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嚓。
老教皇躲闪不及,圣伯纳骑士狠狠咬住了他的手臂,尖牙深入血肉。
几步外,得到指令的刹那,费舍立刻撤掉佩因特的束缚。锁链落地、魔杖扬起,还没反应过来的尤金与费舍、圣伯纳骑士一起,被拉入悲悯倒计时的异空间。
四人前脚消失,亡灵龙泰利斯塔姆的龙息后脚喷到。忒斯特乘着金线高高跃起,被困在原地的老教皇勉强阻挡。祭坛边的其他教徒刚沾上这青色龙息,就惨叫着化作飞灰。
亡灵龙展开双翼,飞至半空,发出震动山谷的啸叫。强如巨龙,精神也被二百余年的死亡所侵蚀,仅剩下最强大的执着,与最刻骨的仇恨。
对于永恒教会的仇恨。
距离法阵发动还有二十五秒。
老教皇身上爆发出厚重强悍的气息,他愤怒地仰起头。
无数夹杂着黑光的魔法轰向龙头上的诺尔,它们散发出远超出正常魔法的怪异气息。诺尔抬起魔杖,青色火球将其一一击落。魔法在半空中碰撞,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空爆破声。
诺尔眉头跳了跳。
教皇格雷戈里吉尔摩,真的拥有伪神级别的力量。难道这也是永恒之子的杰作没关系,等他成为忒斯特的玩具,他们能问得清清楚楚。
“亵渎死亡的怪物,你打搅了吾神赐予的永恒”老教皇嘶声诅咒。
距离法阵发动还有十八秒。
“说什么呢”
一个轻佻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我亲爱的多么优雅来,看看真正的亵渎。”
另一道饱含暴虐的冰冷气息肆虐开来,老教皇本能地回身,黑纱后的眼睛微微睁大。
他看见了地狱。
鲜血、死肉与尸体,它们自行聚集,化作一汪黑红沼泽。它们吞噬着蹦跳的肉块,哀嚎的教徒,变得越发宽广深邃。
沼泽在金线的指引下起伏肆虐。它疯狂蠕动,冒出一个又一个粘稠的泡,炸出浓郁的血腥与腐败。苍白骸骨在其中起舞,仿佛仍然拥有生命。
多么热闹。
然而老教皇从未感受过这样纯粹的死亡相比之下,连死灵怪物都称得上生机勃勃。世间万物消失不见,只剩无尽阴影与虚无。
就像“毁灭”本身。
黑暗荒芜的土地中央,只站着那个年轻的“修女”。
这位号称带来“无尽毁灭与混乱”的神选者,干干净净站在满地污秽之中。疯修士冲老教皇张开双臂,金色长发四散开来。他十指间的金线被血液染成金红,破损的黑色长袍随风摆动。
他面色微红,脸上只有纯粹的兴奋与喜悦。
“谢谢你。”他微微低头,语调带着甜蜜的笑意,“我又学到了一点儿新把戏。”
阴影呼啸而来。
血与肉覆盖大地,温热的体温被毁灭气息变得冰冷无比,老教皇的额上的汗水结了层薄冰。
他忍不住目光
下移,扫过手臂上狗头人的咬痕。
难道他的神谕
瞬息之间,沼泽淹没了老教皇的双腿,它们没有立刻吞噬他,只是将他牢牢裹挟在原地。与此同时,死灵龙在山坡附近盘旋,龙息无差别焚烧着所有没有被吞噬的尸首无论那死亡是真正的,还是伪装的,最终全部归于灰烬。
所有的机关,所有的防备,都在这疯狂的破坏中消失了。
恍惚间,一切犹如昨日重现当年教会突袭毫无防备的白龙泰利斯塔姆,也是在极短时间内爆发式进攻。
终于,笼罩此地的巨型防护罩也出现龟裂的细光,炸成碎片。
蓝天之下,光屑之中。亡灵龙泰利斯塔姆扬起头颅,发出悲哀又高亢的尖啸。巨龙的威势伴随着死亡气息爆发开来,波浪般传向四面八方,宣告着迟来二百余年的陨落。
这里离龙巢不远,巨龙很快将知晓,并赶来此地。
诺尔仍然稳稳站在泰利斯塔姆的头骨上。
龙角之间,黑修女浑身浴血,身后斗篷飘动不止。沾满祭品鲜血的面颊上,一双青眼俯视着老教皇,目光像在看一只垂死的蟑螂。
老教皇的思维空白了一秒。
上次他感受到绝望,是多少年之前来着
更强力的魔法需要时间准备,周围可以承受死亡代价的目标全部消失了短短几分钟,他居然被这两个人彻底逼入绝境。
不可能。
不该是这样,不该这样结束。
他的神明明说过,他所获得的力量,允许他压制地上一切生灵他从未听说,获得“神”级力量的人会有这么多。
太荒谬了,疯修士还不到二十岁,他怎么可能做到这种地步
还有那个将龙化作死灵的古怪法师heihei
距离法阵发动还有七秒。
眼下,他只剩一个选择。
吾神heihei”
老教皇反手将手掌插入胸口。不祥的魔法光辉中,他将还在跳动的心脏捧在掌心,试图呼唤他的神灵。
只有他的神才能解决这样的混乱,老教皇闭上眼,等着神的注视投下。
然而他什么都没能等到。
“有我在,它看不见。”
忒斯特又一次无声无息地绕到了他的身后,细细的金线绕上那颗跳动的心脏。
“再见。”
噗的一声闷响,还在跳动的心脏被金线绞成碎块,鲜血迸溅。同一时间,诺尔的一道魔法击中老教皇,黑纱后的双眼涣散开来。
结束了。
二、二、一
祭祀法阵发动的最后一秒,诺尔拽住忒斯特,忒斯特拽住老教皇,二人跃入法阵中心。血肉燃烧、白光迅速消逝,光芒散尽后,法阵上干干净净,什么都不剩。
居然是传送魔法。
一片黑暗中,忒斯特从地上爬起。
刚刚修改法阵的时候
,我注意到了魔法性质。
诺尔在地上喘了会儿,它的设定是“接收大量纯洁的人类血肉,将法阵上的目标传送至特定地点,最多传送两个智慧生物”
死灵怪物不算生物,所以没问题。他顺手指了指老教皇和自己。
法阵的设计者千算万算,没算到稀有且不挪窝的死灵怪物会到处跑。
原来如此。忒斯特朝诺尔伸出手,声音里还带着笑意,您居然当场转化白龙,真是个美妙的法子。
诺尔苦笑两声。
时间只有二十秒,还要忒斯特亲手杀死老教皇
诺尔加班最疯的时候,脑细胞都没有烧得这么快过
短时间内暴力清场,同时让老教皇乖乖与忒斯特战斗,只有巨龙威慑才做得到。否则要是老教皇选择转而与自己战斗,场面可能会难以控制。
还有那个难缠的替死魔法。
之前替死鬼的位置都在边缘地带,很难说是随机效果,老教皇八成会亲自选择目标。亡灵龙和诺尔自己都是死灵,逻辑上无法承受死亡代价。
唯一有危险的是忒斯特,于是在忒斯特杀死老教皇的一瞬间,诺尔一个记忆魔法打过去,让他暂时遗忘了忒斯特的存在。
以上所有对策,都是他在几分钟内从脑子里榨出来的。
万幸,一切顺利。
接下来,巨龙们到场要两小时左右,佩因特他们则会在半小时内离开悲悯倒计时。临走前,诺尔给亡灵龙下达了“停止杀人”的指令。看到亡灵龙,佩因特大概能反应过来出了什么事,希望他们逃得够快。
老教皇呆呆站在忒斯特身边,碎裂的心脏垂在胸腔外,胸口已然没有了呼吸起伏。
诺尔无力地抓住忒斯特的手,他只觉得自己被消耗空了,恨不得倒在这里大睡一场。问题是,这地方实在不适合安心睡眠
周遭除了黑暗,只有黑暗。诺尔拥有黑暗视觉,可见度却也只有一米左右,还仅限人体。上下左右全是纯粹的黑,外太空都没有这样窒息。
他们的脚下有踩着地面的感觉,可在这黑暗中再走一步,诺尔不确定他们会不会一脚踩空。
幸亏搞定了老教皇,接下来就让这个老家伙带路就好了。
诺尔“接下来,咱们啊啊啊啊啊啊”
一只冰冷的手从背后抓住了诺尔的衣服,伟大的魔王先生毫无防备,发出一串丢人的惨叫。
忒斯特“”
忒斯特“噗嗤”
他顺手一拉诺尔,将人拉到自己身后。“背叛者”在他掌心转了圈,剑尖指向那只手。
那只手动了动,靠近了点儿,连着后面的身体也浮出黑暗手的主人将两只手都举了起来,满脸僵硬的微笑“两位大人,晚上好啊。”
忒斯特难得瞪大了眼睛,一个他完全没预料到的人正站在他的面前。
恩彼利克阿尔瓦。
“
别杀我。”黄金剑彼利面色苍白,“我只是那是亡灵龙啊我怕它把我也杀了,就,咳咳”
他翻翻口袋,掏出一把亮闪闪的宝石碎屑。浓郁的魔力还在碎屑之间流动。
“这个叫死刑犯的好运气,只要把它捏碎,它就会把我传送到附近最有可能保护我的人身边。不信的话,两位尽管鉴定”
“只要两位随手把我带出去,阿尔瓦商团绝对会给出让人满意的价码,我保证”
诺尔“”不愧是阿尔瓦商团的大商人,这家伙真是什么鬼东西都有。
“大名鼎鼎的黄金剑怎么会在这”忒斯特果断换回女声,扬起眉毛。
“尤金和那位狗头人骑士,是我送过来的。”彼利仍然举着双手,“我一直想找永恒教会的祭坛,尤金先生着急往这边赶,我也是顺道给个人情。您看”
诺尔叹了口气,压了压忒斯特的胳膊“算了吧。”
某种意义上,彼利把尤金和圣伯纳骑士带来,算是帮了他们大忙。若非两位骑士出面干扰,面对滴水不漏的教皇,他和忒斯特还真抓不出太多破绽。
从路上救援,到魅魔事件,再到时间回溯后的一次晚餐。
黄金剑彼利也算跟他们有过好几面的缘分,想到彼利两个可爱的孩子,诺尔连记忆操作都不敢下重手。
反正彼利跑不了,保密契约、记忆修改还是别的,他们可以稍后再定说不定此人会成为助力呢。
忒斯特耸耸肩,收起长剑。彼利顿时松了口气,眼睛悄悄瞥向行尸走肉似的老教皇。
忒斯特拍拍手“老爷子,带路。”
老教皇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是”,在黑暗中行走起来。
诺尔和忒斯特一前一后,包夹着步履僵硬的彼利其实打晕了扛着更为稳妥,可惜这地方太过诡异,诺尔宁愿他们保持最灵活的反应速度。
大商人就是有眼色。之前的战斗、教皇如今的状态、两位“修女”的身份,他问也不问。见两人谁也不说话,他反而清清嗓子,起了个轻松的话头。
“要不要把他的面纱摘了”
彼利尽量用闲聊似的口吻说道,“谁也不知道老教皇的样子,我出一千金轮,可以瞧瞧吗”
诺尔哇,给一千金轮
忒斯特一千金轮看个死老头
就算忒斯特和诺尔不缺钱,也不由地心动起来。别说,彼利这么一提,诺尔也有点好奇了。
“这神徽确实挺碍眼的。”忒斯特打了个响指,老教皇自行抬起手,摘掉了脸上的黑色面纱。
没有什么特别嘛。诺尔心说。
老教皇的眼睛是焦糖色的,有着和羊一样的长方形瞳孔。他颧骨挺高,骨相不错,看得出年轻时十分英俊。
除此之外,没什么特别之处没有奇特的纹身、没有神秘的烙印,什么都没有。只看外貌,教皇吉尔摩只是个面貌端正的老人,和疯
狂一点儿都不沾边。
说老实话,我还以为他要更面目可憎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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忒斯特面上保持沉默,心里和诺尔叽叽喳喳地聊,比如阴沉的青色眼袋,毛虫眉毛,鹰钩鼻,鼻子上还长了泡
没错,这个形象更适合。诺尔表示肯定,脑子里已然出现人物设定的概念图,再加上死人一样苍白的肤色,人中要长
快乐聊完,两位才意识到哪里有点不对。
彼利太安静了。
忒斯特清清嗓子“看来这不是价值一千金轮的脸。”
“不,不是的我只是觉得这张脸有点眼熟,大人。”彼利连忙说道,“但我绝对不可能见过他容我再思考一会儿,大人。”
故弄玄虚。忒斯特心里嗤了一声,我们又不会因为这种小事就留他一命。
还是不要灭口比较好。诺尔抹抹脸。
抱歉,习惯了。
绝对的黑暗之中,教皇带着他们绕来绕去,终于停下脚步。他抬起手,停在某处黑暗之中。
“内部有我的紧急传令者等待。他是个瞎子,其余知觉异常敏锐,还请诸位保持安静,多加小心。”老教皇语气平板地说道。
以他的掌心为中心,一圈圈奇异符文亮起。它们勾勒出一扇光门。
光门轮廓内,黑暗退开,光线射出。门的彼方是个一百平左右的圆顶石室,石室由黑灰色石头堆砌而成,墙壁与地面同样潮湿,昏暗得像个死囚牢。
石室正中央,矗立着巨大的永恒之子神像
一个肥胖的无脸婴儿,紧紧抱着个凹凸不平的星球。星球表面覆有精细的血管网,它们收束在婴儿脐带末端,将星球与婴儿紧紧相连。
神像下方,燃烧着烛泪堆积、高低不一的苍白蜡烛,它们是此地唯一的光源。那些烛焰一动不动,蜡烛明明在燃烧,却不见蜡油消失分毫。
令人不快的地方,诺尔不由地皱起脸。
而且气息非常微妙
那是种很难用言语描述的违和感,类似建模渲染非常精细的游戏画面,与真实世界的微小差异。很相似,但终归不一样。这里的冷热有些虚无,空气味道单一,像是某种未完成品。
房屋角落,永恒教会的紧急传令者蜷缩成一团。他的双眼只剩两个烧灼后的坑洞,怀抱一个脏兮兮的空间口袋,活像一具干尸。听到声响,此人微微抬起头。
“大人”他翕动嘴唇,在胸口画了个正圆。
结果这家伙还没画完,就被忒斯特随手扔出的生命神徽砸晕在地。
“做你该做的事。”忒斯特扯扯修女服前襟,向教皇下令。
“什么都不要做。”几乎在同一时间,诺尔也开了口。
那个传令者的声音从角落传来,没有丝毫回音,清晰到可怕。违和感让他升起类似于“恐怖谷”的反胃,这个地方不对劲,绝对不对劲。
两人面面相觑,彼利噤若寒蝉。
怎么了,亲爱的,您想亲自来忒斯特无辜地歪过脑袋。
这里气息不对。
诺尔说,青色的双眼燃起微光。创造者开启,他强行检查着此地每一处细节,系统外的魔法,波动被藏得很好,气息像劣化般的“创造者”但它没有创造实物,只有虚影。
创造者探知出来的地形线颤动不止,时不时闪出残影。尤其是房间中央的神像,它的形状疯狂变幻闪烁,如同卡进死角的游戏模型。
施术者十分强悍,要不是他持有创造者技能,真可能被面前这一切骗过去。
懂了,神级的幻术。忒斯特迅速领会,您能破解吗
我正打算这么干。诺尔点头。
他仔细感知过了,这里没有其他陷阱。只是去掉障眼法,理论上不会影响神谕接收。
彼利困惑的目光中,诺尔举起双手。层层法阵从他掌心亮起,几个心跳的工夫,青色的法阵遍布空间。
大大小小的法阵缓慢旋转,周遭空气像是被卷进搅拌机,逐渐变形、破碎。面前的小小世界崩溃溶解,发出瘆人的扯裂声响。将皮肤从活人身上强行扯下,兴许就是这样的声音。
黑暗后是更深重的黑暗。石室消失了,变成了更加昏暗的洞窟。
他们的脚底、墙壁,再到洞顶。凹凸不平的石头上,黑色液体写满古怪符文。符文泛着黑红流光,彼此纠缠交织,它们从墙壁上探出,蛛网般束缚着洞窟中央的事物。
而洞窟中间的
“那东西”约莫五米高。
它的双臂翅膀般伸展,被诡异符文吊在半空。腰部、双腿、脚踝,都缠满了密密麻麻的符文。
它的轮廓像极了没有头颅、身穿纱裙的纤细少女。
他们曾经见过它。
很久之前,某个阴暗的夜晚。它曾当着他们的面,将新手村从世间抹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