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擎神丹”
“你听说过”
孟沉霜来回踯躅徘徊的脚步停在谢邙面前,谢邙把趴在自己膝上吃白藤萝花的兔子放到一边。
孟沉霜心情烦躁,把想要逃跑的兔子抓进怀里,开启撸毛精通技能,从头薅到尾。
谢邙抬了抬眉“你不记得了”
“我应该记得”孟沉霜仔细地在脑子里搜寻了好一会儿,始终没找到有关擎神丹的记忆,他询问系统,系统倒是能给出几条物品描述,“当年的事情,我忘了许多,就连杀死六尊之事也尽数忘却。浮萍剑主曾经提到过擎神丹”
谢邙挑了挑眉“就在乙珩三十三年之初,沉霜曾在瑯環塔内寻觅典籍,其中有旧典记载千年前雪原大战之事,提及过擎神丹威能。”谢邙说,“我也一同看了几眼,因有神力加持,擎神丹的确无病不愈。”
“世上已经没有擎神丹了。”
方才在燕返居里,痨死生提起擎神丹的意思其实很明确了,靠他自己,治不了心病,也止不住心魔。
孟沉霜拿他无可奈何,只能先把人留在澹水九章,继续看顾燕芦荻身上的外伤,再想办法缓解心病与心魔。
不过,谢邙一番话,引出了孟沉霜的另一重疑问“你还记得浮萍剑主为什么要找擎神丹吗我不曾记得有谁病了伤了。”
“没有说过。”谢邙道,“乙珩三十三年之前的一段时间里,沉霜一直在奔波忙碌,我们不常见面。”
孟沉霜的眼睫在光下抖了一下。
当年他忙着筹备飞升仙界后的身后事,似乎的确很久不曾与谢邙相见。
“你看到我寻典籍,没有问过”
谢邙摇了摇头,垂首道“我只是看见了你放在床头的书,有些许推测。”
没人能料想到,如今两个翻书之人就在眼前,一切缘由却变作秘密,隐入幽明之际。
孟沉霜叹了口气,盘腿坐到谢邙身边,侧着头靠上他的肩,闭目自语“好吧,待我再想想。当年谁用得到擎神丹,小花当时虽然固执,但还算开怀,会是朝莱吗他的确病弱,但有静之在,便可一切安好,无需担忧。”
谢邙沉稳如山,借他靠着,琼巧兔又蹦回了谢邙膝头,抖了抖长耳朵。
今日坐月峰雪霁天晴,春光在雾泊中粼粼拂动,唤起新荷卷尖。
风暖日醺,孟沉霜青瞳却猛然一睁,目光射向含苞无数的白木香花丛之后“谁”
噗通
孟沉霜刚一嗓吼出,对面花丛里就连滚带爬跪出一个人“陛下恕罪我不是有意打扰陛下鱼水之欢、尤云殢雨、凤友鸾交”
“行了。”孟沉霜打断痨死生这诡异的一连串掉书袋,看来春陵医谷出来的端方君子进了魔域也要被塞上满脑子废料,“做你的事去,不要乱闯,当心被山中阵法斩首。”
“是是是。”痨死生手里抱着药篓,抖着回话。
“等等。”
“陛下”
痨死生欲哭无泪。
孟沉霜抬手指向澹水九章东面“往那边百余步,有一处邻山小阁,你去那边住,收拾干净自己,换身衣服,明白吗”
“啊”痨死生听着魔君给自己的上好安置,反倒茫然了。
孟沉霜无言半刻,道“免得脏了我的眼。”
“哦哦,好,多谢陛下。”
痨死生一溜烟儿跑远了,孟沉霜还维持着原来的姿势,谢邙在他耳边轻笑道“魔君陛下,好大的威风。”
“不比谢督领震慑群魔。”孟沉霜呢喃道,微寒春风刮上脸颊,“刚才说到擎神丹,朝莱静之南澶,风安雨静斋许久无人居住,朝莱和静之一直没回来。”
孟沉霜忽然想起这事,一下子坐直了身子,瞬间蹙起的眉间尽是疑虑肃然“你之前同我说,在无涯兰山时,静之独自逃离,朝莱追了上去,我今日回魔域,得知前几日朝莱和裴汶一同攻入过凝夜紫宫,静之不在他身边,他还没有把静之找回来吗”
“就算孟朝莱找到莫静之,他未必愿意再随他回剑阁。”
谢邙淡淡吐字,杀母仇人之徒,百年相欺之恨,尽在不言之中,如巨石般压上孟沉霜的呼吸。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孟沉霜用力闭了闭眼,然而大脑一片黑暗,没有半分记忆浮现,“我为什么要杀死莫”
头顶晴空忽然变色,灰云呼啸而来,层层叠叠堆积在长昆山颠之上,顷刻之间电光闪烁。
警告偏离魔君角色
许久不曾出现的系统角色管制再次上线,孟沉霜后脑一痛,仿佛有一把锤子砸在他头上,喉中瞬间猛喷出一口血雾。
血花坠入雾泊之中,同一刹那之间,雾泊之上狂风怒吼,新荷脆弱飘摇,被冷雾包裹着几近折断。
高空之中电闪雷鸣,清澈湖水之下,金光大作。
谢邙脸色一变,将吐血半昏的孟沉霜护在怀中,掐诀挥手结障抵挡住突如其来的狂风暴雨。
大湖之下,一团被金光包裹着的经纬巨球缓缓上浮,强光几乎使人无法直视。
就在闪电天雷劈向坐月峰的瞬间,金光巨球膨胀成网,将整个澹水九章笼罩其中,把电光阻拦在外。
两光相接,强悍的力量迸射而出,一时间地动山摇,满目光辉之外,传来雪山轰隆倾塌的巨响与寒风。
警告偏离魔君角色,将进行自动修正。
“我为什么要杀死莫魔域城主大魔们,你想知道原因吗谢督领。”孟沉霜头脑胀痛发昏,不得不靠在谢邙怀里,嘴上却吐出极度轻佻的话语,“但想要答案,你那什么来交换呢”
“你要我用什么交换”谢邙察觉到异常,立刻反应过来,顺着孟沉霜的话说下去。
“你孤家寡人一个,身无长物,除了你自己,还有什么能打动我。”
“你想要我现在”
孟沉霜嘴角扯出了一个
不受控制的痛苦邪笑“谢督领不肯如此更妙,本君最爱用强。”
他的脑子疼得快要炸开,这具堕魔身体却因这几句话,骤然奔出烈火般的热度,掐住谢邙双臂的手指几乎要嵌进肉里,瞬间汗如雨下。
温暖如春的澹水九章一下子变成了炙烤身心的蒸炉,只有身边人体温微凉。
漫天强光一触消散,唯余雷声在山谷间震荡回响。
孟沉霜紧闭着眼,浑身绷紧,试图把身体中奔流的热浪压回去,面上遍布红霞,双唇却已全然是血。
谢邙想把他抱起来,可只是一碰,孟沉霜便抽着气颤抖,但根本分不清是因为太过敏感还是陷入了痛苦。
他屏住呼吸,想把喘息堵在喉咙里,却忍耐不住,泄露出几声细碎的呜咽。
与此同时,澹水九章东面却忽然传来几声玉风铃响动,有人来了。
恐怕是刚才的变故引来了剑阁的人。
不等谢邙把孟沉霜送进屋里藏起来,御剑风声已只近旁,他只来得及把人挪到一块半人高的观景青石后边藏起来。
一回身,便是白衣微山从飞剑上一跃而下,落在几步之外,看清谢邙的身影后,讶然多过警惕“谢仙尊你什么时候上的山,我竟完全不知方才见镇川寰大阵开启,还以为是澹水九章里进了什么毛贼。”
镇川寰大阵
面对微山,谢邙面容重回岳峙冰封,染血的袖口背在身后,露出了腰侧坠下的青玉环佩“我昨日送燕芦荻回来。”
“小花啊”微山顺着他的动作,望见了那枚孟沉霜赠出的剑阁通行令璧,面露复杂,“仙尊不愿意见我剑阁人,今日倒显得我多有打扰了。不过谢仙尊,我听闻你被北狩魔域,没想到回来得这样快,还找到了小花。”
“我与他在魔域相遇,”谢邙言简意赅,“方才大阵开启只是个意外。”
“没事就好,剑阁只有阁主从沉霜那知晓镇川寰大阵如何运转,但眼下他不在,要是出了事,我们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微山说着,往燕返居方向迈了几步,“小花愿不愿意见见我”
他的步伐不断靠近青石,谢邙跨出一步将人拦下“芦荻受了伤,正在睡中静养,不适合见客。
“好吧,那我过几日来。咦这是谁”微山余光瞥见谢邙身后青石边露出一截雪白一角,他立刻绕过去一看,便见孟沉霜衣襟染血、浑身冷汗地跌坐在青石旁,紧闭双眼,似乎异常痛苦,“沉霜谢仙尊,这、这是”
微山难以置信,整个人怔在原地,声音激动得卡在喉咙里发不出来。
与此同时,冷静得古井无波的低沉嗓音在他背后响起“沉霜不在澹水九章,微山长老,你看见了什么”
“我”微山转过身,目光在谢邙毫无波澜的脸和青石边的人之间反复来回,“谢仙尊,这里有个人,你没看见吗”
“有一个人孟沉霜么”
“对,仙尊看见了”
谢邙缓缓摇了摇头“是你刚刚说了他的名字。我没有带外人进澹水九章,也带不回沉霜。”
dquo”
微山注视着青石后身着剑阁白衣之人,他不会记错孟沉霜的脸,但是那人的胸膛起伏,正在呼吸,连身上的血迹都鲜红无比。
孟沉霜死去多年,就算谢邙把他带回来,也只会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微山浑身热气骤然凉了下去。
谢邙道“微山长老在坐月峰上,睹物思人了吗”
“是我看花了眼。”微山闭了闭眼,不再看这道幻影,转身眺望澹水九章之南,万千雪峰银龙拱背,他长叹一声,“谢仙尊,你不愿见我们这些剑阁人,我也不便再做打扰,但当年沉霜既把燕芦荻收为坐下抱剑童子,便也是我剑阁子弟,现在他受了伤,于情于理,我们都是要好好看顾的,若有需要帮忙之处,仙尊尽管提。”
谢邙颔首,微山知道他向来是这样沉默寡言的脾气,于是向他拜别,提起剑,摇晃着离开了澹水九章。
随后,高空之中几道剑影闪逝,仿若流星,是前来查看坐月峰情况的剑阁大能们于时同微山一并远去。
谢邙当即转身,然而就这么谈话几息的功夫,青石之后已空空荡荡,不见人影。
孟沉霜呢
黑暗在空气中漂浮。
凄神洞外风雪嚎啕,雪片被大风吹得横向飞过洞口,山洞之内,却像是在耳边盖了一只玉杯,一切声音都朦朦胧胧,听不真切。
带着颤抖的喘息声盖过了平静的水流。
孟沉霜沉在寒骨潭中,冰冷的水汽上浮,在他的发梢尖结成冰冷,又晃荡着贴上脸颊,被灼热的体温化进汗水之中。
热浪一股一股上涌,孟沉霜的额头靠着寒潭边缘,磨出鲜红的血痕。
过去无情道有兴发之期,而今堕魔有暴胀,他记得每一件事,可泛滥成灾的欲望就像是缠绕住脖颈的蛇。
一旦过去,仅是回忆便无法将至重现。
唯有身处其中的人才知道难捱。
堕魔的欲念似乎比无情道兴发更为鲁莽,甚至一路冲进孟沉霜的意识,他昏昏沉沉,眼前天旋地转,唯有一处的感知是清晰的。
火焰灼烧着向他叫嚣,呼唤着发泄。
孟沉霜迷蒙地碰自己,他试图做点什么,可这陌生的感觉让他浑身一颤。
他从没有自己做过这样的事,一切都不得章法,只觉得酸痛。
难以控制的欲望逐渐发展成一种痛苦,穿透孟沉霜的胸腹,甚至有不知来处的隐约恐惧在此时浮现,带来连阵冷颤。
冰火交替间,他恍惚忆起一个办法,立刻如抓住救命稻草般,开始运转无情道经,试图把所有催人的欲望、莫名的痛苦与恐惧全部压抑下去。
潭水寒意与魔气在他周身缭绕,孟沉霜紧闭双眼,没有发觉有一道颀长身影缓缓走入凄神洞。
直到阴影将他笼罩,谢邙俯身掐住
了孟沉霜的下巴,
强行把他掰过来,
朝向自己。
“嘶”孟沉霜立时惊醒,望见谢邙隐在暗影中,神情难辨的面容。
他的嗓音一时极冷,在孟沉霜耳边沉沉响起“你在运转无情道”
孟沉霜抓住他的手腕,周身无情道法力一下子散了“南澶你帮帮我。”
“你想要我帮你那你刚才在躲什么”
谢邙不为所动,眼角隐在暗中,紧紧注视着孟沉霜艳若春桃的面容。
在涌动的寒冷黑暗之中,孟沉霜抱紧了谢邙的手腕,张了张嘴想要回答,却说不清在雾泊边那一瞬骤然升起的危险预感。
熟悉的声音和语气一言划破欲望的笼罩,恐惧刹那间从脚心窜上脑顶,混入灼热的羞赧与欲望。
下颌上的痛和恐惧混合,仿佛尖刀挑破孟沉霜的每一寸肌肤,使得浑身奔流的绵麻欲望刺痛而清晰地炸开。
又或是欲望揭露了原始的恐惧本能,一切的一切都在他身上脑中纠缠。
他不明白缘何至此,到底是谁使他战栗,是血泊中的天尊们,还是自己曾经拥有的死亡,系统又到底要把他控制到何种程度。
难道真有天命细密如刀网,密不透风地拢向身前身后
他什么也无法控制,什么也无法逃脱吗
没有人可以将他从罗网中解救出去吗
恐惧与欲望的巨浪之中,他只有唯一的浮木。
“谢邙”孟沉霜狼狈得如同一滩温热乱泥,盖在谢邙手上,几乎带着哭腔求救,“你救救我。”
可谢邙却只用那冰封难解、深潭般的双目冷静地注视着他,难以穿透,难以接近,仿佛一座陡峭山峦,在碧湖中投下冷峻的暗影。
唯有他的手指,死死掐进孟沉霜的脸颊里,成为二人间唯一的触碰。
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谢邙怎么可以这样对他
孟沉霜无法思考,只能在谢邙手中颤抖,莫名的委屈使他双眼酸涩发胀,满是血丝地瞪视着对方。
向谢邙求救是此刻唯一的解药。
孟沉霜松开抓住他手腕的五指时,谢邙的目光晃动一瞬,然而紧接着又是一深。
因为孟沉霜直接拽住谢邙肩头披散的白发,手上用力,想要把人拉向自己。
谢邙的头偏了一下,紧跟着指尖一道灵力闪过。
白发从中截断,飘然落入寒潭,断开了孟沉霜与谢邙之间的联系。
然而孟沉霜手上用了十成十的力,谢邙如此果断地斩断发丝,他没有着力点,控制不住地向后倒去。
下一刻,谢邙伸手抓住了他的五指。
哗啦啦一阵磅礴水声,原本伫立岸边的谢邙被他一同拽进冰冷的寒骨潭中。
冰冷的气泡还在孟沉霜耳边上浮爆裂,一只微温的手掌已经覆上孟沉霜自己不得章法之处。
刹那触碰之间,好似有电光在迅速窜过潭水,一头扎进孟沉霜的脑子
,
像是烟花般炸开,
穿透沉重的痛苦。
他陡然想要倒吸一口凉气,得到的却是呛进喉咙里的冷水。
但很快,谢邙便把他拉了起来,孟沉霜咳的撕心裂肺,他将人抱在怀里,手上动作半点没听。
孟沉霜逐渐感知在寒冷中感知到某种记忆中曾有过的欢愉,就连徘徊不去的恐惧都无法压制着感觉,二者如猛兽般撕扯着咬打在一起。
大概是谢邙对他再熟悉不过,又仿佛存了某种惩罚的心思,每当孟沉霜感到舒缓,他便陡然刺激,逼得孟沉霜呼吸起伏如浪。
孟沉霜难受地咬着下唇,可越是这样,他越抓紧了谢邙的肩背,如同风浪中寻求倚靠的独木舟,要去紧贴谢邙的侧颈。
谢邙的目光扫视过孟沉霜的神色,眉目间显出几分不易察觉的讶异“你喜欢吗”
孟沉霜艰难地抬头望向他,呼吸混乱,难以开口,只有某种带着欲望的痛苦在桃花目中氤氲开,几近失神。
谢邙的神情再度沉了下去,寒骨潭穿髓透骨的冷意压不住谢邙身下的火气,但却丝丝缕缕凿进肺腑,让人浑身发寒。
然而再如何冷,这双手都不愿意放开怀中人,紧紧压着孟沉霜的臂膀,仿佛想要把他按进骨髓之中。
二人交缠的倒影飘浮在冷雾水面上,又接二连三地被人撞起的水波打碎。
恍惚之间,竟叫谢邙觉得凄神洞中的时间似乎静止了,一切都与数百年前的情景没有分别。
无情道兴发之期向来难测。
许多年前的某一日谢邙回到澹水九章时,抱着浮萍剑的燕芦荻告诉他,孟沉霜今日兴发,去山阴凄神洞调息了。
二人合籍多年,谢邙也见识过许多次兴发,仍不免担心孟沉霜的状况。
于是便越过金铃塔,转到山阴处。
踏入凄神洞,入目便见孟沉霜仰靠在潭壁上,伸长雪白的脖颈,不着寸缕,仿佛玉璧。
白烟袅袅生起,仿佛热气水雾般半掩着他,只有靠近了,才知这不是什么热气。
寒潭冷雾,刺骨如刀。
“南澶”孟沉霜发觉谢邙来了,向他伸出手。
谢邙的脚步顿了顿,走上前去,俯身与这冰冷的手掌交握,仿佛抓住了一块冰。
下一刻,这块冰一个用力,就把他拽进来深深潭水之中。
孟沉霜把他推到池边,胸膛贴近,用水光迷蒙闪烁的眼睛凝望谢邙的脸。
谢邙浑身湿透,衣料冷冰冰地贴在身上,他不习惯寒骨潭的低温,偏偏怀中人温暖如玉,让人舍不得放手。
他的呼吸是这样灼热,一举一动,都仿佛是某种邀请。
谢邙倾身吻上柔软双唇,应下这无声的邀请。
没有人尝试过在寒骨潭中做修炼以外的事,谢邙与孟沉霜大约是第一对。
孟沉霜没有推拒,甚至在一开始显得顺和,然而随着不断地推进,某种噩梦般的疑惑迷茫再一次涌入谢邙心头。
他看着身下人平淡空白的神情,这种困惑几乎转做某种自怨般的怒气。
每到这时候,孟沉霜都不会出声,也不会有什么表情,白纸一般,只剩下最本能的反应,仿佛被封闭了神识的木偶。
谢邙不得不掐住他的后颈,把人按在潭边,无规律地强行进攻,才终于能换到几声痛呼和抽搐。
似乎他修无情道的道侣对交接双修之事没有半点兴趣,唯有痛苦才能让他有所反应。
但用自己的手让孟沉霜疼,却又是最令谢邙最惴惴不安之举。
然而当孟沉霜被谢邙抱回伏雪庐,从晕厥中缓缓苏醒过来后,一如往常地对谢邙露出笑意。
明明手上的青紫都还未消,孟沉霜却仿佛毫不介意,甚至像是忘却了一切痛苦与欢愉。
可他真的不会因此怨憎吗
谢邙后来又尝试了几次格外粗暴的行事方式,孟沉霜从未吐露半句怨言。
到了最后,谢邙几乎说不清这是为了试探,还是因为这是得到回应的唯一办法。
这便是无情道么
所有这一切都会被无情道经压缩成一团,隔绝在外。
无心无情,甚至连欲望都可能是虚假。
若是如此,他从孟沉霜那里得到的,到底是什么
假如一个人不会痛也不能够恨,又怎么能够会爱。
谢邙原以为能够有机会与孟沉霜相守百年,已然了却此生所愿。
至于最后孟沉霜要杀要剐,他悉听尊便。
光是能够靠近,便已叫人满足。
然而他却没料想到,美梦般的日子会叫人变得如此贪婪,仅仅是成为孟沉霜的道侣,得温良相待逐渐无法满足谢邙。
当他意识到自己未曾得到过孟沉霜的爱时,心中竟生出某种曲折隐微的怨怼。
幽暗的心思如藤蔓般暗中生长,缠绕进谢邙的五脏六腑。
直到诛仙台上,孟沉霜身死于他眼前时,这茁壮藤蔓才终于刹那枯萎成灰。
唯余霜雪满鬓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