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的人物,不同的时空，结局亦不尽相同。

    时间线在错事已然发生，后悔也来不及,唯有弥补。

    根据水晶球中摩黛丝拉所言的话语,离开了达摩山脉沼泽，向极北的塞纳鲁海域而去,见到了巴尔，购船独自前往深海,遭遇深海霸主奥古梅菲尔,一人一海怪同行。

    极地海三年，深海两年，一无所获,返回大陆,又一个五年悄然而逝。

    就在此时，兰庭教国，大陆第一预言师摩黛丝拉克里斯曼的法师塔，也迎来了客人

    到底是惊讶于鲛人的特殊性,寻常灵魂不过年便会消散，鲛人的灵魂却直到现在仍在,摩黛丝拉便也同意了帮助休格罗特,为唤醒鲛人出一份力。

    参与这项过程的,还有不知何时跑来做邻居的帕特。

    纵然好奇鲛人的特殊,又何尝不是没有防患于未然，避免鲛人的死去，导致休格罗特又一次失控，然后拉上整个大陆一起灭亡，前车之鉴。

    所以为了大陆的安全,见识过休格罗特失控场面的帕特和摩黛丝拉，也是操碎了心，不过终归是有着两全其美的作用，令他们心甘情愿投入到这项钻研之中。

    这是一个漫长而艰辛的过程。

    过程之中又伴随着提心吊胆，恐鲛人不知去向的灵魂坚持不住，又无时无刻冒出各种各样的难题，索性一切都在预料当中。

    如今汇聚在法师塔内，共同参与这项钻研的人，可以算是大陆顶尖的组合。

    其中，黑渊更要比其余两人更加竭尽全力，仿佛不要命似的，双眼布满了血丝，状若疯魔。

    即便帕特偶尔看不下去，让他劳逸结合，皆被统统无视掉了。

    对黑渊而言，这是在与时间赛跑，在与生命赛跑，晚一秒钟，他的莫莫便多一分危险，这是他不允许的。

    摩黛丝拉也只是摇了摇头，看出了休格罗特的决然，并未多言，想到当初休格罗特的做法，即使心里已然有了预感，却依旧选择了复活术，选择牺牲鲛人。

    只能说，如今的一切，都是自作孽，自食恶果罢了。

    听到她的话，黑渊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是如纸一般，嘴唇嗫喏，说不出任何话语。

    事实就是如此。

    是他太愚蠢，太自以为是，所以这是对他的惩罚，哪怕再残忍痛苦亦得全盘接受。

    幸而，研究在第三年迎来了转机。

    当摩黛丝拉捧着一颗散发着微光的菱形水晶，说可以锁定鲛人的灵魂时，黑渊险些喜极而泣。

    他还有赎罪的可能，还有见到莫莫生龙活虎的机会，这一刻，前面无论多么悔恨撕心裂肺的痛楚，都烟消云散，得知莫莫的灵魂马上就能够寻到，从沉睡中苏醒过来的消息，便是对他此生最好的奖励。

    然而

    所谓一念间，自天堂跌入地狱，大概便是此刻唯一的感受。

    水池旁，散发着微光的菱形水晶悬浮

    在鲛人上空，丝丝缕缕的气机与鲛人相连，探寻那不知所踪的灵魂。

    一刻钟过去。

    两刻钟过去。

    十刻钟过去。

    无数个时辰流逝。

    摩黛丝拉额头渐渐滑下汗水，止不住呢喃“没有，怎么会没有”

    然而真实情况就是如此，即便以鲛人的身体作为媒介，去探寻鲛人的灵魂，菱形水晶却寻不到，始终探寻不到就仿佛，鲛人的灵魂已经不存在于世间。

    摩黛丝拉隐隐发白的脸色，令旁边期待的几人也逐渐不安起来。

    帕特率先忍不住开口“老太婆，什么情况锁定鲛人的灵魂没有”

    摩黛丝拉不信邪，紫色的眼眸中闪烁着星辰般的光芒，突然闷哼了一声，唇角溢出血液，却仍旧一无所获，面色顿时变得更加难看了几分。

    见此，帕特已经有些着急了，某个不详的答案隐约浮出水面，却还是怀着一线希望，向摩黛丝拉谨慎询问道

    “老太婆，说吧，到底是什么情况”

    摩黛丝拉终于扭过头，额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细汗，嘴唇绷紧，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

    “有一个很不好的消息。”

    视线缓缓划过紧紧盯着她的帕特和奥古梅菲尔，落在了休格罗特的身上，后者未发一言，仅仅只是站在那儿，头却低垂着，看不清情绪。

    摩黛丝拉咽了一下干涩的喉咙，但终究还是要说，那个最真实的结果

    “鲛人的灵魂，或许已经不存在了”

    许是终于将这句话说出口，心里的压力顿时有了倾泻的方向，又语速飞快地说道

    “找不到，哪哪都没有，气机牵引着鲛人的身体，却始终寻不到相应的灵魂，这种情况唯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灵魂已经不存在这个世间了已经彻底消散了”

    帕特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神色，但他清楚摩黛丝拉不可能说谎，也没必要说谎，也就是说，这是真的

    “那你怎么解释，小鲛人的身体仍然保留着一线生机”

    突如其来的嘶吼，让帕特瞬间一个激灵，侧头望去，是奥古梅菲尔恐怖的眼神，死死盯着摩黛丝拉，咬牙切齿。

    “呵，你以为我乐意见到这个结果吗是鲛人本身的特殊性致使”

    摩黛丝拉不甘示弱地反驳，然后叹了口气，犹豫两秒，接着说“也有可能，是水晶出现了问题，没能探寻到鲛人的灵魂”

    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摩黛丝拉这么说，几乎等于是自欺欺人，一厢情愿的自我安慰。

    然而她知道，参与了水晶研究的其他两人也该知道，水晶不可能出现问题。

    但

    “对。”

    嘶哑干涩，仿佛一个在沙漠中许久未曾饮水的人，才能发出来的嗓音，缓缓响起在了空气之中。

    声音不大，却无比清晰地

    落在了在场的每一个人的耳中，发聋振聩。

    黑渊抬起了头，双眼的位置却一片漆黑，看不见眼白，诡异骇人，毛骨悚然。

    他迎着摩黛丝拉等人隐约感到不寒而栗的视线，迈开了脚步，一步步走到了水池旁边，看着鲛人上空悬浮的菱形水晶，徒然伸手，没有人看清他的动作，那菱形水晶便落在了手中。

    下一秒，咔

    菱形水晶被捏碎成了一堆齑粉，从指缝间簌簌落下，飘散在空中。

    “没用的东西。”

    冰冷如数九寒天的话语，对这惨遭粉身碎骨的水晶重新下了定义。

    随即，他抬脚跨进了水池内，不顾自己被浸湿的衣袍，小心翼翼在沉睡的鲛人旁边坐了下来，动作轻柔地扶起鲛人的上半身，让鲛人倚靠在自己身上，轻轻地环抱住。

    然后便维持着这个姿势，不再动弹，仿若成了永恒。

    摩黛丝拉与帕特相视了一眼，皆从双方的眼中看到了惊惧，后者突然捞起同样被打击得仿佛没有了灵魂的奥古梅菲尔，离开了这个房间。

    门扉外，帕特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些什么，然摩黛丝拉却对他摇了摇头。

    帕特忽然就闭上了嘴，良久，缓缓叹息了一声。

    “那这个”

    他摇晃了一下手上拎着的章鱼。

    摩黛丝拉看了眼，“交给我吧。”

    研究已经到此为止，鲛人沉睡不醒的原因亦有了答案。

    摩黛丝拉看出了帕特要走的心思，至少，她的法师塔还是可以容纳得下一只海怪，如果它要回塞纳鲁海域，也由它便是。

    帕特点了点头，将手中的章鱼留下，最后再看了一眼门内相拥的两道身影，留下一句话，便转身离去了。

    “我就在森林的另一边。”

    言外之意，若出了什么事，也可以去找他。

    摩黛丝拉未言，只是望着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法师塔外。

    好一会儿，回过头，就见到休格罗特终于动了，像以往一般，耐心且温柔地梳理着鲛人的黑色长发，给沉睡不醒的鲛人按摩身子，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不过，摩黛丝拉清楚，想必休格罗特心里也清楚的一点，已然发生过的事实，不会随着自欺欺人，便时光倒流。

    他只是不相信

    明明他的莫莫还保留着一线生机。

    黑渊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温柔甜蜜。

    对，都是摩黛丝拉乱说，判断失误，居然还号称什么大陆第一预言师。

    那个水晶也是劣质的产物，才三年而已，又能研究出什么东西。

    统统都是废物

    黑渊缓缓低头，在鲛人的唇上落下轻柔的一吻。

    他的莫莫只是暂时睡着了，很快就会醒过来的，对吗

    不知过了多少天。

    摩黛丝拉望着休格罗特那没有一丝眼白的幽黑瞳孔，

    与脸上异常甜蜜绚烂的笑容，忽然打了一个寒颤。

    她终于意识到，休格罗特或许是真的疯了，但这种疯又存在着理智，让人望着他，便不由自主地从心底里滋生出恐惧。

    同时，又有一股强烈的悲伤突兀涌上心头。

    摩黛丝拉的喉咙倏然间哽住，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最终只是微微仰起头，深呼吸了一口气，才平缓下了心里的难受。

    “去外面走走吧，兴许，能找到其他方法呢。”

    摩黛丝拉真诚地给出建议，毕竟鲛人现在这种状态，又不是真正的死亡，她只是担忧，鲛人体内的那一缕生机，会在不知不觉中消逝，到时候

    她竟然不敢想，那个场面与后果。

    休格罗特黑漆漆的瞳孔也总算是移到了她的身上，半响，笑着说道

    “也对，这些日子麻烦你了。”

    被世人熟知的黑渊又出现在了世人眼中。

    背着一个被黑布遮掩的不知名的长方形的庞大物体，行走在大陆各地。

    然而，没有一个人敢靠近。

    仿佛随着黑渊的出现，将他纳入视线之中，便有一种窒息般的感觉扼住了喉咙，止不住浑身发抖，眼里尽是恐惧。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无人敢直呼黑渊的名字，哪怕是见到了他的身影，亦在一瞬间低下头，满目惊惶，成了一尊行走的禁忌。

    却无人知道，那漆黑的兜帽之下看不清面目的脸，两行血泪从空洞幽黑的眼中淌了下来，无声无息。

    黑渊觉得自己在做梦。

    不是做梦的话，为什么一觉醒来身上趴着一尾生机勃勃的鲛人，正用那双明亮妖冶的眸子一眨不眨地望着自己。

    “傻了”

    悦耳动听的嗓音传入耳中，隔了太久太久，终于再一次听到。

    他蓦然握住了眼前晃来晃去的手，脸上出现似哭非哭的表情，微微一用力，便将那尾鲛人拉进了自己的怀抱之中。

    是真实的触感

    黑渊死死拥抱着，手臂越收越紧，恨不得与鲛人融为一体。

    直到一声吃痛响起在耳边，才恍然惊觉，瞬间放松了怀抱，紧张地看着鲛人，又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通。

    “噗，你在干什么啊，休。”

    鲛人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似乎被他的反应弄着摸不着头脑，白皙如玉的手掌伸过来，探了一下他的额头。

    “也没生病啊，怎么就突然变得这么奇怪。”

    黑渊只是牢牢握着他的手，眼神无比坚定地望着鲛人，感受着他呼吸与温度，是真实存在，紧绷的心绪这才终于渐渐放松了下来。

    他自然地扬起了笑脸，回应道“我做了一个噩梦，非常可怕的噩梦。”

    在那个噩梦里，莫莫并没有被唤醒，灵魂也消散了，早就不存于世间，直到最后，连身体内的那一线生机，也开始缓缓消逝

    真的，太可怕了。

    幸好，他的莫莫就在自己身边，不仅被成功唤醒过来，还恢复了以前的记忆。

    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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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渊眼底的神色不自觉化为了满满的宠溺与温柔，看着鲛人调侃自己“一个噩梦而已，就把你吓成这样”，无论怎么看都觉得远远不够。

    他低下头，在鲛人白嫩的脸上亲了一口，正要挪动到那诱人的唇上时，被反应过来的鲛人推了一把，那狭长妖艳的眸子随之瞥了他一眼，便起身往外走去，似乎暂时不想理会他。

    黑渊立即追了出去，发现这里是摩黛丝拉的法师塔，一个隐居之地。

    法师塔周围种满了各种花朵，形成一大片花的海洋，正如以前在达摩山脉沼泽的那片花海一样，微风拂过，漫天花瓣飞舞。

    黑渊以前也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居然会跟一只章鱼争宠。

    但，即便这只海怪是莫莫在塞纳鲁深海交到的朋友宠物，也休想霸占莫莫的时间，更休想动摇自己的地位

    日子伴随着鸡飞狗跳，却格外温馨快乐。

    就在黑渊几乎要忘记那个噩梦的时候，他醒了。

    风云变幻，斗转星移，原来一切的美好，都不过一场梦。

    梦醒了，也该继续接受现实，这个莫莫并未被唤醒，灵魂早已消散的，残酷的现实。

    黑渊颤抖着双手，一点点地扒开了掩盖着水箱的黑布。

    望着沉睡在水中、哦不，是被冰冻住的那一尾鲛人，生机已然消逝，仅留下的这一副躯壳，美丽、破碎，永远不会再醒来。

    be</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