翅膀起初是黏在一起的,刚羽化的蝶翼有些皱褶,底层膜翅的网眼部分鼓起膨胀,若是在野外,这时的闪蝶幼崽非常虚弱,完全无法飞翔,不能躲避天敌,只有等到翅膀展开后,才能慢悠悠地尝试飞行。
言谕回头看,但他只能看见翅膀边缘的珍珠白色,柔得像一层薄纱,那是他自己的翅膀。
那,他是不是就可以飞起来了
慕斯也是从这么小的幼蝶时期长大的,他反应很快,不顾浴室地面上的水,跪下来,把言谕抱在浴缸壁的缓冲台上坐下,让他背后的新生幼翅有足够的空间完全展开,不会接触缸壁,撞折脆弱的软骨。
言谕紧紧抿着嘴唇,绷成一条线,他实在是有点震惊,他的后背怎么会长出蝴蝶翅膀
但是他能感觉到翅膀的存在,试着扇动,小翅膀就随着他心念动起来,有种要把他带飞的冲动。
幼年翅膀一探出头就迫不及待想要发育成功,狠狠把落下那些年补回来。
言谕不恐高,但他下意识张开双臂搂紧了慕斯的脖子,身上的热水沾了慕斯一身,他完全顾不上了,生怕自己飞起来,“哥哥,这是怎么了”
“没关系,是宝贝在长大。”慕斯安慰他,轻声说“还记得我说过,我们是尖翅蓝闪蝶一脉的吗”
言谕点点头,小声说“那种闪蝶很大,我见过哥哥的翅膀。”
慕斯温声哄,“没错,哥哥想,也许你在蓝星的时候就是一个dna很特殊的人类孩子,所以,你在发育成为雌虫的时候被我的血脉影响了,异化成了一支亚种血脉,是很少见的光明女神蝶,很多年前也曾有过那么一支,从氏族里独立出去了,但是因为翅膀太过华丽,他们已经近乎于灭绝。”
慕斯爱惜地用手指梳理他鬓边的头发,望着他,轻拧眉心。
“哥哥没想到,你会成为这一支血脉里仅存的蝶。”
那样华丽的翅膀,既然是美丽的宝藏,自然会备受觊觎。
慕斯怕压到初生的翅膀,不能擅自就搂着他,但又不能拨开小虫崽的胳膊,于是就半跪在地上,任他搂着自己的脖子,细心察看柔嫩的小翅膀。
翅膀最开始就只有一个巴掌那么大,然后展现出了强大的生命力,逐渐开始长大,变成半条手臂那么长,最后长度变得比小言谕还要大一点,能完全把小虫崽包裹住。
表面上有细短柔软的小绒毛,缎子般的翅膀缓缓舒展开来,软翼沾满了水珠,就像蓝丝绒镶了钻,在浴室灯光的折射下,一闪一闪,如同天上的星。
那种美,就连慕斯看了都屏住呼吸。
曾经有世族里的雄虫长辈说过,光明女神蝶的翅膀异常美丽,尤其是雌虫阁下的,每出生一只幼蝶雌虫崽,就是值得宴请帝国权贵的大事件,那代表着血脉的蓝色河洲又多了一支流,虫族的天空又添了一抹昂贵的颜色。
慕斯正在亲眼看着它在言谕的后背上缓缓苏醒。
蓝翼伸展开,瑰丽红色
的血液一点点顺着膜翼里的细小血管流淌,在冰蓝膜翼的半透明遮盖下,愈发鲜丽明艳,吹弹可破。
言谕回过头看镜子,手指轻轻抚摸自己的翅膀,顿时有股暖流遍布全身,尤其是他摸到翅根部的时候,很痒,同时有点麻,但是不难受,很难形容那种感觉。
总之是不太想被碰到的地方,一碰到头皮都会有电流通过。
惊讶过后,是好奇的钻研,慕斯看着他,发现他从一开始的生疏不适应,到很快能和翅膀和平共处,忍不住弯起唇角。
言言确实是个适应能力很强大的小虫崽,哪怕面对长翅膀这种大事,他的精神力都没有波动,一直平稳温和,一般的虫族甚至是成年虫族都很难做到这一点。
不过言谕还没有长出虫纹和腺体,毕竟他还小。
言谕看了半天,终于想起来,还没洗完澡,就拍拍他的手背,“哥哥,帮我把翅膀拎起来好不好”
慕斯照办,他就这样两只手轻轻拎起翅膀尖,闭上眼睛,等着言谕洗澡。
言谕洗完后,想从浴缸里迈出来,但他的跛脚不方便,他有些顾虑,垂下眼睫毛,不知道怎么办。
慕斯睁眼,他没有给言谕太多顾虑的时间,也没有等他开口,他很照顾言谕的自尊心,便俯下身,温柔地把他抱起来,特意避开了羽翼的部分。
回到房间把他搁在床上,小虫崽半跪着坐在床上,翅膀一扇一扇的,他抬起头,细白的脖颈显得很脆弱,湿漉漉的眼眸安静地望着慕斯,白色衬衫松松垮垮,慕斯怕他着凉,低下身,给他穿好睡衣。
言谕却看着他,移不开目光。
浴室的雾气消失后,言谕看见了慕斯身上斑驳的伤痕。
“哥哥,再过来一点。”
慕斯顺着他,靠过来,言谕伸出手,闭上眼睛,碰了碰他的身体,轻声说“不要怕哦。”
他再次动用治愈的能力,修复了慕斯身上新旧交叠的伤疤,再睁开眼睛时,他眼底的蓝一闪而过,快到慕斯都没有注意到。
言谕越来越能随心所欲地运用自己的能力了。
同时,他能感觉到血液里有一股力量,蓬勃生长,有一种柔和的力量充满他的精神海,像是他的老朋友,默默的陪伴着他成长。
慕斯在看着他的手,小手的骨节太纤细了,在自己的身体上显得雪白稚嫩,实在是可爱,便低声笑着,逗他开心,“宝宝,你好厉害呀,没有你的话,哥哥就要一直这样丑下去了。”
“不丑,”言谕听了,弯眉笑着,“哥哥比我还要厉害哦。”
慕斯耐心的问,“为什么呀”
“因为我是哥哥的弟弟,”他抱着慕斯的胳膊,抬起眼睛笑着,“哥哥保护我,我也要保护哥哥。”
言谕望着慕斯的眼睛,那双眼睛变得很柔,像含了水。言谕这一天都很开心,都是哥哥带给他的,抱着这样的心情,他挣扎着从床上站起来,抓着慕斯的背心带子,站稳了,在他右眼上亲了亲。
慕斯几乎愣住了。
柔软的嘴唇碰在睫毛上,
这是慕斯这辈子第一次被亲,
还是被他捧在心尖儿上的最小的弟弟。
慕修和慕澜两个混蛋都没有亲过他。
言谕看着他的表情,小声说“今天我亲了兰诺叔叔,可不可以也亲哥哥一下”
虽然他已经亲完了,之后才想起来问哥哥,他会不会生气
因为哥哥没有像兰诺叔叔一样要求他亲他。
慕斯忘了说话,言谕以为他怎么了,有点着急“哥哥哥哥”
慕斯慢慢慢慢地看向他,捂着心脏,装作被子弹击昏的样子,直直倒在床上。
言谕吓得扑上去,大眼睛本来就湿漉漉的,现下更是眼眶微红,慕斯这才睁开眼,架着他的胳膊,把他举在半空中,微微笑着,“言言。”
翅膀在半空中尝试着飞,尽管它还没什么力气,言谕也终于反应过来慕斯又在逗他玩,不计前嫌,揉了揉眼睛,咯咯笑了起来。
慕斯慢慢把他放下,他整个崽都压在慕斯身上,调皮地用手去挠慕斯的下巴,慕斯其实不怕痒,但他很配合地躲来躲去,碎发在额前凌乱着,俊美的脸上浮现笑意,宠溺又宽纵。
“哥哥怕了,求饶认输了好不好”慕斯抱着他的腰,放软了声音说,“言言放过哥哥吧。”
“嗯”
言谕当然不会继续欺负哥哥了,笑眯眯地点点头,他从慕斯身上滚下去,拨了拨他的碎发,然后自己趴在床头,把兰诺叔叔买给他的小机甲一个个拿出来。
慕斯就在一旁安静地看着他,不去打扰他。
副官很贴心,知道他今天休假,把今天的军务都变作邮件形式发送给他,他现在有足够的时间处理,等小言谕睡着了再说。
小机甲足有上百个,材质不是稀磁,但是可拆卸,全都很精致奢华。
言谕开始拆机甲,所有零件摆一床,他突发奇想,能不能把不用的机甲零件组装在一起,成为一架新的机甲
说装就装,言谕眼睛也不眨,认真的拼装,有的位置齿轮合不上,言谕就用小零件填补空缺,没想到真的能够成为新的机甲款式。
心里一种浓烈的兴趣油然而生,言谕真的喜欢机甲,想要驾驶它,了解它,变得强大,带着他喜爱的人和事物,去星河和远方。
翅膀轻轻扇动,带起一阵温软的风。
慕斯一直在旁边陪着他,眼神渐渐变得认真。小言谕不知道,但他心里清楚,这些机甲都是军部十大王牌机甲的等比例缩小模型,代号叫出去全都如雷贯耳,模型所有零部件精确到0001度,小言谕这样拼装的理念简直出奇,堪称一流,从来不曾有虫这样创新过。
慕斯感到惊喜,也坐下来,和幼崽一起拼。
言谕不知道用途的零部件,慕斯会耐心的给他讲,像一个合格的教师。终归是他经验多一些,说上几句,聪明的小言谕就全然明白为什么,修正小错误又快又准。
慕斯欣慰的看着他,
打心眼里觉得言言是最好的雌虫崽,
不逊于那些已经很优秀的虫。
砰砰砰
突然,隔壁的墙有异响,慕斯警醒,迅速反应,左手抱起言谕,右手打包机甲,把幼崽和小机甲一起放到客厅里藏好,然后自己拔枪向下,侧身守在门框旁。
下一秒轰隆一声响,整面墙都被掏出一个洞,一只斑驳粉白的螳螂前肢探了过来,碰一声落在地上,激起灰尘。
慕斯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号称全荒星系最坚不可摧的顶楼酒店套房,摇摇头,冷声说“出来,别逼我开枪。”
那是一只兰花螳螂,螳螂氏族是虫族的四大家族之一,生长在东部区域里,从原初虫母时代起,那里就是原始的丛林,星际的文明之光并没有照射在那里,螳螂的野性被无限放大,眼前这只张牙舞爪的兰花螳螂就是代表。
但他们之中却出现了一位闻名遐迩的星际外交官,以强硬手腕著称。
“阿希亚,变回去。阿希亚,变回去。”
机械声音不停重复这句话,兰花螳螂露出细小尖锐的牙齿,它愤怒的挥舞前肢,但是没办法,它的尾钩好像被什么东西锁住了,所以,它很快变回人类的样子。
言谕乖乖地没有动,但他很好奇,于是抱着小机甲们,窝在沙发里,静悄悄地看着他。
是一只雄虫,虫纹在锁骨上,深绿色,张扬耀眼,但他本人却眉目苍白,眼珠是浓绿的颜色,身形高挑削瘦,他站在那里,周身像有一团森冷的薄雾,有种说不出的气场,但眉眼的走势又不那么冷冰冰。
他舔舔自己的手臂,然后意识到那是人类的皮肤,愣了愣,若无其事地把手缩回袖子里。
“慕斯上将不,现在是慕斯元帅了,”阿希亚走过去,伸手,“好久不见,从你毕业离开破碎星环之后,这还是我第一次私下里见你。”
慕斯收枪,不置可否,俊美的眉眼看见熟人,也不那么冷峻了,“你还是老样子,暴躁,野蛮,动不动就拆房子。”
阿希亚很淡的笑了一下,回过头,按下手腕的智脑遥控按钮,关掉他随身携带的人形机械管家那张喋喋不休的嘴。
阿希亚说,“毕竟这是雄虫的劣根性,不是说我做了外交官就能改变过来的,但我也不打算和任何一位雌虫阁下结婚,我一定会伤害到他们。”
他低头淡然调整手表带,余光扫过客厅,一愣。
他好像看见了一只血统很纯正的雌虫阁下。
遥遥闻上去,像蜂蜜一样甜美,还是幼年体。
而且是绝迹已久的光明女神闪蝶。
阿希亚的视线有一瞬间的凝滞,在慕斯和言谕脸上挪来挪去,最终落在慕斯脸上。
“他就是言谕”阿希亚轻声说,“你这么冷酷的军雄,怎么可能有这么可爱的弟弟还是一位雌虫阁下”
在中央星系,雌虫的数量相比其他星系来说是最多的,每年都有大批量的雄虫心甘情愿地去做雌虫的雄侍,
他们愿意为了雌虫阁下的一次回眸、一个笑容,心甘情愿付出生命。
雄虫的一生都为雌虫而付出,无怨无悔。
可是最受雄虫追捧的雌虫阁下就是闪蝶。
曾经有过一段时间的闪蝶外交,虫族的四大氏族打内讧,虽然现在也不算很合,但当年大家斗的头破血流,其中受灾最严重的就是闪蝶,死伤惨重,虫族与异族之间若是不打仗,只谈合的话,对方会要求虫族交出闪蝶翅膀,这些翅膀的总拍卖价要在千亿以上。
因此,四大氏族中,只有闪蝶一族的战士遗体七零八落,这些年科里沙统治的势力逐渐庞大,足以左右四大家族,因此,他很重视闪蝶氏族的后裔,禁止再剥离闪蝶翅膀。
闪蝶本就稀有,现在的虫族只要是见到活的闪蝶,哪怕是雄虫都会受到八分尊重,更何况一只雌虫闪蝶
阿希亚连脚步声都放轻了,他实在是害怕吓到这只幼崽。
言谕眨了眨眼睛,眼睁睁看着阿希亚朝他走来,好像一只冷血猛兽张牙舞爪了好一阵子,突然看见了一只小蝴蝶在花丛中飞,野兽愣了很久,明明小蝴蝶什么都没做,但野兽却生出怜爱之心,收起利爪,低下头,小心翼翼地用鼻尖去碰小蝴蝶。
阿希亚半跪在他面前,声音很轻“小阁下,我听很多虫都提起过你,不止是星网,还有外网。今天见到你,是我的荣幸,请不要害怕我,我只是长相丑陋了一些。”
其实他的长相在人类社会里已经是难得的好看了。
可是雄虫在面对雌虫时流露出的臣服,卑微,喜爱,尊重,保护,就像喷嚏一样,是完全无法藏起来的。
包括阿希亚,甚至他比其他雄虫更加懂得礼仪,在中央星系,哪怕是他这样身份地位的虫,见了雌虫也要毕恭毕敬的。
所以哪怕言谕是只荒星系的幼崽,他也不会敷衍礼数。
言谕静静地看着他,摇摇头,“你的眼睛很漂亮,”
他由衷的说,“你的虫族身体也很漂亮,一点也不丑陋,你是我见过最美丽的螳螂。”
言谕拉着他的袖子,没用力气,却也把他从地上拽起来了。
小蝴蝶不知道野兽的心脏在颤抖,蝶轻轻落下来,爪子尖轻点在野兽的鼻尖,不动了。野兽露出了惊讶的眼神,屏住了呼吸,不敢惊扰美丽的小蝴蝶,希望他能够停留一刻。
阿希亚听见这样的话,触角细长伸出来,眼睛出现斑状体,他很惊讶,但是很顺从地接受了幼崽的赞美。
不过,言谕仰着头看向他,认真的,轻声的问“但是你怎么可以拆我的房子呢”
野兽脸唰一下涨得通红。
幼崽有点像是在生气,但是小蝴蝶不是野兽,生气起来也像是可爱的样子,不会伤害别人。
慕斯倒是很习以为常,阿希亚是个要成绩不要命的疯子,他们是搭档,每个学期末一组去军部实习的时候,阿希亚都能把其他雄虫打的落花流水,对阿希亚的拆家能力,慕斯深信不疑。
阿希亚露
出实在是太抱歉了的表情,那样惭愧的情绪在他脸上,就把这狠厉的虫变得极其生动,很诚恳的说“对不起,小阁下,我再开一间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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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希亚却更加惭愧了,说着就给总控中心打过去,“可这是我的错,刚才是我精神力失控,不小心砸穿了墙面,险些砸到你们。”
慕斯直接问“发生什么事了”
阿希亚动作没有一丝停顿,“是我的雄虫躁郁期突然到了,每到这个时候,我的精神力都不稳定,特别容易拆点什么,你有抑制剂吗”
慕斯很了解他的狠戾性格,不相信他的说辞,但也确实随身带着,就给了他几支,阿希亚注射之后,眉眼才平静下来。
很快,他叫来随从,把慕斯和言谕送去新的房间,礼貌而疏离地鞠了一躬,然后自己快速离开,生怕可能伤害到他们。
慕斯和言谕换了一间几乎一模一样的房,夜深了,言谕很困,他在慕斯身边躺下,沉沉的睡着了。
慕斯打开光脑,开始处理公务。
半夜,言谕感觉到腿抽筋一样疼,不知道怎么了,他忍了很久,终于忍不住呜咽出声。
然后暖黄的灯就打开了,他感觉到一只温暖的手在按揉他的小腿,抽搐的肌肉逐渐有了缓解,他迷茫地睁开眼,看见慕斯担心的眼睛。
“哥哥,我怎么了”幼崽有点委屈,“好疼,好难忍。”
“是生长痛,”慕斯柔声安慰他,“言言要长个子了,是好事情,哥哥给揉揉就不疼了。”
慕斯很心疼,幼崽喊痛的样子脆弱的不像话,明天要给小言谕补营养液,这种时候不能亏空了营养需求,等下给兰诺发条短讯,买一些雌虫幼崽喜欢的口味。
言谕乖乖的点头,想了想,窝在慕斯怀里,抿着嘴唇问“那今夜还会痛吗”
看着幼崽很担心的表情,慕斯心软的不行,哄他,“不会了,也许明天起床,言言就长高了一厘米呢”
言谕相信了,他的腿也在揉按下慢慢舒缓,困意再次袭来。
慕斯轻轻拍着他入睡,接着处理公务,他望向天边晚星,星轨漫天如织,无声守护皎月,慕斯低下头,温柔地吻在小言谕的左眼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