阿政的怀里。

    他的头发全白了。

    阿政喉头涩苦,再也绷不住自己的悲恸。

    他紧紧地揽着琇莹,对着愣在原地的夏无且低吼道,“过来,琇莹很疼。过来”

    夏无且连滚带爬的走到了他俩的身边,小心的给琇莹把着脉,然后扑通一下跪了下来。

    “陛下,公子的身子本就是纸糊的,本就勉力支撑,

    现在彻底破开了,臣现在只能替公子稳住,请陛下召我师父和师妹,或可有一线生机。”

    阿政摸了摸琇莹的额头,他咳声不停,对跪地的侍人道,“召医,要他们过来。”

    琇莹公子危在旦夕的消息传回咸阳,不光珍贵药材如流水般不要命地往沙丘行宫送。

    就连咸阳百姓都担忧不已,有条件的给琇莹立了生祠,没条件就在家里祷告,祈求上天保佑。

    几乎有志一同的,他们都时不时望向城门口,等着他们公子打马穿长街,让那被美色所迷的女孩子们嗷嗷叫呢。

    青邑他们马不停蹄地赶路,在第三天就到了,结果一把脉,都慌了神。

    他们商讨了半天,最后还是青邑大着胆子向着守在床前的阿政道。

    “陛下,我们已有办法可以保住公子性命,公子同你的肺炎不同,他此番亏空太大,即使现在和后期用尽珍材补上了窟窿,也是元气大伤,恐以后便是在床榻上多些了。”

    阿政斜睨了一眼她。

    “你是问朕,朕是想朕的幼弟而今安乐的死,还是疼痛的活”

    青邑不敢动,她支吾一声,才斗着胆子道,“是,公子的至亲只有陛下,所以由陛下决定。”

    阿政攥着琇莹的手,却轻笑一声,高傲的姿态尽显。

    朕少时落魄时,旁人也道琇莹不得活,可他的琇莹还是好好长大了。

    现在朕广有天下,朕总会找到办法让他的幼弟不会痛。

    他要留住他的璨璨。

    “治,不惜一切救活朕的幼弟。”

    青邑点了头下去准备了。

    琇莹醒时,映入眼帘的是坐在他旁边批奏书的阿政。

    为了看着他,所以搬了奏书到这里吗

    这俗套的现在剧情都不写,不过他阿兄好霸总的感觉啊。

    阿政察觉到他偷笑的眼神,抬眼就落在他若星子的眼中。

    “阿兄,帮我拿下镜子,我要看看我满头白毛美不美,不美就染回去。”

    阿政给他取了镜子,笑得温柔。

    “乖乖,留下很好,以后上不了山没关系,阿兄会为你折枝攀花。不要怕,阿兄一定会找到办法让你好好的。”

    琇莹已经查觉到了自己这一次醒来,他的身体败了,但依旧清澈乐观。

    “我很喜欢人间,人间有阿兄。所以阿兄不必愧疚,我喜欢这里。”

    生命啊,就是跟阿兄笑着往前走。

    看着琇莹揽镜臭美,阿政突然释怀,他或许也该悦纳自己,接受自己是个人,接受自已有瑕。

    “琇莹美甚,风姿更胜以往。”

    琇莹闻言震惊,然后叹了口气。

    “阿兄,我都这样老了,怎么可能比得上我少年时我少年时还能横枪立马,现在只想躺着。”

    阿政笑起来,摸了摸他的脑袋。

    “各有各的美,那时是春花,现在是寒枝,时间会带来皱纹和虚弱,可也增添了从容和坚韧。琇莹一直很好看。”

    琇莹忽然之间眨了眨眼,放下了镜子,“阿兄懂了。”

    他哪里有那么爱美真正爱美的是谁不言而喻。

    阿政轻笑,支着下巴左右看。

    “朕给你涂白篙,挑染几缕黑估计会很完美。”

    琇莹仰倒,躺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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