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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 章 二十六
    初秋的风还是带着热意,苏安恙坐在长椅上,听着老黑轻声念叨

    “瘸子那家伙蠢得很,你到时候就说我跑了吧,让他别找我。”

    苏安恙

    “你让我怎么面对他。”他无语,“为什么走得这么突然。”

    老黑摇头,眼睛不复刚刚的明朗,但是眼里依旧有笑意浅浅,“不用太担心我们,安格我会照顾好,以后你就负责格瑞德吧。”他捏了捏还在生闷气的肥崽子,“把他养得再胖点儿,免得瘦猴醒来哭天喊地骂我们没良心。”

    “你要去哪里”

    老黑耸了耸肩,“不确定,上星舰了安格想在哪里下就在哪里下吧。”

    被喊到的安格抬头,怀里抱着格瑞德,翠绿的眼睛弯弯的,“哥哥。”

    格瑞德不乐意安格看老黑,在安格怀里扭了扭,肉脸埋在他怀里。

    苏安恙只觉得刚刚恢复了一点的额头又在一抽一抽地痛,他抬头看,药水还剩下大半,嘀嗒嘀嗒慢的让他心烦。

    他不解,语气甚至有点冲,“我们不是说了吗,一起去疏木星。”

    老黑摸了摸下巴,“主要是你现在太惹注意了,带着你很容易被看见啊。”

    苏安恙“说什么呢你”

    他无语,“我不说谁能知道我是什么虫。”

    “当雄虫可比当雌虫快乐多了,你舍得啊。”

    苏安恙想抽他。

    老黑看他是真的不在意,表情比刚开始得知他是雄虫时还夸张,“你知不知道自己是一只雄虫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你从此脱离底层生活,只要你愿意,无数雌虫捧着星币求你

    他没这么说出来,但是苏安恙看出来了。

    “我不是雄虫,我是苏安恙。”他看着这老头一字一句,“为什么虫和虫之间不一样,都是生命,都是有智慧的种类,为什么要互相迫害呢就算你觉得应该不一样,你也不能把我同化,因为我从来不觉得我是一只虫。”

    老黑“”

    虽然最后一句听着像是病句,但是他还是听懂了他的意思,忍不住大笑出声,笑得眼睛都只剩一条缝了,“你真有意思,还好当初瘦猴把你从垃圾堆里挖出来了。”

    顿了顿,他又叹了口气,“安恙,我真的不能留在这里了,会死的。”

    苏安恙侧头看他,他居然觉得他说的不是生命消逝的意思,而是更唯美扭曲一点那种

    生不如死,心死如灰。

    摸了摸手臂上因为自己的诡异念头而起的鸡皮疙瘩,他继续听老黑说

    “你的分化还没有结束,信息素测试结果也没有出来,雄保会现在不会放你离开的。”他微微眯眼,看着天上耀眼的太阳,感受着眼睛的刺痛,语气轻松,“不要想太多,你不仅可以是苏安恙,也可以是一只雄虫,你想成为什么就是什么,没有一只虫可以改变你的脑瓜子里的想法,哪怕你现在说你是一

    只垃圾桶,人家最多在心里笑话你,还能阻止你的思想不成。”

    苏安恙

    他和他对视,老黑坦然接受他的打量。

    气氛莫名其妙沉了下去,话题止住后没有虫再说话。

    苏安恙靠着椅背,看着不远处的鲜花和草坪,感受着秋风,微微眯起眼,不远处也有虫和家虫低声谈论的声音,风吹过,吹落一地浮尘。

    几个难得地享受着这一刻的平静,谁也没有打破寂静。

    格瑞德窝在安格怀里昏昏欲睡,直至药水快滴完,苏安恙单手抱起崽子,站起身,“什么时候走”

    “今晚吧,”老黑低头摸了摸安格,“等会我们去见见艾力达叔叔,和他告别。”

    安格眼眶突然红了,仰头看着他不说话。

    苏安恙有点难受,“你舍得了瘸子,难道也舍得格瑞德啊”

    老黑摆摆手,缓缓起身,“又不是不见了,以后安定了我就联系你。”

    几个护士计算着他药水用完的时间,已经找过来了,一个抱走格瑞德,一个将他按在长椅上将针头取出来。安格过去亲了亲格瑞德,又鼓起勇气抱了一下苏安恙,这是今天他见到苏安恙后第一次走到他面前。

    苏安恙摸了摸他的头发,小声说,“到了地方记得催促他联系我,我给你攒零花钱。”

    安格眼泪一下子流出来了,但是又很快抹去,语气认真,“把我的给格瑞德吧哥哥,他喜欢吃东西,吃很多东西。”

    “格瑞德有,你也有。”

    安格摇摇头,过去扶着老黑慢慢走向病房楼。

    苏安恙怔怔看着。

    直到格瑞德被重新塞回他怀里,他拒绝了护士的建议,仍旧坐着没有起身,只是看着老黑和安格慢慢离去的背影,莫名感觉到了秋天萧瑟的意味。

    怀里的格瑞德突然惊醒了,在他怀里坐起来,看了一眼苏安恙,又扭头朝安格他们看去,大声喊“哥哥,你去哪里”

    老黑脚步缓慢却没有停留,这回演绎老头就很成功了,简直像极了一个缓缓流失了生机的老头,坦然走向寂静的死亡。苏安恙在他身上看不到一丝生命的波动。

    安格回头看了看他们,然后抹了把泪水,扶着老黑还是坚定离开了。

    格瑞德意识到了什么,抱着苏安恙嚎啕大哭,吸引了花园里休养的病虫与护士的注意,视线纷纷看过来。

    苏安恙抱着他站起来,“哭什么,今晚带你找爸爸。”

    格瑞德哭声渐弱,指着他们渐渐消失的背影,泪眼朦胧“安格哥哥和爷爷呢”

    “以后会见到的。”他走向回病房的另一条路,这条路距离更近,而且他不愿意跟上去,离别前的再留顾在他眼中只是徒增烦恼,他甚至害怕那种感觉。

    他厌恶离别。

    重症室就在旁边,苏安恙顺便抱着格瑞德去看看瘸子。

    格瑞德看着他脑门上的汗,乖乖要求自己下来走,他穿着小号病号服

    ,脸蛋看着还是肉肉的,但是四肢都瘦了许多。

    苏安恙将他放下来牵着,注意到身后跟着两只虫,他回过头,发现一只很眼熟,就是他醒过来看到的那只。

    注意到自己的视线,两只虫都有些惴惴不安,毕竟很多雄虫脾性都很大,他们遇到的随意打骂举报的雄虫数不胜数,甚至有很多低级雄虫是故意的,就是为了讹星币,因为他们日常花销太大,雌君雌侍无法赚够足够的星币。

    而有的则是纯粹的恶趣味,喜欢看他们这些雌虫被诬陷冤枉的模样,毕竟有雄保会撑腰。

    苏安恙自然不了解这些,当然就算知道了他也不会多想什么,他又不是这里的虫,迟早要离开这里的。

    回过头没有理会,牵着格瑞德慢吞吞往前走,跟着就跟着吧,他也不会少块肉。

    瘸子的病房在二楼,他的情况没有瘦猴那么严重,但是此刻浑身都被裹着,像木乃伊,床边一台机器连着他的胸口心脏处,源源不断输送能源,苏安恙看不懂虫族的治疗,但是看着瘸子好像还算平稳,心里终于微微松了点。

    他牵着格瑞德到的时候,恰好负责他的医生从病房走出来,见到他微微后退半步,面带微笑,“阁下日安。”

    这医生带着一副银边镜框,清俊的脸配上这眼镜白大褂,斯文败类气息扑面而来。

    苏安恙怀疑这医院医生都戴眼镜,他后退半步方便医生出来,点头回问好“你好泰德医生。”

    诺伊斯微微挑眉,有些惊讶地笑了笑,原本要离开的脚步也顿住,语气轻松似乎在和朋友进行日常的聊天,“您是这病房里的虫的朋友吗他预计今天晚上醒来,不用太过担心。”

    苏安恙想到了老黑,反而更担心了。

    他尴尬笑了笑,“伤势很严重吗”

    诺伊斯微微蹙眉,思索片刻后开口,“他的腺体被破坏,但是幸运的是,他的等级只有b级,精神海反而不易枯竭,但就算如此,他寿命可能也超不过百年。”

    苏安恙有些茫然,“他的腺体”

    “对,而且,我们怀疑这伤不是他虫伤害的,因为腺体伤口是直接被一刀破坏,并且,”他语气停了停,“腺体依靠精神海的自主运行有一定治愈作用,除非自己抑制不愿意疗伤。而病房里这只虫的腺体却是被彻底损坏了,没有一丝可以恢复的余地。”

    苏安恙沉默。

    老黑的腺体是损坏的他是知道的,可是瘸子的腺体他从不知道

    他低头看格瑞德,格瑞德也睁着肿肿的眼睛仰头看他。

    医生见他们两个沉默,宽慰两句,“他的等级不算低,但是也不算高,况且还没有被雄虫标记过,只要以后注意腺体方面的保护,影响可以缩到最小。只是,他以后不能找雄主了。”

    苏安恙反而并不为这在其他虫眼中最严重的事情担心,他沉默了一会,也不再纠结他们两个发生了什么,每只虫都有自己的秘密,他们是同生共死过的好友,但是他也不能因此要挖出他们那可能

    是还未愈合的伤口,来满足自己的窥探欲。

    病房里突然有了动静,苏安恙精神一振,越过医生看过去,瘸子竟然费力睁开了青肿的眼皮,“嗬嗬”喘气。

    旁边的仪器发出“滴滴”的警告声,苏安恙和医生面面相觑。

    刚刚不还是说预计晚上醒吗

    诺伊斯很快反应过来,来不及尴尬,直接略过他按响铃,几个医护虫匆匆赶来,直接隔离了病房启动仪器救治,苏安恙抱着崽子被赶到走廊,茫然等待。

    时间漫无目的地溜走,他抱着崽子坐下,目光有些空洞。格瑞德紧紧依偎着他,苏安恙察觉了他的害怕,将他抱紧,摸了摸脑袋,“没事的,不用害怕。”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有一个小时,可能也只是十几分钟,手术室门被打开,安恙抱着格瑞德站起身,脊背都僵硬着。

    医生摘下口罩,语气还带着冷意,面容肃穆“他说要见你。”

    这表情这语气,苏安恙腿都差点软了,他哆哆嗦嗦地走进去,抱着的格瑞德眼眶含泪搂紧了他的脖子,然后就看到了躺着的瘸子瞪着他,语气沙哑询问

    “他是不是走了”

    呵呵。

    这该死的恋爱脑

    “”

    苏安恙搂着格瑞德说不出话,默默与瘸子对视。

    瘸子明白了,扯着一张肿脸动了动嘴角,苏安恙理解为他在苦笑,也不知道怎么安慰,最后干巴巴来了句,“别急,格瑞德以后给你养老。”

    格瑞德泪眼朦胧重重点头。

    瘸子不知道是一口气没上来还是被他们噎住了,眼睛一翻又撅回去了。

    苏安恙再次被丢出病房。

    这回情况应该不严重,那位医生也慢慢跟着出来了,甚至还有心情和他道别,“他只要今晚上不多事,就基本没事了,那么回见,阁下。”

    苏安恙举起格瑞德的爪子挥了挥,想着答应了格瑞德要去看瘦猴,又抱着他去一楼,格瑞德坐在他肩上,扒着门上的小窗掉了会眼泪,低头看了一眼他安恙哥额头上的泪,懂事地说回去了。

    苏安恙摸了摸他的脸,虚的只能选择坐电梯上三楼。

    医护人员发现他带了一只小崽子回来,想在房间加一张小床,然而格瑞德死活不愿意与他分开,最后苏安恙妥协,任由腿边多了个虫崽挂件。

    深夜降临,医护人员检查完他的后颈后,叮嘱他需要摄入多少营养液后,记录了数据就离开了。

    等病房再度安静下来后,苏安恙抱着格瑞德,后知后觉发现了不对劲,好像这世界一直让他在思考这方面容易变得缓慢一样,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后脖子为什么会测出了信息素。

    他是一个正常人,而人类脖子是不会有什么信息素的。

    也许是每个人类都有的,只是在蓝星还没有检测出来而已,他找了个自己都不信的理由,拿出了那个破终端。

    查询自然是查不到什么东西的,他惴惴不安

    等待天明,星卡里还有存款,他需要买一个新终端,他得回家

    格瑞德察觉到他的情绪,只是张开手搂着他的腰一语不发,无声安慰他。

    苏安恙摸了摸他的脑袋,“睡吧,明天哥哥带你去逛逛外面,你不是一直想看看荒星以外的地方吗”

    “安格哥哥也能看见吗”

    “能。”

    格瑞德满意了,抱着他却始终不闭眼,苏安恙起初以为他兴奋睡不着,后来发现这崽子眼泪都困出来了

    “怎么不睡”他无奈。

    格瑞德抹了把泪,“我睡着了你会走吗”

    苏安恙沉默片刻,将自己的衣角塞他手里,“拿着吧,这样我走了你就知道了。”

    格瑞德歪头想了想,捏紧了衣角,表演了个一秒入睡。

    苏安恙轻叹一声,觉得自己又老了一点,怪不得瘦猴那么显老呢,操心操多了。

    他明明心事也很多,但是可能是因为少有的能吃饱,他几乎只是浅浅闭上眼,再睁开时已经天光大亮了。

    本想装一把深沉的苏安恙

    拎着睡眼朦胧的崽子去洗漱后,他出来时就看到了那个主治医师在查看他床边的仪器,似乎在检测数据。

    听到了动静他微微侧头,看见他后浅浅微笑,“早上好,阁下。”

    “早上好,蒙德先生。”

    “我来这里检测一下情况,顺便帮一只虫问一声,罗素先生中午想请您一起用餐,他说您的终端好像坏了,他没有收到回信,也不敢擅自来打扰您。”

    “”苏安恙手忙脚乱拿出终端,晃了晃,发现这终端竟然报废了,就在一夜之间。

    他抬头,“罗素先生有什么事吗”

    温格尔微微迟疑,语气慢吞吞“这我也不清楚。”

    阁下,一位雌虫请您用餐,除了想泡您,应该没什么其他用意了。

    他对着青年干净的黑眸,把话吞了回去,微微一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