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纳兰小姐吗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祝卿梧坐在窗下,看着桌上百香园的宫女新送来的红梅。
他本来是不想问的,毕竟听起来总有些拈酸吃醋的意味。
但回来时看到桌上白玉瓶中新摘的红梅,祝卿梧终究还是没忍住问出了这个问题。
那个和玉珠长得很像的小宫女闻言愣了一下,随即如实回答道:“奴婢是离宫的宫女,对于郢都的人和事知道的并不多,只是听别人说过几嘴。”
“嗯”
祝卿梧听到这儿将目光从桌上的红梅上移开,声音轻轻晃晃,“那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听说纳兰小姐是当今太后的亲侄女,琴棋书画无一不绝,而且长的极美,是郢都第一美人,当今太后因为年轻时小产,后来一直没有自己的亲生孩子,所以一直把纳兰小姐当亲女儿一样疼爱,当年的花朝节上”
祝卿梧知道花朝节是宫中盛会,每年皇后会宴请郢都中的名门贵女,进宫赏花吃茶,其实也是为各皇子相看合适的人选。
但这种节日自然和堂溪涧无关,因此他们离桧宫的人从来没有参加过。
小宫女说到这儿,突然顿了一下,然后压低了声音,“听说当年纳兰小姐一舞动郢都,连先帝都对她另眼相看,想要纳入宫中,还是如今的纳兰太后去求了许久,才打消了先帝的想法,还听说纳兰小姐是因为心中想着如今的陛下才不肯的。”
祝卿梧闻言,古井无波的眸子终于起了片刻的波澜。
从前堂溪涧被光帝冷落,所有人都对离桧宫上下避之不及,生怕和他们沾染上一星半点。
倒是从没听说过哪家待字闺中的小姐对堂溪涧心仪过。
如今倒是有了。
可无论是真是假,是政治联姻还是刻意谋划,堂溪涧都会娶她。
毕竟听起来确实般配极了。
“还有什么”
“没了。”小宫女摇了摇头,“我只知道她很好,能被陛下看上的人,定然是天底下最好的姑娘。”
祝卿梧闻言沉默了片刻,跟着笑了一下,“是啊,一定是顶好的人吧。”
“祝公公。”小宫女似乎觉得祝卿梧人不错,胆子也大了些,“其实我们都能看出来陛下待您很不错,可是您为什么总是不开心呢秦太医说,心情好了,病也就好的快了。”
祝卿梧的目光又看向了那株红梅,“马上就是喜事,是该开心些。”
正说着,有宫女端了药进来。
祝卿梧没有伸手去接,而是说道:“先放着吧,凉些再喝。”
“是。”
小宫女见状想要劝些什么,然而祝卿梧却已经先一步开口,“你们都出去吧。”
小宫女只好咽下还没说出口的话,转身走了出去。
祝卿梧看着桌上的药一点点凉了下去,这才起身端起药碗,全部倒进了一旁的花盆里。
然后将空碗放到桌上,假装已经喝完了。
明明只是走了几步,他却已经累极,于是和衣躺到了床上。
屋子里很暖和,但不知为何祝卿梧还是觉得冷,于是他将身体蜷起,缩在被子里,像一个笨拙的蚕蛹。
眼前漆黑一片,很快意识便开始朦胧。
不知怎么,他好像看见了离桧宫。
白虎事件后,光帝好像突然想起自己还有堂溪涧这么个儿子。
对他关心起来,甚至还想委以重用。
然而堂溪涧却拒绝了所有的封赏,恰逢边关战乱,于是自请想要前往边关打仗戍兵。
光帝这么多年的忽视慢待,根本不知道堂溪涧有没有领兵的能力。
于是只派他做了副将,堂溪涧也欣然答应。
出发的前一日,祝卿梧用自己攒了许久的月例弄来了两坛好酒。
然后他们一起坐在屋顶,一边喝酒一边谈天说地。
祝卿梧其实有很多的话想说,但最后反反复复也只说了一句,“一定要保重自己。”
堂溪涧转头望着他,回了一句,“放心。”
那晚祝卿梧喝了好多的酒,乱七八糟地说了很多东西,“上战场可是要杀人的,要见血,要面对刀剑,一个不小心人就没了,人生下来不容易,死得倒很容易,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
“我知道。”堂溪涧在一旁应和。
“你知道就好,死了就再也吃不到好吃的糕点,看不见天上的月亮,见不到想见的人,也娶不到喜欢的姑娘。”
“喜欢的姑娘”堂溪涧眉头微挑。
“你没有喜欢的人吗”祝卿梧反问道。
堂溪涧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他。
祝卿梧一副“我就知道的”神情,有些心疼地拍了拍他。
“你还这么小的年纪,要是死在战场上可怎么办啊”
堂溪涧哭笑不得地扯了扯他的嘴,“你怎么敢说这么大逆不道的话”
祝卿梧喝得烂醉,哪里还会意识到这些,只是拉着他继续胡言乱语,“你要是晚点出生就好了,我们那儿的小孩儿在你这么大的时候连鸡都没杀过,而你已经要去杀人了,说不定还会被杀,唉”
“你都没有体验过正常的人生该是什么样的,明明你这个年纪的孩子才刚上大学,正是读书谈恋爱的时候,本该过着很好的生活。”
堂溪涧有些听不明白,但也知道都是些关心他的话,因此只当他喝醉了。
于是抬手理了理他鬓角乱了的头发,问道:“阿梧,什么是很好的生活”
祝卿梧喝了酒,大脑有些转不过来,一时间有些卡壳,“就是”
他想了一会儿,这才继续说道:“你有喜欢的人吗”
堂溪涧闻言,倏然沉默。
祝卿梧看着他的反应便知道他定然是有的,于是连忙问道:“是谁啊”
堂溪涧没有回答,扭过头去避开了他的眼神。
然而祝卿梧却来了兴致,不依不饶地问道:“是谁啊我们的关系这样好,也不能告诉我吗”
“不能。”
“小气。”
祝卿梧说着坐了回去,继续说道:“很好的生活就是太平盛世,每个人都可以安心而自由地活着,不必担心明天和死亡哪一个先到,父母安康,亲友相乐,和喜欢的人一起生活。”
堂溪涧似乎也被他的话所吸引,怔了片刻。
然后就听祝卿梧继续说道:“你也不用上战场,这就是很好的生活。”
“嗯。”堂溪涧点了点头,似有所感,“确实是很好的生活。”
“所以你要回来啊。”祝卿梧醉得不成样子,自己坐不住,于是斜斜地靠在他的肩上,握住了他的手继续说,“不然你的心上人是要伤心的。”
“嗯。”堂溪涧回握住他的手,“我知道了。”
堂溪涧始终没有告诉过自己他的心上人到底是谁
只是那日祝卿梧迷迷糊糊地睡着后,堂溪涧也不知是怎么将他从屋了下去
反正等他隐隐有了些意识,就感觉到自己被他抱在怀里,正往屋里走。
祝卿梧想要挣扎着下来,但喝得太多,身体软绵绵的没有力气,只能任由自己被他抱着。
堂溪涧将他抱回了屋里,放在床上,又悉心地盖好被子,却没有离开,只是静静地站在床边望着他。
祝卿梧知道他马上就要走了,但自己还有好多话没有叮嘱,于是想要伸手拉住他。
然而还没伸出去的手却被人先一步握住。
堂溪涧的手指一点点卡进他的指缝,很紧很紧地握着他的手。
然后慢慢俯下身来,蜻蜓点水一般地亲了亲他的额头。
“阿梧,等我回来。”
堂溪涧的声音很低,哪怕夜色如此安静,祝卿梧还是差点没听清。
但这句话足够他瞬间清醒。
手指突然卸了力,祝卿梧不敢再去抓他,生怕被他发现自己已经醒了。
周围很暗很静,祝卿梧看不见他的表情,但堂溪涧的动作实在暧昧,祝卿梧想了许久也想不清。
没过多久,酒意再次袭来,祝卿梧又睡了过去。
等他再次醒来,堂溪涧已经离开了。
离桧宫冷冷清清,玉珠捧着一小盒糕点欢欢喜喜地跑进来叫他,“祝哥哥,快起来,你看我从御膳房要来什么好吃的”
祝卿梧坐起身来,抬手摸了摸额头,上面什么也没有,就像昨晚不过是一场梦。
祝卿梧是被热醒的。
寝殿内的炭火烧得极旺,旁边不知何时又多了一个人,紧紧地将他抱在怀里。
祝卿梧转过头去,是堂溪涧。
他只穿了单衣,少年人的身体像火炉,源源不断地向他传递着热意。
祝卿梧想要挣开他,然而刚一动作堂溪涧就醒了。
“别动,让我抱着睡会儿,我巡了三日的大营困极了。”
祝卿梧闻言,果然没有再动。
他不知道堂溪涧还有几句实话,是真的去巡营还是回宫筹备大婚的事宜,不过这也不是自己该在意的事情。
因此只是客套又疏离地回道:“陛下辛苦了。”
堂溪涧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没有继续睡,而是问道:“不开心”
“奴才不敢。”
“阿梧”堂溪涧的声音中多了几分无奈,“非要如此吗”
祝卿梧也不知道,但好像他们之间又确实一步步走到了如今的地步。
“有什么不开心的告诉我。”
“没什么。”
祝卿梧立刻回道,随即紧紧抿住嘴唇,逼着自己把想要问出口的话咽回去。
可他终究还是没忍住。
于是努力整理好情绪,似乎是想要恭贺一般说道:“只是今日听说”
“什么”
祝卿梧想要转头,终究还是不敢,只是抬眸望着头顶明黄色的帷帐,努力挤出一个笑来,“陛下要成婚了,这是喜事”
“所以奴才没有什么不开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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