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天并未聊多久,两个人都有些不在状态,加之第二天都还要上班,喝完酒之后,许初允就将姜莞送回了家。
姜莞虽喝了酒,但酒的度数不高,整个人意识也是清醒的,一眼看到在单元楼门口等待的姜莞男朋友。
她脸上神色还是恹恹,身体却先一步扑了过去,语气埋怨“你不是说去玩台球了吗”
谢良将姜莞揽进怀里,叹气,“跟你吵架,我哪有心情去玩台球早早地就回来了,朋友还骂我扫兴。”
姜莞作势锤了他一下,想起许初允还在旁边,忙道“我让谢良送你回去吧,初初,这么晚了。”
小两口刚吵完架和好,许初允怎么可能在这个档口上打扰两个人的独处时间,只笑着说自己打车回去就好。
许初允态度坚定,姜莞只能将许初允送上车,千叮万嘱让司机平稳开车,又记下车牌号,嘱咐许初允随时保持联系,到家了记得说一声。
许初允笑容安抚恬静“好,你快回去吧。”
街景飞速而过,许初允低头看了眼手机。
江闻祈回了一个很简短的嗯,许初允也没再说什么,心情出奇的平静。
她撑着下巴,一眨不眨地看车窗外飞逝而过的冬日夜景。
夜深,街道两旁的门店稀落,路边树上却挂着红绿交织的灯带。
麋鹿拉着的小车上各类红绿相见的蝴蝶结盒子,彩灯散发着橙色光线,晶亮温暖,圣诞老人的人偶戴着雪边的红帽子。
许初允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圣诞节快到了,一年即将翻页。
好似从十八岁母亲出事那年开始,生活的一切就被按了快进键。
她找不到暂停键或者慢放键,只能看着时光如沙从手中流逝,看着记忆一点点模糊,被生活推着前行。
剧组重新开工的清晨。
工作人员那边提前联系她,千金笑的导演因某些原因更换,李导手下一些常用班底也一起离开了剧组,酒店腾出了房间。
许初允收拾东西,除了衣物之外,将一些可能会用到的杂物、装备都收拾带上了,准备跟组长住。
提着行李箱出门时,萍姨注意到许初允,多问了一句“太太要出差吗”
许初允摇摇头,如实答了。
“好的,那太太一路小心。”萍姨倏然得知这个消息,没有任何预兆,有些不安地擦了擦手。
剧组重新开工第一天,许初允等戏的阶段也很忙,时不时就有工作人员上来。
“许老师,请问能要一个签名吗”率先开口的是一个年轻女生,后勤组的,看上去跟许初允差不多大,眼神渴望,笑容青涩却难掩紧张。
“没问题呀。”许初允说,接过女生递过来的空白笔记本,取过自带的荧光笔。
刚抽开笔盖,许初允又想起什么,“我只有荧光笔,没有中性笔,可以吗”
“当然没问题。”
女生受宠若惊。
许初允刚签完名,又有另外几个工作人员扭扭捏捏地过来,都是女生居多。
“许老师,可以合个影吗”
“可不可以写个to签我朋友很喜欢你”
说话的女生偷看了一眼许初允垂眸认真写字的姿态,脸不知为何红了,“星光盛典那天你真的好美”
“可以的。”许初允将递过来有些皱的白纸细细地捋平,忙乱中不忘记抬眼冲说话的女生礼貌一笑。
她五官清冷,唇角笑意浅淡,笑起来时恍若梨花盛开,女生脸更红了,许初允问“你也要写to吗”
“要的要的”
“啊啊啊许老师你人真好”
许初允也算是来者不拒,平时习惯了在角落里做一颗安静的螺丝钉,今日份在剧组收到的热情比过去一年加起来还要多。
场面一片热闹,旁边其他几个等戏的演员眼风微冷地看着,有人打趣了一句“许老师也是靠走红毯翻身咯。”
“毕竟长得漂亮嘛,我都羡慕。”
一个演员,却是频频靠美貌出圈,靠红毯打响知名度。
这句话明褒暗贬,其中的淡淡讥讽和不以为意很明显。
许初允眸光微凝,正要说话,旁边最开始找她的年轻女生开口了
“许老师,年底各个平台的活动那么多,后面还有机会看到你吗”
“这个可能得看剧组安排和主办方邀请了。”许初允想了想,说,“毕竟还是以演戏为主。”
三言两语的,很快将话题岔过,根本没有人去搭理旁边最开始酸言酸语的那几个演员。
重回剧组的第一天,许初允过得重充实而又繁忙,被爱意包裹着,新来的导演也很尊重人,平等地沟通,合作算是顺遂。
同样的深夜。
江闻祈回到家,却意外地察觉到楼上楼下,除了在客厅里打游戏的江文柏,别无他人。
连带着衣帽间也空了一些。
她那边的床头柜也空了,浴室里的瓶瓶罐罐也肉眼可察地少了一些。
他看似不经意地问萍姨“太太呢”
“太太说她进组了。”萍姨也有些纳闷,“太太没跟先生您说吗”
一瞬间的静默。
又像是错觉。
江闻祈点头,只道“知道了。”
他滑开手机,之前晚回家都会说一声的许初允,今天进组的事,却一条消息没给他发过。
萍姨原本准备睡下,却没想到又看到江闻祈穿上了大衣,整齐地出门。
她惊了一跳,忙问“先生这是要去哪儿”
按理说这话她不该问,主人家的行程与她无关。
但先是女主人提着行李箱离开,现又是男主人半夜离开,萍姨的心总惴惴不安。
江闻祈言简意赅道“公司有点事。”
余光瞥见萍姨有些慌乱的眼神,江闻祈
又多说了一句“这段时间不在家,看着点文柏那小子,让他少打游戏,不行就把零食全扔了。”
“”
萍姨有些头皮发麻。
之前许初允的吩咐是江文柏缺什么给什么,按少年的要求来。
她今天刚应江文柏的要求,将各类零食填补了一番,冰箱也补满了各类气泡水和快乐水,农场也新送了一批新鲜的瓜果鲜蔬和各类牛羊肉来。
江文柏原话的要求是冬天就是要吃火锅和刷牛肉才香。
但现在,太太走之前的话和先生的命令相矛盾了
如是想着,萍姨面上仍然镇定地点头“好的先生,您放心。”
江闻祈嗯了一声,离开前又看了一遍手机。
聊天界面依然跟之前一样。
他收起手机,走入夜色。
圣诞夜的前夕,剧组依然通告安排得严密紧实,以填补之前停工三天落下的进度。
许初允的戏份都集中安排在最近两周,这几天拍得差不多,不出意外过段时间就能杀青。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两天工作强度大,剧组的各方面茶歇下午甜心和夜宵都比之前要丰盛许多,动不动就是。
今夜又是如此。
“今晚夜戏又有夜宵吃”有人过去看了一眼,丰盛得完全超出一般的水准,正啧啧称奇,“后期的预算不会全花在现在了”
“没事,我们金主爸爸有的是钱。”
“毕竟是盛汇,背靠大树好乘凉。”
“趁现在有机会吃,多吃点吧,下一次遇到这么大气的剧方不知道要多久了”
人群熙熙攘攘,熬夜工作的苦闷也少了一些。
今日特殊,剧组还纷发了不少饱满圆润红彤彤的大苹果,甚至还有预热的各式礼盒。
连见多识广、专业素质极高的助理都感叹了一句“真有钱。”
沈斯释穿着戏服,眉眼清秀,正洗净了一个苹果,顺着苹果的纹路在削皮,手中的水果刀锋利闪光。
旁边他的助理看得胆战心惊,一直连声劝他“沈老师,要不我来吧。您小心点,万一受伤了怎么交代”
江闻祈进来时,映入视野看到的第一幕就是如此。
许初允穿着天水碧的戏服,外面披着一件香芋紫的羽绒服,捧着他有几分熟悉的玉桂狗水杯,慢慢地小口小口喝着水。
旁边穿着戏服的年轻男生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她将手中的保温水杯放到一边,接过了对方递给她的一瓣苹果,雪白的果肉送入唇瓣。
而后她眉眼弯起来,梨涡浅浅,恍若清冷的湖泊破冰,一刹那春暖花开。
浑身上下都透着舒适和松弛。
身后跟着的总制片章珞,还在开玩笑问他“江总,a升级到s,我们好几年的合作伙伴了,就直说了,是不是钱太多了还是剧组里有你看好的演员”
“您要真的想进一步投资
,我这边还有些别的项目,剧本、制作团队、演员都比这个优秀很多,要不看看等会我们边喝边聊”
江闻祈收回视线,没说话。
旁边的陆总助替老板回答“不好意思了章总,晚点江总还有事,恐怕没时间细聊,下次有机会我们再约个时间。”
语气官方而又客气,婉拒的意味很明显。
许初允刚吃完一瓣,沈斯释就问“怎么样,是不是我亲自削皮的苹果更好吃”
鲜嫩的果肉入口,确实脆甜。
许初允看一眼装水果的包装箱子,外国进口,一串英文,还有许多青滴的青提,新鲜草莓,硕大的一箱箱车厘子。
她辗转过不少剧组,这些对于一个剧组来说,严重超出预算。
如果是演员老师或者导演的制作团队送全组做人情,都会有工作人员说一声是xx老师送的,没有人会默默无闻地花钱,像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几乎没人做。
但是具体背后是谁,没人说,剧组也罕见地没有八卦。
这样的揣测只是一闪而逝,许初允没有深究背后的意义,抬眼时,对上沈斯释饱含期待的目光。
“明明是这个苹果品种好,脆甜新鲜。”许初允知道沈斯释想听什么话,偏偏不如他愿,笑着打趣。
沈斯释眼看着就急了,急忙忙道“我这辈子除了给我姐和妈妈削过果皮,也就只有你了。”
“那你爸爸呢”
“我爸自己有手,可以自己削皮。”
许初允笑“你小心沈爸爸到时候看到这个花絮打你。”
旁边拿着手机拍摄花絮的宣传人员也跟着一齐笑了。
拍完夜戏,已经是凌晨三点。
许初允打了个哈欠,跟着助理一齐回剧组旁边不远的酒店。
沈斯释下戏比她要早,本来说等她一齐下班回去了,但这两天熬夜赶工,没睡几个小时又要起床上妆了,实在顶不住,也早早地回去了。
冷风凄清,许初允戴好手套,围好围巾,慢慢地踱步往回走,享受着每天难得的清净时刻。
而后。
她看到路边一辆迈巴赫,有几分熟悉的全黑车牌。
许初允记性很好,只扫了一眼,便认出了那串很好记的车牌。
她装作没看见,跟助理依然稳步往前走着。
车门打开,又合上。
助理停下脚步,认出了面前西装革履的人。
“江总好。林总助好。”
助理恭恭敬敬地打招呼,小心翼翼观察着男人的神色,又将视线落回自家艺人上。
打转。
前有星光盛典接人,后有深夜出现在剧组探班。
是商量工作上的事吗可是有必要这么晚吗
深夜,助理不知道为什么自家集团的老板会出现在这里,但是联想到最近剧组有些什么一闪而逝,却抓不住。
自家艺人到底什么来头
旁边的陆林不动声色地冲助理使了个眼色。
助理看懂了陆林的暗示,而后两人便一齐走到了别的地方去,留给原地两人独处的空间。
许初允看着助理走了,第一次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要签到盛汇传媒。
连身边的工作人员也是他下面的员工。
她避无可避,只能转头看向夜色下的男人,深深吸了一口冷空气。
相对无话。
呼出的白气弥散在微冷的空气中。
今夜无星。
许初允没看他,目光下移,落在他那枚鸢尾花的袖扣上,泛着微冷的光。
他好像很喜欢这枚鸢尾花袖扣,好几次都戴的这一枚。
“江总。”许初允终于打破安静,用了跟助理一样的称谓,语气疏离客气,“请问这么晚了,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身边没有其他认识的人,相关的家人都不在,说白了在外面她与江闻祈也只是员工与老板的关系,仅此而已。
打火机砂轮轻擦出声。
江闻祈没回答,只是垂眼,慢条斯理地偏头点了一支烟。
指间一点昏芒明灭,白雾从手腕缭绕散开。
许初允蹙眉,向后退了一步。
江闻祈注意到了她退后一步的动作。
只吸了一口,他没什么表情地掐灭了指间的烟,一边淡声开口“最近没回翠庭别苑”
又来了。
“我记得,合同里没有规定,在有工作的情况下,我也必须住在您家吧”
许初允安静地直视他,语速平缓,“我在拍戏,所以跟组住酒店,有什么问题吗”
她语气中的疏冷很明显。
过了几息,江闻祈缓声道“文柏很喜欢你。”
许初允莫名其妙,“是,文柏很喜欢我,我也喜欢文柏。但这跟我住不住翠庭别苑又有什么关系”
说完,她不打算再听他永远答不对题的话,径直绕过他,离开。
只是刚迈出一步。
许初允的手腕被后面人扣住,男女的力量差别在此刻泾渭分明。
他只稍一用力,她被踉跄地往回带,差点跌进那人的怀抱。
清冽疏淡的男士香水味,随着骤然的呼吸涌入鼻腔和胸膛。
还有很淡的微涩烟草气息,熟悉又陌生的荷尔蒙气息。
许初允第一次深刻感受到什么是生理性上的习惯。
明明她不喜欢他这样若即若离,模棱两可的态度。
然而每一个安然入眠的夜晚,在他房间里睡着的日日夜夜。
身体先一步莫名其妙地安定下来。
连带着她胸腔里浮动的、焦躁的情绪,也抚平。
许初允清冷的外壳终于有些破裂的痕迹,她推他,推不动,“江总”
“是,你没关系。”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打断。
许初允怔住,惊讶地抬眼。
江闻祈微微垂眼,眼睑微敛看她。
夜风吹动她的发丝,有几丝掠过眼睫,很痒,江闻祈忽而伸手将她的发丝挽到耳后。
温热微曲的指节擦过她冰凉的耳廓,冷热交替,心口泛起麻麻的微妙情绪。
许初允身体不可自抑地缩了一下,心尖微颤。
江闻祈没收回手,保持着这样姿态,用炙热的掌心暖她冻得冰凉的耳朵。
那道侵略性很强的视线落在她的脸上,有些幽暗难明的情绪。
听到他说“但我有关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