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族群众在短短一天之内经历了大悲到大喜的心路历程,那种毛骨悚然的后怕导致脊背发凉,好在神明赐予了奇迹,他们的王历尽千帆,与死亡搏斗,终于回到了虫族。
这颗蛋就这么成为了帝国的宝贝。
祂成为了一个被全族期待着出生的孩子,也是一位再次得到了臣民们信奉与爱戴的王。
没有虫比慕斯还要感激这个结果。
没有虫知道他捡到言谕时,那个孤独可怜的孩子,让他因战争而冰冷的心一瞬间融化。
那个小孩子,终于有了被爱的童年。
他一直在治愈虫族,这一次,也让虫族来治愈他。
宫门推都推不开,外面挤满了虫,这么夸张的景象是第一次出现在首都星,连奢侈品店卖冕下同款权杖魔法棒都没这架势,来送礼物的虫族堵满了一整条宽阔长街,最豪华的一份来自于从天而降的馈赠,那是冕下出手阔绰的加图索叔叔。
加图索最近的产业范围扩张到了首都星,住的离帝宫很近,可以随时来这里看三个侄子。
“让一让,”加图索的保镖有点骄傲的说,“这是亲属通道,这位可是冕下的亲叔叔。”
加图索沉默地转了转腕表,戴了副能挡眼睛的大墨镜,一身黑正装,大步流星走进了帝宫,赶着去看言言蛋。
一边走,加图索嗓音还带着些沙哑着说“这帝宫也有些年头了吧”
保镖说“才八年”
加图索皱着眉头说“最近找个时间翻修一下,也是个好意头,我的言言回来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一切都从新来过,永远都不会再有痛苦了。”
宫廷医药局的病床上,伊黎塞纳挂着吊瓶,医生们围绕着他,对待他的态度发生了巨大转变,从前他是帝国的贵族,和他说话做事要小心翼翼的,但归根结底他只是雄虫,哪怕死亡那一阵子,医生们也顶多感叹一声可惜。
但是如今他是冕下内定的王夫,那么他的生命安全就显得尤其重要,医生们苦口婆心劝他要配合治疗。
“您身为白冰寒蜂,体温太低,孵蛋这件事理所应当得落在哈苏纳先生的头上,而且您的手似乎温度更低,您必须带手套,可以看,可以摸,但是不能孵。”
伊黎塞纳淡定的带上白手套,说“可以,但我现在要去看祂。”
医生们跟着他一起去,“我们还得给冕下做个b超扫描,确保祂是一枚健康的好蛋。”
哈苏纳床边,一颗虫母蛋被暂时放进孵化暖箱里,毕竟有虫来探望虫母蛋的时候,哈苏纳总不能总把自己的衣服撩起来,那也不太好看。
兰诺和加图索两只虫坐在虫母蛋两边,身为言谕的两个叔叔,他们俩一左一右看护着虫母蛋。
他们都没有养蛋的经验,见兰诺上手摸了一下,加图索也凑上前。
这颗蛋在暖光的照射下透着淡淡的光,蛋壳上薄一些的地方,可以看见流动的影子,不知道是
蛋液,还是小言谕新生的血液,加图索小心翼翼地把手贴在蛋上,惊喜的感受到了言谕的心跳。
他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揉了揉眉心,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不停念叨着“还好”
兰诺在一旁翘着二郎腿,翻着书,淡定的说书上说,小虫崽会对睁开眼看见的第一只虫叫妈妈,并且会对其有很深的眷恋,如果小虫崽第一眼看到的是我就好了。”
加图索摘了眼镜,哭红了的眼睛此刻不再有悲伤,而是松懈的轻松,叹着气说,“年纪不大,想得挺美。”
兰诺眯着眼睛看他,“你是要打一架吗”
加图索漫不经心地说“别以为慕斯给你撑腰,我就不能拿你怎么样,欺负我这个老人家,到最后,你不还是得跟着慕斯叫我叔叔大执行长,收收脾气吧,别把我们言言吓到了。”
兰诺冷笑着,加图索一轮获胜,笑着说“难得啊,这么多年我总算胜你一回。”
兰诺说“彼此彼此,你是老人家,我不欺负你。”
门推开,伊黎塞纳走了进来,孵化箱前,白白的蛋很安静,就像小言谕一样安静。
伊黎塞纳俯下身,把白发撩到耳后,耳朵贴在蛋壳上,睫毛轻轻颤抖,呼吸变得绵长。
他闭着眼睛,抚摸着蛋壳,动作里隐藏的爱意从指尖里溢出来。
谁也不知道,世事变幻如此无常,好在,命运没有对他们很差,它给了他们相聚的结局,
看着少年依恋的身影,兰诺的心头也是一片滚烫。
情之一字,深远绵长。
它跨越时光,来到他们面前。
现在整个帝国都知道他和言谕的事了,加图索作为闪蝶族的家主之一,对伊黎塞纳无可挑剔,私下里劝过闪蝶族的长辈们,说服他们接受伊黎塞纳,尽管穆笛还是不太乐意,犹豫了很多天后,终于松口说,只要言言幸福,他愿意接受伊黎塞纳。
想到这里,加图索关心道“伊黎塞纳陛下,你的伤怎么样了”
伊黎塞纳温顺的说“都好了,谢谢叔叔关心。”
这声叔叔叫得加图索心里舒坦了好多。
很乖的孩子啊,和言言在一起正合适。
看着兰诺,似笑非笑地数落他“同样是我侄儿喜欢的虫,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大执行长,您什么时候改口啊”
兰诺呵了一声,懒得理他。
医生们推开众虫,对蛋进行了全方位立体的扫描,检查过程中,慕斯走了进来,看着这一殿的虫,倒是有点意外。
兰诺和加图索并不打算把两虫之间的交锋告诉慕斯,对两位叔叔而言,这是个永恒的秘密。
慕斯仔细看着b超显示屏,壳里面有一层茧,那一汪荡漾着的“蛋黄”,就是包裹着言谕的营养液,小小的幼崽正在快速发育。
普通虫族的蛋两个月就能孵化,只需要等两个月,言言就能重新活过来了。
傍晚,慕澜和慕修在庭院外给没
出生的小言谕造幼虫机甲,既然小言谕喜欢,那就造。
“只要他喜欢,”慕澜抹了把汗,“我累死都值了。”
慕修瞥他一眼,淡淡的说“你的体质还不至于这么差,再造一架都累不死你。”
慕澜叫苦“二哥,你到底是不是我亲哥”
慕修难得地放他一马,沉默着,把慕澜那边不好分解的电线拨到自己这边来组装。
慕澜低头,微微地笑了笑。
因为言言,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和慕修的关系在不知不觉中变得像一对兄弟了。
双生子忙得浑身汗湿,这时,天空暗了下来,双生子抬头去看,一群低等级虫族掠过天际,似乎赶了很远的路,慕修看见了亚瑟虫族他们现在居住在迦蓝星,是言谕送给他们的新领土。
雄侍们都围过来看,首都星已经很久没有迎来低等级虫族了,但是今天除了亚瑟虫族,野生蜂族、螳螂族、蚁族、蜘蛛这些低等级都空投来了无数礼物,几乎堆满了半座帝宫,一点不夸张。
亚瑟虫族也带来了一些隆重的礼物,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给虫母冕下送贺礼。
其实是给虫母宝宝的食物。
都是闪蝶宝宝喜欢吃的食物,花蜜,浆果汁,叶绿植物的新鲜汁液,花树的嫩花芽,花蕾,茎叶植物,藻类,嫩荚,甚至还有圆滚滚的乳虫,被装在竹编筐里,鲜嫩多汁。
亚瑟虫族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捉来这些野生乳虫,乳铁蛋白的含量比饲养的乳虫高30。
还有一些蜜蜂干,蛋白质含量达44,干黄蜂的高达88,蝉、草蜢、蟋蟀,各种高蛋白质的虫干,看起来确实是虫母该吃的东西
慕澜无力的笑了笑,“不知道伊黎塞纳陛下看见会怎么想。”
慕修说“正常来说,虫母应该吃掉和祂那个过的雄虫。”
因为虫母是亲爱的小言谕,慕修说不出“交配”这两个字。
慕澜一惊“那可不行,还好他们还没那个过,等言言恢复了,我得提醒他一下。”
伊黎塞纳刚好路过,闻言,有些脸红,他要去帝宫外见蜂族的监察官,同时处理一些家族内的纠纷。
门外,温格尔和阿希亚站在一起,温格尔一丝破绽都没漏出来,但是伊黎塞纳一直都知道他喜欢言谕。
温格尔说“可以让我进去看看他吗”
伊黎塞纳自认还没那么小气,更何况,死里逃生一回,他庆幸有那么多虫爱着言言,这样的话,就算他不在了,也有虫替他爱言言。
可是,伊黎塞纳恍然间觉得,他不能再像以前一样了,他得惜命。
见伊黎塞纳不说话,温格尔的语气有些怀念,“伊黎塞纳,我知道他喜欢你,虽然他不说,但他一直都对你很特别,我看得出来他对我只是对待一起长大的朋友,所以你放心,我永远不会向他袒露我的心意,就当,我一直都是他的朋友。”
伊黎塞纳没有拒绝。
就像从前一样,伊黎塞纳想,永远会有虫喜欢言谕,他永远都不能放心。
夜晚,他坐在言言蛋身边,换哈苏纳去吃晚饭。
伊黎塞纳给蛋读故事书,读着读着,伊黎塞纳睡着了。
他趴在蛋前面,就好像和不存在的言谕相互依偎,指尖触碰着蛋壳,安然睡去。
雪消春长,枯木抽芽,转眼已是第二年春至。
虫母蛋被虫族保护的很好,精心养护,每日擦洗,每天都有虫抚摸着蛋壳和他说话,生怕言谕在里面感觉到孤独,不是给他讲笑话,就是放电视剧,斯蓝还来给他唱歌,泪汪汪地抱着蛋说最近工作好累,冕下快点出来安慰安慰我吧。
总之,帝宫成为了虫族著名交通中转站,议会下了班的虫都要来这里报道,看一看虫母冕下,在他蛋边汇报工作,同时拍拍伊黎塞纳的马屁,现在的伊黎塞纳恢复了曾经的头衔,最重要的是,他是冕下的枕边虫,尽管雄虫们想当场取而代之,但是打不过他,只好忍气吞声。
伊黎塞纳对自己的身份接受良好。
这天夜里,哈苏纳照旧抱着蛋睡着。
虫母蛋却发出了叽叽咕咕的声音,哈苏纳于睡梦中惊醒,他感受到蛋不同往日的震颤,连忙掀开衣服,捧着蛋,小心翼翼地放在床边的被子里。
算算日子,言言蛋是要孵化了。
咔哒
蛋出现了一丝裂缝,紧接着,一股从里向外的微弱的力量轻轻凿击着外壳,破裂的面积越来越大,渐渐地,蛋壳破开一个小洞。
哈苏纳目不转睛地看着,几乎要屏住呼吸,心脏扑通直跳。
不知道孵出来的会是闪蝶幼虫还是婴儿状态的小言谕,因为言谕的重生是神明的恩赐,显然不能用正常的诞生流程来解释。
那漆黑的洞里看不清东西,很快,一小块蛋壳碎了下来,一只肉肉的小手伸出来,拨了拨残余的蛋壳,扯开了蛋壳里类似于茧的一层薄丝膜。
是高等级的人形小虫母
“啾。”
小言谕累的不行,浑身湿漉漉的,但还是努力地想要破壳而出,剥开四周的碎壳后,他扒着壳的边缘,小脑袋靠在壳边休息,壳随着他的重量慢慢晃悠着,像个不会倒的小摇篮。
闪蝶的小翅膀从背后长了出来,小言谕的眼睛紧紧闭着,平稳地呼吸。
蝴蝶破茧而出,和春天一起如约到来了。
哈苏纳望着粉雕玉琢的小幼崽,两个月来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他伸出手,轻轻晃了晃蛋壳摇篮,同时也不闲着,又长出了虫子的触手去拿毛毯和毛巾。
看见他安静的睡颜,哈苏纳心生无限眷恋,他以为自己会笑,毕竟影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但真实情况是,他很担心,焦急不安,只想先把小幼崽安置好,别让他着凉。
小言谕还不会睁眼睛,睫毛翘起,皮肤白里透着粉,嘴巴很软,因为下巴搁在蛋边缘上,脸上的肉微微嘟起来,发出细微的呼吸声。
哈苏纳擦了擦他眼皮上的分泌物,小心地把小言谕从蛋壳里抱出来,放在毛毯里包好,温柔的抱在怀里,慢慢的拍着他。
小幼崽又暖和又软乎乎的,抱在怀里,好像抱着一团云絮,大概在蛋里就生长了,像是一个月那么大了。
“啾”
哈苏纳所有的不真实感都在这一刻落定。
哈苏纳朝思暮想着能看到他重新活过来,这一刻,他终于笑起来,眼睛里有泪光闪烁,轻轻唤他“宝宝”
小言谕在他怀里动了一下,哈苏纳连忙抱稳了他,“宝宝这么调皮,一叫你就”
哈苏纳猛地反应过来,小言谕是在给他回应吗他能听见了
哈苏纳又尝试着说“宝宝”
小言谕的小脚晃了晃。
是真的言言真的能听见了哈苏纳做梦一样的看向幼崽的脚踝,奇迹会再次发生吗
健康的脚踝能随意的拧动,能跑又能跳,能像其他孩子一样自由自在的奔跑、玩耍,再也不用忍受夜里不能入睡的痛苦煎熬,不用在雨雪夜里咬着嘴唇发抖隐忍,他能扔掉拐杖和轮椅,健健康康地成长。
他能听见这世界上所有美好的声音,听见春雷夏雨,秋风冬雪,听见流水潺潺,听前生没听过的所有声音。
哈苏纳激动到颤抖,紧紧拥抱着小言谕,把头埋在小幼崽身上,小幼崽被抱的太紧,忍不住发出细弱的声音。
“嗯咕”
哈苏纳这才意识到自己抱的太紧,松开力气,一低头,对上了小言谕缓缓睁开的眼睛。
那是世界上最美的一双眼睛,黑曜石一样明亮清澈,带着治愈伤痛的力量,也有着温柔而强大的生命力。
一只刚刚出生的小幼崽,还看不清这个世界的全貌,认知全部来源于眼前的事物。
于是,小幼崽展开了对这个世界的第一次懵懂试探。
“a”
哈苏纳瞳孔睁大,不过下一秒,他就接受了这个称呼。
“a”哈苏纳傻傻的说,哄着他,“宝宝,怎么了”
小幼崽饿了,朦胧的大眼睛巴巴看着哈苏纳,嘴巴抿着,本能的发出饿了的声音,向眼前这只黄金瞳孔的成年虫族求助。
乌黑的眼眸有着澄澈的光芒,像是有点湿润了那样,湿漉漉的,一副要哭不哭,委委屈屈的样子,看着自己的蛋壳,刚一出生的小虫母想要吃掉自己的蛋壳,但是他咽不下去。
肚子配合的很,叽里咕噜的,言谕抓着哈苏纳的衣领,眨了眨眼睛,“啾”了一声,用头去蹭哈苏纳的下巴。
他发出幼软的声音,这是很依赖的叫声,小手去抓他的衣服,幼年蝴蝶的小尾巴毛茸茸的,依赖地缠上哈苏纳的手臂,额头上两只小触角晃呀晃呀,“啾”
哈苏纳一见他这样子就心软,马上跑去冲奶,路过的雄侍看见寝殿里的蛋壳,上面扒着一只可爱的小虫母,晃着触角,好奇的看着他们,顿时发出尖叫
“冕下”
“快来啊冕下出生了”
“呜呜呜呜呜呜别管我,我要去哭一会儿”
伊黎塞纳猛地睁眼,翻身下床,光着脚跌跌撞撞跑到寝殿里,哗啦推开门,只见一群雄侍围着小言谕,看他抱着奶瓶吃奶。
雄侍们在偷偷擦眼泪,“这么好的虫母冕下,为了虫族,居然变成了这么小的幼崽”
“好在冕下身体的伤残都被治好了,谢天谢地”
小言谕躺在哈苏纳怀里,含着奶嘴,大眼睛好奇的看着这个世界,看见伊黎塞纳,他背后的小闪蝶翅膀拍起来,看起来很是开心。
伊黎塞纳一步一顿地走过去,站到言谕面前。
毛茸茸的蝴蝶尾巴绕在他指尖上,软软的蹭了蹭,小言谕抱着奶瓶朝他笑。
这道目光,跨越生死,再次来到他眼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