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宿时漾正在教卫鲤做包子,这是晨起后对方主动提出的。
少年做出了十足柔弱可怜的姿态,他说我曾在人间的时候见过这种面食,无奈怎么都学不到,只能观个大概,做出来的终究是四不像,师尊可愿教弟子”
卫鲤都这么说了,他岂有不应的道理。
不过听他这么说,宿时漾就觉着对方的做菜天赋是顶尖的,仅仅只是通过观摩就能做出一些国宴级别的菜,比之凡间帝王用的御厨还不知好了多少呢。
“师尊,我这样老是找您做些杂事,您会不会厌烦弟子呢”卫鲤垂下眼睫,吸了吸鼻子,“总是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事,还不愿老老实实一心一意的修炼。”
去灶厨的路上,卫鲤跟宿时漾说了这样一句话。
听上去像是随口一说,其实充满了少年人的迷茫和无助。
宿时漾深入想想就知道对方为何要这么说了,卫鲤又不是第一天刚到天门宗的时候了,这段日子就算是杂役弟子跟他闲聊,他也懂了不少东西。
得知了修士常苦修,一心一意只有自己的大道之后,免不了会因自己如今的“不务正业”而心慌意乱,不知如何是好。
他素来不正经,教授弟子时也没用传统的方式,现在也拍着卫鲤的肩膀随意道“慌什么,也没人规定修仙之余不得做些其他事嘛。”
“修仙修的本就是成仙之后更加洒脱率性,若是成日只能束缚自己,那这修的还有什么意思。你应当走自己的道,不要去在意别人的视线。路都是人走出来的,发现此道不成,再换就是了。”
他这让人信服或是不信服的道理一向都是不少的,归根结底都是为了安抚自己小弟子的情绪。
卫鲤听罢心中的负担也没那么重了,对着宿时漾重重地嗯了一声,眼睛里的光芒更甚。
宿时漾骄傲挺胸,寻思着自己养孩子还是挺有一套的。
就是主打一个既不会让孩子学习落后,还要让其快乐生活的积极态度。
他们在这里揉着面团子,脸颊也给沾上白色粉末时,全然不知主角攻正在一心一意地赶往此处。
宿时漾细致地教卫鲤如何拌馅,又怎么捏出一个个包子褶皱出来,最后再将包子蒸在笼上。
他们修者可以运用自如地控制火焰,其中丹峰弟子更是其中的顶尖,其他峰的人顶了天是能称得上一句用得炉火纯青。
宿时漾也就顺带教自己的小弟子该如何用火,对方引气入体修炼了大半夜后,也能使得出一些灵气术法,简单的掐诀变火还是能做得到的。
蒸包子的重点之一就在于控制好火候,这一点对已经有做饭经验的卫鲤而言不用太过担心的。
而且那孩子有天赋一事可不只是说说而已,对方轻而易举就能将手中的火焰随意控制,连火焰的大小都能掌控住,谁见了又能不称赞他一句天才呢。
当包子新鲜出炉时,叶淮停恰好也找到了厨房。
他拥有宿时漾此前许诺过的特权,出入都用不着通报,直接进入洞府,在各地都没找到宿时漾的身影。
那就只剩一个地方了,一个他之前一直不愿意迈入的地方。
曾几何时还是凡人之躯时,那处恰好见证了他的弱小,就算是代表着宿时漾的善意,可叶淮停依然不愿去回忆。
好似只要踏入,从前的苦难坎坷和软弱就会排山倒海般涌入他的大脑。
可他现在避之不及如蛇蝎般的地方,在他不屑一顾之后迎来了另外的主人。
叶淮停一步步走过去,果不其然在那厨房小院里看到了两人的身影,就算不愿意承认,也依旧牢牢占据着他的视野,刺得眼睛都痛了。
哪怕他不去看不去听,也还是既成的事实,容不得他忽视。
他也终于是见到了那位传闻中被宿时漾宠爱到极致的徒弟,对方生得一副异域风情的俊美容颜,狼崽子似的相貌,那双幽绿的眼珠子看着就叫人不适。
却惯会撒娇卖痴,哄得他那师伯心花怒放,对这人也温柔到了极致,眉目中竟是溺爱。
叶淮停的眸光一刻不停地凝在卫鲤身上,他看着这人一口一口地咬着松软白胖的包子,笑得牙不见眼,还一声声地敬谢师尊的模样,心一寸寸地冷下去。
转而又像是被火烧一般难受。
他对这种情绪心知肚明这是妒火,更是占有欲被撕扯的痛苦和憋屈郁闷。
只因这人尝的用的明明以前是他一人所独有的,凭什么现在就要多出一个人同他分享
以卫鲤的实力早就知道厨房外多出了一个人,可他故作不知,甚至还在发现来人身份之后,高高挑起眉头,眼中荡过一抹恶意。
他故意挨近了宿时漾,轻轻地说“师尊,别动。”
宿时漾果然停在了原地,就这样认真地看着他。
“怎么了”宿时漾不明所以。
他的小弟子从袖口里掏出一张锦帕来,轻轻擦拭他脸颊上的白色面粉,动作小心轻柔,就像是摸着凡间的豆腐,好似生怕自己用力了,就要把那软嫩的皮肉给蹭坏了。
“师尊脸上沾了面粉,弟子就擅作主张帮你擦了一下。”卫鲤解释了一句,他慢吞吞地把用过的锦帕又收回了自己的衣袖里边儿。
宿时漾总觉得似乎有哪里怪怪的,可看卫鲤眼中的敬重和忐忑,又思考会不会自己想太多时,就听见门“嘭”地一下被人撞开的声音。
一下就打断了他的凝思。
宿时漾也就想不起来自己刚才思虑的事,而是转头看向闯进来的这位不速之客。
看到此人的面孔之时,宿时漾一下瞪大了眼睛,像是没料到对方竟然会出现在此。
叶淮停见状怒火中烧,心中的酸涩和不满更甚,他忽视了那莫名的情绪,任由愤懑与阴暗将自己拽入深渊“怎么,看到我很惊讶吗,师伯”
“是不是因为我突然出现打断了你们俩的好事啊,要不要现在淮停出去给你们
腾出空间来呢”
卫鲤听了这话简直心中发笑,他多么想趁此言一句你心里知道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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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不能说,不仅要沉默寡言,还要装出被吓到的样子往他的好师尊身后躲。
宿时漾被吼得莫名其妙,听出来他是在阴阳怪气,却不知在阴阳些什么,就蹙眉问道“你究竟在说什么”
他直觉现在的气氛有些诡异,可具体是哪不对劲他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一脸大惑不解地看着叶淮停发疯。
叶淮停也确实知道自己现在不理智,可怒火冲烧了他的脑子,燃尽了他的理智,让他全然不知思考为何物。
他冷笑一声,恨恨地说“若不是我出现的时机恰好,还不知道你们师徒二人居然还在做那种悖伦苟且之事,师伯倒是让淮停开了眼”
宿时漾眉头紧皱,脸色也沉了下去。
“你是非不分,未曾弄清事情的真相就擅自闯进长辈房内胡言乱语,这就是你所学的君子之道吗”宿时漾面容冷厉,语气也是少见的严肃,“便是我做了什么事,也是你的师长,又岂容你来置喙”
这还是多年来叶淮停第一次被他这位通情达理,平易近人的师伯所斥责,在宿时漾说完第一句话之后,他其实就已经为自己的莽撞所后悔了。
方才不知怎么回事,胸腔里就仿佛憋了一团闷气,逼得他痛苦不已,亟需找一个发泄口,便也不管不顾地闯进来说了那些冒犯之语。
可当听到宿时漾那样不客气的指责之时,他的心就像是被一双大手肆意地揉捏,难堪、愤恨,还抱着一丝他怎么敢这样对自己的气愤不甘。
尤其是当一切的罪魁祸首正躲在宿时漾背后,直勾勾地用揶揄目光看着自己时,叶淮停的不满达到了顶峰,他不认为自己哪里错了。
这小贱蹄子定是故意的。
叶淮停深呼吸一口气,决定不该跟师伯吵,也许对方是被身边的无耻之徒蒙蔽了双眼也说不定呢。
这般想着,他的心情也好了许多,平心静气地同宿时漾说“抱歉,师伯,方才是我冒犯了。只是淮停刚才进来时,就发现你和我这位师弟挨得特别近,头又凑在一起,恰好误会了。”
他的咬字刻意在“近”这个字时说得尤其重,就是为了强调此事的重要性。
“还不知小师弟方才有没有看到我在窗户处的身影,怎么忽然就离自己的师尊那么近了,又还不知道保持距离呢。”
这话都不是暗示了,而是明摆着在说卫鲤不怀好意,故意在外人忽然过来时让别人看到他和师尊亲密的画面,抹黑自己的师尊。
宿时漾的目光落在了卫鲤身上,当然,这不是怀疑,而是下意识地看过去。
哪里能想到因为这个眼神卫鲤就红了眼眶,摇着头说“师尊,弟子没有。弟子只是看见您的脸上有脏污,所以就斗胆做了冒犯您的事,是弟子之错。”
“可弟子真的不知道那位师兄竟在门口啊。旁人进来都要通传一声,怎么可能悄无声
息就进来。而我实力不足,又听不出来叶师兄的脚步声”
他说得无措极了,难不成这件事真的要他剖腹取粉自证不成谁又能知道叶淮停刚才是不是看错了。
宿时漾其实已经相信了自己小弟子的话,对方才来修仙界不久,为人又心思纯良,哪里有那么多弯弯绕,他看着对方红通通的眼睛,心里已经软了大半。
“为师自然是信你的。”
叶淮停僵住,面皮微微抽搐,不可置信地看向宿时漾。
所以师伯竟是在怀疑他的话了么
“淮停,小鱼儿他才刚引气入体不久,怎么可能察觉得到你的到来呢,一切不过只是恰巧罢了。”宿时漾叹了口气“或许只是你看错了而已,刚才也恰好误会了他。”
“好了,我知道你也是关心我才说出那些口不择言的话,只是下回莫要再信口开河,而是查证了属实再说吧。”
他想和稀泥让这件事就此翻篇,可惜也要看其余二人愿不愿意给他这个机会了。
叶淮停就跟别人扇了他一巴掌似的面红耳赤,气愤填膺地说“你在怀疑我说谎你情愿将骂名按在我身上都不愿意质疑他半分”
“师伯,你会后悔的”叶淮停的语气里满是愤慨,还带了几丝幽怨和控诉,听得宿时漾一个头两个大。
他也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祷,但愿主角攻这条线不会出任何问题吧。
不过眼见叶淮停如此愤怒的模样,莫不是他真的看见了什么
宿时漾的视线再次落在卫鲤脸上,仿佛在刚才被吓到了,对方的脸颊不剩多少血色,湿红的眼眶里还满是水汽和迷蒙,一见他看过去,就浮现出讨好怯弱的表情。
瞧着属实可怜。
他心中的天秤再一次偏到了卫鲤这边。
他的小徒弟不过是刚刚踏入仙途的凡人小可怜而已,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直男对一心一意讨好自己的高级绿茶没有丝毫抵抗力。
叶淮停怒火滔天地回了自己的住所,心情竟然诡异地平静下来,他仔细思考自己此前的所作所为,头疼地揉上自己的额心。
方才实在是太冲动了,居然被一个凡人带着跑,还在师伯面前失了态,也难怪师伯会对他这么失望。
他又回想起宿时漾对自己的冷言冷语,心口起伏不断,不明白一个人翻脸无情怎能如此之快,分明此前师伯对他还不是那样的。
连自己受伤了都要为他挡刀,这样的师伯对他怎么可能无情无义,全赖那个名为卫鲤的贱人,师伯定是被对方给蒙骗了
他要想办法揭露那个贱人的真面目,这样的人就不应该待在宿时漾身边。
*
区区半月,卫鲤就已经筑基,字也认得差不多了。
宿时漾眼睛都要瞪圆了,人比人要气死人,这般好的天赋怎能不让人羡艳,型号他只是混个日子,不需要多好的能耐,否则他都要酸死了。
同样的,他也为自己的徒弟感到骄傲,毕竟是自己亲手带出来的,成就感还是满满的。
他就寻思着是不是该把人送去天门宗的学堂了,那里也是学基础学剑法的,同样能巩固学识,还能接触同龄的师兄弟们,比自己闭门造车好得多。
于是关上门,宿时漾就同自己的徒弟卫鲤说了这件事。
“小鱼儿,你看如何呢”
宿时漾托腮看着对方,本以为他会欣喜若狂,却没想到少年睁开眼睛,用柔弱可怜的目光看着他。
那双幽绿色的眼睛也是真的好看,瞳纹就像是用最精致的画笔一点点地描摹进去,色彩瑰丽到极致,颜色分明简单,却总有几分无法宣之于口的绚烂。
宿时漾看得入了神,直到对方一句“师尊”才将他拉回现实。
“是有什么顾虑还是不愿么,同我说说你为什么不想去学堂”宿时漾懒散地问,他不觉得弟子违抗自己是什么大事。
反倒是说,能有自己的思考能力,不会像个提线木偶一样跟着自己的师尊命令走,还是一件好事呢。
卫鲤深思良久,踌躇着开口“我去了学堂之后,师尊还会指导我吗,我还能日日都见到师尊么。”
宿时漾的凝思散开,恍然大悟小徒弟居然在担心这个,跟雏鸟似的就想跟在自己妈妈身后。
他被自己的想象给逗笑了,唇角微微上扬“你说你啊,像个没长大的小孩子一样,师尊又不能陪你一辈子,这么黏人怎么能行呢。”
他摇着头叹气。
哪成想卫鲤听着这话眼泪直接就掉下来了,期期艾艾地说“师尊这说的是何意小鱼儿难道就不可以一直跟在您身边侍奉您么弟子侍奉师尊乃天经地义,理所应当的事啊。”
如此诚恳,如此可怜。
宿时漾再次叹了口气。
“你总要走出这个世界去看看,去见识一下自己的同龄人。闭门造车总归不是件好事,不若去看看大千世界,那时或许你会对我这个师尊一直约束你修炼而生出厌烦也说不定。”
他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卫鲤激动地说“不会的,师尊弟子永远不会对您生出厌烦之心。师尊不要说这些话了,您要小鱼儿做什么,小鱼儿都会去做什么的。”
看得宿时漾是一阵心软,他摸了摸少年的脑袋“不要着急,你就放心吧,我是你的师尊,你还是由我来教导的。每日我都会来检查你的学业,莫要想太多了。”
卫鲤闻言一颗心也放回了肚子里,他依偎在宿时漾的腿边,双腿跪坐着,仰着面看他,是极其仰慕师尊的姿态“您真是我见过最好的师尊了。”
宿时漾轻轻点了一下少年的额头“就你嘴贫,你又见过几回其他人呢”
他们这边师徒一派和乐,而另外一边则是如坠寒冬般冷冽。
曲零濯居高临下地望着叶淮停,用冷寒的目光看着对方,冷硬地说“你去找了你的师伯。”
不是个问句,而是
陈诉句,说明他对答案已经很笃定了。
叶淮停咬着牙承认“是,弟子甘愿受罚。”
曲零濯曾言无事不许他去打搅宿时漾,是他这回自作主张又去峰头找了人,违逆了师尊的吩咐。
“去领十鞭再来。”曲零濯淡淡道,全然没有对徒弟的关心呵护。
他迟疑了片刻,又问道“你的师伯,他的弟子是何样的人,可对你师伯还好”
回想起这个叶淮停就一阵闷气,他没对自己的师尊有所虚报,一五一十地说了今天的事,只是省去了他的师伯不客气的质问。
思及此,他心中还是很懊悔的,之前不该那么冲动,又口不择言地说出那些话,连原本对他在意关心的师伯都冷脸冷眼了。
曲零濯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没对这件事发表什么看法。
叶淮停还当这件事过去了,只是第二天顶着后背那十鞭子的疼痛,又见到那个讨厌人的家伙时,面皮微微抽搐起来。
“师兄好。”
偏偏这贱人没有半点讨人嫌的自觉,居然还刻意地凑上来,对着他笑容满脸地打招呼。
他冷哼一声,并不作理会。
没想到对方竟故意凑上来,对他委屈巴巴地说“师兄,是我哪里做错了吗,为什么师兄对我这么冷漠呢。师尊之前还跟我夸赞你,说是只要有问题就来找你呢,为何师兄和师尊说的完全不一样呢。”
听到了宿时漾的存在,叶淮停一下就顿住了,他冷着脸说“别跟着我,我为什么这么讨厌你,难道你自己不清楚吗少在我面前装模作样”
卫鲤瞪圆了眼睛,脸上的笑容逐渐扩大,最后到了惊人的地步“原来师兄看出来了啊,我还当你是个傻子,只会横冲直撞地鲁莽打人呢。”
叶淮停胸口起伏了几下,咬牙切齿“你果真是个心口不一的贱人,这时候终于露出真面目了哈,真是可笑”
“是啊,没必要在你面前做戏了,就算暴露了又怎样,我师尊会相信你的话吗”卫鲤讥讽道,十足的小人得志嘴脸。
叶淮停看得一阵拳头硬,甚至都想拔剑杀人了。
卫鲤瞥了一眼,连动都不动一下,他直直地看向对方“师兄,你敢对我动手吗”
“我现在和凡人根本没什么区别,不管怎样,只要你出手,都是你不占理。”他说得轻描淡写,“我师尊可疼我了,他教我读书写字,还手把手教我练剑,给我操心生活的方方面面,若是看我受了伤,还不知道会有多心疼呢。”
叶淮停眼底渐渐爬满猩红之色,心脏都被嫉妒怨恨的毒液所侵蚀,恼恨非常。
他简直想撕烂卫鲤的嘴,最好是让对方永远都不能再说出口了。
可惜这个愿望不过只是奢求,对方还在继续“我的师尊那般在乎我,师兄愿意看他伤心吗你已经失去了他的一次信任,还要继续第二次吗”
卫鲤所说的就是昨日之事,叶淮停猛地压住自己的手。
他深呼吸一口气,把情绪都给克制住了,修仙之人,本就不该被人三言两语挑起怒火来,修的也有心平静和。
早晚有一天、早晚有一天
叶淮停下颚线绷紧,冷着脸往前走。
对付卫鲤这样的人,就是要做到眼不见心不烦,若是给他眼神,他只会一昧地挑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