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退回一刻钟前,山匪突然发难,暂住灵音寺的达官贵人猝不及防,逃跑间乱成一团。
惠王妃身处其中,她的身份最为尊贵,灵音寺自然安排了规格最高的禅房,也因此,她们一行人,瞬间成了山匪的重点“照顾”对象。
起初,灵音寺的武僧们组织起来抵挡了一阵,终是不敌,却也为殷清钰他们争取了一段时间。
作为一行中仅有的几个男人之一,殷清钰当仁不让地站出来,发觉危险后立刻组织人手保护母亲和妻子离开。
沈如意脸色苍白,紧紧抓住他的衣袖“我不走,夫君,我不走,我要留在这陪你”
殷清钰闻言一怔,出神间,一独眼刀疤脸的山匪已经提刀追来。
惠王妃被丫鬟婆子护在中间,看得千真万确,这一幕叫她心脏紧缩,竟吓得惊声尖叫“钰儿小心”
殷清钰转身,运起长剑格挡,“当啷”一声,清脆的金属交击声震彻耳膜。
山匪哈哈大笑“没想到这群怂包里,还有个能打的,不过也就这样了”
“老子的大砍刀可不是吃素的”
“你尽管来。”殷清钰神色冰冷,平静地说。
实际上,他藏垂下的大袖里,握剑的手已经小幅度震颤起来,虎口处传来撕裂般的痛楚。
他学的是剑,君子之剑,武功并不算高强,与冲杀出来的魁梧山匪相比,弱了不止一筹。
因此甫一交手,他便感觉到山匪惊人的力气,如果不是小心谨慎,时刻防备,长剑怕是早在短兵交接的一瞬间就脱手而出。
殷清钰只希望自己能尽量拖延时间,给亲人争取逃命的机会,可他放眼望去,山匪人数还在源源不断增加。
殷清钰一颗心直直下坠。
刀疤脸山匪被他惹怒,一脸狰狞道“好小子,大爷我就给你留个全尸”
惠王妃闻言,身体一软,竟是直接昏死过去。
丫鬟婆子吓了一跳,立刻有人眼疾手快,接住她软倒的身体“王妃,王妃”
“婆婆。”沈如意脸上极其难看,伸手在她鼻子底下探了探,终于松了口气,解释道“婆婆是惊吓过度,暂时晕过去了。”
众人纷纷松了口气。
事态却实在不容乐观。
胆小些的仆从已经被这阵仗吓得双手合十,不住祈祷神佛保佑,世子爷一定要杀了这嚣张的山匪
然而,事与愿违。
大刀再次砍来,殷清钰再也招架不住,长剑猛地脱手,还未躲避,厚重的砍刀已经抵上他的脖颈。
“别动,你再动一下,我可不敢保证我的刀会不会割开你的喉咙,你还没见过割喉而死的人吧,血会咕嘟咕嘟地冒出来,怎么也止不住”他呵呵狞笑出声,半张脸上深深的刀疤从瞎掉的眼睛延伸至下颌,宛若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鬼。
森冷的话也仿佛浸透了血腥味,在场众人吓成了鹌鹑,瑟瑟
发抖地缩在一起,眼里满是绝望,完了,彻底完了,她们唯一的指望也不成了
沈如意悄悄抬头,看向四周,聚拢来的山匪把守得死紧,轻蔑又贪婪地盯着她们,已经有人吓得小声哭泣,所有人都觉得,自己今天在劫难逃。
有人羡慕起一早昏死过去的惠王妃,至少不用面对这些穷凶极恶的匪徒。
沈如意眼神转了一圈,脸色惨白如纸,最终,她殷切目光落在殷清钰身上。
此时,刀疤独眼匪首的小弟小跑过来,恭敬地告诉他“首领,检查完了,所有人都在这里了。”
“好好好。”独眼匪首满意极了,笑眯眯地看向缩成一团的俘虏,眼底冒出了绿油油的精光,他看着他们,像是在看一群待宰的肥羊。
他发下命令“你们先别动她们,等我找人要赎金,干一票大的”
“你要干什么”殷清钰厉声呵斥,隐约猜到对方的意图,下一刻,啪地一声,清脆无比。
匪首用刀身狠狠朝他半张脸拍去,肉眼可见的,他细皮嫩肉的脸上出现一道笔直的横印,又红又肿。
“我让你说话了吗,这次只是教训你一回,再有下次,我要你的命”
殷清钰心头一紧,毫不怀疑,对方说的是真话,可这让他怎么受得了,自尊被人狠狠践踏,屈辱,愤怒齐齐涌上心头。
“你这是什么眼神”匪首眼中掠过一丝暗芒,阴狠一笑,如果不是他决定给他来点教训。
这时,一道身影猛地扑来。
“不要伤我夫君,我愿意一命换一命”
众人定睛一看,竟是狼狈不堪的沈如意,她护着殷清钰一侧,衣衫凌乱,身体发颤,全然一副弱女子模样,此刻,却似发狂的母狮,毫不畏惧地瞪向匪首。
她很害怕。
害怕得瑟瑟发抖,畏惧、惊恐如潮水一波波涌上心头,可一想到身后的人,顿时生出无尽勇气。
“如意。”殷清钰错愕万分,感动自心头涌起。
“夫君。”沈如意声音哽咽,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不断往下流,泪眼朦胧中她哀求地看向匪首“求求你,不要杀了我的夫君,我是他的妻子,我愿意替他去死。”
“夫君,如意心悦你,我只希望以后,你不要忘了如意。”她真以为自己会死,甚至顾不得大庭广众之下,不顾一切地告诉殷清钰,她的真正心意。
殷清钰深深凝望这张梨花带雨的脸,喉头一哽,仿佛被什么裹住一般,说不出一句话。
他万万没想到,危难关头,竟然是沈如意,这个他从未放在心上的女人站了出来。
一命换一命。
她竟爱我至深
“我的老天也,你们以为咱这是菜市场啊,有啥讨价还价的资格”匪首还没出声,下属便跳了出来,热情地建议道“老大,要不咱们就送他俩一起下黄泉吧,做一对黄泉夫妻”
他兴冲冲地期待着老大的赞许,冷不防,突然被他一脚
踹翻在地。
手下错愕又哀怨地看着他,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刀疤脸匪首狠狠刮他一眼“你给老子闭嘴”
他根本不知道,这俩人是什么身份,打骂一下做个样子可以,要真杀了他们匪首不知想到什么,身体竟微颤起来。
死一般的寂静中,匪首忽地狞笑出声,意味不明地说“真是一对有情人。”
他收了刀,挤眉弄眼,想装出一副感动至极的模样。
至于杀了他们
他是万万不敢的,如此为难也不过是为了遮掩真相,如今这女人这么护着殷世子,正好让他有机会放过他们。
否则,这场戏可就做过了。
思及此,他想起来时听到的吩咐,心头顿时一凛,那位可真是冷血,竟连他们都能拿来当筏子。
不过,这又关他什么事,他就是执行任务的棋子。
“算”匪徒正要说话,惊慌失措的喊声骤然打断他,他拧紧眉头,不悦地看过去,动作猛地一顿。
身受重伤鲜血淋漓的下属艰难地拖着身体大喊“首领,快逃有埋伏”
“阿彪,你说啥”手下震惊无比,认出重伤这人是自己手底下的人,因为功夫太差被他调去守山门。
阿彪撑着一口气“有、有援兵快逃,他们已经、已经打过来了”
说完,他脑袋一歪断了气。
听见这话的其他山匪瞬间睁大眼睛,本就凶残暴力的一群人提着大刀呼喊起来眼睛通红滴看向匪首。
后者目光阴狠毒辣,更让人惶恐不安的是,他竟看向躲在一起的俘虏们,一股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
吓破了胆的众人想的不错,刀疤匪首确实想杀了他们。
只是还没来得及动手,无数箭矢流光陨星,从天而降,匪徒们眨眼间就被射成了刺猬,惨叫哀嚎在院落里此起彼伏。
很快,只剩匪首挥着大刀负隅顽抗。
此时,四四方方的宅院四周,墙上地上全都是举着火把的士兵,顷刻间,将整座院子照得灯火通明。
大门前,救援的士兵整齐划一,虚掩的门扉被人一脚踹开,轰地一声巨响,这些骁勇善战的士兵,都是守护京都的精锐,如今,手中长刀齐刷刷指向匪首,刀身反射出刺眼寒光。
一切发生得如此猝不及防。
不止从哪里响起一声尖叫“快救世子,千万不能让他抓住世子当人质,别让他给逃走了”
殷清钰心头一紧,本能感觉到一股危险。
他下意识朝匪首看去,直直撞上他阴狠毒辣的视线,顷刻间,全身毛骨悚然。
按照距离,殷清钰确实离他最近。
他转身欲跑,砍刀先至,锋利冰冷的刀刃抵着他的脖颈,已经割破一层皮肤,流出刺眼的鲜血。
殷清钰一动也不敢动。
一股凉意腾地从脊背蹿起,涌上头顶,最后变成一层一层冰冷滑腻的冷
汗,糊满全身,死亡的威胁如附骨之疽,令他全身紧绷。
他还年轻,他不想死
“所有人都别动”
刀疤匪首恶声恶气地说道,一边将刀刃紧紧抵上去,威胁众人“你们要敢再前进一步,我就杀了他”
话音刚落,沈如意已经尖叫出声“不、不要不要杀他”
“我是世子妃,我爷爷是当朝太傅,你们全都不要动,让他离开快让他离开”为了救殷清钰,她不惜一切代价,自爆身份的举动也确实让士兵们不敢轻举妄动。
沈如意捂住心口,狠狠松了口气。
如今她满脑子都是殷清钰的安危,全然没发现周围人看自己时,怨恨的目光。
世子重要,难道他们就不重要吗
他们之中不少人的亲眷都死在匪徒手里,如今好不容易获救,有了翻盘的机会,恨不得吃了那恶徒的肉,喝了他的血,将他剥皮抽筋,碎尸万段
沈如意这一嗓子,直接碾碎了他们报仇的希望。
不少人心中愤恨,虽然她们家里不如惠王府煊赫,也没沈太傅那么地位尊崇,是国之柱石,可是,他们人多,拧成一股绳,再怎么也能让两家伤筋动骨。
匪首得意地哈哈大笑“世子妃真是大气”
沈如意不敢松懈。
果然,匪徒提出了自己的条件“现在,你让他们让出一条路,我要上山。”
沈如意自然一口答应,她亦步亦趋地跟过去,眼神直直落在被挟持的殷清钰身上。
灵音寺背靠大山,没一会儿就到了山林入口。
白日看起来郁郁葱葱的茂密山林,此时已被阴冷的黑暗笼罩,遮天蔽日的大树连亘一片,树冠挨挨挤挤,抬眼望去,竟是看不见丝毫光亮。
漆黑的山林犹如一张黑洞洞的大嘴,似要择人而噬。
匪徒看到山林,微微松了口气,他扭头警告众人“所有人都停下。”
沈如意见此攥紧手掌,殷切地看着他“你快放了我夫君”
“哈哈哈,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放了他”树林里响起男人猖狂大笑“你做什么梦呢,没有他这个人质,我早被他们抓住了。”
“世子妃,你最好信守承诺,要是让我发现他们追过来,我就杀了你心爱的夫君”
“放心,等我到了安全的地方,自然会把他放了。”
沈如意神色呆怔,震惊地看着他挟持殷清钰,走进漆黑的山林,眨眼间,两人便已消失不见。
她回过神,整个人像是抽掉了主心骨,竟当场软倒在地,失声痛哭。
她被他给骗了
“夫人。”云萝小心翼翼地搀扶起她,“世子爷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平安归来的。”
沈如意摇着头,还未说话,哭声已至,她知道那匪徒有多凶神恶煞,夫君落在他手上,定然会受尽折磨
思及此,沈如意忍不住呜咽出声。
不少
人见此,倒是生出些许怜悯,可下一刻,她见士兵要进森林救人,竟又拼死阻拦“不可以,不可以他说过,要是让他看见追兵,一定会杀掉我夫君,你们不能去”
听见她的话,众人皆无奈摇头,之前的好感消失殆尽,真是糊涂啊
沈如意不后悔,擦了擦已经哭肿的眼睛,她不能承受一丝一毫失去殷清钰的可能。
这些人怎么知道她的想法。
如果可以,她恨不得当初被匪徒劫走的人是自己。
这怎么能行呢。
白皎藏在暗处,看见这一幕,轻轻笑了起来,倘若知道沈如意的想法,一定会摇头告诉他,没有如果
她就是要报复殷清钰。
“好玩儿吗”男人微不可察地收紧手臂,低头看向怀里的少女。
白皎抬眸看他“当然好玩儿。”
她笑眼弯弯,没有半点儿被人发觉的惊慌,非但如此,看他的眼神也凶巴巴的,仿佛在警告他,你敢反驳,我就咬死你
可爱又娇俏的模样落在殷九黎眼里,惹他呼吸一滞,不禁低垂眼睫,遮住眼底汹涌的暗流,声音也不觉沙哑起来“我的皎皎真厉害。”
白皎仰起小脸,骄傲张扬,宛若自信的小太阳,毫不谦虚地接受他的夸赞“那当然”
只有她才能想出这么精妙绝伦的计策
方才“提醒”匪徒自救的声音,就是她伪装出来的变音,目标直指倒霉蛋殷清钰。
果然,匪徒立刻选择劫持殷清钰,躲进深山老林里。
灵音寺背靠的山峰名叫灵音山,乃是连祁山脉的一部分,也就是说,附近一座山连着一座山,重峦叠嶂,几乎没有尽头。
因此,就算是最熟练的猎户,也只敢在外围打猎,生怕迷失了方向,急于逃命的匪首则不同,他一定会带着殷清钰闯入深山禁区,不说里面藏匿的大型野兽,就算蛇虫鼠蚁,也让人防不胜防。
殷清钰作为养尊处优的世子,不知道要跟着遭什么大罪
这可比命簿里的被匪徒轻飘飘放过的剧情好看多了
白皎对自己的安排很满意。
解决完这事,她忽然想起另一件事,眼底浮出些许不解。
白皎藏在暗处围观全过程,发现山匪虽然对殷清钰极其恶劣,却只是浮于表面。
当初匪首和殷清钰打斗,最多只是拍了拍他的脸,看似折辱,可和那些来不及争辩便被一刀结果性命的俘虏相比,简直可以称得上宽宏大量。
真正凄惨的是不明不白死掉的香客,而且,他们像是很清楚这群人的身份,这可不是普通山匪能做到的。
白皎深思起来,更何况,京都乃是离国都城,天子脚下,敢在京都占山为王的土匪,早八百年就被人带兵剿灭了。
那么,这些人又是哪里冒出来的
她把猜测告诉殷九。
后者专注地看着她,眼中没有丝毫惊讶,像是早就知道了,他轻抚
她的发顶“你觉得他们来自哪里”
白皎摇头“我怎么知道,不过,”她顿了顿,“我觉得这群突然冒出来的山匪,或许跟朝堂上的官员有勾结。”
她越说越笃定,拧着眉头想起殷清钰,顿觉可疑起来,如果没有今晚她横插一脚,殷清钰只会擦破点皮,连个伤疤都留不下。
她看向神神秘秘的男人“难道是殷清钰”
一阵夜风吹来,吹乱她颊边的碎发,殷九黎温柔地拂开它,眼中笑意温然,他看着她,声音淡淡“是也不是。”
此事与殷清钰有渊源,主谋却并不是他。
充其量,他只算得上一颗被人利用的棋子。
白皎茫然地眨了眨眼,见他一直不说,终于忍不住,没好气地问他“你什么意思”
他神秘一笑,眼中满是宠溺。
白皎他是故意的,故意吊人胃口
她气得直瞪他,伸手去拧他腰间的肉,却只摸到一片硬邦邦的肌肉,坚如磐石,根本拧不动。
白皎眼珠一转,瞬间变了副脸色,冷笑着看他“我知道了,你在包庇殷清钰,也是,毕竟他是你堂弟,这是你们殷家的家事,我一个外人,有什么资格知道呀。”
说完转过身,背对着他。
殷九黎眉眼带笑地看着她,心头一片柔软,只觉她就算是阴阳怪气,也好看极了。
开玩笑可以,不能让她真生气。
殷九黎忙揽住恋人的软腰“皎皎。”
“你看看我,我告诉你。”
白皎狠狠瞪他一眼,捂住耳朵,愤愤地说“我不听我不听,我才不稀罕”
说着,她皱着鼻尖要挣开他,直到一双大手捧起她的小脸,白皎被迫仰起头,他才看到,少女眼里哪有半分不满,明明盏满了聪慧和狡黠。
他将一切尽收眼底,不禁轻笑出声“是我的错,皎皎。”
最后两个字,如冰雪消融在他们紧贴的唇齿之间。
殷九黎身姿高大挺拔,并不算矮的白皎和他一比,竟也变得娇小起来,黑色大袖将她热烈地裹了起来,男人结实有力的臂膀如同一座坚实的堡垒,将她紧紧护在怀中,一切风霜雨雪,阻隔在外。
她微微仰头,炙热的大掌贴着后颈,拂过那些细软的发丝,被动地承受他的索吻。
绵长又炙热的拥吻几乎让她回不过神。
白皎觉得自己好像一块淬火的铁石,不断在他的唇舌拨弄下迎接锻打,炙热的火焰一寸寸消融她的肌体。
挣扎、哀求,被他尽数吞吃入腹。
白皎软绵绵地像是一团云朵,被他禁锢在怀里,男人低沉喑哑的嗓音如醇香的烈酒惹人沉醉。
他抱着她,恶劣地一边说,一边热情地啄吻,纷乱的吻落在她的额头,颊边,软唇,心甘情愿地为她沉沦。
与之相反的,是他格外低沉清冷的声音,克制、冷静,越反衬白皎意乱情迷。
“你滚”
她艰难地骂他,指尖蜷缩着,汹涌而来的羞耻感席卷全身。
“皎皎,明明是你说,你想听的。”殷九黎委屈地看着她。
白皎抿紧唇瓣,微肿的唇上传来细微刺痛,令她责怪地瞪了眼男人“可我没让你做那些那些动作”
殷九黎笑了起来,年轻俊美的面庞忽然放大数倍,没有丝毫瑕疵的美颜暴击令她心跳骤快,他含情脉脉地望着她“可是我忍不住。”
“我只想让你感受到,我对你的爱。”
白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眼神躲闪不去看他,试图将话题掰回正轨。
殷九黎餍足地瞥了眼恋人,轮廓越发灼目凛然,他知道这是白皎的底线,默契地配合她。
白皎才知道,那群人哪是什么山匪,分明就是惠王手下的私兵。
惠王这么做,目的不言而喻。
他要造反
这群私兵借着惠王的手四处流窜作案,伪装成山匪到处劫掠,所得钱财尽数送入惠王之手。
说起来,这次他调拨私兵,和水灾也有关系,西南水灾原因有二,一是天灾,二是人祸,朝廷调拨下来用以维修河堤的银两被沿途贪官剥削殆尽,到最后,竟是一两银子都不见踪迹。
而这些贪官之所以如此猖獗,便是惠王在背后做靠山。
如今皇帝清查朝野,派钦差大臣调查水灾原因,手腕更是凌厉果决,惠王恶向胆边生,企图以此设局,疯狂敛财
白皎忽然提出疑问“你从哪儿知道这些事情”
殷九黎神色一怔,笑着说道“惠王的所作所为都被暗衣卫写在呈递给陛下的折子里,我和陛下关系亲近,他特意将此事交托给我。”
想到今日的千钧一发,殷九黎眼神凛冽,杀意毕现,却又在触及她时,蓦地柔和下来,眼底盏满深情“放心,一切有我,我会保护好你。”
白皎抿了抿唇,双颊飞红,羞赧地埋进他的怀里,强劲有力的心跳给她带来无与伦比的安全感。
殷九黎以为她不会回答时,她忽然出声,同时轻轻回抱男人窄腰“我等着看你的表现咯。”
忽地,她短促地惊叫一声,双手下意识勾住男人脖颈,竟是一把被他横抱起来,失重感让她心跳加速,不禁嗔怪地瞪他一眼“你干嘛,吓我一跳”
男人眉宇微皱“好轻。”
白皎看他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双颊隐含一抹薄怒“这是正常体重好不好,不懂别乱说。”
随即,她眼珠一转,看向亲亲恋人“你送我回去吧。”
今晚兵荒马乱,估计没人顾得上她,而且继续留在这里,也有暴露的风险。
她皱了皱眉,看沈如意那副快要崩溃的模样,万一被她看到自己,惹来麻烦就不好了,因此,她才会让殷九送她回去。
听到她的话,殷九黎动作一顿“好。”
白皎粲然一笑“有惊喜哦。”
灵音寺一行人中,只有殷清
钰知道她也在,如今殷清钰出事回不来,白皎轻轻松松蒙混过关。
她不知道的是,回去后,殷九黎又安排一些眼线,帮她遮掩痕迹,于是在这种刻意忽略下,白皎彻底被府里众人遗忘。
她过了一段清闲日子,直到殷清钰回来。
虽然身受重伤,卧床休息,但他好歹回来了,府里霎时忙成一团,白皎听见消息时,惊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殷清钰可是魔界太子历劫,怎会就这么轻易死去。
只是,白皎没料到,他回来了,自己的清闲日子也到头了。
是夜,万籁俱寂。
小桃轻轻关上门,临走时,轻轻瞥了眼里间,白皎坐在床边,眼睛望着虚空,浅紫色裙裳柔柔垂下,眉眼间一缕抑郁让人揪心不已。
小桃不由叹了口气,想到今日发生的一切,顿时全身一凛,飞快离开。
她立刻不久,白皎终于等到了她要等的人。
看见来人的瞬间,叫她一霎红了眼圈。
殷九黎面沉如水,他早已得知事情经过,否则也不会今晚便来。
再度想起,胸口仍有一团怒火不得抒发,动作丝毫不乱,关上窗户。
“皎皎,我在这儿呢。”
白皎眼圈泛红,黑白分明的眼眸蒙上一层雾色,她很能忍的,可是一见到他就忍不住了。
眼角有什么不断溢出,眼泪似断了线的珠子,啪嗒啪嗒掉了下来,呜咽地跟他控诉我好疼。▉”
她要委屈死了。
殷清钰回来时虽然身受重伤,可他好歹还活着,沈如意那颗悬着的心终于微微放回肚子里,立刻马不停蹄忙前忙后的照顾。
白皎可不愿意。
她不是坐不住的性子,直接躲在月露院里不露面,生怕招惹什么麻烦。
可她低估了沈如意,她不找麻烦,麻烦主动来找她。
今天一早,沈如意便寻到她,看她的眼神凌厉如刀,如果眼神有实质,怕是早就将她扎成了筛子。
白皎当即有种不妙预感。
后来果然应验。
沈如意登门造访,就是故意报复。
她苦尽甘来,终于得到殷清钰的爱,这让她欢喜得意,也越发觉得白皎碍眼至极。
她怕白皎出来搅乱自己和夫君难得的独处机会,于是,便想出个办法。
美其名曰,让白皎为世子祈福,实际上却罚她跪在佛堂前的青石板上挑拣豆子。
满满一盆红豆绿豆混在一起,白皎挑得头晕眼花,等到全部挑出,她已经跪了小半天,下半身都麻了。
白皎不傻,得到消息后便准备了护膝,可她跪得时间实在太长,即便准备了,还是跪出了斑斑淤青。
想到这儿,她委屈得眼泪啪啪直掉,这惠王府,真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她哽咽着狠狠控诉“阿九,他们全都欺负我。”
“皎皎别哭。”殷九黎声音嘶哑,一错不错地看着她。
她一哭,他的心都要碎掉了。
无法遏制的情愫挤满胸腔,看着她绯红的小脸,红红的鼻尖,沾满泪痕的眼睛,他似着了魔,低下头,一点一点舔舐掉那些苦涩的泪水。
对上她惊惶似鹿的眼睛,殷九黎浅浅一笑,眼里满是毫无遮掩的炙热“我帮你报仇,好不好”
“那些欺负你的人,他们很快就会得到报应。”
白皎没有半点扭捏,脆生东渊他“好。”
她掰着指头数起来“殷清钰,沈如意,他们都欺负过我。”
“我都记住了。”他笑得温柔,说出的话却格外冷酷“还有惠王,养不教父之过,他上梁不正下梁歪,也要记上”
白皎高兴地扑进殷九黎怀里,忽然痛呼一声,让他立即变了脸色“怎么了”
他伸出手要查看,忽然又停了下来,像是在对待一尊易碎的白瓷娃娃,小心翼翼地问“哪里疼”
在他积蓄风暴的黑眸注视下,白皎支支吾吾,上身悄悄往后缩了缩,双腿却一动不动。
殷九黎“是不是这里”
他垂下眼眸,视线落在少女一动不动的双腿上,敏锐得让人心惊。
等白皎反应过来,已经被他脱掉鞋袜,裙裳半推,露出白皙修长双腿,膝盖上的淤青更让人触目惊心。
她抿了抿唇,小声解释“沈如意让我跪佛堂,给殷清钰祈福。”
“他配吗”殷九黎眼底杀意迸发,胸中似有滔天怒焰,熊熊燃烧,却又被他生生压制下来。
不能发怒。
会吓到她的。
至于惠王府,他已经不想再等了。
白皎“你还要看到什么时候”
殷九黎抬眸看她,声音低沉“是不是还没上药我给你上药。”
白皎一怔,怀疑地看他一眼,不是她信不过,实在是有点难以置信,视线落在殷九黎手上,又对上他坚定不移的目光,白皎屈服了“好吧。”
她心里忐忑难安,拿出调配好的药膏。
半透明的白色膏状质地细腻又轻薄,散发出复杂苦涩的药材气息,殷九黎不再犹豫,径直挖出一块药膏,轻轻抹在膝盖处的淤青上。
白皎捂住嘴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殷九黎停了手,仔细打量她的表情“疼了吗”
白皎摇摇头,又点点头,她的脸颊微红,似春潮雨下开到荼靡的海棠花,娇艳无比“重、重一点”
“我的药要重一点,才能吃进去。”
她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男人蓦地顿住,惊愕地看她。
白皎突然反应过来,死死抿紧唇瓣,感觉到炙热的目光落在身上,不禁瑟缩了下。
她低着头,根本不敢看他。
男人沙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好,我重一点,让药效全都吃进去。”
白皎呼吸艰涩,长长的黑发如瀑垂下,半遮半掩
间勾勒出一张娇艳面容,红唇一点,泛起灼色艳光,撩人心弦。
原本苦涩沉寂的药香与她身上的馥郁幽香融成一团,竟勾缠上几分别样的意味。
殷九黎喉结滚动,莫名渴意涌上心头,遏制不住地想起她的味道。
骨节分明的手掌滚烫炙热,裹着女生白皙柔软的腿弯,细腻柔滑。
他看着膝盖上斑驳的淤青,掌心覆上,轻轻揉捏起来,那些半透明的雪白药膏被体温烘烤,消融,最终化作一层湿淋水光。
白皎缩了缩腿,像是感受到危险的兔子,下意识往后退,白皙莹润的肌肤因为羞窘,染上一层近乎肉欲的薄粉。
垂落的阴影越过衣裙,向腿间不断延伸。
惹得他眸色深暗“别动。”
白皎手足无措“我、我不要了。”
“乖,药揉开才能好得快。”
他的视线裹在她身上,宛若天穹之上强大冷酷的苍鹰,晦暗又炙热,好似黑暗丛林中蛰伏的强大食肉者,而她,则是唯一的肉食。
苦涩药香与沉香倏忽而至,与它一同而至的,是他极富侵略的视线,强势且不容推拒。
白皎怔怔地看他。
骨节分明的大手捏住她的后颈,眼前人黑眸深邃,幽暗瞳仁映照出她的每一分变化,他的目光和他的吻一样,好似炙热的火焰,要将她烧融进灵魂。
温吞蚕食,细致品尝。
他渴望她,渴望得灵魂都在震颤。
“皎皎,爱我好不好。”
声音低哑,仿若来自灵魂的叹息。
殷九黎知道她没那么爱他。
他以为自己会接受,会满足,因饥渴而痛楚的心却告诉他,他只会越来越贪婪,像一只不知餍足的兽,渴求她的全部。
这一刻,他再也掩盖不住内心的风浪,看向她的眼睛里盛满汹涌澎湃的巨浪,又似深不见底的深渊,试图将她彻底镌刻进心头。
白皎抿了抿唇,手腕轻轻搭上男人脖颈,感觉到他骤然僵硬的肌肉,她拉了拉他的衣领,摸上他的脖颈。
轻柔得像是在抚摸一条大狗。
从他身上散发出的炙热的、汹涌的爱让她全身颤栗。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们又何尝不是天生一对呢。
灯光垂落,映照出床榻边相拥的男女,白皎抚摸他的脸颊,白皙修长的指尖轻柔无比,她低下头,细腻的阴影落上半边脸颊,光与暗相互交织,勾勒出秾艳稠丽的容颜。
她低下头,在他饱含希冀的注视下,柔软唇瓣宛若一阵微风,落上男人眉心。
是喜欢,也是奖励。
殷九黎说到做到,动作非常迅速。
没几天,白皎听到沈如意失足从阁楼跌落,好巧不巧,摔断了腿的消息,再然后,是殷清钰吃错了药,突然吐血昏迷。
接连两人出事,惠王妃又身体抱恙,没了主事人的惠王府已经乱成一团,终于,一直不见庐山真面目的惠王从外面回来了。
彼时白皎正在修养,水银镜面映出一张娇艳容颜,听见消息后,她竟愉悦地笑了起来,映照着窗外万里无云的晴空。
小桃愣愣地看着,半晌回不过神。
“你先下去吧。”白皎声音淡淡,一边打开梳妆台上的木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