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天子经历曲折,从二十九岁起身陷囹圄,足足十三年。几乎挥霍一个男人最巅峰的岁月年华,也节省了某方面的精力。
多年被囚,令当今天子膝下子嗣数量不免受到一定的限制,除却登基八年以来后宫嫔妃所添一儿一女,还有天子被囚之前与妻妾所生的四儿三女,合计子女共九人dashdash虽则如此,这已经足够永昌皇帝羡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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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年幼的五皇子不提,已经成年的四位皇子中,最年长的大皇子现年三十一,最年轻的四皇子已有二十六。
二皇子是天子唯一的嫡子,与晋阳公主乃同胞姐弟,在天子登基不久便被立为太子;大皇子为淑妃所出,被封为楚王;三皇子为仪嫔所出,封魏王;四皇子生母已逝,封吴王。
一般而言,四位年长皇子身后必然伴随几十年积攒而成的势力支持,本该为皇位继承斗得不可开交。
然而当今天子的特殊情况同样限制了皇子们的势力壮大。
毕竟严格来讲,八年前他们才开始从零起步,压根不存在什么积累数十年的支持势力。
就在八年之前,当今天子只是阶下之囚,他们一家都是不受待见的罪宗,包括太子在内的四位皇子几乎被变相软禁了十三年,连王府所在的太原府城都不曾走遍。长大后娶妻更是不易,包括太子妃在内的四位皇子妃,可以说无一出自高门大户。
换而言之,皇子们势力都不强。最强的大概就是因身份天然得到朝臣拥护的太子。
然而,倘若说当今天子好歹自幼接受过宫中的高端教育,一度被视作储君之选,方方面面都有过人之处;那么四位皇子却是在软禁中长大,顶多只接受过最普通的宗室教育,与当今天子简直有天壤之别。
虎父犬子的真实写照不过如此
皇子们废归废,却有一项好处,当今朝堂夺嫡之争、烈度几近于无。
从小到大的成长环境对他们的性格塑造有着极大的影响。三皇子与四皇子肉眼可见地对皇位毫无兴趣,如今的日子对他们而言已是前所未有的美好,他们只想在王位上躺平一辈子。
而大皇子虽然仗着长子的身份对太子之位虎视眈眈,奈何他既无强势外家,本身能力亦不出众,这八年来虽然也收拢了不少投靠他的官员,却远远不足以撼动太子的地位。
倒不是太子如何出众,只凭天子待原配发妻不同寻常的情分,对嫡长女晋阳公主的宠爱,太子的地位便稳如泰山。
加之这位被母亲和姐姐带飞的太子虽不出众,却也并没有多少受人指摘之处。他性情宽厚、勤勉好学,论天赋或许只是中人之姿,但至少具备君王该有的仁德。在尊奉正统的文人们眼里,已是明君的胚子。
种种因素叠加,导致当今朝堂上虽有四位成年皇子却不见多少夺嫡的硝烟。
唯一不死心的大皇子之所以不肯认命,完全是因为天子偶尔对太子表露出的失望。
事实上,四个“不类己”的儿子都不怎么得
天子欢心,反倒是皇孙们更得他关注,天子几乎隔三差五便要过问皇孙们的学业。
这一举动令不少人心生遐想莫非天子是见儿子们不争气,想跳过儿子培养孙子抑或者,在皇子们资质相差无几的情况下,优秀的孙子将决定未来谁主天下
大皇子正是因此而不肯死心,他在培养儿子上下了大功夫,誓要将侄子们都比下去,从而掀翻弟弟稳如泰山的太子宝座。
竞争归竞争,为天子贺寿,他们兄弟却是齐心,早早便安排好了皇孙们一道出场。某种意义上来说,算是联手讨天子欢心。
今日宴席之上,上场表演、为天子贺寿的便是一群年龄最大不超过十三岁的穆姓萝卜丁,里头还混着一个年龄虽小、辈分却高的五皇子,以及唯一的外姓人陆采薇。
身为天子外孙女的她受宠更甚于亲孙女,纵然身处皇子皇孙之中,亦无丝毫怯场。
据说节目由三位皇妃与晋阳公主一道安排,几乎将每个人的特长都考虑了进去。
善画者作画,善琴者抚琴,善舞刀弄枪者舞刀弄枪,鼓瑟吹笙之事更是必不可少。哪怕是才艺平平者,也能充当一回东郭先生,混在几十号人之中,不必担心露馅。
加之提前大半年便请了教坊司的乐工充当指导。此时甫一亮相,便令人眼前一亮。
文武百官、各国使节都开了眼界。
一帮龙子凤孙,亲自下场彩衣娱亲,绝对是难得一见的场面,非万寿宴上不可睹。
密集的鼓点声如同在战场上奏响,琵琶弦急如雨,桩桩乐器配合恰到好处,谢拾眼中最耀眼的却是那一席跳跃的“焰火”。
少女一身绯衣,裙摆燃烧如火焰,圆而亮的杏眼中倒映着满室灯火,灼人眼球。她有一张骨相极美的脸,双颊白皙而饱满,鼻梁高而秀挺,漆黑的双瞳宛如星子,卷而翘的睫毛颤动间,有种纯粹清灵的美。
谢拾不由为这份美丽而惊叹。
他静静欣赏这份美丽的绽放。
鼓声响,剑光起
少女分明戎装带剑,偏又轻盈似云,灼灼若火,纵跃而起,如虹霞横空,沐日披月;双剑齐出,如蛟龙出水,裹挟风雷
昔日曾在福州城参与守城,亲眼见证过战阵厮杀的谢拾虽无武艺傍身,却凭眼力和经验看出这优美的剑舞绝非只是花架子。
作为御前红人,晋阳公主母女真真假假的消息早在京中传得满天飞。此时此刻,谢拾心底便不由自主浮现出其中一条传闻陆九小姐曾在宫中与一群皇孙一道习武,后来公主府更是特意聘请了武学师傅。
此事令其饱受热议,一度被视为离经叛道的代名词,使母女俩的风评愈发古怪。而听闻流言的谢拾只感觉好事者管的真宽。
昔日不知多少人以为晋阳公主自身不正,连带着女儿都被带歪了。然而现下看来,习武之事并非女子所不能为,更不是小女孩一时心血来潮的举动。瞧一瞧四面八方惊艳的目光罢如今谁又能说,当年那个小女孩的选择只
是离经叛道、任性妄为
经年之后,她的努力终有回报
谢拾一念及此,唇角不禁浮起一抹淡淡的笑意。他举杯,为这位萍水相逢的故人而贺。
一件不顾惜自身名誉、不在意天下人议论也要坚持去做的事,必然是其心之所向,能有所成,如何不令人替她欢喜
专注于剑舞的少女暂时忘却了一切,甚至不曾发现谢拾落在她身上轻而软的目光。
或撩,或劈,或挂,或扫双剑在她手中化作灿烂无比的剑光,急促的鼓点声中,少女腾空而起,裙摆划过动人的弧度,手中双剑如闪电破空而下,当真是“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这一瞬间,有人看到极致的美丽,有人却看到极致的危险。
谢拾是前者,而元穆是后者。
被谢拾打击得暂时自闭的元穆一度失去了欣赏歌舞的心情,坐在席上闷闷不乐地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只偶尔漫不经心地抬起眼来,就盼着这场万寿宴赶紧结束。
然而天不遂人愿,表演一场接着一场。他只好在席上坐如针毡,脸色阴沉似水。与他一道的使节们都不敢打扰这位三王子。
无人交流的元穆神情愈发阴沉。他在心中暗自怀疑旁人之所以如此是否看他不起,他忍不住怀疑每一个人都在背后嘲笑他。
毫无疑问这是他一时想岔了。
如此盛大而难得一见的表演,大家欣赏还来不及,谁又有心思都用来看他笑话
元穆冷着脸举起酒杯喝了一大口。
就在他即将放下酒盏的瞬间,突有逼人的杀机迎面而来,元穆只感觉浑身寒毛直竖。短短刹那,他宛如一只炸毛的野猫。
在战场上出生入死数年的丰富经验令他本能地将酒杯一掷,一手拍在桌上,整个人身体大幅度后仰,酒杯随之哗啦啦摔落。
砰
桌案倾倒,元穆就要起身反击。
然而就在此时,他眼前闪过一抹剑光。
那是一道如云烟般飘忽的剑光。
从他的桌案前轻轻地掠过,宛如一片羽毛拂过水面,轻描淡写中散开大片的涟漪。
剑光在他眼前掠过又收回,舞剑的少女仿佛无事发生一般,于雨点般的伴奏声中回身一旋,背对着他的方向再次挥出剑光。
元穆正要起身回击的动作硬生生止在半道上从轨迹来看,纵然他毫无反应地坐在原地,方才的剑光只会从他眼前差之毫厘地拂过,却不足以伤害到他半根毫毛。
换而言之,是他反应过度。
然而,面对那样突如其来又近在咫尺的逼人杀机,换做任何人都难以保持冷静罢。何况是身经百战,反应已成本能的元穆
沉浸于表演中的众人回过神来,只有少数人意识到一瞬间的“交锋”,更多人一脸茫然“三王子没事罢发生了什么”
迎着四面八方投来的惊诧目光,元穆脸上忽青忽白,最后宛如上了一层浓浓的墨。
被算计了他盯着那道从容舞剑的身影,心头恼怒无比,区区一女子
心中暗骂,元穆嘴上只硬生生挤出一句“无事,本王一时酒后失态”
难道要他承认自己被区区一弱女子所惊,对方不过略施小计,就令他大出洋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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