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九黎眉头紧锁,视线从惊惧交加的侍卫身上扫过,忽然策马奔去。
其他人根本来不及阻止。
白皎紧跟着追去,停下马,入目一片凌乱,伏地的灌木丛歪七扭八,两边的树身上,还有打斗的痕迹,不对,或许是,爪痕
现场最显眼的,当属那具残缺的尸体,恶臭在空气中弥漫,幸而现在是秋天,若是夏天,早就熏得人睁不开眼。
这具尸体已经高度腐烂,仍旧可以看出,尸体的肚子被外力剖开,里面的内脏不翼而飞,破碎的肉块散落一地,场面极其恶心。
“别看。”男人声音低沉。
白皎扭头看他,眉眼微弯,她知道他是为自己好,不过,她可不是温室里的娇花,不仅没有回避,甚至连脸色都没变一下。
她扯着缰绳,和他并立。
她环顾四周,忽然蹙紧眉心,在众人沉浸在惨烈现场时,白皎率先出声“这具尸体上的布料看着很眼熟。”
人群里,一人忽然屏住呼吸。
白皎随后指出一人出列,侍卫身上穿着暗蓝色稠花提缎,布料上的花纹和颜色,和尸体上的料子十分相像。
白皎冷静指出,这具尸体很可能是骊山的侍卫,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里丧命。
毕竟,他们还在外围偏里的地方,还没到大型猛兽活动的内围。
这事说不出的奇怪。
此时,刚才被指出列骊山猎场的侍卫忽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看他这副样子,显然有所隐瞒。
周遭所有人都朝他看来,这名侍卫的心理承受能力,显然并不高。
他不敢有丝毫隐瞒,战战兢兢地讲述起来。
众人才知道,前段时间,骊山猎场的侍卫中,有一人在巡山时突然失踪,他们找不到,又怕上面责罚,于是便联合起来,将此事隐瞒不报。
如今一看,应该就是眼前这具尸体,他应该是误入此处,不幸碰到了闲逛的野兽,被对方给吃掉了。
侍卫渎职,隐瞒不报。
殷九黎下令将其责罚,神色微冷,现在还是外围,已经发现了野兽的踪迹,还有一个人因此丧命,且死状极其凄惨。
让他不免犹豫起来。
野兽吃了人肉便会狂性大发,将人也当成唾手可得的猎物,同时它也代表着,这地方很危险,随时都会有一头游荡的野兽出没。
他刚打算就此离开,恰在此时,忽然响起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响彻山林,大地震荡,众人惊恐万分,就算是傻子也能猜到,是野兽
粗如小腿的树木拦腰斩断,伴随着凶恶至极的咆哮,足以勾起人骨子里的恐惧和颤栗。
他们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见前面茂密的森林里,一头硕大的黑熊猛然奔出,犹如一颗凶猛的炮弹
“吼”
震耳欲聋的咆哮在空中荡起声波,黑熊张开血盆大口,
如鲸喷浪涌吐出腥臭无比的气息,粗糙暗红的毛发炸开,宛若钢针根根直立,血色兽瞳第一个盯上马背上的白皎。
本就庞大的黑熊此时竟人立而起,速度极快地朝她冲来,巨大的熊掌猛然拍起
阳光下,可以看到尖锐的爪牙。
“皎皎,小心”殷九黎反应很快,弃马终身一跃,挡在白皎面前。
他直面黑熊,眼中有冷意、寒芒,唯独没有半分恐慌。
他身后就是白皎,不能后退一步,更何况,他也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者。
“陛下”
卫侯大喊一声,直接趴在马上,如果不是有缰绳拉着,怕是早就吓软了腿,跌落下马。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人影猛然冲在前方,手持长枪,奋不顾身
正是王茜然,她手中长枪瞄准黑熊,正要投掷,忽然,一阵尖锐刺耳的破空声响起。
庞大的黑熊如飓风移动,还未行知跟前,忽然停下动作。
滚烫热血骤然喷薄,直面它的王茜然猛然睁大双眼,那张美艳飒爽的脸蛋,顷刻间被鲜血染红。
众人纷纷睁大眼睛,方才还不可一世的黑熊脸上,宛若铜铃的眼睛同时被两支箭矢贯穿
锐利的长箭一往无前,箭尖径直穿透黑熊
笨重的脑壳,从后脑勺突兀刺出,光线下,精铁锻造的尖端上,竟是未沾一滴鲜血,光洁如新。
黑熊仰天咆哮,哀嚎过后,巨大的身体猛然跌倒,地面仿佛地震般颤动起来,可见这只黑熊身体有多庞大。
“没事了。”清风吹散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送来柔和女声,紧张过度的众人不约而同朝声源处望去
马背上的女子被阳光为她镀上一层璀璨金芒,修长白嫩的手指正握住拉成满月的长弓,淡然自若地俯视众人。
白皙如玉的脸颊上,水眸清透,一阵乱风摇曳,垂下漆黑的长发微微拂动,一缕发丝掠过她嫣红的唇。
精准到叫人心惊的箭法与精致昳丽的容貌碰撞后,散发出叫人窒息的美。
这一幕,随着林间的风,一起深深刻进众人心底。
“陛下,您没事吧”王茜然飞快擦了擦脸上温热的血,心里恶心得要命,明明那样大好的局势,硬生生被她给破了。
转瞬间,她便想到另一个主意。
她一个踉跄,跪坐在地,头上帽子掉落,一头漆黑长发如泼墨倾落,低眉顺眼,露出还算干净的侧脸,羞涩地偷偷觑向男人。
殷九黎深深看她一眼“你是女子。”
卫侯见状,顾不上软成面条的双腿,踉踉跄跄地跑过来,一脸惊慌失措地解释“陛下恕罪,这是臣的女儿,她不是故意冒犯天颜,求陛下宽恕。”
殷九黎意味不明地感叹“原来如此。”
王茜然忙跪直了脊背,露出最柔弱漂亮的侧颜,柔声细语道“陛下,臣女甘愿接受惩罚,请您息怒。”
她说着颊上一红,细
软的发丝垂落,微微抬眸,露出一双可怜兮兮的水眸“陛下。”
殷九黎散漫地瞥了眼,纯黑色的眼眸深暗无比“还有何话要说”
王茜然乖顺地垂下颈子,露出一截如玉般的肌肤,散发出莹润光泽,声音比之方才,不知软软甜了多少倍“臣女,谢陛下方才救命之恩。”
王茜然已经稳住阵脚,就算第一方案失败了,她还有备用方案,以她这副我见犹怜倾国倾城的模样,便是再冷情的男人,也会忍不住心生怜悯。
只是,她等啊等,却迟迟未曾听到帝君的声音。
周遭死一般寂静,气氛也愈发逼仄。
王茜然一怔,下意识看向前方,瞬间面色大变。
帝君早已弃她而去
此时,殷九黎眼中哪有半分她的影子,双眸紧紧摄住他的爱人,心中仿佛怀揣一头活蹦乱跳的小鹿,有兴奋、有激动,更有惋惜。
他的皎皎如此厉害。
可惜,他竟错过了她大放异彩的那一幕。
如今,只是窥见一丝一毫,便让他心跳如鼓,殷九黎无法想象,那时的她该是何等的明艳照人,光彩四射
他仰头看她,伸出手“皎皎,我扶你下马。”
声音低沉,携裹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喑哑,那双深邃眼眸,此时更被爱意浸满。
白皎居高临下地俯视,勾起红唇,笑道“我可不是娇滴滴的小娘子,刚才,你的命还是我救的呢”
殷九黎温柔一笑“我知道,可是我想扶你下马。”
炙热如火的目光凝望自己,白皎毫不怀疑,如果那眼神有实质,她怕是早就烧融在他滚烫的视线里。
她抿了抿唇,脸颊忽然有些发热,她看不见,白皙如玉的脸颊上,泛起一团醉人的酡红,在那张秾丽娇艳的脸颊上,无比动人。
白皎俯身,朝他伸出手,男人霎时柔和了轮廓,在她的注视下,牢牢握住她柔若无骨的手。
万人之上的帝王,此时竟似卑微的仆从,心甘情愿,为她折腰。
白皎翻身下马,落进他早就准备好的温暖怀抱里,厚重清冷的沉香气息一拥而上,尽管早已接住人,他却舍不得放手。
知道白皎忽地抬眸,陡然察觉到一股恶意,她轻挑眉头,看向恶意的来源,看到对方后,不禁勾起红唇,小声说“你的桃花债。”
“皎皎别乱说。”殷九黎面色凝重,什么桃花债,他此生只爱皎皎一人。
与她白头偕老,更是他毕生所求。
眼看他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就要带着白皎离开,王茜然心急如焚,忍不住出声“陛下。”
白皎停了下来,饶有兴趣地扫了眼身侧的男人,这才缓缓去看她。
殷九黎一瞬阴沉下脸“你想说什么”
王茜然一怔,垂在袖子里的手掌悄悄攥紧,修整光洁的指甲嵌进肉里,她也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她仰起头,露出一张如花似玉的容颜
,隐约残留着些许暗红,却衬得更加眉眼,她眼里满是无法遮掩的倾慕“臣女王茜然,感谢陛下方才对臣女的搭救之恩。”
美人如画,楚楚可怜。
殷九黎沉默一瞬,纯黑色的眼眸轻轻扫过她,感觉到他的视线,王茜然心头一喜。
帝君还是在意自己的。
下一刻,她便听见男人冷酷淡漠的声音“你是不是记性不大好”
“救你的明明是皎皎,为何以为是孤”
“还是说,你眼睛有疾有病赶紧去看病,孤不跟病人计较。”
“噗嗤”
白皎忍不住笑出了声,第一次发现,他还有毒舌属性。
她看那姑娘小脸惨白,可怜兮兮地跪在地上,心里感慨一瞬,脸上却正色起来“陛下说得对,赶快把她带下去,治治眼睛吧。”
“是”
很快便有侍从走来,王茜然神色一怔,忽地扭曲起来,对她哀求道“皇后娘娘赎罪,是臣女的错,多谢皇后娘娘搭救,臣女感激不尽。”
白皎眉没说话,饶有兴趣地看着,她既然能说这么长的铺垫,肯定还有其他事等着呢。
果不其然。
王茜然虔诚地抬起头,说道“皇后娘娘,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臣女自愿入宫侍奉您,求您应允。”
白皎啊这
她下意识偏头,觑向殷九黎,如果她没猜错,对方报恩是假,借机入宫才是真的。
至于为何而来,她冷冷一笑。
殷九黎忽觉后背一阵发凉,不明所以地看了眼跪地的女子,她刚才说了什么
他满心都是白皎,对其他事没有半分了解的兴趣,甚至连她名字都没记住。
王茜然心中发狠,十拿九稳的事突然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波折,她就算脾气再好,也忍不住想发怒。
不行。
她怕自己目的太明确,让帝君心生警惕,只能委屈自己,把主意打在白皎身上。
她忽地抬起头,露出一双泪眼,红着眼圈儿,无辜且茫然地看着她“皇后娘娘,您的大恩大德,臣女永世不忘,臣女心甘情愿随侍您左右,求您成全。”
说着俯身,行了个大礼。
此时,沉默的当起背景板的殷九黎忽然捏紧指尖,死死盯着她,不知想到什么,忽然皱紧眉头,眼中翻涌起浓重的警惕和戒备“不可”
直截了当的拒绝,让王茜然错愕不已,连表情也忘了控制“陛下”
殷九黎看也不看,紧张地握住妻子的手别以为他不知道,这人是在觊觎他的皎皎。
不然,她怎么就想陪侍皎皎左右。
做梦
皎皎身边的人只能是我。
“皇后身边不缺人。”殷九黎冷声下定结论,随即,拉着白皎的手离开此处。
他眉峰紧拧,只觉得今日真是倒霉,碰上这等祸事。
帝王周身散发出浓重
冷意,惹得在场众人一动也不敢动,直到两人身影逐渐消失,沙沙的风声中,掠起一片窃窃私语。
天底下没有藏得住的秘密。
不过短短半日,随侍帝王的各位大臣便听说了今天的事,谁也没想到,最先按捺不住的,竟然是卫侯爷。
真是啧啧。
其他人不禁暗暗摇头,一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已经等着见见当事人,哪知道,当天晚上收到消息,卫侯爷身体不适,自请离去,连面都没露,就回家修养了。
其他人不禁一阵失落。
仔细想想,这也是最好的选择。
继续留在这里,还不知道要受什么讥讽,大臣们纵然勾心斗角,却也看重脸面,似卫侯爷这样莽撞的蠢货,能在朝堂上呆着,都稀奇得很呢。
卫侯府邸。
堂上传来一声怒吼“逆女,这就是你的办法你把我的老脸都丢尽了”
听到陛下说她有眼疾时,卫侯爷恨不得当场从马背上晕死过去,也好过那些人的目光,把他当成猪放在架子上烤。
王茜然直挺挺地站着,一脸恍惚,半晌回不过神。
怎么会这样
为什么会这样
她不明白,帝君当真就对白皎那么喜爱嫉妒如角落里盘踞的毒蛇,嘶嘶地吐出鲜红蛇信。
凭什么
她不过是最最普通不过的凡间女子。
“你给我跪下”卫侯见女儿不说话,脸上没有一丝悔意,整个人暴怒不已,当即便吼了起来。
乍然响起的声音拉回王茜然思绪,黑眸幽幽地瞥了眼对方,下跪
她可是天界帝姬,跪帝君可以,区区一介凡人,他配吗
眨眼间,堂下的女子身形一晃,竟是立刻软倒在地,不省人事了。
卫侯吓得蹭地一下站起身,眼睛睁得像铜铃。
门外,侯夫人听说女儿被训话,忧心忡忡的她不敢耽搁,马不停蹄地赶来,却正巧看见这一幕,当即惊呼出声“我的儿”
她在家中,并不知道骊山猎场发生的事,早知道女儿好不容易回来了,就被卫侯生生惩罚得晕过去了。
她就这一个女儿,自小身体娇弱,说是心肝都不为过。
女儿出事,她恨不得跟对方拼命。
卫侯瞥见妻子难看的脸色,心头一慌,忙过来解释“夫人,事情不是这样”
侯夫人看着这张老脸,恨不得一巴掌挥过去,但是女儿更重要,她偏头吩咐身边的刘嬷嬷“快去请大夫”
刘嬷嬷连忙安抚,其实,不用她吩咐,早有机灵的小丫鬟去了。
将女儿送回闺房,侯夫人这才有空面对丈夫,她腰背挺直,即便是面对自己的丈夫,也不甘示弱,甚至不惜撂下狠话“如果女儿有什么事,我就跟你和离”
卫侯脸色发白,却也无可奈何。
侯夫人也是高门贵女,岳家更是高门大族,当初嫁给他
,便是下嫁。
因此,两人地位从天然来说,便不对等,如今岳家更是蒸蒸日上,他更不敢对妻子有任何不敬。更何况,他对这个妻子,亦是很满意,她身份高贵,操持家务井井有条,又为他诞下女儿,绝对不能和离
卫侯爷心中暗暗叫苦,觉得自己冤枉极了,明明自己什么都没干,只是说了两句,茜然不是身体大好了吗,怎么会突然晕倒
可恨他为方便说话,屏退其余下人,如今竟连个证明自己清白的人都没有。
侯夫人才不管这些,撂下狠话后,便风风火火地去寻女儿。
半月后,已经回宫的殷九黎得到消息,卫侯爷求见,让他瞬间想起骊山猎场发声的事,不禁好奇起来,对方是什么来意。
至于卫侯之女,暗衣卫仔细调查过,对方自小体弱多病,此次归家之后,更是无故晕倒,殷九黎愈发笃定,她定然有病
他何至于跟一个病人计较许多。
不过
殷九黎放下书,神色凛冽,如果有病就该去治病,而不是非要凑在皎皎身边,也不怕把病气传染给皎皎
心中不虞,见到卫侯爷的时候,神色亦是淡淡。
卫侯爷满腹心事,倒也没发现,一见他,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沙哑道“求陛下垂怜。”
殷九黎俯身,一眼瞥见那张布满褶子的老脸,又说出这种肉麻的话,不禁眉峰紧蹙,动作微滞,片刻后,才道“舅舅,快些起来吧。”
卫侯爷头摇得像是拨浪鼓“陛下,前些日子臣的女儿任性,在骊山猎场冲撞了陛下,臣身为父亲,管教不严,理应请罪。”
殷九黎“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他俯身,继续将人扶起来,显然,卫侯是知道一再二不再三的,顺势站了起来。
“舅舅,”他顿了顿,才发现自己还不知道他女儿是什么名字,含糊地说“她毕竟也是我的表妹,责罚就免了。”
卫侯爷感动得老泪纵横“陛下。”
“多谢陛下宽恕。”他拿袖子擦了擦眼泪。
殷九黎心说,我也是为了皎皎,你但凡聪明点,就知道该怎么做。
他对这个舅舅感情很淡,毕竟,他连母亲都没怎么见过,先皇后因为生他难产而亡,王家一众将领又都在边关打仗,后来他遭贵妃设计,驱逐至边境是,王家满门早就战死沙场。
只留下王明英这个歪瓜裂枣。
唉,要是有选择,他宁愿死的是王明英。
王明英不知道他的想法,更看不出他只是面子情,还以为他是关心这个舅家,顺着杆子往上爬“茜然如今被我教训一通,已经明白事理,学了规矩,身体也好转起来,如今,已经能下床打枪了。”
他有意无意地加了句“茜然的和先皇后一样,将银枪使得出神入化呢。”
殷九黎眼中翻起暗涌,沉声说道“是吗”
“当然。微臣听说皇后娘娘在找武学师父,臣
女虽然算不得武艺高强,却也学会了王家枪法的精髓,教导皇后娘娘绰绰有余。”
“所以你就想把她塞进宫里”声音淡淡,无波无澜地询问。
事情进展顺利得叫人不可思议,卫侯下意识出声“臣的女儿与皇后娘娘年纪相仿,都是年轻人,这样更有话题,也能”
殷九黎怒不可遏,厉声打断他“也能顺便把病气过给我的皎皎”
声音掷地有声。
“刷”地一下,卫侯吓得满头冷汗,感觉到凌厉的目光落在后脑勺,他瞬间明白了什么叫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卫侯双腿一弯,扑通一声,不带半点儿拖泥带水地跪在地上“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微臣不是有意的,求您饶恕”
殷九黎神色不明,黑色眼眸冷冷地注视着下方卫侯“因为你是我的舅舅,我才给你这样的容誉,可你却不知满足。”
卫侯一怔,想到来时妻子的催逼,硬着头皮直接道“陛下,您当真看不出来吗”
殷九黎垂眸,指节轻轻叩击桌面“看出什么”
卫侯“微臣也是没有办法,茜然她对您一片痴心,甚至不惜绝食抗争。”
殷九黎骤然停下动作,看向卫侯,眼中光芒闪烁,喜欢我
随机,他缓缓松了口气,不是喜欢皎皎就好。
他的沉默落在卫侯爷眼里,吓破的胆子瞬间又吹大起来。
这世间男子难逃虚荣二字,如女儿这般倾国倾城的美人痴心爱慕,甚至不惜以死相逼,纵然不爱,也难免不会产生几分感动
“卫侯。”殷九黎淡淡出声。
卫侯殷切地看着他,心中期盼不已,已经想好怎么给女儿准备东西了,毕竟,她将来可是要入宫的。
被自己想法冲昏了头脑的他并没发现,皇帝不知何时变了称呼。
迎着他的视线,殷九黎阴鸷一笑“来人,将之前那两个美男子送入卫夫人宅院,务必要亲眼看到。”
卫侯震惊地睁大双眼,整个人都呆住了。
上座的帝王声音含笑,说出的话却比寒冰还要刺骨,霜雪还有凛冽“卫侯怕是不知,侯夫人美名在外,前些时日,宫中侍卫在孤面前哭求,他们爱慕侯夫人,甘愿无名无分,只为能伺候侯夫人,随侍侯夫人左右,孤听闻后十分感动,如今,特地将两人赐给侯夫人。”
卫侯爷听见这话,脸都绿了
殷九黎笑了起来“卫侯,还不快回去准备,迎接两位新人弟弟吧。”
他说完之后,看向神色恍惚的卫侯,只觉心中畅快无比,真以为他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吗,什么香的臭的都能收进来。
旁人爱他他就要回应真是笑话。
他是皇帝,是一国之君,不是寺庙里泥塑木雕让人摆弄的神明,许愿请去观音庙
王茜然坐在椅子上,周身散发出浓重的冷意。
就在刚才,卫侯赔了夫人又折兵,回来
后便直冲王茜然所在的宅院,他不再顾忌“病弱”的女儿,因为他快要疯了
是个男人都不能忍受妻子给自己戴绿帽子。
他后悔得肠子都青了,偏偏这事是陛下下旨,之前他已惹怒对方,心知再怎么求情,事情已成定局,再无转圜之地。
即便侯夫人惊惶地表示自己绝不会接除对方,卫侯爷仍旧气得脸色铁青,他不敢出府,更不敢面对那些人幸灾乐祸的视线。
他知道,这件事不出半日,就会传遍大街小巷。
几近气死的他将此事迁怒到王茜然身上。
因为在他看来,这事都是王茜然搞出来的,如果不是她自命不凡,自己又怎么会鬼迷心窍,一而再再而三地求陛下,最后惹怒陛下,让他颜面受损。
因此,他在王茜然面前真可称得上暴跳如雷,临走时下令,命人将王茜然好好看守起来,没有他的允许,这段时间都禁止出门。
也就是说,她被彻底关起来了。
思及此,王茜然愈发阴沉着脸,再一次的失败让她深受打击,见到帝君对白皎的盛宠之后,也愈发嫉妒对方,恨不得以身代之
“幽水,怎么了”司命一脸疑惑,接到幽水的消息,他便急匆匆赶了过来,当初幽水下凡后,信誓旦旦地保证,一定能让命簿回归正规。
司命信了她,加之他在凡间无事可做,而幽水帝姬乃是偷偷下界,他便回天界盯着,以防有人发觉不对,阻拦一二。
只是他没想到,幽水竟然会联系自己,还是那般紧急。
王茜然看向他,眼神微微闪烁,方才的愤怒早就收敛起来,只余唇边一抹苦笑“我失败了。”
司命大惊失色“怎么可能”
他仔细打量她,容貌绝色倾城,气质出尘脱俗,原身又与帝君有天定姻缘,帝君见到她,怎么可能不心动
可现实就是这样,她失败了。
司命心中悲苦难言,低着头不知道这么水。
王茜然淡定地将那日的情况一一复述,一笔带过让她丢脸的情节,饶是这,也让司命皱紧眉头,脸上满是不可思议。
王茜然“我费尽千辛万苦与帝君相见之后,他眼里根本没有我,一心只有白皎。有时候,我都怀疑,白皎是不是给他灌了什么迷魂药,才让他对她那么神魂颠倒。”
最后一句,她咬字极重。
司命眼中满是震惊,猛地倒吸一口凉气“帝君真的如此喜欢白皎甚至愿意为她付出性命”
他印象中的帝君可不是这样。
东渊帝君身为天地共主,性情散漫疏冷,万事万物皆不入心,他永远高高端坐于三十三外天之上,如神明一般,无悲无喜。
怎么下凡之后,性情变化如此之大,竟然对一个普通的凡女如此深情
司命心中嘀嘀咕咕,忍不住说出自己说疑惑“帝君现在对白皎情根深种,你就算用尽办法,恐怕他也不会多看一眼。”
“如果她死
了呢”王茜然声音幽幽。
司命悚然一惊,仿佛有阵奇诡的冷风,掠着后颈吹拂而过,带来一片寒霜,他嘴唇轻颤,声音也不自觉颤栗起来“你、你说谁”
王茜然轻柔一笑“自然是白皎。”
“帝君如今被她迷惑,误入歧途,我们只有解决掉她,才能将帝君拉回正轨”
司命张口结舌“可是、可是”
王茜然眉目冷然,这一刻,她骨子里的高贵蔑视展露无疑“不过是一个普通凡女,死了就死了,锦玉,帝君最重要,不是吗”
“难道你不想拨乱反正”
她的声音忽然变得缥缈起来,轻柔如月光,却极具蛊惑力。
司命本身不赞同,可不知怎的,竟然答应下来,他看向王茜然,已经将她当成主心骨,问道“我们如今该怎么做”
见他什么忙也帮不上,王茜然攥紧手掌,心中暗骂,真是个废物,什么忙都帮不上,就只会张嘴问她怎么办
可她偏偏还要用上这个废物。
王茜然不会气馁,那可是帝君,她深知除了这一次,再没有更好的时机,这是她唯一的机会。
唯一一次,让帝君爱上她的机会。
等白皎死了,她一定会让帝君爱上自己。
她深吸一口气,看向司命“你帮我做一件事,不要让任何人知晓。”
“阿嚏”
白皎打了个喷嚏,停下动作,下意识转头看向大殿,身边只有几个服侍的宫女,瞬间让她眼神黯然。
她忘了,殷九黎不在这里。
如果他在这儿,应该早就担心地握住她的手,对她嘘寒问暖。
如今他不在,连宫殿都好像大了无数倍,显得空空荡荡。
察觉自己内心的情绪之后,她神色一怔,垂眸看向掌心,她竟然在想他。
不过,这不是理所应当的事吗。
他对她那样好,身体力行地实践曾经许下的诺言,她的心又不是铁石做的,喜欢殷九黎,简直再正常不过。
忽然,白皎叹了口气,黛眉轻蹙,沉浸在思绪中的她并没发现有人靠近,等她反应过来,男人结实有力的手臂已经将她搂在怀里。
宫女们鱼贯而出。
偌大的宫殿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白皎嗔怪地瞪他一眼“你管我”
他低低地笑了起来,胸腔的震颤隐隐传进白皎耳蜗里,令她白皙如玉的脸颊上,泛起一层薄薄的羞粉。
白皎舔了舔唇,在他觉得听不到回答的时候,忽然回身,轻轻勾住他的脖颈,大而妩媚的眼眸泛起细碎的星光,直白地说“我刚才在想你。”
“不过现在不想你了,我快被你吓死了”
毕竟,谁家夫君谁像他似的,神出鬼没,无影无踪。
殷九黎表示冤枉,明明是她想得出神,才没发觉,正要开口,忽地神色一怔,竟是笑了起来,什么委屈冤枉,都被欢喜和愉悦取代。
他的皎皎刚才在想他,才被吓到。
“皎皎。”他柔声呼唤小妻子。
白皎坐在他腿上,听见声音后,小脸微仰“你最近很忙吗”
殷九黎点头,眼睛紧紧凝视她“快忙完了。”
在她面前,殷九黎从不避讳朝堂,有时还会询问白皎意见,而她,总能带给他惊喜。
每当这时候,他心里只有自豪和骄傲。
只有他知道,他得到了怎样的珍宝,幸好,他从来没想过放弃,终于让她喜欢上自己。
如果当初他没继续坚持
殷九黎心情忽然不好了,他被自己的猜想弄得沮丧起来,垂眸看向怀里的女人,收拢双臂,将她紧紧抱在怀中。
不论如何,现在,她就是他的妻子,永远不变。
殷九黎岔开话题,随意提起一件事,说来,还和白皎有点关系。
白皎听完瞪大眼睛,皱着眉头说“你说,惠王的党羽最近又死灰复燃了”
不是,那些人不是早就被抓住了吗
殷九黎轻抚她的脸颊,携裹着无尽温柔,仿佛猜到她的想法,解释道“是啊,那些人之前已经被我一网打尽,现在这群人”他顿了顿,“应该是冒名顶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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