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魏惊春也疾步追上了苏文卿。
“苏大人,请留步。”
苏文卿正提袍登车,闻言,转身笑道“雪青,有事”
对方以字相称,魏惊春心神微微放松了些,迟疑片刻,道“文卿,朝廷真的会发兵攻打西京么”
苏文卿一笑。
“今日凤阁议事,你也参加了,首辅的话,你应该听懂了吧。将来若真要开战,咱们兵户两部,还要通力合作。”
“自然。”魏惊春点头,神色略复杂“我只是觉得,他们都是为国征战的将士,朝廷如此赶尽杀绝,是不是太无情了一些。”
“他们”
苏文卿神色变得意味深长“寻常将士,自然只知忠君报国四字,可狼子野心之人,却是打着忠君旗号行谋逆之事。逆臣盘踞西京,公然抗旨,拒不接受朝廷诏令,狼子野心,已昭然若揭。”
“雪青,你是在同情逆臣么”
这句话罪名非同小可,魏惊春立刻道“自然不是。”
“那便好。”
苏文卿伸手,拍了拍魏惊春肩膀“你出身苏州名门,背负着家族希望,又素有才名,在户部期间的表现陛下与韩阁老都看在眼里,只要不出大错,未来仕途不可限量。”
“千万不要因为一些不值一提的故交和情谊犯糊涂,你就算不为自己,也为你叔父考虑一下吧。他的所有希望,可都寄托在你身上了。”
苏文卿手往下压了压。
魏惊春一怔。
半晌,点头道“你放心,我读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书,基本的是非黑白还是分得清的。对叛国叛君的逆臣,我不会手下留情,也不会令陛下失望。”
回到魏府,魏怀亲自从屋里迎出来,望着侄儿道“怎这么晚才回来”
又神色紧张问“雪青,传言可是真的”
“什么传言”
“朝廷当真要发兵攻打西京么”
魏惊春没想到消息传播得如此之快,便点头“没错。”
魏怀叹口气“天天打不完的仗,这下,上头恐怕又要往下摊派军饷了。”
魏惊春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国库空虚,各处都在打仗,世家又一毛不拔,只能先让京中官员和商户先带头捐钱了。再说,这些钱户部不会贪墨一分一毫,都是给前线将士的,没有将士们在前线浴血奋战,哪有百姓的安稳日子。”
“捐些钱粮倒没问题,只是这摊派的数额一次比一次大,许多小商户实在承受不住,都已经准备卷钱跑路了。咱们魏府虽说家大业大,那也经不起这般挥霍,雪青,你好歹是个左侍郎,就不能想想法子,适当减免一些么”
“这事没有商量余地。”
魏惊春坐下,灌了口茶,道“正因我是户部左侍郎,魏府才更要以身作则,此事我已说过很多遍,以后这些话,叔父莫要再提。”
魏怀素知侄儿脾气,
便也识趣揭过话茬不提。
转提起另一桩事“听说那个孟尧如今也在西京,还帮着逆臣一起造反,与朝廷对抗”
魏惊春掀茶盖的手顿了下,方道“应该吧,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联系。”
魏怀便感叹“这孟尧在咱们魏府寄居时,我也是接触过的,是个品性不错的好孩子,你说这好好的人,怎么就鬼迷心窍,这般想不通,要去做乱臣贼子呢,那圣贤书莫非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可见这知人知面不知心,到底是咱们看走了眼诶,雪青,你去哪里”
“我有些困了,想早些回房休息。”
魏惊春背对着魏怀留下一句,便抬步往外走了。
“诶好。”
魏怀捻了把须,听到外面有雷声,忙吩咐仆从“跟上去,别让雪青淋了雨。”
“父亲,您素来是雷霆手段,眼里容不得沙子,如今既已回归凤阁,整饬六部,为何不直接罢黜了那小孽障的职位,还任他猖狂。”
回府路上,卫嵩小心翼翼将茶水递上,到底没忍住开口。
“韩莳芳好歹识趣知趣,主动过来与您求和,那小孽障的态度您也看到了,摆明了就是与咱们卫氏势不两立,留着这样的白眼狼,有何好处。”
雨点敲打着车壁。
卫悯沉面而坐,并未接那盏茶,听着外面雨声,简练道“他如今是顾氏子弟,本辅必须得给顾青樾这个面子。”
顾青樾。
这三个字无论何时提起,都仿佛一座越不过的大山。
卫嵩一时分辨不出这位在家在朝都一言九鼎的老父是真如此想,还是心中尚顾念着旧情,便哼道“可顾凌洲只是一个次辅而已,顾氏的势力早已退居江左,论起在朝中影响力,顾氏远不及卫氏,父亲何必如此在意一个顾凌洲的态度”
“江左”
卫悯用看蠢货的目光看这个儿子一眼。
“你知道江左是什么地方么。”
“江左乃大渊东南门户,大渊最富饶之地,说是掌握着大渊半条经济命脉亦不为过。顾氏退居江左,表面上不参与朝事,可实际上却控制着整个江南驻军和江南之地财富,说是富可敌国亦不为过。国库空虚,顾氏能无偿供应得起江左十数万大军的日常开销和口粮,甚至还有余力支援滇南,你可以么东南外寇水匪嚣张程度不输北境,可这么多年以来,你何曾听过东南有紧急战报传来这一切,都是顾氏之功。”
“你以为,他顾凌洲能在朝中做一个清正之臣的底气与资本从何而来连皇帝和韩莳芳都能明白,顾氏必须拉拢,不可得罪,否则大渊必失东南。若不然,本辅当初也不会苦心经营,将江南织造握在手里。”
“卫氏不养蠢货。这样的蠢话,本辅希望,今日是最后一次听到。”
这话已经可称警告。
卫嵩不由冷汗涔涔,恭声应是。
到底还是不甘心问了句“若这小畜生仗着有顾凌洲撑腰,故意与您过不去,
您也坐视不理么如此下去,咱们卫氏颜面何存”
卫悯眸光泰然而冷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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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要看顾凌洲能庇护他到何时了。”
“顾凌洲毕生信条便是一个忠字,越过这个字,不必本辅出手,顾氏自会清理门户。”
“父亲说得是。”
卫嵩暗暗握拳“届时,便该咱们卫氏清理门户了。”
卫悯没有置评。
只在越发激烈的雨声中道“一个家族想要长盛不衰,需要后继有人才行。云缙云昊都正是上进的年纪,你须谨记长辈身份,若再连带着他们一起犯蠢,本辅绝不饶你。”
卫嵩再度恭谨应是。
之后几日,一直是阴雨连绵的雷雨天气,仿佛冥冥之中昭示着大渊正在激荡的朝局,连街上百姓行走时,都比平日里更加匆忙。
天色刚亮起没多久,因雨势只是缠绵,不算太大,卖早膳的小摊贩们倒是如常在街边支起了油布棚子。
时局动荡,日子不好过,能多赚一笔是一笔。
卫瑾瑜穿着一件很素雅的青色绸袍,坐在一处卖馄饨的棚子下,不紧不慢吃着一碗正冒着腾腾热气的馄饨。
旁边案上坐着几名闲坐的商客。
这时,官道上风驰电掣一般掠过一列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直奔城门口方向而去,带起一大片泥点。
一名商客伸手擦了擦衣袍上沾染的泥点,伸着脖子张望片刻,问“这又是怎么了,大早上的这般凶神恶煞,该不会又有哪个大官惹上官司了吧北镇抚可许久没有这般阵势了。”
另一人道“你们还没听说么,西京战事大局已定,霍烈节节败退,困守三城,圣上旧疾发作,欲召定渊王世子回京侍疾,谁料定渊王世子却视圣旨与兵部诏令如空气,仍领兵滞留在西北,拒不归朝,并公然在西京招兵买马,招揽人才,越权主理西京政务,形同谋逆,屡教不改。圣上大怒,命兵部与北镇抚携诏令通传各州府,定渊王世子谢琅狼子野心,以收复西京为名,圈钱占地,收买人心,图谋不轨,是为逆臣,天下人人得而诛之。方才那些锦衣卫,怕就是去各州府传令的。”
“竟有这等事”
这惊天消息立刻让其他商客变了脸色。
“这定渊王世子当日以待罪之身,领兵出征,先是打败狄人,收复青州三城,后又乘胜追击,收复西京十三城,立下不世之功,怎么突然就成了乱臣贼子呢”
“谁知道呢,听说这位世子在北境时便是出了名的桀骜不驯,兴许是在上京受了不少世家的窝囊气,一怒之下就反了不是我说,如今这世道,今日忠臣,明日阶下囚的例子还少么。就是可惜了谢氏满门忠烈,竟出了这么一号人物。若此事为真,北郡谢氏的名声怕是要被这位世子给败尽了。”
还有人小声道“听闻朝廷有意派滇南行军大都督裴北辰往西北平叛,裴北辰是何等人物,在滇南雷厉风行,将夷人打得哭爹喊娘,溃不成军,夷人私下里给其起了个外号,
叫阎王将军。裴北辰若真去了西京,这定渊王世子怕也撑不了多久。”
明棠撑着伞走了过来。
见卫瑾瑜还没吃完,就先站到了一边。
“直接说吧。”
卫瑾瑜头也不抬道。
明棠面色凝重,低声道“公子,北境来消息了。”
“定渊王谢兰峰已经传令北郡诸州,宣布与谢世子断绝父子关系。”
明棠几乎不忍说出这句话。
卫瑾瑜神色不变,甚至连羽睫投射在眼下的阴影轮廓都未变动分毫,舀了半勺汤,送进口中。
明棠只能接着道“定渊王还给陛下上了请罪书,称教子不严,请圣上降罪,并请朝廷废去谢世子的世子位。”
“定渊王如此态度,谢世子便真的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了。”
“这定渊王,便当真如此狠心么谢世子毕竟是最有希望继承北境军的人选,作为父亲,定渊王竟连上书陈情都没有。”
卫瑾瑜淡淡道“谢兰峰不仅是一个父亲,更是三军统帅,他不会因为一己私情将北境三十万大军置于险境。”
“若换做是我,也会这么做。”
天际恰滚过一阵闷雷。
卫瑾瑜终于搁下汤勺,抬起眼,望向阴沉沉的天际。
“与北境的态度相比,我更担心另一个人。”
明棠立刻领会“公子是指裴北辰”
卫瑾瑜点头。
“此人在领兵打仗方面才能卓越,不输谢琅,若真是裴北辰去了西北,谢琅会遭遇劲敌。”
明棠道“卫悯派裴北辰往西北,是想借刀杀人,让裴北辰与谢世子斗得两败俱伤,好坐收渔利,裴氏也不傻,难道真的会任由卫氏摆布么”
“此事是卫氏坐山观虎斗不假,但于裴氏而言,也是机会。如果裴北辰真的能拿下西京,有赵王在手,裴氏便可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卫瑾瑜道。
明棠心一沉“公子借裴七公子之口,欲约见裴行简,裴行简都避而不见,显然另有打算。听说裴北辰已经在北上途中,若裴氏真是打得这个主意,公子只怕也阻止不了。”
卫瑾瑜抱臂一扯唇角。
“裴氏眼下能坐得安稳,是因为有赵王。”
“是时候让裴氏知道,赵王,也并非万无一失的筹码。”
自卫氏重新起势,一片风声鹤唳的朝堂气氛里,最心情舒爽的反而是一直称病在家的雍王。
雍王心情舒爽的原因很简单,裴氏被卫氏打压,赵王近来也如泄气的皮球,彻底失了往日嚣张气焰。
一直待在府中韬光养晦的雍王,因为心情不错,近来也开始出门,到二十四楼喝酒听曲。有时兴致来了,还会带一两个伶倌一道回府。
这日,雍王照旧和几个勋贵子弟饮酒到深夜,方摇摇晃晃从二十四楼出来,怀中搂着一个姿容清秀的伶倌。
雍王府
侍从见怪不怪,第一时间摆上脚踏,等主子登车后,沿着一贯的路线,往雍王府方向行去。
连日阴雨,路面上积了不少水。
因为时辰比较晚了,街道上也比平日更为安静,风一吹,街道两侧树木投下的阴影如重重鬼影,赶车的雍王府侍从无端生出几分毛骨悚然之感,侍从手狠狠抖了下,险些丢了手里的鞭子。
车厢也因为侍从的动作晃了一晃。
里面传出雍王呵斥“狗奴才,怎么赶车的皮痒了是不是”
侍从吓得请罪,当下稳住心神,再不敢胡思乱想,也再不敢乱看。然而今夜偏偏就注定了要倒霉似的,马车行到拐角处时,车轮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陡然一个趄趔,侍从慌忙握住马缰,试图安抚受惊的马匹,一抬眼,就见几个蒙面黑衣人手握长刀,朝他迎面扑来
侍从吓得睁大眼睛,还未来得及惊呼,便失去了知觉。
雍王当街遇刺险些命丧刺客之手的消息很快便传遍朝野。由于事件实在太过恶劣,凤阁直接命刑部督办案件,严查凶手,刑部很快抓到了窜逃在外的一名刺客,经过连夜审讯,刺客招认,是受赵王指使,刺杀雍王。
若换做以前,可能没人信。
可眼下裴氏失势,赵王跟着受到牵连,出身卑微的雍王显然有了和赵王竞争储位的可能,再加上雍王曾经是卫皇后养子的身份,赵王完全有了买凶行刺的理由。
对此,赵王自然大喊冤枉,称一切都是雍王构陷。
然而雍王伤重,尚躺在床上昏迷不醒,谁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去构陷另一个人。皇帝最终允了刑部请求,将赵王暂关在刑部大牢里待审。
次日,天未亮,卫瑾瑜便撑着伞出了门,进了北里一家酒馆。
酒馆雅厢里已经坐着一个人,身上披着一件黑色斗篷,连头面也遮得严严实实。等卫瑾瑜进来,那人方摘下斗篷,露出一张严肃端正气度不凡的中年男子面孔,正是工部尚书裴行简。
裴行简不愧一家之主,虽然裴氏如今遭逢大难,他依旧容色沉静,没有任何急躁色,只眼底泛着淡淡一层乌青,透出些殚精竭虑的痕迹。
“听犬子说,卫大人要见我,不知所为何事”
裴行简开门见山。
卫瑾瑜淡淡一笑。
“自然是与裴尚书谈一谈裴氏的未来。”
裴行简眼底没有任何波动,道“卫大人与卫氏的恩怨,裴某有所耳闻。只是,上京这些世家大族,哪一个没有经历过风浪呢,起起伏伏,再正常不过。我裴氏到底是上京四大望族之一,再如何,也用不着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来指点江山。”
卫瑾瑜唇角一弯。
“裴尚书若真如此想,今日便不会过来此处,与我见面了。”
“听闻昨日贵妃娘娘私自出宫,回了裴府,想来除了思念父兄,也是因为担忧赵王吧。自古皇室,兄弟阋于墙的事虽不少见,可谋害皇子,到底是罪不可赦的大罪,何况还是自
己的兄长。如果裴尚书无法找到充足证据为赵王脱罪,赵王恐怕一辈子都走不出刑部大牢了。”
裴行简冷冷道“三公子,你今日约裴某过来,就是为了看我裴氏笑话么谁不知道,你与雍王交好,赵王逢此大难,你应该幸灾乐祸才是。”
卫瑾瑜“尚书大人这话就错了。这天下间,没有永远的朋友,更没有永远的敌人,只要目标一致,有利可图,我与裴尚书,未必不能成为朋友。”
裴行简深深打量眼前少年片刻。
道“裴某的目标,很明确,三公子,你的目标又是什么”
顿了顿,裴行简若有所思道“听闻三公子与那谢唯慎表面交恶,私下交情却非同一般,若是为了西京之事,可免谈。”
“与西京无关。”
“我有一个心愿,无日无夜,不想实现。只要裴尚书能助我完成这桩心愿,我不仅可以救出赵王,还可以扫清赵王登基路上一切障碍。”
裴行简听对面少年以平静而疯狂的语气道。
“三公子,你不是开玩笑吧”
裴行简真正开始正视这一次密谈。
卫瑾瑜“我从不与人玩笑。不过,这件事的前提是,裴尚书为了裴氏一族的前程,需要舍弃一个人。”
卫瑾瑜轻轻说出一个名字。
裴行简勃然变色。
“这不可能”
卫瑾瑜冷冷一笑。
“世家争权逐利,杀妻弃子都是有可能的,有何事不可能。裴氏一步步走到今日,手上便没有沾过不该沾的血么裴尚书先不必急着答复我,身为一族之主,孰轻孰重,我想,裴尚书会有一个明智的抉择。”
说完,卫瑾瑜起身,拿起摆在案上的伞,出了雅厢门。
裴行简走到窗边,隔着支开一角的木窗,望着街道上那广袖飞扬、翩然独行的少年郎,心底无端泛起一阵恶寒,不由伸出手,紧紧握住了木窗边缘。
离开北里酒馆,卫瑾瑜没有回公主府,也没有去凤阁,而是来到雍王府后门。
仆从打开府门,见是卫瑾瑜,赔笑道“卫大人来得不巧,我们殿下伤重,在休养,无法见客。”
卫瑾瑜往墙上一靠,直接道“你就说,是我过来了。”
“有关乎前程的大事,与你们殿下商议。”
仆从目光闪烁片刻,道“那请卫大人稍等。”
不多时,雍王府的管事亲自过来,与卫瑾瑜行礼,道“下人不懂事,怠慢了大人,大人请随小人进来吧。”
管事直接引着卫瑾瑜到一处暖阁,便与仆从一道退下。
卫瑾瑜进去,雍王便拢着衣裳,步履缓慢从里面走了出来,一面请卫瑾瑜坐下,一面倒抽着气笑道“瑾瑜,你下手可真是够狠的,本王但凡反应慢些,恐怕都要命丧刺客刀下了。”
卫瑾瑜面无表情回“作戏自然要作全套,才能让陛下、百官和天下人相信,赵王是要取殿下性命。”
“这话倒是不错。”
雍王慢悠悠捞起案上茶盏“只要一想到此刻萧楚珏正在刑部大牢里,与老鼠蟑螂做伴儿,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本王心里便说不出的痛快本王就算出身再卑微,也没蹲过刑部的大牢呢。这萧楚珏平日最爱洁净,这下还不得发疯。”
卫瑾瑜挑眉望过去。
“殿下是不是觉得,将赵王送进刑部大牢,便可大功告成了”
“殿下定然还觉得,眼下裴氏一蹶不振,卫氏重掌大权,卫皇后膝下没有皇子,卫氏能扶持的只有殿下。殿下完全可以高枕无忧地坐在家里等着册储的诏书送过来,甚至可以直接等着陛下龙驭宾天,登基称帝,而不用再与任何人争抢。”
雍王被说中心事,笑道“瑾瑜,你不必如此奚落我,本王知道,眼下只不过往前走了一小步,离功成尚远。但你也可放心,无论本王借谁的力上位,等将来本王登基称帝,你都是首功。届时,本王直接封你做宰相,独揽大权。”
“将来的事,殿下先不必急着说。”
卫瑾瑜淡漠垂目。
“只要殿下没有得意忘形,没有忘记昔日遭受过的欺压与苦楚,便足够了。”
这话也戳进了雍王的心窝子里。
雍王立刻正了正神色,道“你放心,本王不会忘记。本王也知,于卫氏而言,本王不过就是一颗可以随意摆布操纵的棋子而已。本王也想靠自己去争那个皇位,可眼下,本王空有一个皇子的名号,既无封地,也无兵马,拿什么与萧楚珏争,又拿什么对抗卫氏呢”
“自然有机会。”
卫瑾瑜语调清而冷“赵王的封地,是赵王借裴氏之力,捞了次军功而得。殿下也可以挣一份属于自己的军功。”
“军功”
雍王如听天方夜谭。
“本王从未带过兵,更没有自己的兵马,如何挣军功”
“赵王的军功便是靠自己获得么不过是跟在裴氏后面捡了一点现成的而已,赵王可以捡,殿下为何不可”
“你的意思是”
“朝廷不日将派兵去西北平叛,届时,卫氏一定会派京营兵马随行,殿下何不主动请缨,担任监军。这平叛之功,可比一般的军功高多了。且历来皇子随军,根本不必亲自上阵杀敌,若能成,便是一本万利。”
雍王以不可思议的目光打量着眼前人“的确是个好主意,可是瑾瑜,朝廷发兵西北,你当真毫不担忧那谢唯慎还能这般心平气和利用此事为本王筹谋你这颗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卫瑾瑜淡淡抚平袖口“我说过,我只做对自己有利的事。”
“凡是对我无利,且可能造成拖累的人和事,我会毫不犹豫舍弃。”
雍王放声大笑。
“瑾瑜,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我发现,我最欣赏的还是这样自私无情的人,我还当你被那谢唯慎迷了心窍,要丧失自己的本性了呢。”
从雍王府出来,卫瑾
瑜便去顾府探望顾凌洲,傍晚才回公主府。
明棠下值后传回消息“公子,裴北辰回京了。”
卫瑾瑜正看书,闻言有些意外这么快”
“嗯,听说是只带了一队亲兵,日夜兼程赶回来的,大军尚留在后方。”
“另外,还有一桩事。”
“何事”
“前阵子北境大捷,定渊王生擒了北梁两个贵族,谢家大公子谢瑛,要进京献俘,恭贺陛下万寿之喜。”
卫瑾瑜不由抬起眼。
“谢瑛”
“是,听闻这位大公子自从六年前青羊谷之战负伤之后,一直在北郡休养,从未离开过北郡,这个节骨眼上来上京,恐怕不止是献俘这么简单。”
卫瑾瑜只略略一想,便猜测,谢瑛此行,多半和谢琅之事有关。
明棠显然也有同样猜测。
“听说北镇抚封锁了西京与北境之间的消息,现在除了军报,其他信件均不能通过北郡,朝廷此举,显然是防着谢世子与谢氏联络。谢大公子此行,会不会就是为了探听谢世子的消息”
“不排除这个可能,但也有另一种可能。”
卫瑾瑜默了默,道“户部划拨给北境军的粮草,是按批划拨,算着时间,上一批粮草差不多该耗尽了。若只是为贺寿,谢家没必要非派谢瑛过来,谢家此举,也可能是要借献俘之名向皇帝表明谢氏忠心,好让户部尽快划拨粮草给北境军。毕竟,于谢兰峰而言,和北梁这场仗,也是不成功便成仁,没有退路。”
明棠顿时如被兜头泼了盆冷水。
“陛下对北境如此防范,定渊王和谢大公子未必知晓谢世子的近况。谢世子走到今日这一步,全是迫不得已,公子何不设法将内情告知谢大公子,如此一来,定渊王未必还会如此狠心绝情。”
卫瑾瑜反问“你都能想到的事,皇帝与卫氏、韩莳芳不会想不到。我与谢家人素未谋面,你觉得,在皇帝与我甚至是韩莳芳、苏文卿之间,谢瑛会信谁”
明棠一哑。
卫瑾瑜面无表情翻过一页书。
“若谢氏真的信谢琅品行,根本不需外人多言,若谢氏铁了心要保全满门荣耀,舍弃谢琅这个乱臣贼子,旁人就算说再多,也是无用。”
三日后,一辆青盖马车低调驶入了上京城中。
随行护卫虽然都作普通侍卫打扮,但只要是仔细观察,便不难发现,他们胯下马匹,皆是上等战马,身姿格外健硕挺拔,眼底亦英华内敛。
马车后面,还跟着两辆用黑布蒙着的类囚车状的物什。
一名穿青色劲装的年轻护卫来到马车边,隔着车帘恭敬道“大公子,上京到了。是先去兵部还是先去行辕那边”
车帘内隐约露出一道雅正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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