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事”
明明这两个字崽崽时常在老父亲口中听到,但现在听到这两个字却有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平时就是慵懒的随口问一句,现在就是问完就要提枪去杀人一样。
现在的爹看上去比神像上的雕塑还要凶。
崽崽明知道这不是真实的世界,但还是忍不住往老父亲的方向靠。
实在是因为老父亲给的安全感实在太足了。
伐难半跪在地上,俯首道“帝君,魔神怨念已经过去了,但怨念实在太多,我们暂时压不下去。再这样下去的话,灾厄可能会向着渌华池的方向持续扩散。”
橙金的眼眸一压,眸中暗芒如被照耀的黄金。
摩拉克斯低声道“活着对付不了我,死了还要作祟。呵,冥顽不灵。”
言罢,他握枪的手一紧,身形化作一道岩光,消失在天际。
崽崽傻了眼,忙不迭的变成小龙飞起来去追。
“爹你别跑那么快,等等我”
当然对方是听不见的。
因为着急,崽崽的四个小爪子划得飞快。
当然,划得快也是没用的。
崽崽跟着飞了一会儿,忽然发现这里似乎是她熟悉的地方。
在不久之前,她偷拿了浮舍哥哥的九息锤玩大冒险,来过到这里,吓跑一群丘丘人,砸了一棵爆炎树。
但很显然,这片冒着黑烟的枯黄之地和未来生机勃勃的地方完全不一样。
而且崽崽记得,她去过的翠玦坡,中间有好大一个坑,下面住着好多丘丘人。
而现在,是一片平地,平地上是一片战争遗留的废墟。
在那里,各种半透明状的黑烟滋生,半路上被缠绕的各种魔物变得躁狂起来,身上有着让崽崽熟悉的气息。
崽崽停下,茫然的看着这些熟悉的场景“是业障这么多该不会是两千年前的世界吧”
越靠近翠玦坡中央,就越能看见各种黑色怨念形成的庞然大物遮天蔽日。
它们扭曲着,彷徨着,无声的叫嚣着。
即使离得很远,即使不是真实的世界,崽崽却依旧能从这些怨念中感受到各种负面情绪。
遗憾,憎恨,怨怒,不甘。
受到各种情绪的冲击,崽崽差点以为自己来到了魔神战争的战斗现场。
心里无端的升起畏惧心理。
不远处,隐约能从那些黑烟中看见闪烁的光芒。
那是仙人们在与之战斗。
崽崽谨慎的落在附近一块大石头上,远远地观望着远处的战场“爹爹和仙人们就是在和这些东西战斗吗”
“让开。”天空传来低沉冰冷的声音。
崽崽吓了一跳,下意识的从大石头上飞起来,飞起来之后才意识到老父亲并不是在和她说话。
那些正在战斗的仙人们动作一顿,化作一道道光柱,十分有默契
的以最快的速度消失在翠玦坡。
而此时,摩拉克斯就站在天上。
衣袍于风中猎猎,他高高在上的俯视着这一切,如同俯视一群不自量力的蝼蚁。
黑云之中,他就像太阳般耀眼。
持枪的手高举,枪尖直指天际,金芒乍现,倾泻在黑云中,威压随之笼罩天空。
这一刹那,万籁俱寂。
“天动万象。”
乌云蔽日的天空聚集九道灼灼金光,九道岩柱带着绝对的力量,从天际轰然落下。
光与暗互相碰撞、纠缠,形成足以毁灭一切的力量。
即使是残留的余波,也掀起了骇然冲击波,粉碎周围的巨石与遗迹。
最终,翠玦坡留下一座庞然大坑。
尘埃落定。
自此,靖世九柱长存世间。
亲眼目睹这一切的崽崽内心久久不能平息。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如果只是从别人口中描述这一段故事,她都无法想象她爹到底能有多厉害。
就在刚刚,远离战场的她蹲过的那块大石头,直接在她脸上表演了一个瞬间消失术。
如果这里是真实的世界,崽崽深信,自己可能也要表演一个瞬间消失术了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都变得扭曲起来。
崽崽再次看见老父亲时,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最终的翠玦坡已经在此刻成型,那些活着杀不死摩拉克斯的魔神们死后留下的怨念也被他拿捏。
靖世九柱将这些怨念永远的镇压在地下,唯独翠玦坡上空的这片天空永远黯淡。
但灾厄并未完全停息。
翠玦坡上方,摩拉克斯负手而立,神情漠然。
他的身前,就是靖世九柱留下的遗迹。
以五大护法夜叉为首的众夜叉半跪在他身后,神情肃穆。
“魔神战争终了,然灾厄未扫,妖邪未尽。我召诸位而来,是委以斩尽妖邪、祓除疫疠之任,以灭万般苦厄。”
五夜叉的呼吸沉重了些。
摩拉克斯缓缓转身,目光复杂“魔神不灭,怨念难烬。若接此任,难免沾染业障,无以解脱,万劫不灭。
若有不愿,我准以退任。”1
浮舍毫不犹豫的大声道“浮舍,螣蛇太元帅,愿接任”
“弥怒,心猿大将,愿接任”
“伐难,螺卷大将,愿接任”
“应达,火鼠大将,愿接任”
“魈,金翅鹏王,愿接任”
护法夜叉之后,其余夜叉,无一退却。
但摩拉克斯并没有高兴的表情。
他抬头看着乌压压的天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崽崽大概能明白一点父亲的想法。
因为夜叉一族们一旦应下这个任务,就是要在杀戮和痛苦中结束他们的一生。
业障这种东西,她也接触了不少,知道这些
东西对哥哥姐姐们的负担有多重。
即使他们不说,她也能感受得到他们精神上的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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崽崽学着父亲的样子,双手背在身后,看着天空,忧郁的叹了一口气
“要是能全部吃掉就好了。”
魔神不灭,即使岩王帝君镇压了绝大部分的魔神残躯,但剩余的魔神残骸依旧会不停的滋生出怨念和妖邪,侵蚀着大地。
那如果当时她把这些东西全都吃掉了呢
崽崽跑到悬崖边,看着那些余威未尽的靖世九柱,咬着手指头认真的想了想,得出了一个结论
“这么多,大概会胖得飞不起来吧。”
那可太恐怖了
所以她爹真的好厉害啊
崽崽跑到父亲身边,想要抱腿蹭蹭,奈何扑了个空。
假的。
这个世界是假的,这个爹也是假的。
崽崽也不知道在这个虚假的世界里待了多久,好像看了很多又好像只是过眼云烟,转瞬即忘。
直到后来,她陷入了沉沉的睡梦之中。
再次睁开眼时,熹微的晨光落入崽崽的眼眸。
窗外的画眉鸟照例在清晨歌唱,还有隔壁家的小团雀在叽叽喳喳的吵架。
更远的地方,能听见璃月商业街上小贩们此起彼伏的叫卖声和小桥下静谧的潺潺流水。
花香和朝露一同弥漫在空气中,清新而真实。
这里才是真实的世界。
崽崽从床上坐了起来,揉了揉眼睛,脑袋还有点混混沌沌的。
昨天做了什么梦来着
感觉嘴角有点凉,崽崽顺手擦了擦嘴角的口水。
是好吃的梦。
门“吱呀”一声的打开了。
钟离提着小笼包和豆奶站在门前,看见已经起床的闺女,微笑道“醒了有哪里不舒服吗
今天吃小笼包和豆奶,还有什么别的想吃的”
崽崽循声看去。
老父亲还是那身黑金色的简约装束,衣摆的龙鳞在晨光中若隐若现,透露着同样不是很明显的威严。
那一刹那,崽崽脑海中忽然冒出“天动万象”四个字。
站在天上手持长枪的岩王帝君和现在手提包子豆奶的老父亲形象重合了
“爹”崽崽精神一振,猛地从床上蹦下来,拖着长长的龙尾赤脚朝老父亲的方向跑去。
一瞬间就抱住老父亲修长的腿。
在那里没抱住,现在抱住了,也是一样的
一本满足。
“怎么了”钟离抬起提早餐的手,另一只手尝试把闺女从身上拉车下来。
但闺女的手就像是焊死在他腿上,根本扯不下来。
口水沾在了他干净的裤子上
崽崽满足的蹭蹭,然后抬头傻笑“爹,我看到你了欸”
钟离“我也看到你
了。”
不是不是▔”崽崽猛地摇头,“我看到的是两千年前的爹”
“哦”钟离挑眉,“看到了什么”
崽崽松开手,想抽出绿剑但发现小挎包没在身边,于是从老父亲的早餐袋子里拿出一根吸管,握在手中,单手指天。
同时连老父亲的傲慢也学了几分,微微昂起下巴,俯视地面,冰冷但又奶声奶气的吐出四个字
“天动万象。”
但此时的崽崽穿着可爱的龙龙睡衣,肉乎乎的脸上还残留着口水印,一双眼睛又大又圆,水汪汪亮晶晶的瞳仁却又在故作深沉。
手中那根吸管甚至因为用力给压折了。
恕钟离很难把现在的闺女和两千年前的自己联系起来。
“好了,该洗漱吃饭了。”钟离忍着笑,把早餐放桌上后抱着闺女离开了房间。
崽崽还在挥舞着手中的吸管“爹,两千年前的你真的好帅啊”
钟离低头问“现在不帅吗”
崽崽犹豫了一下,放下吸管,声音变小了点“现在也帅”
钟离别以为我听不出你的敷衍。
“爹,我为什么会看到两千年前的你啊”崽崽问。
把闺女带到洗漱间,给她挤了牙膏,倒了水,钟离一边给她刷牙一边回答
“因为伐难的歌声有特殊力量。
一般来说,以我们的体质,即使是她有意控制,大概也只能做到催眠入睡,很少会有不受控制的进入幻境的情况。”
幻境是什么就是那个假的世界
崽崽含着牙刷,吐着白色泡泡,含糊不清的嘀嘀咕咕。
钟离意会了闺女的意思“大概是因为你的感知力远超常人,即使伐难没有主动创造幻境,你的感知力却能和伐难被动建立联系。”
他确实认为闺女会特殊一点,因为闺女各方面都很特殊。
但这次特殊的地方和想象中有些不一样。
钟离以为的特殊闺女对伐难歌喉的抵抗力远超常人。
实际上的特殊闺女能主动和伐难的幻境建立联系。
并且双方都是无意识的。
闺女没有故意建立联系,伐难也没有故意制造幻境。
钟离回想起昨天闺女两眼一翻不省人事的时候,不仅仅是伐难吓了一跳,他自己也吓了一跳。
好在,问题不大。
然而崽崽吐出牙刷,咽下泡沫,抬头看老父亲。
一双眼睛满满的是有话要说。
“怎么了”钟离低头问。
“爹,我问的是幻境是什么,不是为什么我会进幻境。”
一点父女默契都没有。
钟离沉默片刻,拿起水杯,给闺女灌了一口水“把泡沫吐出来。”
“咕噜咕噜噗”
钟离满意的点头“很乖。”
说完又仔细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
嗯,似乎只有着装变化比较大才对啊。
吃了早餐后,崽崽胸有成竹的告诉老父亲她已经知道该怎么扮演岩王帝君的角色了。
“我现在就要去和扶桑一决高下,这一次,我一定要震撼全场”
钟离疑惑“你去的不是魔神战争结束的幻境吗”
崽崽用力点头,欣喜道“我看到了超酷的爹,还看到了超酷的夜叉哥哥姐姐们”
钟离缓慢点头,又问“那你还在那里学会唱歌了”
崽崽笑容逐渐消失jg
这颗炽热的心,被泼了一瓢冷水,变得拔凉拔凉的。
“昨日我问过了伐难,她说你这种情况很难后天培养,仅仅凭几天的时间,也无法超过扶桑。”钟离一边擦桌子一边说道。
崽崽泪眼汪汪“那我还能争取一下仙人的位置吗同学笑我说唱歌像妖邪在呐喊,演妖邪刚刚好。
凭什么,全班就我一个妖邪,太过分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