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到落针可闻的气氛,在这一小片区域内悄然蔓延。
良久,无需裘商的答复,便已然得出结论的焱姬,微微抿起红唇,终是渐渐平复下来。
她侧过眸,像是重新认识裘商般,毫不掩饰的打量与惊奇之色。
“你早就料到了这一幕”
虽说很欣慰尊主终于肯正视自己的问题,但不置可否,焱姬此刻止不住心痒难耐的情绪,宛如有一只猫儿在心里挠啊挠啊,着实是好奇得很。
以往从未成功过的事例,这次竟轻而易举地成功了
焱姬清楚,极有可能是裘商送去的那个凡人,存在着某种特殊。
她思来想去,只知道那凡人是裘商亲自带回魔域内,且多有纵容,不仅安置在自己的势力范围内,还为那凡人扫清了一些麻烦事。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榆木开窍,看上了这凡人呢。
至少前一刻,焱姬是这么认为的。
然现在,对那凡人纵容有加,转眼却送去给尊主当了“良药”,就令她看不明白了。
而此刻所发生的预料之外的一幕,更让焱姬感到惊诧。
难不成,尊主其实是肤浅的,看上了那个凡人的容貌大逆不道的念头在焱姬脑海中一闪而过。
旁边,好似对焱姬的打量视若无睹,裘商微垂下眼,遮掩莫名涌动的情绪,开口,声音仿佛低沉了许多。
“他的眼睛,与那位有些相似。”
啪嗒。
焱姬手中的扇子,掉在了地上。
宿主大人,我们不走了吗
脑海中,系统008呆萌地说道。
前一刻,008还等着莫浔一声令下,便传送离开幽冥魔域。
此时,莫浔却仍在魔尊那偌大的宫殿内,只不过就剩他一人,方才气势汹涌暴戾却作出一系列不明举动的魔尊,倒莫名不见了踪影。
莫浔神色略有些变化,对于脑海里008的话语,答非所问道
“小八啊,你觉得这真的是一个适合休闲度假的养老世界吗”
熟悉的问题,前几天莫浔同样说过一次。
仿佛感受到空气中的肃静,008也渐渐严肃了起来,回答是的,宿主大人
莫浔“”
他扶了扶额头。
“算了。”
应该是自己多心了。
虽然不清楚那位魔尊莫名其妙的行为,想来也是喜怒不定的主,兴许这会儿心情不错,便不予自己一般计较了呢。
舌尖稍微顶了顶上颚的软肉,念头划过脑海,想不出个所以然,便听之任之了。
“看情况还没坏到哪里去,暂且先留下来。”
他回应008的第一个问题。
而且,有些事儿不得不在意啊
好的,宿主大人008倒没多想,乖巧应道。
镶嵌在顶部与四周的宝珠源源不断散发着柔和的光辉,将奢靡华丽的宫殿照耀如白昼。
莫浔踩着华贵的长绒毛毯,撩开垂落的珠幔,往里间走去,一眼便看到了立于中间的那张大床,再环顾一圈,奢华程度跟外面也不遑多让。
他走向那张大床,在边沿坐下,便仿佛陷入了云端,实在是舒适。
莫浔不期而然地想到,若他在这张床上睡下,魔尊半夜回来看到会不会一个大逼兜将自己拍死
这么一个诡异的念头闪过,莫浔倒没有作死将之付诸于行动,而是在殿内逛了一圈,觉得没什么可看后,就准备离开了。
至于留下
虽然那张大床看起来很好睡,但刀悬在脖子上也不睡得舒坦,不小心就人头分离了,这点自知之明还是要有的,咱现在可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
厚重的殿门缓缓开启了一条缝隙,静候在外面的几个魔侍表情诧异,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画面。
在他们眼中,确实足够震惊,毕竟这可是第一个活着走出来的,没把眼珠子瞪出来算他们定力好。
莫浔眼神扫过殿外的地面,干干净净没有一丝痕迹,仿佛之前闻到的血腥味只是一个错觉。
不过,莫浔可不觉得是错觉,只能说,办事效率不错。
他看着那几个神情不定的魔侍,缓缓开口,声音如泉,悦耳动听。
“劳烦几位,可否送在下回去呢”
“”
少顷,莫浔却没能如愿以偿回到自己熟悉的院落,而是重新返回了魔尊的寝殿内。
什么毛病。
主要是几个魔侍觉得,虽说很震惊这凡人还活着的事实,但没有尊主的命令,还是不要随意将人放走比较好。
况且,从这件不可思议的事中,似乎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儿。
几个魔侍相视一眼,惊艳于那凡人的容貌之余,便匆匆低头,没有再敢多瞧一眼。
月上中天,如血殷红的圆盘高悬天际,万物寂静。
莫浔打了个哈欠,侧头看了眼那张大床,最后在一个靠窗的软塌上躺下了。
如瀑布般的乌发披散,偶尔几缕墨发从软塌上滑落下来,迤逦在地面,仿若丝绸般柔软顺滑。
原本亮如白昼的光辉不知何时变得昏暗,只余下一点柔和的微光,落在那恬静白皙的睡颜,便有一种泛着光般虚幻不真实的感觉。
不知过了多久,夜色渐浓之际,层层叠叠的暗影在软塌旁边落下了,那浓重的色泽好似连光都无法穿透,裹挟着一双漠然幽深的眼眸静静注视着沉睡的容颜,翻涌着无人能窥视的漆黑浓雾。
不像。
一点都不像。
眼神愈发冰冷寂灭,透出一丝恐怖的戾气与猩红。
只是忽而,眼前恍然掠过了一双眸子,那是一双波澜不惊的,满不在乎,仿佛暗藏在眼底最深处,任何事物皆无法在其中停留哪怕片刻。
包括他也一样。
世人皆知,玄元尊者对他的弟子最为严厉,也最是宠爱,云槐仙尊能有如今成就,皆是玄元尊者一手教导出来,继承了玄元尊者所有的衣钵,令旁人艳羡之极。
却无人知晓,唯有对玄元尊者怀着某种不可告人心思的徒弟最清晰透彻,虽为严厉,虽为宠爱,但那双凌然不可亵渎的眼眸深处,由始至终蕴含着的一抹云淡风轻,便犹如一道天堑横在眼前。
便该明了,玄元尊者其实并不在意,有无他这么一个徒弟。
或许,正如凡人养在门外的一只宠物,兴起而抬手逗弄一番罢了,皆是假象。
可以假装不在乎,可以忍耐无妄的念想,只为内心的贪婪与满足。
只要、他一直是他身边最亲近的弟子,便可以更接近他一些了吧却,终究无法忍受,那双注视着他的眼眸,从头至尾皆倒映不出他一丝一毫的身影
更无人可以窥见,当徒弟终于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时,刹那的疯狂
师尊
指尖一颤,猛地缩回了手,如渊的暗影瞬间消散在微光之中,好似从未来过。
空气清幽静谧。
软塌上,一双眼眸幽幽睁开,盯着顶上某颗暗沉的珠子看了半响,随后翻个身,又重新闭瞌上。
昔日,窗外天光乍现。
在魔尊的宫殿内逗留了一宿的莫浔,顶着殿外几个魔侍与昨夜无异的难以言喻的眼神,总算是得偿所愿地回到了自己的小院。
殊不知,在他前脚刚踏回院落,他活着走出天魔殿的这一则消息,便犹如疯了长的野草,迅速传遍了整个魔域,令无数魔为之震惊。
本来,他们皆已经做好了准备,预料之中的结果与以往一样,等着那凡人死出天魔殿的画面,一边又忍不住叹息,实在是前科太多,让他们不敢轻易抱有希望。
甚至有魔开盘打赌,赌那个凡人能在天魔殿内待上几秒。
一些有幸见过那凡人的,脑海中不由闪过那一张犹如明珠生晕的脸蛋,便不禁迟疑了几秒,不由自主地压了一个比较长的时辰,惹得旁边的魔族大笑摇头,说他这不是输定了吗。
然而,随着夜幕渐深,天魔殿始终未有动静传出,关注着这一幕的魔眼中渐渐露出了愕然与诧异。
莫非那凡人惹怒了尊主,导致魂飞魄散、尸骨无存了
这从未出现过的状况,是所有人都料想不及,禁不住生出了各式各样的猜疑,却未有一个准确的答案。
但毫无疑问,觉得那凡人已尸骨无存的几率,是占了大多数,乃至九成九的。
直到翌日天明,血月西沉,阴霾的紫色天空逐渐透亮。
天魔殿的门扉缓缓开启,一道颀长的身影安然无恙地走了出来
“”
震惊自不必说,第一次见到有人活着走出魔尊的寝殿,便该欣慰于尊主终于肯接受“良药”纾解失控的魔气,对魔域上下来说可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不过,兴奋之余,倒有魔族注意到了一个问题。
作为尊主的“良药”承受深渊魔气的侵蚀,为什么那凡人看着却一点事儿都没有
深渊魔气之恐怖,就连有修为傍身的修士都难以忍受,更何况是弱肉凡胎。
按理来说,不管这凡人是否能被尊主看中成为“良药”,第二天皆走不出天魔殿才对。
而现在,那凡人却完好无损。
如此不由说明了一点,这凡人并未承受尊主的魔气,只是单纯地在天魔殿内待了一个晚上而没有被尊主拍死
“”
嗯这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且无论这些魔族想破了头脑,一脸懵逼加上满头疑惑与震惊之余,有史以来第一个能在尊主手中活着走出来,这应该也算是一个好兆头吧
莫浔则完全想不到,仅仅一个晚上的时间,原本低调的他,就在整个魔域内出名了,魔尽皆知。
当他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三四天,关于他的事迹更延伸出了好几个版本,只能说,就算是魔,也难逃八卦的欲望。
而他不清楚的是,经他这么一茬,可不就给了底下人一线曙光,认为尊主终于想开了,忙不迭往天魔殿塞了几个美人过去,最好是能尽快解决尊主的失控问题。
结果当天晚上,那几个送入天魔殿用作“良药”的美人,不到半刻钟便死了出来,模样更是凄惨无比,七窍流血,双目圆瞪,仿佛还残留着莫大的恐惧。
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底下人不甘心,想着可能是不合尊主的口味,又换了几个风格不一的美人。
不过这次他们学聪明了,尤其重点参照某个凡人,相貌或许比不上,但其他部位乃至性情,倒可以找出一两点相似的地方。
本以为这次信心满满,就等着听好消息了。然而,那几个各自带有莫浔一丝相似之处的“良药”,下场却比前一次更加惨烈。
除此之外,魔尊更是发了怒火,所有参与此事的魔全部被处罚。
这一下子,谁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只不过,让他们感到万分不解的是究竟为何会失败呢
是啊,为什么呢
这个问题,或许便只有裘商与焱姬,略微知晓一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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