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的一道闷重响声,少年的身影如同从巢穴里坠落的幼鸟,再无法做到任何振翅飞翔挽救自己于生命垂危的动作,他那双幽绿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暗芒,脸上仍维持着讥诮的笑意。
被三位最弱也在元婴之上的修士追杀,他一个练气期的修士,无论怎么挣扎都是逃脱不的。
泥沼溅出腥臭的黑点子,咕噜咕噜冒出几个泡泡,巨鳄一拥而上,不过须臾就有丝丝缕缕的鲜血从沼泽底部蔓延上来。
这几个修士中没有一人脸上出现不忍的神色,全都是冷冷地看着他死去,甚至不介意再送上他一程。
卫鲤手段层出不穷,他们不得不防。
他们冷眼瞧着。在修仙界这个人命如草芥之地,即便是死上一两个人又能如何呢。
只有叶淮停还一直蹙眉盯着卫鲤坠下的身影,但这并非惋惜对方白白丢失一条性命。
他只是想着卫鲤分明命牌已碎,周遭俨然再无第四个生命气息的存在,证明这人是必死无疑了。
可他回想起对方刚才那嘲讽的面容,却总觉得仿佛有什么脱离了他们的掌控。
“走吧。”曲零濯喊住叶淮停。
张作清眉心微拧,面无表情地看着师徒一人。
他们的最大敌人已经解决了,所谓的合作自然也分崩离析,他当即就冷嘲热讽地说“曲仙君真是好大的架子,这里的狼藉都不解决一下,您是生怕到时候时漾看不出来是我们动的手么”
卫鲤的实力居然比他们料想的还要优秀几分,不过并不值得称道,就算他有再好的天赋,也不过区区炼气期的修士,只会像现在这般早早地就陨落了。
炼气期修士对上他们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只是没想到宿时漾给他留下了些符箓和法器,动起手来又在猝不及防之时,还是弄出了些许麻烦的痕迹。
曲零濯冷冷地瞥了张作清一眼。
叶淮停拱手恭敬道“师尊,就让弟子去吧。”
曲零濯颔首同意了。
张作清看着他们师徒情深的模样,轻蔑一笑,这一人也不过只是维持表面的平衡,谁知这种平静又会在何时打破。
他绝不信一个男人会容忍另外一个和自己拥有同样心上人的存在。
事实也没有超出他的预料。
曲零濯和叶淮停在解决完了泥沼处的痕迹后,就直接分道扬镳。
是前者先提出来的,他并不觉得现在这个弟子还会有什么需要他的地方,何况他只要一回想起,都是此前他一心闭关修炼而将自己的师兄一手推到叶淮停身边,就感觉一阵反胃。
仿佛是觉得都怪叶淮停,全是这小子无耻,才会趁着他无暇顾及之时偷走了他应有的一切。
这种情况下,曲零濯没有对他拔剑相向都已经是留了师徒情面了,又怎么可能还会专门去看护他呢。
叶淮停对此心知肚明,也没对此有任何伤心之意,淡漠得不像是被此
前一直敬重崇尚的师尊所抛弃一样。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变了,变得对曲零濯越来越冷漠,淡然,甚至是愈发摆放在一个并无多重视的地步,还以另外一种眼神审视对方。
他什么时候开始不再追求实力至上呢叶淮停不清楚。
可是在方才他在经历了卫鲤身上所遭遇的一切之后,忽然又发觉实力绝对是必不可少的,尤其是在为了争夺自己想要的东西时,若是没有实力就只能任人宰割了。
叶淮停张开自己的手掌,握住拳头,眸光愈发坚毅。
等宿时漾赶到巨鳄泥沼之时,玄度的马甲之一卫鲤尸骨都已经凉透了。
他手中是有弟子命牌的,尤其是卫鲤的,他们这些长老都要掌握着,毕竟都是强大的长辈,当然得时时刻刻都要关注着弟子的状态。
那命牌碎裂在手中时,宿时漾人都懵了,他还以为方才只是错觉,揉了揉眼睛才发觉并非他看错。
他的弟子是真的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折在了蛮荒秘境中。
甚至他们前一刻都还在有说有笑,下一刻就告诉他对方已经没了这个消息。
还是那种一点痕迹都找不到了,尸骨也葬身于鳄鱼的肚子里面的情况,而沼泽里漂浮起来了几片破布。
宿时漾又在一些巨鳄身上看到雷电符的焦痕,显而易见是卫鲤在对付它们时扔下来的。
他觉得自己已经猜到了卫鲤生前所遭遇的大致经过,多半是对方在进入秘境的时候被传到了泥沼之中,使尽了各种手段想要逃离全是巨鳄的泥沼,却终究寡不敌众,精疲力竭之后被鳄鱼拖进泥沼致死。
事情的经过多半和他猜的八九不离十,宿时漾抓着手里的命牌,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他怎么在之前就像是着了魔一样非得把小徒弟带过来闯秘境呢,明明这个秘境连他这个金丹期修士闯起来都觉得吃力,他究竟是凭什么觉得自己能护住卫鲤的啊
脑海中迷迷糊糊地想起卫鲤说想要历练时扬起来的笑脸,还说自己不能永远躲在师尊的羽翼下,要自己成长起来。
张作清也同自己说这个秘境并没有太大的危险,只要意志坚定,能够通过蛮荒诸神的考验,就能得到梦寐以求的东西,他身为师尊不能把徒弟一直都当成温室里的花。
他们师徒俩都想着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这下好了,连单车都没有了。
宿时漾哭得老伤心了,他又没有压抑自己的哭声,很快连旁的修士也引了过来,他们见他孤身一人,又伤心欲绝没有抵抗力的模样,就生出了杀人越货的歹心。
他都惊呆了,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人倒霉起来喝水都能塞牙缝么。
好在张作清及时赶来,一剑荡不平,就将这些修士全都打废了。不过他一心都在宿时漾身上,所以不小心就将这些人给放跑了,他也没心思去追人。
即便那些修士现在逃脱了,以他们现在这种情况,在危险重重的
蛮荒秘境中也很难存活下去,或者是免不了被其他人黑吃黑。
“怎么了,时漾”见宿时漾哭得稀里哗啦,张作清故作不知,忙上去问他。
发生什么事了,可否同我说清楚,你自己一个人哭终究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张作清的声音确实带着些许安抚人心的魔力,可宿时漾的心绪也只是稍作平缓。
他眼睛都哭得红肿了,看上去就像是核桃,噫噫呜呜地说着什么,我就不该让卫鲤去哪什么秘境,也不该立什么fg的。
总之就是哭得特别伤心。
张作清惊讶不已“他竟然唉,真是世事无常啊,时漾还是要节哀才是。就算你现在伤心也于事无补了,如果那小孩在黄泉看到你为他这么伤心,想必也是会难过的。”
其实这人心中还挺高兴,虽说看着友人肝肠寸断的伤心样儿有些心疼,生怕人把眼睛给哭坏了,却也深知此时此刻是趁虚而入的最好时机。
他可没有任何不能利用死人的良知啊。
宿时漾听罢更伤心了,他扑在张作清怀中,又大声地哭“他那么乖那么听我的话,说好好修炼就好好修炼,还从来不顶嘴,进来的时候还乖乖抓着我的手没放。”
许是人没了,就开始只念着对方的好了,坏处什么的就早就忘却,更何况他的徒弟确实听话,就愈发难以容忍失去对方的痛苦。
哀莫大于心死,他现在就在不停地谴责自己。
张作清握着宿时漾的肩膀,先把对方拉开,面前的人可能是觉得丢人,立即低下了头,一吸一吸地抽噎着。
眼睛、鼻子都哭得红红的,眼眶还有泪水打转,水光淋漓的,看着好不可怜。
张作清就伸出手掌轻轻蹭去上面的泪痕,用拇指缓缓擦过宿时漾的泪珠,声音放得极低极柔“我知道你现在很愧疚,但时漾,你要知道,这绝不是你的错。”
“谁都预料不到会发生这样的事,谁也不希望会有在意的人死去,但这绝不是你能控制的。你不能想着要是怎么样就好了,世事无常,人生哪有早知道呢。”
宿时漾的眼睛被他盯着看,情绪似乎稳定了那么一点,但不接受的还是不能接受,人总得自己想通才行。
张作清就同他一直对视下去,想尽一切办法开解他,“若是你还觉得这样不够,我们就去凡间寻他的魂,给他找个富贵闲散的好人家,平安顺遂地过上一世,是补偿,也是祝愿。”
宿时漾抽了抽鼻子,呆呆愣愣地问“真的可以这样吗”
张作清反问回来“为什么不可以”
宿时漾便也明白了这是能做的意思,他的心情比一开始确实好多了,虽说还有些纠结难受,却也不似看到命牌碎裂后那般揪心一样的痛苦了。
张作清就拍着他的背好声好气地安慰“好啦好啦,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收拾收拾心情把这个秘境过了。之后再做你那小徒弟的大英雄,否则没有能耐,就什么事都办不成。”
他又从自己的储物袋里面掏出一支药膏,自己动起手来给人的眼睛敷药“眼睛都哭肿了,这样哪有大师兄的样子,怕是你那个小徒弟现在回来都认不出你了。”
他不说还好,一说宿时漾回想起人又有些难过了,明明是乖乖任由他擦拭眼皮的情况,可眼眶里竟又蓄上了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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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好,我不提了,你不要再东想西想了。”
“不行,还是要给卫鲤立个衣冠冢,不能让他连个归处都没有。”宿时漾眼睛红通通的,却还是在认真地跟张作清说。
“好,我都听时漾的。”这时候张作清倒是任宿时漾说什么,他就应什么。
某个“魂归来兮”的人见了这一幕,牙齿都要咬碎了,这个贱人安敢如此厚颜无耻
居然借他死亡一事来撩拨他的伴侣
真真是无耻又下贱
*
蛮荒秘境只开启了一旬,时间一到,若是再不出去,就永远都不能出去了。
宿时漾浑浑噩噩的,都不知道自己在秘境里做了什么,只是一昧地待在别人身边,看着旁人做什么自己就做什么。
他现在一门心思就只想赶紧从秘境中出去,之后再去看看他徒弟的生魂在哪,定要给他徒儿寻个好去处
他的储物戒里尽是张作清为自己寻来的奇珍异宝,修炼圣品,一些传承也是有的,只是他无心再去关注那些而已。
这一回剧情线依然按照原著的走向,让叶淮停成为了最大赢家。
宿时漾之所以知道这件事,还是在叶淮停出来之后手刃潜藏在他们之间的一名魔修后才注意到的。
蛮荒秘境在关闭之际是最受人瞩目的,若是这时候不抓紧时间出去,之后就再也出不去了。
所有人都知道这个事实,可是当他们看见秘境里遍地的传承和法器珍宝,又有多少人能忍住不心生贪意呢。
正是如此,不少人从此以后就被永远地留在了秘境之中,再也无法出来。
宿时漾他们是赶在还剩一个时辰的时候出来的,接下来陆陆续续地出来了不少的人,有鬼鬼祟祟当即就离开此地的,也有暗藏歹意打量周遭之人的,主打的就是一个众生百态。
天门宗也还是有不少牺牲了的弟子,这种事情任是长老和掌门都无法避免的,有得就必定有失,他们能做的就是让佛修给谢谢弟子超度,让自己不要继续沉湎于悲伤之中。
不过在他们发现叶淮停也还没有出来之时,众人隐隐就有些着急了,但看到曲零濯这个师尊都没有特别慌张的时候,他们也不能表现得太积极,只能跟着沉住气。
可宿时漾的弟子卫鲤,那个天赋极好,一月就快要从炼气到筑基的孩子已经折在里面,要是再折上一个青年才俊,对他们天门宗而言绝对能称得上是重大损失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了半空中纯白的漩涡入口上,不知道有多少人盼着某些人死在里面,又有多少人盼着某些人能够周全地出来。
宿时漾视线也锁定在上面,哪怕知道主角攻有光环,世界意识也不会放任对方出事,可他还是为主角攻捏了一把汗。
要是对方噶掉了,或者是在这个里面留个一两千年的,他任务还做不做了
眼见漩涡越来越小,秘境离关上也不远了,宿时漾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不要啊
他的任务
张作清拧着眉头,看向宿时漾紧张的模样,心说漾漾还是关心着那个贱人的,就算在这之前嘴上说着对这人漠不关心,实际上还是会为他的一举一动牵动心神。
另外两人也不是瞎子,自然是将宿时漾的行为都看在眼中,几人竟都不谋而合地想着,若是叶淮停死在里头永远出不来就好了。
这个想法甫一出现在脑海中,就直接被打破了幻想
叶淮停在旋涡就快要缩小成一点时,身体翻滚从里面摔了出来,而他恰好是最后一个出来的人。
自此,蛮荒秘境彻底关上。
宿时漾触景伤情,想起那明明是和自己一同进来,却再也没能出去的徒弟,泪水一下就在眼眶中滚动起来。
还没等他泪水刷地掉下来,就看见叶淮停手持长剑,对上了人群中潜藏着的魔修,对方趁着人群注意力都在秘境关闭之上时,正准备偷抢其他修士的东西。
那魔修的伪装能力并不算差,虽说曲零濯等人也看出来了,不过他们并没有在意,这魔修还不值得他们分出心神去解决。
可是按照叶淮停此前的实力,对方应该是看不出来的,就算看出来了,解决起来也不会像是现在这样轻松自如。
这就意味着,对方在秘境里定然有非同凡响的境遇。
众人看他的眼神瞬间有了变化。
可宿时漾已经无心再看下去了,他怅然地对张作清说“我们走吧,快些去找卫鲤的生魂。”
他现在看不得叶淮停,一见到对方,就会想起自己那乖巧可爱的小徒弟。
几人也不是蠢的,自然发现了这点。
曲零濯不动声色地走上前去,问宿时漾师兄,我可以跟你一起去么”
宿时漾犹豫。
曲零濯就道“我于神魂一道还算有些心得,兴许可以助师兄得偿所愿。”
一句话就戳中了宿时漾的命脉,他咬咬唇,答应了“好,那就拜托师弟你了。”
既然有要事做,他们就没有于此地停留太久,同掌门说了一声之后就去了凡人界。
叶淮停定然是要同天门宗等人一同离去,且不说他师伯现在根本就不想看见他,就是他能去也不行,毕竟他们都走了,让谁来留下多出些人保护天门宗弟子呢。
大能们眼睛都尖,都能看出叶淮停现如今身上的威压不简单,想来对方必定也会一跃成为修仙界的新秀吧。
可惜被众人关注的新秀在意的点根本不在众人的崇拜上面,他只要一想到自己心心念念的人现在根本不想见到自己,
就像是吞了一万根针似的,痛苦、哀伤,恨不能死去。
明明是他先得到的
但他现在什么也做不了,哪怕是已经得到了奇遇,有了自己想要的实力也不行,他还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三人离去的背影。
玄度在后面看了一眼,双眸都快要喷火了。
都是一群厚颜无耻的贱人全是仗着他现在是个“死人”,没办法从鳄鱼腹中诈尸起来给自己伸冤。
事情终究是不以叶淮停的意志为转移的,宿时漾和另外一人一路都未曾停留,直接到了凡人界。
张作清就算不想见到曲零濯的存在也没用,谁让他在神魂道上的修习不如对方,当初是他找的这个借口,现在就要容忍另外的人借此来勾搭上宿时漾。
曲零濯也没有耽误,到了凡人界就立刻使用术法开始搜寻,结果搜寻了上百遍都没能找到卫鲤的生魂。
宿时漾的脸一寸寸地变白,他嘴唇都在微微颤抖,可怜无助地望向一人。
他们几乎是一下就心软了。
张作清双手搭在宿时漾的肩上“或许是卫鲤的生魂还没有到凡人界呢,我们再去修仙界再看看吧”
宿时漾心里是有点慌的,还有点搞不懂现在是什么情况,在这个世界,只要人死了按理来说都应该是有魂魄的,这世上甚至还有鬼修的存在。
所以他的徒弟呢
他在这里茫然的时候,没有注意到一人微微变化的神色,可两人也都算得上是能沉得住的,竟也没让他发出什么端倪来。
直到他们在修仙界同样试过锁魂一术,才发觉原来上天入地都找不到卫鲤的身影,对方是货真价实的不见了
宿时漾眼泪又要掉下来了,他猜测道“会不会是卫鲤他的灵魂留在了蛮荒秘境里面啊”
想到这里,他就更难过了,说话的声音都带着哽咽。
曲零濯叹了口气,沉声道“也不是没有可能。”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宿时漾心都要碎了。
魂魄留在埋骨葬身之地,多可怜啊,每年还没人去祭拜他,也不知道这种情况卫鲤还能不能转世投胎了。
“别急,”张作清一见青年露出悲痛欲绝的神情,就温柔地安慰他,“就算卫鲤是被迫留在了蛮荒秘境,我们也可以想方设法把秘境再次打开。”
“这秘境既然能开出来第一次,必然就能开出来第一次,还可以再去藏书阁翻翻卷宗,去看看有无解决的法子。”
心慌是没有任何用处的,宿时漾在张作清的安慰下,人也逐渐冷静下来,勉强能理智思考了,他点头道“好。”
“那我们现在赶紧回去吧。”宿时漾转头去看曲零濯,后者嘴笨,也说不出来什么安抚宿时漾的动听话,便一直都默不作声,现在见宿时漾终于搭理自己,眼睛一亮。
自然,张作清也没能逃脱掉,宿时漾转头就用可怜兮兮的目光去看着对方“张兄,也拜托你再去帮帮我找找秘境的重新开启法子,好么”
张作清轻叹了一口气“时漾的事就是我的事,你我之间的关系,又何苦如此低声下气呢,只要你一言,我必定是在所不辞的。”
曲零濯皱眉看着他,却一直都竖着耳朵偷师。
他自己是一根筋,讲不出来什么动听的话,可他有一颗还算过得去的脑子,能够学习。
他看到自己的师兄因为这些话重新展颜,对张作清露出感激之色,不由沉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