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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0 章 40 谈何心悦
    他才意识到谢邙换了张湿帕子,给他擦拭身上的血污。

    谢邙脑子里在想什么

    先配合地被魔头当中掳走,再在荒山野岭里为魔头宽衣解带,此刻还在关切而顺从为他擦拭伤口。

    孟沉霜半阖着眼,从眼帘缝隙中,望见谢邙向他低垂的颈项,流畅的线条收束入衣袍领下,在披落颈边的万千霜发中隐现,仿佛一只驯顺垂首的白龙。

    他感觉到谢邙的手指和丝帕一起在他身上掠过,偶尔停下来,小心地触碰伤口。

    血肉青肿被触摸时的疼痛让他时不时绷紧肌肉,冷汗顺着颈侧流进黑暗中。

    苍白单薄的胸膛上遍布焦红下陷的烫伤、皮肉外翻的割伤、撞击拖行的红肿青紫,还有锁灵钩残余未退的伤疤。

    浮萍剑主何曾有过这样惨烈的伤势

    又何曾被各方或正或邪者一齐横刀相对、逼至绝境

    然而孟沉霜咬紧牙关,没有吭声,背靠着石壁,努力控制自己的呼吸。

    谢邙说不出话来。

    洞穴中静得只剩下洞外暮雨霹雳穿林打叶声。

    手中丝帕不知清洗更换了多少次,血腥味向着洞穴深处弥漫。

    最终,谢邙为他上了药后,新一张温凉湿帕落在孟沉霜汗津津的额头上,又帮他擦拭一遍脸颊。

    兰麝香气穿破雨雾笼罩住他,孟沉霜睁开眼,略仰起头看向谢邙,可对方的五官神情尽数隐在黑暗中,看不真切。

    谢邙的举动让孟沉霜不由得生出几分猜想,可若是直接开口询问,怕又会打破二人此刻间勉力维持的紧绷弓弦。

    他脑海中千头万绪堆叠,难以理顺,只能吞下一口气,拉了拉谢邙垂落的衣袖,试探道“头发。”

    孟沉霜言简意赅,谢邙望进他的眼,却很快会了意,

    他再靠近了一些,双臂绕过孟沉霜脸侧,解开孟沉霜散乱地像蓬草乱飞的发髻,稍微理了理,再施展除尘咒洗去脏污。

    一小部分法术不小心逸散出来,扫过孟沉霜手臂上的伤口,突如其来的刺痛让肌肉抽搐了一下,他舔了舔干裂流血的嘴唇,控制住自己的动作,没管这点小痛。

    谢邙施展咒语的动作变得更加谨慎。

    等血污清理干净,三千青丝正要如绸缎般披散在孟沉霜背后,却忽的被谢邙宽大的手掌一把握住。

    孟沉霜后背上也有伤,不能让头发沾上去。

    玉台仙都里送出的那支桃木发簪早已损毁,不知丢在何处,方才孟沉霜头上簪发的是不知从何处折下的一截松枝。

    谢邙重换了一支乌玉簪孟沉霜束发。

    孟沉霜低头一看,怔了怔。

    山洞外暴雨如倾盆,在洞口汇成珠帘般的银灰水幕,把山洞与外面的世界彻底隔绝。

    风雨飘摇之中,这里是唯一使人感到忧悒仓皇却又抚慰安宁的所在。

    他记得这支乌玉簪。

    “原来它在你手上。”

    dquo”

    谢邙轻轻应声,手指掠过青丝如墨,仍旧平静,似乎早想到他会这么说。

    这只簪子,亦是谢邙此刻的自我剖白与试探。

    孟沉霜的眼睫颤了颤。

    当年在澹水九章闲居时,他试图打通梳头技能,便抓来谢邙借他脑袋练习,常用的就是这支乌玉簪。

    不过不知是哪出了bug,他一直没能够学会束发技能,每每把谢邙的长发弄得一团糟。

    一到这种时候,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他就把乌玉簪随手抽出一抛。

    发簪向着未知的方向骨碌碌滚走,孟沉霜从背后环住谢邙的肩,强行抱着他一起倒在地上。

    台上铜镜中便再也照不出那一头乱草,只有二人的衣裾襟袖纠缠着,铺满斜阳高月。

    檐下窗上垂落藤萝倒影,送来幽香,轻轻摇晃着,泼洒在紧绕难分的发间襟上。

    乌黑长发柔顺地绕过谢邙左手二指,盘桓几圈后将发尾收拢,乌玉簪往里一压一插,规整出一个简单的盘桓平髻。

    谢邙拿出了这只发簪,像过往百年中一样为他束发,此番种种还能意味着什么呢

    答案呼之欲出。

    他认出他了。

    谢邙的手绕过孟沉霜双耳,为他细致地整理发绺。

    孟沉霜在这时声音滞涩地开口“你要杀了我吗”

    谢邙的手顿住在半空。

    烛火在此刻被风吹得摇晃,落在孟沉霜脸上的阴影晃动如浪,谢邙看着光中净透的青瞳,眉头轻轻动了动“那你想要杀了我吗”

    “我”

    孟沉霜答不上来,但谢邙面色未变,依旧沉静如水,少顷后换了个更加准确的问法,再次开口“你需要杀了我吗孟”

    话音未落,谢邙的嘴忽然被孟沉霜一把捂住,这迅猛的力量猝不及防,将谢邙直接按到在地。

    孟沉霜的双膝分开跪在他腰边,弯下伤痕累累的劲瘦腰肢,警告谢邙“别这么叫我”

    就在同一刻,系统在孟沉霜脑子里循环播放提醒他维持人设,孟沉霜咬紧牙关不让自己乱说话,忍得无比艰难。

    谢邙却偏还要来加把火,他双手握住孟沉霜的手掌,把它从自己嘴上挪开,放到胸前“你想要我如何称呼你,魔君陛下

    暴雨轰轰,在谢邙的注视之下,孟沉霜完全压制不住魔君台词,喉咙中吐出一声冷笑“谢仙尊一派风神俊逸,没想到竟惯会忍辱负重,叫我怎么舍得杀你难得仙尊如此信我,待我重返魔域夺回王座,定让你当帐下妖妃。”

    “你一定要这样说话吗”谢邙蹙着眉凝视孟沉霜。

    孟沉霜默了默,敛去脸上冷笑“我控制不了。”

    “控制不了什么”

    孟沉霜的脸色忽然不自然

    地变了变,风马牛不相及地说道“心悦你。”

    谢邙“”

    谢邙抬手按住了孟沉霜左心口,这么近的距离,他能听见孟沉霜带着热气的呼吸、涌动的血液、蹦跳的脉搏,却唯独听不到他的心。

    “你没有一颗心,谈何心悦。”

    孟沉霜勾唇改口道“谢仙尊仙姿绰约,令人见之忘俗,要本君如何控制得住胸中喜欢”

    谢邙:“”

    孟沉霜眼中光亮闪烁,钩子似的直指谢邙,谢邙看着他,很轻地叹了口气,束手就擒。

    “若陛下执意如此,”谢邙的面容在注视中略微松缓下来,继续道,“我自然却之不恭。”

    他拂过孟沉霜的鬓发,孟沉霜侧头去看时,脸颊便贴进了谢邙干燥冰凉的掌心,不可一世的魔君停顿下来,轻轻蹭了蹭,像只温顺的猫。

    杀与不杀,或许这拥抱就是答案。

    谢邙伸手绕过孟沉霜的侧肋,为他披上一件干净的新衣。

    趴着不方便穿衣,孟沉霜便随之坐了起来,任由谢邙拉起他的手臂,送进衣袖。

    孟沉霜看着谢邙烛光下的侧脸,笑道“谢仙尊真是熟练,为道侣穿过很多次衣服吧真是闺房乐趣多多。”

    谢邙的手顿了顿,他垂着头为孟沉霜系上侧身衣带,看不清神情,声音低沉“蒙陛下垂怜。”

    除开前几日把孟沉霜带回无涯兰山听雾阁,谢邙上一次为他换衣,是在七十二年前,寒川洞中。

    孟沉霜跌落诛仙台,白衣染满血痕。

    当谢邙为他缝完裂口,清理掉血迹后,再想为他穿一件干净新衣,他的尸骸已经冰冷僵硬。

    每一次艰难挪动肢体,都可能伴随着骨骼折断的脆响。

    等谢邙颤抖着手为孟沉霜套上衣衫彩饰,灰白尸骸之下,已数不清有多少碎骨断痕。

    眼下,无论孟沉霜想扮作什么身份,今日魔君,明日鬼王,怎样都好,至少他的双手仍旧柔软温热,会反过来捏住谢邙的手腕“爱妃辛苦。”

    谢邙于是接着去解孟沉霜的裤带。

    孟沉霜的裤子与长靴也都被他换了一遍,在谢邙烧掉废衣前,孟沉霜用它们来擦了擦浮萍剑上的血迹与鹿鸣剑上的冷雨。

    双剑明明如雪月,剑气交织缠绵。

    鹿鸣剑完好无损,在倚泉寺破碎的上等灵剑自始至终都只有一把银啸。

    而用作障眼的灵剑碎片,来自雪席城环境中,那把原属于霍无双的太茫山宝剑。

    孟沉霜将它们收进系统背包,原是想重铸,现在看来却是不能了。

    在千秋塔外,孟沉霜挥出浮萍剑击中鹿鸣的那一刻,迅速将鹿鸣剑收入系统背包,再放出被他提前搜集的宝剑碎片,在众目睽睽之下完成了这出精妙绝伦的障眼法。

    而后看似穿透谢邙左胸那一剑更是如此。

    浮萍一剑刺出,剑气震荡山海,但实则只从谢邙腋下穿过,然而袖袍宽大随风鼓

    动,

    竟让远处围观众人难以发觉。

    长剑一抽,

    此前沾上的天魔血变随之飞撒,圆满整场好戏。

    此局看似天衣无缝,却是行差踏错半步便万劫不复,孟沉霜敢这么做,全赌在谢邙那句“信”上。

    但这番表演假扮,也不是没有后患。

    就比如,天魔腥血浸透了谢邙左侧玄青襟袖。

    孟沉霜说“你的衣裳也脏了,换一件吧。”

    “嗯。”谢邙退开一步,留出一些活动的空间,但却也不避讳孟沉霜,就这么在山洞烛火中宽衣解带。

    谢邙一件一件脱下宽大长袍,潜蛟烛快要烧尽了,微弱摇晃的火光中,隐约浮动着内衫勾勒出他宽肩窄腰、筋骨结实的身形。

    解去衣带,敞开衣襟,浑身肌肉线条完美流畅,连腹前横疤都模糊了形态。

    当最后一件内衫落地,潜蛟烛点烛泪也燃尽了,洞中骤然陷入黑暗,微弱的天光透过雨幕斜勒出谢邙的右臂轮廓。

    他曲着手臂,正拿出一件新衣,就在这一刻,新衣忽然一飘。

    谢邙整个再次被孟沉霜扑倒在地。

    石面冰凉,可孟沉霜却浑身滚烫,埋头在谢邙凉意颈间轻蹭。

    冰火两重天夹击着谢邙。

    他顿了顿,环臂将孟沉霜抱紧怀中,宽阔粗粝的手掌一下一下抚拍着孟沉霜骨骼明显的后背。

    洞外大雨磅礴如瀑,模糊了整个天地。

    “谢南澶”孟沉霜在他颈边轻叹。

    谢邙轻抚着他的后背“嗯。”

    死亡,寻觅,追杀,骗局,此间种种混乱七十余年来从未止歇。

    可直到这一场暴雨落下,他才隐约感觉到,孟沉霜的归来似乎使危险的累卵终于来到再也无法稳稳伫立的局面。

    静候在隔绝一切的暴雨之外的,将会是某种更加诡谲难辨的未来。

    不过,至少在这一刻,在雨幕隔绝出的狭窄世界之内,只有他们二人耳鬓紧贴。

    无边的黑暗与冰冷俯身扑下,血腥气在潮湿中蔓延开来。

    微弱的火光从某处边界而来,薄薄的光亮渗入水牢,随着脚步声临近,铁牢栏杆在墙面上落下走马观花的倒影。

    暗影与火光勾勒出囚犯的身影,锁骨以下的身体都淹没在黑沉沉的水潭中。

    嶙峋双臂被锁链吊起,手腕脱臼许久,扭出诡异的下垂形状,仿佛是被折断翅膀束缚起来的巨鸟。

    直到裴汶端着油灯停下脚步,他仍一动未动。

    火光映亮地上代表辑案台的白玉三山纹,裴汶站在高台上向下俯视,黑水中,囚犯埋着头,水草般的乱发遮住了他的脸,让人看不真切。

    少顷,裴汶从袖中取出一样东西,弯下腰放在高台边缘,又往前推了点。

    摇晃的火光把这个半拳大的小东西照亮是一只纸折的橙红色小狐狸。

    裴汶重新直起身,缓缓开口“你要的东西,我给你找

    来了。

    轻微的波痕随着囚犯的呼吸荡开。

    裴汶继续道“挺不好找的,

    你真不看一眼别南枝一直很警惕,

    直到这几天受了伤,歇在顾元鹤招月宫时,把这只纸狐狸放在床头,我才终于设法偷来。

    “你们这么重视这张纸片,你说,他醒来发现纸狐狸不见了,会不会哭鼻子”

    黑水中人抬起头,声音嘶哑“他受伤了”

    “是。”裴汶说着,忽然笑出一声,又往前走近几步,“你想不想知道他怎么会受伤别天尊。”

    铁锁撞响,叮呤哐啷。

    别羡鱼拖着满身沉疴向前,满牢沉重铁索又将他拉了回去,逼出一声痛苦的低喘。

    “我猜,这是想知道的意思。”裴汶靠着铁栏杆蹲下来,衣袍金银线浸入地面积水,油灯将小纸狐狸照得更亮了,“他去刺杀孟沉霜了。”

    别羡鱼浑噩的双眼猛然睁大,黑水泛起重重波澜,水面被荡开一层,露出他左胸深深血洞。

    心头血不断从中流出,而后被纳入一只小巧玉葫芦,水波回返浸透,使鲜血永无凝固之时。

    “你没听错,孟沉霜回来了。”裴汶看着别羡鱼被关押七十二年,日日夜夜被取心头血几乎不成人形的颓废凄苦模样,眯了眯眼,“别天尊,你要的东西我带来了,算作我的诚意,现在,我想知道一件事。

    “你为什么相信孟沉霜一定会死而复返”

    别羡鱼退回原位,双臂紧绷到发颤,刺骨寒意一阵一阵往伤口中扎,在苦寒折磨之中,他再度恢复沉默。

    良久,久到好脾气如裴汶都要耗尽耐心,别羡鱼终于开口道“你知道了,又有什么用他难道会信你一个裴家人吗”

    裴汶的脸色瞬间冷下来。

    他紧紧瞪视着凄惨嶙峋的别羡鱼,后者呼吸滞涩疼痛,却始终沉默如井。

    裴汶砰地一掌拍在栏杆上,高台震颤,他起身怒气冲冲拂袖而去。

    火光消逝,水牢再一次回归寂寂黑暗,几十年如一日。

    血腥的气息在水中散开,别羡鱼猜是又集满了一葫芦九尾狐心头血,裴汶便将吸纳血滴的玉葫芦取走,从伤口涌出的血便散开在寒水中。

    可下一刻,一个略有些发硬的尖角撞上别羡鱼心口伤痕。

    他低头,看见水中飘着一只橙红色小纸狐狸。

    灵笺纸折的小狐狸不会被沾湿,它仰起脸看向别羡鱼,模拟狐狸鼻子的尖角沾上了红梅般的血色。

    曾经宽阔坚实的脊背早已被消磨得枯瘦,却于此时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小狐狸在水波中飘荡,一滴泪掉落在它脸上,而后又没入满池血水。

    裴汶离开辑案台地下水牢后,刚刚走入大殿,一众执吏又抱着各种卷轴简牍为了上来,要掌事批阅。

    裴汶挥手让他们等着,自己转身向奉霄殿去。

    一路上,又路过招月宫,只见那方不断传来法术亮光,一群灵官手忙脚乱地逃

    跑,裴汶抓住一人问“那边怎么了”

    “是别小医君,他说自己有东西找不见了,正要把整个招月宫翻过来”

    远远的,裴汶就听见别南枝委屈的哭喊“我的纸狐狸不见了,快帮我找找,我只有那一只纸狐狸。”

    有人劝道“是什么样的纸狐狸别道友,我们再去找人给你做一只。”

    “不要,不要,我只有那一只小狐狸,那是我的小狐狸,三百年前就丢过一回,好不容易要来第二只,怎么现在又丢了呜呜呜。”

    “该找谁要别道友,你不好意思开口,我们去要也可以。”

    “呜呜呜嘤嘤嘤”别南枝直接哭得变回了原型,小红狐狸满地打滚拍尾巴。

    不过这可怜巴巴的哭声没让裴汶心里升起半点负罪感,只是停下脚步,用扇柄拍着手心寻思。

    别羡鱼告诉他,这纸狐狸是孟沉霜当年折来送别南枝玩的,但裴汶怎么记得别羡鱼说还说,三百年前,孟沉霜给了他一只,又给了别南枝一只。

    但听别南枝这语气,当年那两只都给了他,没有别羡鱼的份。

    那别羡鱼这是三百年前就开始摸走弟弟的纸狐狸,所以三百年后让裴汶再去偷纸狐狸时,才说得这么熟练

    裴汶不由啧啧称奇,他一直把别羡鱼当忠厚长者,可早该料到,狐狸还是老的辣。

    惹哭别南枝的罪魁祸首趁乱走了,带着集满的心头血去到奉霄殿,想要拜见代首尊裴从雪,奉上玉葫芦,却扑了个空。

    殿里只有裴新竹在陪裴从月玩簪花游戏。

    裴汶跨槛入殿,问“雪首尊不在他亲自去抓魔燃犀了”

    裴新竹手中剪刀剪掉一截过长的芍药花枝,往裴从月往头上比划,不回头地答道“没有,大人有别的事去忙。”

    “哦。”代首尊不在,裴汶便自顾自地在殿中找了个空位坐下,放下盛血的玉葫芦后,又给自己倒了杯茶,“那魔燃犀怎么办与天魔的盟约又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魔燃犀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了一位天魔大将,又掳走天上都讯狱督领,除非他甘心藏头露尾一辈子,否则总免不了再一场恶战。”

    “此前八百里寒山一战,天上都已折损良多。”裴汶提醒道,“眼下右将军白如之又伤了”

    裴新竹瞥了他一眼“你想试探大人的意思”

    裴汶笑了笑“这不叫试探,只是提前了解些,免得行差踏错。”

    裴新竹“大人的意思是,他想要的东西,没在别的地方找到,或许是在魔燃犀身上。”

    风雨如晦,林海如怒。

    硕大的雨滴砸在人身上,寒风刮过人脸,道道生疼。

    莫惊春原本漫无目的地御剑飞行,然而他虽然可以使忘尘听命,但驾驭这把神兵耗费灵力巨大,他很快就支撑不住,落进一座茫茫大山。

    莫惊春挥手让忘尘剑自己返回主人身边,以免孟朝莱通过

    剑意找到自己的所在。

    山中暴雨倾盆,他在岭间徘徊,无处可去,只能把自己塞进一株枯死老树的树洞里,暂且避雨。

    树洞里还有三只雏鸟,羽毛都没长齐,正叽叽喳喳嗷嗷待哺,可雨势这样的大,它们的父母怕是赶不回来了。

    莫惊春浑身湿透,埋头抱着双膝颤抖,不知道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哭得喘不上气。

    他身上有许许多多气刃、树枝留下的割伤,正细细密密地渗出血。

    疼痛让他感到委屈酸楚,可又控制不住地想到孟朝莱。

    他把孟朝莱从万丈高空中一把推了下去,合体期修士摔不死,但还是会身负重伤,更何况孟朝莱的经脉还被他施针困锁

    可他难道做错了吗他把真心交付给孟朝莱,倾尽毕生所能为孟朝莱疗疾,孟朝莱却把一切都瞒着他。

    母亲之死、治病之药、杀人之凶朝莱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莫惊春咬紧了唇,齿间渗进丝丝缕缕的血腥气。

    朝莱明明对他很好,无论他想要什么,孟朝莱都会倾尽所能找来,无论他想要去哪,孟朝莱都会陪在他身旁陪在他身旁

    莫惊春想到什么,忽然打了个冷战。

    恐惧在爱恨间发疯似的生长蔓延,过往种种深情都一下子变得模糊可怖。

    孟朝莱扣下了给他的药,不让他恢复视觉听力,每当他想要出行,孟朝莱都会在一旁看着他,莫惊春同人的一切交流都是通过孟朝莱或小柴胡的转述,就连春陵医谷时不时发来的飞笺,都是由孟朝莱在神魂中念给他听。

    孟朝莱掌控着他所能得到的一切消息,限制着他所能踏足的全部土地,这七十二年来,他无时无刻不活在谎言中。

    澹水九章、长昆百里、四野八荒。

    上有青冥之长天,下有渌水之波澜。

    天地于他,何处不是囚笼</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