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皎。”副班长抱着笔记本走过来,跟她打招呼。
卷面上落下一道影子,白皎抬头,看向她“怎么了”
“今年学校举办十年校庆晚会,你要报名表演吗”
白皎微怔,这种登台表演的机会,以往是连过问都不会有的,因为她一直遮掩容貌,俨然就是个放进人堆里也看不到的普通路人。
她也可以吗
她没说话,倒是身边的许绒绒好奇得很,忙问“副班,校庆晚会,咱们班都有谁参加啊”
副班脸上挤出一抹勉强的微笑“暂时还没有,我已经问了一大圈,大家都不太想参加,但是班主任跟我说,起码要有一两个参加,我也是实在没办法。”
她说着殷切地看向白皎“班主任也知道咱们班的情况,要求不高,就算上去唱首歌也行,你的条件那么优越,不上台可惜了。”
许绒绒把白皎从头看到脚,捂着脸笑了起来“副班,原来你也是外貌协会成员,看我们家白皎长得好看,就想拉她出来充门面。”
被人戳破了心思,副班脸色羞赧,有些不好意思,而她见白皎一直没说话,心里也不抱太大希望。
两人说说笑笑,并没发觉,旁边的女生目光逐渐从犹豫变得坚定。
“我可以报名吗”白皎轻声说。
副班呆了一瞬,很快握紧中性笔“可以,当然可以”
她兴冲冲地记下白皎,虽然是最普通的唱歌,可她们一班好歹出了个节目,不是吗。
副班抱着书飞快离开,就怕她突然反悔,剩下许绒绒很惊讶,她竟然会报节目。
她忽然对上白皎目光,讷讷道“白皎,你怎么想去报名的啊不会是一时冲动吧”
这和她认识的白皎完全不一样,她永远都是冷静、自持,镇定自若的。
有时候,她甚至觉得,这个同桌性格中赋予了某些神性,永远冷眼旁观着周围一切。
白皎“就当我是一时冲动吧。”
她低下头,目光重新落在卷子上,她压抑再压抑,她冷静再冷静,可她终究也是十八岁的少女,也会有一刻,做起那些天真可笑的梦。
就让她,任性这一次。
如果说开始,白皎只是想放松一刻,后来,事情便超出她的控制。
应付完一个询问的同学,白皎看向许绒绒“真是多亏你。”
许绒绒捂脸,闷闷的声音从她指缝钻出来“对不起白皎,我也不知道,我就是太兴奋了,告诉了其他人,没想到他们竟然都知道了。”
白皎无奈叹气。
许绒绒说的他们,是全班同学,她本来只想低调报名,哪知道许绒绒这个大嘴巴,告诉了全班人,引来不少人好奇,让白皎不胜其烦。
许绒绒道歉完,又厚脸皮地凑过来“白皎,你别生气啦,到时候咱们全班都给你加油对你,你唱的什么歌啊能不能告诉我啊”
白皎瞥她一眼,有了前车之鉴,她可不敢告诉她了。
只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许绒绒瞬间愁眉苦脸“啊,那还要等多久啊,白皎,你就告诉我呗”
她软磨硬泡,也没从白皎嘴里探听到什么,一个人抱紧自己,看起来格外落寞。
白皎半点不担心,小妮子没心没肺,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
果不其然,没多久许绒绒便恢复了一贯的嘻嘻哈哈。
时间一晃,到了表演那天。
或许是为了冲淡上半年的晦气,又或者为了彰显实力,明德一中这次的校庆,举办得格外隆重。
直接在礼堂搭建高台,一对支持人在前台介绍,白皎就在后台等待,她脸上花了妆。上过舞台的人都知道,舞台的大灯最为吃妆,因此,此时的她格外秾艳美丽,清冷的气场配上这样艳丽灼目的妆容,显出十二万分的冷艳。
那双清透水眸盈盈一转,潋滟生辉。
和以往见到的任何时刻,都不一样。
繁忙的后台里,大家都在努力整理,白皎已经提前将u盘交给播音师,倒是不慌不忙,淡然自若。
毕竟,在此之前,她已经排练了不下数十遍。
前台,许绒绒和整个高三一班的同学霸占了一片,忽然听见台上主持人报幕“下面有请高三一班白皎同学,为我们带来粤语歌四季。”
台下一片掌声,许绒绒拍得手都酸了,亮晶晶的眼盯紧台上,她边拍边忍不住嘟囔“啊啊啊好期待,不知道白皎这次唱什么歌。”
说着不由轻觑一眼陈纪妄,他容色沉默,但是仔细看,还是能看出来,他眼角眉梢堆积的紧张与期盼。
一双黑眸更是死死锁定前方。
下一刻,清丽脱俗的女生走上台,一头长发飘逸垂落,犹如一匹光滑细腻的锦缎,她穿着一袭洁白长裙,镁光灯打下,缎面反射出淡淡的白光,瞬间掠去所有人都目光。
她手举话筒,却迟迟没有发出声音。
许绒绒意识到些许不对,皱紧眉头有些担忧“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呸呸呸,我在胡说八道什么”
忽然,身后传来一阵骚动,冰冷沉稳的男生响起“让一让,让一让。”
陈纪妄直接横穿观众席,直奔后台,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名号,完全不敢阻拦。
台前,白皎出来瞬间便意识到不对,没有伴奏,可她之前明明已经交上了u盘,她立刻意识到,这是一出演出事故。
心下凛然。
突然状况并没让她自乱阵脚,在人群骚动之前,白皎举起话筒,抱歉,要让那些暗中搞鬼的人失望了,就算是清唱,她也有十足把握。
一阵清晰舒缓的吉他声响起,白皎眼前一亮,这是四季的前奏,吉他声清越且极具透明感,让人感到愉悦轻快。
她并未转身,所以未曾看见后台徐徐漫步而来的男生。
他身姿高挺,怀里半挂着一把木质吉他,左手按弦,右手拨弦,声音娓娓道来。
白皎举起话筒,嗓音如溪流脉脉流动“
我记起那年春天,
得我一个不知的欺骗
如天空的污染终于都上演
我记起那年暑天
友情爱情两边都发现亏欠
情路上跌损
最后已事过境迁长街风景已变
他们两人,一人伴奏一人唱歌,犹如一阵轻柔的风拂面而来,将众人带入四季变换的世界。
白皎眨了眨眼,歌词几乎刻进她脑海里,她微微侧头,终于看到身侧伴奏的人,忽然有种尘埃落定的错觉。
陈纪妄。
她吐出最后一字,躬身感谢。
礼堂里骤然掀起惊涛骇浪般的尖叫声和鼓掌声,声如浪潮,几乎掀翻屋顶,冲上云霄。
震耳欲聋的呼喊中,白皎侧目,将目光投降他,正如他的一直追随她而来的眼眸。
世界自此消失。
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白皎看不到,她的眼眸有多柔软,宛如天边引路的星星,晴空之上一团柔软的云。
散场后,陈纪妄一个归还吉他,那是他在发现白皎遭遇事故之后,顺手借来的吉他,他很庆幸,他赶上了。
齐云忍不住赞叹“妄哥,我可把刚才的台上的表演全都录下来了,白皎超好看,不怪你是这副表情,你看看你自己,眼里都快淌出水了。”
其他人也跟着出声“果然,爱情的力量是伟大的,竟然让妄哥这块坚冰都化成了流水。”
他们嘻嘻哈哈。
下一刻,声音戛然而止,一个个像是被人扼住喉咙的鸭子,得到他毫不留情的瞪视。
陈纪妄让他把录像发过来,才说“有件事帮我查一下。”
“什么事啊”众人好奇不已。
他神色冷凝,周身散发出浓重的寒气“刚才的舞台事故。”
他把自己发现白皎舞台伴奏被人刻意毁坏,要她出丑的事讲出来,让众人帮忙查找,这件事到底是谁干的。
思忖间,有人忽然低声道“应该,不会是她吧她不是早就受到教训,应该夹起尾巴做人了吗”
刹那间,男生锐利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是谁”
那人冷冷打了个寒颤,说话都有些结巴“叶、叶笙。”
“叶笙前几天突然回校了,不过她很低调,基本没人注意,我也是凑巧,远远的看了一眼,觉得挺像,又好奇地查了一下,发现真的是她。当时我还挺纳闷,后来才知道,她是来退学的,家里好像出了什么变故。”
他再追问,也追问不出什么了。
陈纪妄暂时将这事记在心底,得空后立刻着人调查。
几天后。
白皎自己一个人在家刷题,忽然感觉一阵心神不
宁,思路打断,她站起身,看了眼手机屏幕,已经晚上十点多。
她透过窗子看向楼下,没有任何白母要回来的迹象,那种不安感反而越来越严重,她第一次像现在这样。
题是写不下去了。
白皎起身,披上外套,中秋已过,临近十月,天气已经开始转凉,她经常陪妈妈一起出摊,知道她在哪里。
不多时,白皎已经到达目的地市中心的夜市一条街。
她穿过街道,径直走向妈妈的摊位,还没靠近,便看见围成一圈的看客,远远的,听见一些人怜悯的讨论声“真是可怜啊。”
“老人家也不容易,怎么就发生这种事儿呢”
白皎心头骤跳,她捏紧手指,告诉自己,别自己吓自己,一边想,一边靠近,然而,等她扒开人群后,最不想看见的一幕还是发生了。
妈妈摆摊的小车仄歪在一侧,锅碗瓢盆食材调料全部洒落一地,还有坏掉的小桌子小板凳,凌乱不堪。
妈妈就在一边,迟缓地低着头收拾东西。
“妈,怎么回事”她几乎遏制不住快要尖叫,到底忍住了,轻轻地问,说着立刻冲过过去,帮忙收拾东西,又把人扶起来,坐在小凳子上,不让她再动。
白母一脸震惊,嘴唇嗫嚅地问“你、你怎么来这儿了”
白皎“别管我怎么回事,你呢,你怎么在这儿收拾东西,发生什么事了”
她双眼紧紧盯着母亲的脸,试图找出什么蛛丝马迹。
白母心疼地看着锅碗瓢盆,一个劲儿哀叹“早知道,早知道我就小心点儿了,这些东西都摔坏了,以后还怎么用啊。”
“妈不小心弄翻了摊子,你就别管这些事了,都是我不小心。”
白皎半蹲下,声音发沉“不小心”
她眼里明晃晃写着两个字,不信
她再没见过比白母还仔细认真的人了,她会把小车弄翻,可是这些桌椅板凳呢,它们摆在一边,就算车翻了,也完全碰不到它们。
她仔细盯着妈妈,瞥见她畏畏缩缩的右脚,试探地问“妈,你没事吧”
白母眼神闪烁,大大咧咧地说“没事儿,没事儿,我能有什么事啊”
仿佛是为了遮盖自己的心虚,她声音很大。
白皎“是这样吗。”
话音未落,她一把掀开白母裤腿,早在刚才就发现她行动迟缓,果不其然,脚踝上磕了一大块,还有腿上,胳膊,一团一团青青紫紫的淤痕,看起来极为可怖,怎么看也不像是摔倒了。
白皎知道她不肯说,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钱,问旁边的路人“谁看见我妈摔倒经过,我给钱”
立刻有热心摊主冒头,是个中年妇人,拿着手机绘声绘色地说“诶呀,小姑娘,我跟你说,你可千万别信你妈的话,她哪是自个儿摔的啊,分明是被人打得”
白皎眉头拧得死紧,看向白母,后者心虚得根本不
敢跟她对视“我妈被人打了谁干的,阿姨你录到了吗要是有视频,我给你双倍。”
“皎皎”白母一脸心疼地喝止她“你要啥视频啊,我跟你说。”
“不行。”白皎前所未有的坚决。
阿姨感叹她真孝顺,乐得直拍大腿“这不是巧了嘛”
因为她就在白母摊位附近,正好录到了事情发生的全过程。
一边打开视频一边指着里面的人,说“你看,你妈是被这一群醉鬼客人打的,那群人五大三粗,开始还吃的还好好的,后来忽然耍起酒疯了,三两下就把摊子掀翻了。你妈去阻止,被他们打了几拳,你看,我刚换的新手机,录视频可清楚了。”
白皎“谢谢阿姨,可以给我留个联系方式吗,把视频传给我,我给你钱。”
阿姨“好说好说。”
白皎拿到视频后,不顾白母的劝阻,立刻拨打报警,很快,警察便赶到了。
她看向精神紧绷白母,无声叹了口气,知道她是害怕,她一个女人带着孩子在他乡漂泊,别说招惹是非,就连被让欺负,连报警都是不敢的。
可是现在不同了。
警察行动迅速,或许是经过一轮严打,慎重地将此事记录在案,况且,事情也由不得他们不作为,事发突然,当时却有不少客人录下来视频,已经发到了网上,小小的发酵一波。
之后,她不敢耽搁,立刻把妈妈送去医院。
忙完这一切,她疲惫地坐在凳子上,看了眼手机,已经是半夜,白皎微微合眼,想起方才一声的诊断,脚腕轻度骨折。
她眉心皱成一团,竟然被打成了轻伤骨折,俗话说的好,伤筋动骨一百天,起码俩月她才能正常走路。
更别说后续治疗。
屋子里只剩下她们两人,白母见她一脸疲惫,心疼得揪紧“皎皎,你别坐那儿,你跟我一起睡,这床不小。”
白皎轻轻叫了声“妈。”
对上她的目光,白母一阵心虚,小声解释道“妈以后会注意的,之前可能就是不小心被推摔伤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微若蚊蝇。
白皎揉了揉眉心“不用了,我就在这儿守一夜,学校那边我已经请假了。”
白母大惊失色,差点儿坐起来“这怎么行”
白皎站起身,把她按下去,声音淡淡“怎么不行。”
“你都受伤了我怎么不能来照顾你。”
白母不说话了,因为一看她这样子便知道,女儿真的生气了。
白皎闭着眼,也未敛去脸上的担忧,她不认为这是意外。
虽然有人说那群人是醉鬼,发酒疯才打人,是纯粹的意外,她却并不认同这种说法。
怎么会有那么巧合的事呢,她前脚节目上伴奏u盘坏掉,后脚妈妈的摊位就被酒鬼打砸,虽然剧情里并没这一段,可她仍旧提起十二万分警惕。
而且直觉告诉她,事
情跟陈纪妄有关。
她真的很难很难不迁怒。
第二天,白皎请假。
连续三天,她的座位空无一人,老师提前得到白皎叮嘱,没有透露具体消息。
包括跟她最亲近的许绒绒,也不得而知。
齐云瞥了眼前方,便胆战心惊地缩了缩脖子,不敢再看一眼。
他的前方,是低气压与日俱增的陈纪妄,男生眼底掠过一丝烦躁,上瘾般时不时看向前方。
没有来。
心头仿佛被虫蚁蛰咬,泛起密密麻麻的痛楚。
就在他决定去白皎家探访之后,缺席多日的白皎终于回来了,她脸色平静,对上班里任何一个人,都是那么温和。
唯独对上陈纪妄,突如其来的冷淡让他焦焦躁、不安,可当他靠近,她又什么都不说。
男生眉眼一片冷硬,双唇紧抿成一条直线,任谁都能看出他心情不虞。
这天放学,许绒绒出乎异常的古怪,她在学校门口的水果店里买下一只果篮,特意要求店主包得好看点。
恰巧陈纪妄路过。
许绒绒陡然看见他,眼神闪躲,竟连招呼也不打,似乎这样就能蒙混过关。
陈纪妄索性站定,扫了眼精致的果篮,直接问她“出什么事了吗”
我去医院看望白皎妈妈,她前几天出事了,现在在住院。”
“你不知道吗”她说完后悔得想打自己嘴巴,因为看男生阴沉的模样,好像真的不知道。
许绒绒心跳飞快,吓得她拎起果篮飞快就跑。
妄徒留陈纪妄原地,黑眸深沉,一股晦涩难明的情绪骤然涌上心头,连许绒绒都知道的事,他竟然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以他的能力,想调查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很快,一切便水落石出,他看着详细清晰的调查结果,沉默地站在黑暗中,许久后方才有动作。
阳光灿烂,风和日丽。
病房里,白皎低头,一手拿刀,一手拿苹果,温柔又细致的削去果皮,很快,苹果的清香味弥漫整个房间。
她递给白母“妈,吃个苹果吧。”
白母有些受不了,看了眼打上石膏的右腿,忍不住问“皎皎,医生说我啥时候能出院啊”
白皎动作一滞“等你养好了就能出院了。”
她知道白母在想什么“妈,你就安心养病,家里一切有我。”
白母叹了口气“不是,我感觉自己差不多了。你就这么一直照顾我,你自己咋办”
她的宝贝女儿还要上学,要她天天医院学校两头跑,累坏了怎么办
白皎“别担心了,快吃苹果吧,再不吃就氧化了。”
白母无奈,知道自己拗不过她,心头一时又酸又甜。
忽然,病房门被人敲响,片刻后,客人进来了。
陈纪妄提着大包小包,水果补品,放在床头柜子后,才
看向病床上的白母,当然,还有白皎。
白皎轻轻扫了眼男生,神色并不冷漠,甚至可以称得上温和。
她极其礼貌地接待他,白母激动地打招呼“小陈同学,诶呀,你怎么来了,还带这大包小包的,你也太客气了。”
他和白母寒暄时,白皎默默离开病房。
她后背抵着苍白冰冷的墙壁,走廊里的一切映入眼帘,昏暗的环境里,多少病人麻木迟钝地行走,她忽地想起方才见到的他。
他穿着挺括的黑色风衣,衣冠楚楚,风度翩翩,他的一举一动,是连标尺圆规都刻画不出的彬彬有礼。
是刻进骨子里的温和风度。
她清楚意识到,她所接触到的有关他的一切,不过是一座悬浮的空中阁楼。
白皎看着虚空中一点,失焦的眼怔怔出神。
紧闭的房门忽然被人拉开,陈纪妄从病房里走出,一眼看到了她,眉眼温和,眼底绽开灼目的光彩“皎皎。”
白皎猛地回神,不发一言。
她越沉默他越惶然,从未有过的急切、焦躁和不安如飓风骤然席卷胸膛,他的心在急促跳动。
千言万语涌到嘴边,他却只说了一句话“皎皎,为什么不告诉我”
白皎嫣然一笑“我能处理好。你看,我都已经处理好了。”
不知为何,她越温和陈纪妄越不安,来源于他敏锐的直觉,他对她说不出什么重话,只能说“可我们是朋友。”
这么重要的事,他竟然是从许绒绒口中得知的。
白皎“正因为我们是朋友,我才没告诉你。”她叹了口气,言辞恳切道“我妈妈的事是意外,事主现在也抓到了,对方愿意赔偿,我再找你岂不是大材小用。”
她浅浅一笑“陈纪妄,我没那么脆弱。”
女生笑容舒展明媚,犹如风雨中幽然绽放的兰花,出尘脱俗,清丽袭人。
陈纪妄抿紧薄唇,紧紧盯着她,半晌,才从嗓子里挤出几个字“我知道。”
对话就此结束。
陈纪妄并没就此打住,他收到之前派人调查的资料,一遍遍翻看结果,和叶笙没有半分关系,仿佛一切只是一场巧合。
真的,只是巧合吗
真相笼罩在一团漆黑的迷雾之中,他再怎么敏锐聪明,此时也无从查起。
蓦地,他睁开眼睛,漆黑眼眸掠过一道暗芒。
当他赶到叶笙租住的小屋子里时,叶家公司早已破产,父亲因心脏病发作猝然长逝,一夜之间,她成了一无所有的孤儿,用手里仅剩的一点钱款买下一张火车票。
她准备离开这里。
老旧的木门忽然被人敲响,叶笙犹如惊弓之鸟,她害怕得瑟缩在屋子里,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片刻后,敲门声越发清晰,薄薄的木门震动着,摇摇欲坠地落下簌簌灰尘。
她打开门,看清来人的面容后,惊惧交加地后退一大步,陈纪妄,这
个魔鬼
男生轻轻打量,却只看到一个发旋,后者身体颤抖,抖成了个筛子“你、你来干什么”
她打量着四周,只有他一个人。
心神止不住紧绷。
“十周年典礼上的意外,是不是你干的”陈纪妄单刀直入的文。
叶笙愣怔一瞬,下一刻疯狂摇头,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她怎么可能她怎么可能还有能力搞破坏
忽然,她仿若意识到什么,眼底溢出一抹惊讶,只有一个可能,是他肯定是他
心头涌出一股快意,要咬牙切齿才能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陈纪妄太嚣张了
他不知道,孟雷那群人能在齐原市横行霸道那么多年,凭借的可不只是父母保驾护航,他还有一个哥哥,一直在外地发展,他们家本来就是不清白的
她什么也没有说,软弱地垂下头,一个劲儿地哀求他“我没有,我什么都没有做,我现在这样的情况,什么都做不了。”
为了让他更相信自己,她慢吞吞地抬起头,脸上正要做出苦笑哀切的神态,却在对上他视线的刹那,僵成一张死板面具。
那双深渊似的黑眸看着她,毛骨悚然,仿佛在他面前的只是一堆死物,男生阴沉的声音响起“不要让我知道你在撒谎。”
叶笙惊恐地捂住嘴,往后退,已经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一步跨出黑暗,她才彻底看清对方模样,他衣服上残留着斑斑血迹,血肉狰狞,却像什么都没感觉到,凶恶暴戾的目光犹如一颗钉子,死死盯住她。
无法形容的心惊肉跳涌上心头,叫她几乎尖叫出声,他简直就是个疯子
一段时间后,似乎一切都已平息,生活逐渐风平浪静。
她和陈纪妄的关系逐渐和缓。
放学后,天气骤变,阴沉的天空不知从哪儿飘来一团乌云,携裹着凛冽的冷意,密匝匝的压覆在天空之上。
白皎无端有些发冷,一场秋雨一场寒。
她手机震动,打开才发现,自己收到一条短信,陈纪妄约她出来,地点定在附近一处偏僻的小树林里。
刹那间,她感到一阵心悸。
目光反复来回在短信上巡视,忽然眉毛一挑,目光定在句子后的空格上,陈纪妄打字向来带着标点符号,这条没有。
白皎咬了下唇,她敢肯定,这条短信的主人绝不是他
或许是幕后之人终于按耐不住开始下手,她舔了舔唇,指尖在屏幕上敲敲打打,不过一会儿,一条消息发到他的微信上。
我到东新街的小树林了,怎么没看见你
路上他碰到了齐云,后者吊儿郎当地走在路上,看见白皎从这条街经过,诧异地睁大眼睛,这可不是她家的方向。
“白皎,你干嘛去”他下意识叫住对方。
白皎闻声扭头看向他,好看的眉头微蹙,眼睛水润眨了眨,显出几分惑人的单纯与明
媚“陈纪妄给我发了条消息,好像有事找我。”
“原来是这样。”齐云挠了挠头,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他没走几步,忽地停下脚步“卧槽,我怎么忘了”
作为陈纪妄的后桌兼小弟,他在老大面前还算有一席之地,今天一早就听老大接电话,好像是有什么人要回来,他说起对方时,语气轻嘲,并不高兴,更像是无法反抗的摆烂。
现在这时候,他应该已经回家了,怎么会约白皎见面
齐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踯躅地站在街边,正想折返,忽然瞥见一道急匆匆的身影,叫他不由惊呼出声“老大”
陈纪妄动作一顿,脸色前所未有的阴沉,齐云战战兢兢地告诉他“我刚见白皎路过,她好像要去什么地方见你,你怎么现在才过来啊”
让一个女孩子等待,这多不礼貌啊。
陈纪妄语气森寒“我没有约她。”
所以收到消息后,他的心瞬间直坠谷底,不是自己,会是谁
一刹那,密密麻麻的冷汗打湿了他的后背,他不再耽搁,飞快朝她告诉的地点狂奔,直将齐云远远甩在身后。
一种不祥的预感,正如头顶堆积的乌云,笼罩着他的心脏。
不多时,阴郁了整天的天空忽然降下细雨,飘摇而落,街上的行人开始减少,急匆匆往家里赶。
更别提这处偏僻的树林。
雨势越来越大,练成一片冰冷刺骨的雨帘,当他赶到时,狂风骤雨瓢泼而下,几个人高壮的男人围着她,脸色狰狞,几乎将不怀好意刻在了脸上。
“别过来别过来”
她的声音忽远忽近,如同周遭飘摇的风雨声,眼里倒映出她几近破碎的身影,长时间压抑的暴戾在这一刻冲破所有神经,争先恐后往外迸。
狂风骤雨下,他眼睛充血一片,血丝缠绕,像头发疯的恶狼,怒吼咆哮“谁让你们碰她的谁让你们碰她”
那些人毫无畏惧,甚至跃跃欲试。
天河决堤般的大雨倾盆而下,密匝匝的雨点砸在皮肤上,凹陷小坑。
他们仗着人多势众,兴奋异常,直至看见他手里吞吐冷芒的匕首。
“我操,他有刀”
“噗嗤”一声。
血穿的声响,一声一声淹没在无底的雨声里,白皎抹了把脸,不顾撕碎的衣服,看见他手里的刀狠狠刺向男人,那张俊美如神的脸庞,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
他像个残忍冷酷的杀手,医院里逃出来的疯子,癫狂又暴戾。
鲜红的血逐渐蔓延,天地连成一片鲜红的血色。
他杀得失了神智。
却记得脱下湿透的衣服,披在她身上,撩开她脸上的湿发,小心翼翼地安抚她“别怕,我的皎皎,你不要怕,没有人能欺负你”
她呜呜地哭了起来。
作为受害者,反而给他道歉,一边摇头一边哭泣“对不起,对不起,陈纪妄对不起”
他以为她是吓傻了,太害怕,不顾满身血污安抚她,将她抱进怀里“没关系,皎皎不要怕。”
他撑着一口气安抚,天旋地转间听见她颤抖的嗓音“对不起,陈纪妄,对不起,你放过我吧。”
他竭力抓紧她的衣袖,意识泯灭前,额头落下一枚轻柔的吻,他阖上眼帘,并未看见她决绝的目光。
以至于多年后,他仍因那一天而耿耿于怀,为什么,当初没有再仔细一些,为什么,要昏过去。
他恨她,他爱她,再次见到她,那道所谓坚不可摧的防线,一瞬溃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