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且不论这位小贼的猖狂妄为,胆敢在风纪官巡视的须弥城登堂入室,擅闯民宅,强抢海獭。
他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正确地抱一只海獭
十星暮总感觉自己要掉,紧张兮兮地抓住不知道是什么布料的衣领,一个劲儿地往回缩。偏偏这个偷獭贼好像也怪紧张的,尝试了好几次姿势,然后不轻不重地叹了一口气。
他身上冰冰凉凉的,还挺好闻,是一种混合着松木生长,类似清风气息的味道。
好像没什么恶意也是,大白天进屋子不偷摩拉偷海獭,虽然感觉这种行为也蛮怪的。她费劲巴拉也猜不出这人要干什么,干脆直接躺平吧。
十星暮安详。
屋子的窗户被人大开。散兵没有踏进别人家中的喜好,半蹲在窗沿,怀里揣了个毛绒绒,热乎乎的小家伙。开始他稍微动一下身子,它就炸毛。摆弄一下脑袋,接着炸毛。拎起那条长尾巴,继续炸毛。
这样反反复复炸了好几次,又安然趴回去了,还给自己找了个舒服妥帖的姿势。
啧。
散兵扫了一眼房子,看到窗边用辉木搭就的小窝。造型精巧,像个小宫殿,还用蓝色涂料在小窝上画着层层叠叠的海浪,簇拥的海浪之中,有一个软塌塌的垫子。
他一手揣着小海獭,一手揽到软垫,小心将十星暮包裹起来,纵身一跳,便离开了这个地方。
临走前不忘把窗户关上。树杈上的暝彩鸟与他们擦肩而过,目瞪口呆地叫了一声。
所幸这时候宝商街上没什么人,只有低头煮着午饭的人们感受到高处似乎有一阵不同寻常的风声,但它消散得很快。而小占卜师娜比雅忙着收拾她的道具,脚边的黑猫哈鲁特和白猫玛鲁特好奇向天上张望,仰头喵喵。
虽然被很认真地包裹住了,但十星暮依旧感受到外部迅疾的风声。
好、好快
小飞贼
防水眼罩几乎要被风扯下,松动了一瞬,便被人重新打了个紧实的结。
你人还怪好呢。
十星暮蹭蹭。
她完全不担心之后会面对什么了。一只小海獭,最坏的命运大概是被人拿走炖汤,而她本来就活不长久。
收回上面那句话。
十星暮一个劲地往散兵怀里缩,俨然已把他当成了可以信赖的好人。她甚至应激地爬到了他头顶的大帽子上,以至于散兵不得不扶正被压歪的帽子,小心地连小海獭带帽子一起取下来。
他干巴巴地端着帽子和瑟缩发抖的十星暮站在那里,显然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无措和些许茫然。
纳西妲赶紧收起掌心那一根从深渊法师那收缴的地脉的枯枝“抱歉,吓到你了。”
紫红色的天幕,断掉的高空廊道,废墟里蛰伏的猎犬。记忆在岁月的冲刷中模糊不清,然而痛苦却铭刻在骨头里,在见到那一根枯枝的时候疯狂地生长出来。
散兵试图把盛着小海獭的帽子放到书桌上,下一刻她跑得飞快。
十星暮躲到了一堆很高的书卷后面。果然人在被逼到绝境的时候潜能都是无限的,她一下子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如何使用四肢奔跑。
“抱歉,没想到你这么害怕,是我没有考虑周到了。”纳西妲苦恼道,精灵耳都耷拉下来,温温柔柔地哄着,“吃一些点心吧。要不要尝试一下须弥的甜点一小块就能让大脑噼里啪啦地开始运转,忘掉那些不愉快的事情。”
一直缩在书架后的小海獭不声不响地探出了脑袋,肚子诚实地叫了一声。午饭还没吃,她有些饿了。
旁边站着的散兵发出毫不留情的嗤笑。
“那就拜托你去拿一下吧。”小小的神明说,“别让我们等太久哦。”
回答她的是一阵消散的清风。
偌大的智慧宫很快安静下来。纳西妲试探地靠近了十星暮,草绿色的十字形瞳孔发出浅淡的光芒。
智慧之神仿佛能洞悉一切灵魂的目光投射在水蓝色的小海獭身上,片刻,微笑着说“是很可爱的女孩子呢。”
十星暮短暂地怔愣了会。
嗯
这个声音的主人听上去像个小孩子,但是居然可以知道她其实不是海獭
冷静下来想想,好像那个小飞贼也挺听她话的难不成是什么鹤发童颜的老妖怪和身手不凡的打手吗
纳西妲蹲在十星暮面前,好脾气地解释“不必太害怕,不是坏人。我叫纳西妲,是感知到城内有一股来自深渊的气息,所以拜托他带你来看看。把你吓到了吗抱歉啦。”
“不过你身体里的情况还真是复杂呢我果然还是需要学习更多知识,现在只能暂时帮你净化掉溢出的深渊能量。”
带有暖意的气流从触碰额间的指尖流入,十星暮感到一向沉重的身躯突然轻松许多,就像在太阳底下晒了一下午变得格外蓬松柔软的被子。
做完这些,纳西妲肉乎乎的小手一下又一下抚摸着小海獭的脑袋,真诚地夸奖“手感超级好呢”
十星暮骄傲地挺起胸膛。
那是她每天都有好好在顺毛
散兵回来得很快,提着一盒包装精致的食盒,看起来保温得很好,将里面的点心端出来时,还散发出一股热气。
一盘枣椰蜜糖,一盘千层酥酥。
热腾腾的香气传过来,十星暮开心地叫了一声。
“腻腻歪歪的甜点心,粘牙的东西,不知道有什么好吃的。”他那样说着,还是蹲下,把餐盘摆在十星暮面前。
十星暮自动过滤掉他的发言,开心地享用美食。只吃了一口,就舒服地眯上了眼睛
她之前过得都是什么日子
蜜糖入口即化,里面包裹的坚果又冲淡了甜腻的味道,添上一份多层次的松香。而千层酥酥的酥皮薄脆,层层叠叠,黄油和奶香就渗透在酥皮之中,一口咬下去,热气混合着甜腻的香气,充斥到一整个口腔里。
“接下来还是拜托你把她送回去吧。”纳西妲仿佛预见了两人和谐相处的画面,用一种老师送孩子们去郊游的语气道,“要乖乖的,好好相处,聊得开心哦。”
散兵
他并不想试图跟动物说话。听上去好蠢。
十星暮
一只海獭怎么跟人聊天难不成是用爱的魔法吗
午后阳光很好,投射到办公室的书桌上,一片硕大的阴影是这几天堆积的文件和资料。艾尔海森心算了一下大致需要处理的时间,筛选出紧要的公文,一一批复。
教令院那帮家伙学聪明了。有的在图书馆等他,有的在咖啡馆待着,但他们注定要落空了。因为这人待在他们设想中最不可能出现的办公室。
艾尔海森下意识抬手去触碰阳光照射的地方,然后也落空了。
习惯真可怕。
艾尔海森收回停留在半空的手。那里本该瘫着一只皮毛顺滑的小海獭,他思考问题的时候就喜欢揉一下它的毛,有助于理清逻辑。
不久前,小草神大人发来过讯息。
“书记官先生,请问海獭可以吃枣椰蜜糖吗”
过了不久,她又发来一条。
“不用回答啦。她好像还吃得挺开心的。”
艾尔海森反反复复查看这几条讯息,缓慢地、微妙地蹙起了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