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朝文武为之震动,因这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要知道,雍王此次并非孤身上战场,而是带领了三万京营精锐随行,这些精锐都是首辅卫悯亲自遴选,战斗力虽无法和北境军这等大渊王牌军队相比,但也绝对不弱。卫皇后无子,卫氏扶植出身卑微好拿捏的雍王,是众所周知的事,这三万兵马绝无可能存在故意懒怠、保护不力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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况且除了京营兵马,雍王身边还有将近两百名武艺高强的锦衣卫随行,贴身保护雍王。雍王五步之内,别说是暗探刺客,恐怕连只苍蝇都无法靠近。
然而就在这种严防死守、精密保护的情况下,雍王竟然被叛军活捉了,还是在双方还未正式交战之时,岂能不令人震惊。
“此事绝对有诈”
卫嵩铁青着脸,愤愤握拳。
既不敢相信这一事实,又痛恨雍王无能,竟在有裴北辰打先锋的情况下,这般轻易落入圈套。
“一定是裴氏在暗中捣鬼,行军路线,除了京营,只有裴北辰和其麾下部众知道,否则叛军怎能那般准确无误的设下陷阱,生擒雍王”
“万一雍王有个好歹,陛下便只剩下赵王一条血脉,父亲,裴氏这是要釜底抽薪,拿掉咱们卫氏的筹码,推赵王上位”
“这裴氏当真好算计,竟然敢做出这等丧尽天良之事”
卫悯面色沉肃坐于书案后,眉头紧拧,下首,二爷卫寅及卫云缙、卫云昊两个卫氏嫡孙也坐在椅中。
卫寅大气也不敢出,卫云缙端持坐着,时刻维持嫡长孙风范,卫云昊则察言观色,偷偷打量着祖父卫悯的神态。
“此事未必是裴北辰所为。”
卫悯徐徐开了口。
卫嵩不敢置信抬头,疑是听错。
卫悯扫了眼案上摆的京营自前线传回的最新战报,里面详述了雍王被擒的整个过程。
雍王被擒,是发生在大军刚抵达青州城下时,裴北辰刚命人送了一封朝廷讨伐逆贼诏令给青州知州夏柏阳,给夏柏阳以威压和警告,随后,裴北辰召集三军将领,升帐议事,拟定对西京的作战计划,雍王也在参会之列。
议事到傍晚才结束。之后,大军架起锅灶,开火煮饭,雍王是皇子,自然是在自己帐中用饭,事情至此一切正常。不正常的事是一直到半个时辰之后,守在帐外的锦衣卫都没听到雍王传唤,进帐一看,才发现帐中并无雍王身影。
锦衣卫一番查证,才知雍王换上普通士兵服饰,悄悄带领着一队雍王府亲卫出了大营,说是要往青州城外寻一样宝物。
至于是何宝物,无人知晓。
等锦衣卫和京营士兵急忙追上去,就听到了雍王误入陷阱,被叛军活捉的消息。
“然这并不能证明裴北辰清白。”
卫嵩仍认为裴氏是最大的嫌疑犯和策划者“父亲您想想,这雍王去西京是为了立战功,他好端端的怎么可能去青州寻宝,就算要寻宝,也该带足兵马
,至少也要带着锦衣卫才是。”
“此事的确蹊跷。”
卫悯睨卫嵩一眼“可雍王失踪,连你都头一个怀疑到他裴北辰头上,他裴北辰难道就想不到么他怎么可能用这么愚蠢的办法,落人口实。且裴氏亦将赌注放在了这一战上,裴北辰就算真有此心,也不必如此心急。”
“再退一万步,裴北辰真想要铲除雍王,完全可以让雍王死于叛军之手,而不是被叛军活捉。”
卫嵩拧起眉“父亲的意思是,雍王被擒一事,另有内情可除了裴北辰,谁还能如此了解雍王在前线的情况呢”
卫悯缓缓握紧太师椅扶手,道“这就要看,谁能从此事中获利最多了。表面上是裴氏,然而,真的是裴氏么”
“孙儿明白了”
坐在下首,一直努力察言观色的卫云昊忽然开口“雍王被活捉,最受益的,是西京,是谢琅那个逆贼”
卫悯投以赞许目光,目中隐有欣慰色。
卫云昊不免露出些许得意之色。
而坐于一旁的卫云缙则低下头,搁在膝上的手,不由自主攥紧了下。
自卫氏重新起势,卫悯便改了规矩,每回有重要朝政和议事,都让卫云缙、卫云昊两个嫡孙入书房旁听。明眼人都明白,卫悯作为家主,显然是要着意栽培两位嫡孙,好让卫氏后继有人。卫云缙身为嫡长孙,原本是府中上下默认的未来继承人,可自从入书房参与议事以来,卫云昊这个嫡次孙便仗着聪明机灵处处抢他的风头,在祖父面前表现,令卫云缙憎恶不已。今日亦是如此,虽然已经极力隐忍,卫云缙依旧感到了极大不爽。
卫云昊已经接着道“祖父,这朝中谁和逆贼有勾连,不是显而易见的事么,那小畜生又素来和雍王走得近,多半就是他在背地里捣鬼使坏。”
“没错”
卫嵩满腔嫉恨和怒火再度被勾起来“孩儿早便说了,那小孽障是个祸害,留着迟早祸害咱们卫氏,当年父亲就不该心慈手软,留他一命,他心中根本不会对父亲有丝毫感激,反而会因为那件事记恨父亲,记恨卫氏”
卫嵩话音戛然而止。
因发现卫悯素来喜怒不形于色的脸已冷沉如铁。
“三公子,求求您,救救我们殿下吧。”
公主府的长廊下,一名老内侍双膝着地跪在那两扇敞开的窗户前,一边恳求一边磕头。
“您和殿下关系可是最好的,如今殿下遭逢大难,您可不能坐视不管,任由殿下被那些叛军磨搓啊。”
老内侍正是雍王心腹之一,自雍王出生起就跟在雍王身边。
窗户后,卫瑾瑜一身素色广袖绸袍,神色冷淡坐着,手里握着柄刻刀,专注刻着一块木雕。
见卫瑾瑜久不说话,老内侍一咬牙,道“三公子,您和我们殿下,可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殿下若是真出了什么意外,您将来要凭谁扶摇直上呢。”
“大总管可真是高看我了。”
卫瑾瑜终于开口“雍王是落入叛军之手,连陛下和首辅都没有法子解救,我能有什么办法。”
大约没料到卫瑾瑜态度如此冷淡,老内侍忍不住道“三公子,当日殿下领兵出征,可是您一力主张,如今出了事,您怎么能袖手旁观呢,您如此聪明,一定能有办法救殿下出来的”
“袖手旁观。”
卫瑾瑜咀嚼了下这个词,道“若我没记错,当年,我也曾如此跪在地上,求大总管饶过我,大总管倒是袖手旁观了。”
那老内侍面色骤然一变,几乎是露出几分仓皇之色。
卫瑾瑜轻吹一口气,吹掉手上沾染的木屑,道“你应该庆幸,你的主子,是落入了叛军之手,还有些价值,不至于丢了性命。”
“放心吧,他不会有事。”
老内侍背脊发寒,知道说再多也是无用了,甚至已经意识到,眼前这手段高明的三公子,之前和殿下交好,根本不是为殿下筹谋,而是为了今日的报复
等人走了,明棠才进来,道“公子,听说陛下发了急病,直接吐了血,眼下正召御医急诊呢。”
卫瑾瑜又吹了口气,掌中木雕已经初具雏形,是个高马尾、穿铠甲,背负弓箭,腰跨长刀,威风凛凛的小人。
“最看重的儿子落入仇敌之手,身为父亲,自然会伤心难过。”
卫瑾瑜轻飘飘道。
“不过,这只是开始而已,以后,他要慢慢适应这种节奏才行。”
卫瑾瑜将木雕纳入袖中,随即吩咐明棠备车马。
“公子是要”
“入宫,探望皇祖母。”
明棠了然。
一年一度的地神祭即将到来,而地神祭之后,就是长公主忌辰。
每年到这个时期,太后都郁郁寡欢。
因为天盛帝突然气急攻心,皇宫上下一片忙乱,卫瑾瑜递了牌子,直接穿过太仪殿,往清宁殿而去,半路遇上行色匆匆的卫皇后。
卫皇后多年无子,在深宫中苦熬,除了那份属于皇后的端庄,早没了当年卫氏嫡女的无双气派与华彩。因为雍王之事,卫皇后也备受打击,面容肉眼可见的憔悴。
在廊下遇到卫瑾瑜时,卫皇后顿住了脚步。
卫瑾瑜和卫氏关系不好,和卫皇后关系只会更淡。
卫皇后显然也没打算理会卫瑾瑜,只因乍然遇上,有些猝不及防,才停了下来。回神之后,便若无其事抬步往前走。
“佛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若是反过来呢,可会堕入阿鼻地狱”
耳边冷不丁响起一句。
卫皇后面孔唰得一白,几乎是下意识攥紧了手腕间那串檀木佛珠。
她霍然回头,廊下空空荡荡,早没了那少年身影。仿佛刚才一切,只是她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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