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方玉成便带着他们离开,又上了先前那个马车回家去了。
岑家和李家的位置虽是一东一西,距离倒也不算太远。
而南星则是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在一条小巷子里变成了原来那只狸花猫的样子,轻快地跳到了周围低矮的墙上,熟门熟路地在各个房顶上穿梭来去,然后终于到了刚才见到的李家。
它一跃跳下,没有闹出任何动静,灵巧极了。
然后它嗅了嗅周围的气味,便直接朝着某个方向悄咪咪窜了过去。
进入一处院落之后,南星又借助着障碍物十分顺利地跳到了房顶上,像是一只懒洋洋晒太阳的猫咪一样,就这么趴在屋顶上不动弹了。
它能听见底下正对着的这间房间里,李家夫妇二人正在交谈着,这种事情对于听力出众的它来说,当然不是一件难事。
而房间里,他们夫妇二人也的确正在说着今天发生的事。
“老爷,那位方大夫真的能治好阿岫吗”林夫人心里有些担忧。
她也不是对方玉成有什么意见,只是这么多年了,也没见她那孩儿的情况有所好转。
她实在是担心,这一次又是空欢喜一场。
“应该,可以吧”
李老爷的语气也有些犹疑,主要是他没得到方大夫的准确答复,对方也只是说治治看,并没有许诺什么。
其实这也是人之常情,大夫们一般也不会在治疗之前,就夸口说绝对有把握,一定能将人治好。
“别担心,夫人,要是这一回还是治不好乐骋,咱们就这么安安心心养着他就是了。”
如果真连方大夫都没有办法的话,李老爷觉得,或许就再没有人能治好他这儿子了。
虽然不愿,但他还是尽量做好最坏的打算了。
“咱们在的时候,好好照看着乐骋就是,等咱们也走了,就看弘文了,”李老爷显然也很是担忧这个儿子。
“我看弘文那小子,和乐骋相处得不错,日后想必他也是愿意养着这个弟弟的。”
林夫人闻言,也附和一句,“是啊,弘文是个好孩子,对我也关心得很,如今在莫先生那儿读书,成绩也很是不错呢。”
他们提起李弘文来,都不约而同地觉得,对方确实是个好孩子。
因此,心中想要过继他当儿子的想法,也越来越深了。
毕竟他们总是要走在乐骋前头的,等他们没了,家业保不齐就让人给骗走了,到时候乐骋可如何是好
还不如现在就选好一个和乐骋相处得不错的孩子,让他以后继承家业,这样对方应当也愿意照顾照顾这个弟弟。
这样的想法他们早就有了,李弘文则是所有选择中最让他们满意的那一个。
而且李老爷和李弘文家里还有些交情,关系还算不错,对方猜出了他的意思,也愿意舍出一个孩子来。
是啊,谁能不愿意呢毕竟是这么大的家业呢
“哎,还是再看看吧。”
李老爷最终还是长长叹息了一声,他心中终归还是抱着一丝期望的。
“要是乐骋能好起来,这些东西当然都是他的。”
“那弘文侄儿”林夫人想到那孩子对自己一向很是敬爱,便问了这么一句。
“若是真有这样的好消息的话,自然也不能亏待了他。”李老爷沉吟了一会儿,“日后他继续读书赶考的一应费用,就由我们家出了,便当作是半个儿子吧。”
林夫人听了,也觉得这么处理很是妥当,毕竟那孩子陪了他们这么一场,他家里又不算富贵,这样一来倒是能让他读书轻快些,不必为了银钱成日里担忧。
“好,如今只盼那位方大夫真能将阿岫治好,那也算对得住姐姐了。”
这话似乎提及了她的伤心事,林夫人眼眶微红,眸中隐隐有泪光。
“会的,乐骋肯定会好的。”李老爷将人抱在怀里轻声安慰着。
而在屋顶上的南星,听他们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之后,便悄悄离开了这处院落,从头至尾都没有发现,有这样一只狸花猫儿来了这儿。
原本它正要回去,将听来的事告诉岑霜,刚走了两步,它又顿住了,然后便调转方向去了李家另一处院子里,打算再看看那个李弘文的情况。
这人居住的院子在另一边,面积不小,环境很是清幽,前边甚至还种着一片竹林。
南星在进了这院子之后,又熟练地跳上了房顶,然而这人却只是呆在房间里温书,很是好学的样子。
啊,真是无聊。
看来这儿是打听不到什么消息了,它跳下屋顶,正欲离开,便听得屋子里的声音也断了,对方从屋内走了出来。
见到面前一只油光水滑的狸花猫,他先是皱起了眉头,然后神色又舒展开来,缓缓上前似乎想要摸一摸它。
南星可不愿意就这么轻易地被人摸了,灵活一躲,就这么跑得无影无踪了。
而它身后的人见了,忍不住啧了一声,眼神也变得阴沉下来,“真是,不知好歹的小畜生。”
另一边,岑霜三人已经回到了家中,方玉成还将他们俩留下,打算同他们俩讲讲今天这个病症,具体如何观察,辩证,对症下药,如何根据病人情况适当增减药物用量。
方昭一脸我很想听但是我真的听不明白的表情,前面似乎还听得懂,等到了后边,他觉得那些话仿佛从他脑子里穿了过去,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见他这样,方玉成也不恼,毕竟也是他先前对这孩子的期待太高了,对方在这一道上确实无甚天赋,如此情状也是正常。
而岑霜则是十分认真地听着,偶尔针对一些情况,还会指出自己的看法来,问出的问题也很切中要害。
可以看得出,她是真正理解了自己所说的内容,有了自己的思考。
这让方玉成感到欣慰的同时,对岑良的好运又有了几分艳羡,怎么就是他家出了天赋这么高的后辈呢
不过这样的想法也只是在他心中偶尔闪过,很快就被他抛之脑后了。
算了,在他离开之前,还是好好教教这孩子吧。
等这令方昭头晕脑胀的教学终于结束之后,他便立马松了一口气,向方玉成说了声之后,便飞也似地跑了。
太吓人了,简直跟学堂里的先生一样。
岑霜笑意吟吟地看向面前之人,“二祖父,您分明已经不打算让他学了,怎么还要将人留在这儿。”
对于她来说,能得到方玉成的指导,自然是一件好事,然而这对于方昭来说,就不一定了。
方玉成看着他跑开的方向,轻笑一声,“听不下去也得听一听,就该让他好好磨一磨性子,下次别那么莽撞。”
等回到自己的院子之后,岑霜便见到了久违的南星,正蹲在桌边等着她回来。
她忍不住快步上前,将这只狸花猫拢到怀里狠狠抱住,然后才放开了手,任由它在桌边坐着。
“哎呀,终于能在外边也抱一抱你了。”岑霜很是满足,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叫了冬葵来,将先前买来放在橱柜里的点心取来。
冬葵将东西送来之后,很是好奇地盯着眼前的狸花猫,忍不住开口问着,“小姐,这是您养的猫吗”
“是啊,它的名字叫南星哦。”
岑霜笑着说,一边抚了抚它身上柔顺的皮毛,这一身毛色实在是亮的很,旁人一看便知,这只猫儿是被精心养着的。
冬葵很是羡慕地看了两眼,她也想养一只这样乖巧的猫儿呢。
等这个小姑娘离开之后,原本正矜持端坐着的南星,突然蹦了起来,朝着那点心盒子扑去。
岑霜也顺着它,将盒盖取了下来,并且将里边放着的两三种点心端了出来。
这点心盒子密封性不错,能将一些好保存的点心保持个天味道不变。
她看着南星低着头,开始吃起了这些特意准备好的食物,还不忘记给它端个盘子,盛点水放在一旁。
南星叼了一块点心尝鲜,吃到嘴里之后,下一刻它的眼睛就发亮了。
好吃。
它依旧在岑霜的意识里直接开口说着话,并且完全不耽误它嘴上吃个不停。
当然了,这可是这儿的老牌子了,传承了四五代的方子。
不过这盒子里的都是能多存放个天的类型,他那铺子还有些买来就要立刻趁热吃掉的点心,味道比这些还要好呢。
下次我带你直接去铺子里买。
听到她的这些话,原本正沉迷于食物的南星,也忍不住抬起了头,比这个还好吃
好,那下次记住,一定去吃吃看。
等南星吃完之后,它便四仰八叉,很是没有形象地躺在了桌上,它的身材看上去却没有任何变化,岑霜看着,都忍不住上手摸了摸它的肚子。
你吃这么多真的没关系吗
虽然知道它其实并不是一只真猫,但毕竟身体看上去还是只猫,这样胡吃真的没问题吗
南星却很是不在意,没关系的啦,吃掉的食物会被我直接转化成能量的。
虽然这种能量极其细微,对它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这也是很多系统认为能量转化效率最低的一种方式。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它本来也不是为了吸收能量而吃的,只是为了单纯地享受一下食物而已。
等尝够了之后,它才开始向岑霜讲起自己从李家听来的那些消息。
阿岫
正听着南星一比一复述那两人对话的岑霜,敏锐地注意到了这一点,这也是在称呼那个李公子吧
只是他还没有到取字的年纪,应当不是他的字吧
南星赞同地点了点头,或许是他有两个名字
但左右这个问题目前来看并不重要,因此他们便暂时将这个问题放下,继续讨论着后面的事。
哦,这样的话,那个李弘文的动机就很清楚了。
李家老爷目前只有一个痴傻的儿子,为了这孩子着想,他已经提前做好了过继一个儿子的准备。
而他们夫妻俩似乎都对李弘文很满意,基本上只要李家公子没有恢复的可能性,那么李弘文继承他们家的家业,就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不过这人可真着急啊,明明先前二祖父还没有被请过去治病,那时候的李家少爷基本是属于完全治不好的程度。
他只要耐心等着,那么最后继承家业的人必定会是他。
岑霜如此想着,但却对于他的想法行为并不感到奇怪。
毕竟财帛动人心,只要李家少爷一天不死,那么他就有恢复的可能,并且到时候他还能名正言顺地继承李家所有的家业。
到时候,李弘文便会一无所获。
或许,就是因为有着这样的可能,即便这个可能性很小,他也不愿意留着对方在自己眼前碍眼吧。
南星悠闲地舔了舔爪子,是啊,也许他根本都不想养着一个犯傻的弟弟呢。
只想要家产,却不愿意履行承诺吗,这确实也似乎符合岑霜对他的印象。
除了这些以外,那个林夫人还提到了姐姐。
岑霜支着下巴想了想,难道李家少爷不是她的儿子,而是她姐姐的孩子吗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显然,李老爷是知道这件事情的,也就是说,他们俩都清楚,这孩子不是他们亲生的。
想到这里,岑霜就放下了心,还好,她还以为也许是什么换子之类的狗血剧情呢。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最后这件事要是闹出来的话,那么这个李家少爷又要何去何从呢
还好不是她想的那样。
既然这样的话,那么现在最重要的,就是那个李弘文的事了。
岑霜想着,或许正好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开展一下业务。
虽然她现在年纪还小,但是出名要趁早嘛,早早有了名声,她就能更快地完成任务了。
李家那边的药材送来得很快,他们比照着清单,将库房中留着的药材取了出来,一些没有的便去找了各处的药铺补足。
第二天一大早,便差人将所有的药材送来了。
方玉成也不含糊,将药材收下之后,便开始调制一些用来外敷的药膏,那架势看起来,俨然像是一个仙风道骨,正在炼制丹药的道长。
不过他并不计较这些,只是让岑家的下人搭了把手,拿一个药炉子,按照顺序和时机往里边适时加入需要的药材。
而底下的火却是要好好控制的,往往一时需要文火,一时需要火再大些,早点将药材化开,融入药性。
岑霜也被叫过来帮忙了,当然,她主要负责的是,在方玉成需要的时候,及时地将他所说的药材挑出来,递到他手上。
这活对于她来说很是轻松,简直就跟玩一样。
没过多久,方玉成便将制作好的药膏全都装进了白瓷盒子里,明明用了那么多的药材,最后出来的成品居然只有这么一点。
岑霜如此感慨着,而且这东西的味道也好古怪,闻着有些刺鼻,但也不至于那么难以忍受。
方玉成早习惯了这些,并没觉得有什么奇怪,而是让人将这东西送到李家府上,嘱咐着这东西需得晚上涂抹在头疼之处,并且配合着先前开好的那剂药方一同。
等过了几天之后,岑家便又收到了李老爷的邀请,想让他上门再看看情况。
这一回方昭是真的不想去了,要是这次回来又要让他听那些东西的话,还不如让他去山上打猎,那还要简单些呢。
这一回方玉成倒也没有勉强他,因而便只带着岑霜去了。
等到了李家,李老爷的态度一如先前,甚至还要更殷勤些,“方大夫,您来了。”
他如今之所以是这样的态度,也是因为吃了几次药之后,乐骋的言行似乎比往昔还要聪明些,看着似乎是有好转的迹象了。
这样的发现自然让李家夫妇二人都觉得高兴极了,这么多年了,总算是碰上一个厉害的大夫,能为乐骋治病了。
然而方玉成的脸色却没有李老爷这么好了。
他皱着眉,仔细查看了李家少爷的情况,既然他的心智有所恢复,那么就证明他的判断是对的。
可若真是这样的话,那么按照他的推论,服下这几日药剂之后,明明效果会更好的,不至于现在对方仅仅只是神智言辞略微清明了些,应当能恢复得更好些才对。
李家少爷虽然乖乖坐在他面前,但神情依旧很是不快,他真的很讨厌喝苦药,尤其是这一回的药更苦了。
还要涂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在脑袋上,真是难受。
他知道这些都是因为眼前这个方大夫,自己才会喝那些药的,但是又知道对方是来给自己治病的,是为了自己好。
因此,他只能气哼
哼地坐在对方面前,不去瞧他。
方玉成不在意这些,仍旧在思索着这其中的缘由。
他皱着眉,让人将留下的药渣送来给他看看。
听到他这么说,原本神情有些放松的李老爷,一下子变得紧张了起来。
“怎么了,方大夫,是出了什么问题吗”
方玉成却只是摇摇头,并没有解释。
等药渣送来之后,他仔细捻起了一些,放到鼻前嗅了嗅,又看了看剩在小药炉底部的残渣。
这些药材并没有错,都是他药方子上的,没有多出什么,也没有少什么。
他的眉拧得越发紧了,一旁的岑霜看明白了他这些举动的缘由,忍不住也上前瞧了瞧。
里面的药渣,确实如之前她所看见的药方一样,没有出什么差错,不过
“二祖父,这里面的清沙芽,是不是少了些”
她的直觉一向很准,见到这药渣的时候,虽然一眼看上去没什么不对,但是她就是觉得哪里有点怪怪的。
想了一会儿之后,她才注意到,其中一味辅药清沙芽,占比的分量不小,就算是被熬成了渣,但这剩下来的药渣,似乎分量也不太对,看上去似乎少了一些。
这样细微的差异其实很难注意到,毕竟不是药材中少了或者多了某一味药,而是药方上原本就有的一种药材,分量减少了些许。
最后全都被熬成了渣,若是眼力不够好的话,旁人根本不会注意到这一点点差别。
岑霜这么一提,方玉成便也注意到了,他看着底部剩下的药渣,回想起自己先前写下的分量,与如今剩下的做了个比对,确实似乎是少了些。
因此,他向岑霜投去一个赞许的目光之后,便将注意力放到了李老爷身上。
这回他的声音便变得有些冰冷,“李老爷想必也听见了,这里面的一味药少了些分量,原本药方就是给李少爷专门考虑的,如今少了东西,自然药力也会有影响。”
“我是来治病的,却不是来为你家管这些阴私事务的。”
他的话很不客气,因为他作为医者,非常讨厌如今这般情况。
治病便是治病,病患听话喝药,最后治好了病,也就皆大欢喜。
而不是某些病人不愿意听自己的医嘱,或是因为外界因素让这人喝的药出了问题,那么到最后,被影响名声的可是自己。
到时候旁人说起来,说不定都要说他明明是治个简单的病,却把人给治死了。
李老爷听到他说的这些话,顾不得计较他话中的不客气,反倒是一下子恼火起来。
这些天他分明是让丫头婆子们好生按着方子抓药,还守着药炉子看火。
怎么还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他此时也在想,难道是他家中其他的妾室做的不愿意见到乐骋好起来吗
心中有着这样的猜测,他还是记得先向方玉成赔罪,让人先去厅堂等着,他现在就去查明情况。</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