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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 章
    “你想啊,李家老爷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还是个痴傻的,如此岂不是一直被人笑话。”

    这话其实却也没错,李家虽然是城中的富户,但因为这个原因,确实有许多人在背地里笑话李老爷呢。

    比自己有钱又如何,还不是连个继承家业的儿子都没有,日后那偌大家业说不得就便宜谁了。

    “我看呐,说不定就是他们家谁肚子里有了好消息,李老爷也不想再看见这个傻子儿子,所以才故意使人放松门房,让那李家少爷跑出去的。”

    “或许,连那李家少爷掉进河里,都是有人在他后头一推”

    这轻飘飘的话说得让冬葵都觉得有些害怕,毕竟虎毒还不食子呢,一个家中不缺粮食的老爷,怎么会这么狠心呢

    不过她想了想之后,还是开口问,“就算是李家有人怀了,那也说不准一定是个儿子吧,又怎么会这么着急把那个李家少爷”

    一旁听着的岑霜也觉得,这些理由或许还不够充分,怎么说也是自己家精心养着十几年的孩子,哪能说丢就丢了呢。

    “话是这么说,但谁能说得准人是怎么想的呢说不定就是找大夫认定了肚子里是个儿子,想早早给这个孩子腾个位置出来,让后面的孩子不用照顾一个傻大哥。”

    听了这话,岑霜又觉得不是没有可能了。毕竟人心难测,或许李老爷就是因为照顾一个痴傻儿子太久了,让他觉得不耐烦了,也或许是他看到了一直以来期盼着的希望,所以菜如此迫不及待地下手。

    总之,这种事情倒也不是什么太过罕见的事,毕竟“久病床前无孝子”,这句话反个面来,变成儿子和父母,那也是有可能的。

    不过,她还是在心里暗自希望,那个李家少爷也许真的是自己跑丢的呢。

    林婶神神秘秘将这些话讲完了,心里才痛快了一些,她虽然是个爱讲话的性子,但是现在这件事明显不是能随便说出去的。

    毕竟只是自己根据更夫形容的李家老爷的态度来猜测的,这些话又如何好说出口呢。

    但是憋在心里却实在难受,因此她才会找岑家的这个小丫头讲,这小丫头倒是个嘴严实的,又是买来签了身契的,平常也不太出门,自然不用担心她讲这些事情说出去。

    而冬葵听完之后,果然只是唏嘘两句,要真是如此的话,那李老爷可真是狠心了,这么一看,她家那个把她卖了的爹,都显得好多了。

    毕竟家里是实在穷得揭不开锅了,但凡能养得起孩子,也不会将孩子卖了。

    岑霜心里也有些感叹,她没见过那个李家少爷,但是却听冬葵提过两次,对方虽然仍旧是孩童心性,但是人不坏,成天乐呵呵的,也不会突然打人,完全是个无害的存在。

    “那,那个李家少爷现在”冬葵问着,有些担忧,自己下一次听见他的消息,说不定就是人已经没了。

    林婶却是摆摆手,“现在倒是没事,不过这两天岑家一直拘着他,不让他跑出来呢。”

    其实这也不一定是好事,毕竟在外边出事总是会闹得风风雨雨的,在家里出了事,也不过随口解释两句,生病了没撑过去,也就这么没了。

    哎,然而他们又如何能管得了别人家的事呢

    说完了这个话题,林婶感叹了两声,总算是满足了,开始讲起旁的一些零琐小事。

    譬如说是谁家的鸡被偷了,原本以为是哪儿来的偷儿,查来查去,发现是自己的小舅子,喝醉之后把鸡当成是自己带来的儿子,就这么抱着离开了,倒把儿子丢在了妹妹家。

    或者是谁家的瓜被偷了,那家人最近正和邻居吵得火热,这下子正以为是邻居偷的,把邻居家离他们家院墙很近的李子树摘了小半,两家人现在吵得更凶了。

    岑霜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的,毕竟从前阿婆不是个喜欢讲八卦的性子,而自己在村里也不认识几个朋友,因此这些乡间琐事,她还真没怎么听过。

    反倒是当了医生之后,着实见识到了人类的多样性,什么样的人都有。

    岑家这边日子平淡,而方玉成那儿,他已经顺着西南方向,走了有两天了。

    而这两天来,他走着寻常小道,一路上还真没碰见什么大些的水泊,眼见得一片都是绿意,山林倒是不少。

    他一向不是个喜欢心生怀疑的性子,因此并没有犹疑,而是便这么继续走着。

    这一天,他赶路到半途,终于见到了一片水泊,这似乎是天然形成的一小处地方,周边有丛丛芦苇摇摆着,还有几只受惊的小动物,听见他的动静慌忙跑开了。

    方玉成心中也为之一振,整个人也精神起来了。

    先前听附近的人说,这周边似乎没有什么水源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还要走上几天,却没想到这么快就遇上了。

    这岂不是说,他马上就要找到那孩子的下落了。

    他回头看了眼水泊,又看了看越城的方向,便再次动身离开了。

    他要去的下一个目的地,便是江城。

    而此时的江城,离城中心极远的一处偏僻小宅子里,五六个孩子正被困在地窖里,昏暗的环境让他们不由得心生恐惧,一些年纪小些的孩子已经小声哭了起来。

    不过他们的动静都不敢搞得太大,生怕自己哭得太大声了,被上面的人听见心烦,又把他们拎出来教训一遍。

    “昭哥,咱们怎么办啊。”一个看上去大约十岁左右的男孩,靠近了他身边一个比他稍高些的孩子。

    “咱们是不是要被卖到山沟里头了,还是被卖到人家当下人。”这小孩越说越害怕,声音也隐隐有哭腔,“还是说,要吃了我们”

    他身旁的男孩显得比他镇静些,只是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应该不会吃了我们,肯定是要留着我们卖钱的。”

    他这么说,也是因为先前有个小孩哭得声音实在是太大了,搞得其中一个性格比较暴躁的拐子生气了,踹了他两脚,但还是被身边人拉住了,嘴上说着,“可不能让他们脸上有什么明显的伤,不然看上去不好看,也卖不出什么价了。”

    这就是说,至少在卖出去前,他们的性命是不用担忧的了。

    不过方昭看那些人贩子,觉得他们近日的火气不小。

    他先前抵着地窖的木盖子仔细听上面的动静,似乎是这群人的一些同伙被抓了,导致他们这段时间来东躲西藏的。

    如今好不容易才联系上了其它几条路子,可算是能将这几个讨人厌的崽子脱手了。

    不过似乎是出了什么问题,导致他们现在暂时还卖不掉,这些拐子们只能骂骂咧咧地准备将人换个地方再卖。

    方昭听着,似乎是这里新来了个年轻当官,对方十分厌恶略卖人口的事,在城中很是下力气彻查了一遍,之前说好的那几个买家,如今也不敢在这个当口生事,便全都推拒了。

    因此这两天那些拐子们才会变得越来越烦躁,毕竟原本要是卖到这儿的话,那么价钱肯定是要比卖到别处去更好的。

    如今没了路子,他们也只能把人往更远的地方卖,到时候浪费时辰功夫不说,价格也会少上一些,那可不就是亏了。

    方昭面上虽然看上去镇静,但毕竟只是个十来岁的小孩,心里不是不担忧的。

    要是真把他卖了,卖得太远,就算他知道自己原本的家住在那儿,那也很难找回去了。

    他如今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儿,只能猜测这儿离自己家应该不算近,但应该也不是特别远。

    因此他想了想之后,最终还是决定,得找个机会跑出去,找这里的当官告状,这样才能有机会回家去。

    不然的话,要是真被卖到哪个偏僻的小村子,整个村子的人都看着他们,那怎么逃得脱呢

    可是,要怎么才能顺利逃跑呢

    这伙拐子有四个人,有两个高壮些,感觉一人一手拎起两个小孩不是问题,另一个瘦瘦的细长个子,似乎才是出主意的那一个,其他人都听他说完了才会开口,还剩下一个个子稍矮些的,说话声音怪里怪气的。

    打肯定是打不过的,毕竟他们这六个孩子里,年纪最大的就是自己和小虎了,其它的年纪小,胆子也不大,到时候让他们跑,说不定都不能立刻反应过来。

    方昭扭头看了看小虎,这小孩与他家住的近,他们俩常在一起玩,算是自己的小弟。

    当时这些贼人们,本来是那个瘦个子和矮个子靠近了想要蒙骗小虎的,自己离小虎比较近,看见了这情形,发觉不对,原本想跑过去拉着人跑的。

    却没料到除了那两人,竟然还有两个高个子守在附近,一下子就把他们俩都掳走了。

    哎,也不知道娘如今如何了,他得快点想办法回家去才是。

    可是,究竟要如何才能顺利逃跑呢这实在是个大难题,毕竟他就算是力气比寻常小孩大一些,如今也是打不过四个成年男子的。

    而这个地窖经过了改装,只能从上边打开,关在里面的人根本没办法从内部推开,他之前也试过了。

    那些贼人们也不太下地窖,食物和水囊都是直接从上边扔下来的。

    方昭忍不住握紧了手,这样的话,那就只能趁着那些贼人们把他们带去城去的时候,再想办法了。

    之前那些人把他们转移来转移去,他都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就是迷迷糊糊睡着了,一觉醒来就到了别处去。

    估计像是别人说的那样,在食物或者水里面下了东西,能让他们直接睡着,不会发出任何动静。

    因此,这一天,他听见了上面几人的动静,估计着今天就要将他们带走,早上开始便已经在收拾东西了。

    于是他便和小虎偷偷商量,今天的食物和水尽量别碰,假装吃了喝了,塞到怀里藏起来。

    小虎自然很听他的话,如此照做之后,没过多久,这些孩子们就全都困倦地睡着了,方昭也装作这副睡得正香的模样,靠在墙角。

    果然,便有两个人下了地窖,一手一个地将小孩提了上去,那瘦高个子看了他们的状态,却还是谨慎地说,“拿绳子把他们的手脚捆住,嘴也堵上。”

    “还用这么麻烦,不一个个都睡死了,那药就算是个男人,也得睡上个大半天呢。”

    其中一个高大些的男人嘴里嘟嘟囔囔的,手上却还是如此照做,和另一个人麻利地将人全都捆住了。

    那瘦高个子声音冷静,“万一这药对哪个没起作用,那他只要叫了一声,咱们不就完蛋了。”

    要是在其它地方说不定还好些,但是在这个新官上任的江城,有的是人想抓住他们这样的家伙,好用来当个政绩在上官面前博个前程呢。

    其他人听了这话之后,也没再多说什么,左右不过是费点时间,也不差这么一会儿功夫。

    装睡的方昭心里却是暗叫糟糕,他可不知道,这些人这一回居然这么谨慎,他只能握紧手中捡来的一块略锋利的小石头,期盼着能有个什么逃出去的机会。

    这些人将六个小孩装进了两个箱子里,放上了驴车,箱子开了几个隐秘的小孔,以防这些小孩就这么被憋死了。

    箱子底下铺了一层稻草,旁边还摆着一些锅碗瓢盆,被褥之类的杂物,看起来堆得满满当当的,俨然是要搬家一样。

    而那个瘦高个子则直接换上了女装,脸上也抹了些粉,将头发梳了个妇人髻,手上还握着个帕子。

    那个矮个子同样是扮成了女人,不过是扮成了个年老的妇人,咳嗽两声之后,说出来的话都与先前不同,俨然是个上了年纪的女人声音,听不出半点异常。

    另外两个男人见了他们俩这副打扮,嘻嘻哈哈地说着,“小六儿,你长得还行,怎么扮起妇人来这么寡淡。”

    那瘦高个子斜睨了他们一眼,用着自己的男性嗓音有些得意地说着,“你们懂什么,太出众了才会惹出祸事来,要得就是要长得普通,最好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让人记住,看一眼就忘记了。”

    这俩男人被骂了也不以为意,笑着说了两句之后,便准备动身了。

    他们便带着这一车东西,顺顺利利地来到了城门口,门口正有十来个检查的官兵在那儿,看起来比先前入城的时候要严格多了。

    四人心下突然生起了些忐忑,但面上依旧如常,假装正常地来到了城门口,将路引递了过去供人查验。

    那官兵看了这几人两眼,尤其看了看那个用帕子遮住小半张脸,似乎在哭的瘦高女人,问着,“你们去安义乡做什么”

    那矮个子假装的妇人上前一步,有些殷勤地说,“官爷,我家中这夫人,在安义乡的兄长过世了,如今只剩下一个小侄子无人抚养,我们夫人前些年没了丈夫,底下也没有孩子。”

    “所以这回想去吊唁兄长,顺便在乡间住一段时日,抚养那小侄子。”

    一旁的瘦高女人并不开口说话,只是低着头抹着泪,不知是不是在怀念自己的兄长。

    哦,原来是个没孩子的寡妇,想要回去拜祭死了的哥哥,顺便过继个侄子。

    这种事不算太过稀奇,因此这官兵只是多看了两眼,就将路引递了回去,正招手示意他们离开,却听得驴车上一个箱子里发出了些响声。

    站在驴车身边的两个男人,一下子绷住了神情,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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