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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9 章 69 不必言谢
    “老艄公渡人否”

    “客人去哪”

    “雾失楼。”

    “船费一人灵石三块,”一张没有五官的脸从铁斗笠下露出来,“上船先付九块灵石。”

    孟沉霜站在岸边黑沉沉的淤泥里,挑眉道“如何还要先多付,怕我们毁了你的船不成”

    无脸艄公道“多出来的,是捞尸费。一位若不想付,死在半路以后尸骨落入月迷津黑水,被鳄龙吞吃,便不归老朽管了。”

    孟沉霜抛给无脸艄公六块灵石“若我与道侣死在此处,也算同穴而葬,无需再烦人敛骨埋棺,艄公不必挂心。”

    无脸艄公停顿片刻,数了数灵石,放进怀里,道“客人上船吧。”

    孟沉霜于是牵着谢邙的手,一道上了船,无脸艄公多看了这两个以幂笠遮面的人一眼,方转过身去,开桨划船。

    铜铁桨面拨开漆黑的水浪,在浓雾中缓缓向前而去。

    “你当真一点儿也不记得当年来月迷津的事了”谢邙与孟沉霜对坐舟中,低声问道。

    孟沉霜摇首,幂笠轻纱便随之在冷雾中晃动。

    他想要查清楚自己当年在上诛仙台前到底干了些什么,但知情之人似乎大都生死相隔。

    谢邙当年虽然察觉有异,但孟沉霜不同他讲的事情,他便也不会过问干涉,因而并不清楚其中内情。

    如今线索寥寥,孟沉霜左思右想半天,记起传闻中顾元鹤曾被雾失楼搭救,又在此处被换上了兄长顾元松的金丹灵根。

    当年天瑜宗内各方为争夺天尊和宗主之位,对刚刚丧父丧兄不久的少年痛下杀手之事,至今都是修仙界中放不上台面,却为大家心知肚明的一桩秘史。

    然而更为隐秘的,是孟沉霜在顾元鹤心魔幻境中看到的那血色一幕。

    乙珩三十年春,楚台山揽山堂上,浮萍剑主杀死顾氏父子,又亲手剖出了故友顾元松的金丹灵根。

    后来顾元松的金丹灵根又出现在雾失楼手上,这意味着,孟沉霜去过雾失楼,或许还和雾失楼做了一笔交易。

    孟沉霜和谢邙决定从此入手查看。

    月迷津落于上留山以北,巴川天水汇聚之处,雾失楼藏身其中。

    津内雾霭重重,暗无天日,地形诡谲难辨,唯有无脸艄公撑桨可渡。

    便是浮萍剑主来,也得寻蓑衣老艄公,乘这铁棹铜桨木兰舟渡水。

    可如今,孟沉霜已半点不记得无脸艄公们的规矩了,他把当年来雾失楼之事忘了个彻底。

    黑水流动的速度在这时开始加快。

    老艄公在这时回头看了两人一眼“一位不记得月迷津中的路了下面一段水路湍急,船走得快,一位千万坐稳”

    孟沉霜闻言望向前路,水上雾气浓重,十米之外,便无法视物,水流的速度越来越快,几乎能听见涛涛浪声。

    孟沉霜紧盯着水面,忽然发现,前方的水面断了,木

    兰舟驶向的地方,

    只有一片虚空

    “前面是”

    谢邙按住他的膝头“扶稳。”

    下一刻,

    船头陡然下倾,船尾翘起,整条细长的木兰舟径直跌入虚空

    孟沉霜抓紧了谢邙的手臂,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他几乎想要御剑而去。

    身后磅礴水声轰隆隆如惊雷震响,他回首一看,小舟竟是沿着一道巨瀑垂直往下坠去。

    冰冷幽暗的巨瀑涌动着寒风,荡开近前浓雾,一列列巨柱般的弯弧在视野中一闪而过。

    嘭

    木兰舟坠入水中激起百丈浪花,就在他以为马上就能重回平稳行驶时,船头猛然上扬,小舟被湍急地水流推得向空中驶去

    然而小舟没有飞行的能力,始终紧贴着黑水波涛。

    远离巨瀑百米后,浓雾重回眼前,周遭再度陷入黑暗茫然,使人几乎无法知觉到这滚滚黑水正倒悬于空中流动,小舟亦行驶于这天河之中。

    又是几番下落与上升,哪方是天,哪方是地已经不能够辨别。

    孟沉霜勉强适应了这过山车一般的水路,前路忽然在这时亮起微芒。

    水流暂且和缓下来,木兰舟徐徐向前。

    那光亮越来越强,穿透雾气的缝隙,洒落在黑水之上,泛起粼粼银光。

    孟沉霜抬起头,便见一轮圆月高悬天顶,方才一瞥而过的根根百丈高灰白巨柱弯刀般指向它,好似为这在烟云间隐现的月撑起一片高阔的穹庐。

    白月清辉如是。

    然而孟沉霜与谢邙到达月迷津时,尚是清晨,到现在,也不过一炷香的时间。

    白日里,哪来的月亮

    木兰舟平稳地往前行驶了一段距离,路过一轮在水中浮泛的月影。

    然而铜桨一拨,却没有把月影打散。

    因为这不是明月的影子。

    孟沉霜的目光穿透黑水,望见了那水波之下,正散出凄清光辉的圆盘。

    “这些都是应龙麟。”无脸艄公听闻孟沉霜是第一次来,一边划桨,一边道,“万年前紫微君应人间帝王之请,来斩杀在巴川一带布旱作乱的应龙,那应龙死后尸骨留在此地,煞气浓雾汇聚,龙鳞残余千片,被外面的太阳一照,在里面看起来跟千百个月亮似的,人们就管这里叫月迷津。”

    “紫微君不管这应龙尸骨化煞吗”孟沉霜问。

    月迷津方圆百里皆为煞气笼罩,水泽腥冷,外人无从窥探,是以修仙界中见不得光的交易全都躲进此地。

    高门大宗、天上都官奈何不了,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这黑市存在。

    “多管闲事被雷劈死的人,哪还能管得了。”无脸艄公说。

    孟沉霜微微蹙了蹙眉。

    谢邙的目光仿佛能穿透这阻绝窥探的幂笠轻纱,望见孟沉霜的神色,他开口道“据传当年应龙死后,尸身焚火万丈,三月不灭,灾殃更盛,紫微君于是大改周遭江河状貌,引巴川水游走盘旋

    与龙骨之上,浇灭大火。

    “应龙布旱祸乱人间,紫微君出手将其斩杀本是义举,但更改江河行地之势,利民生息,那本该气数将尽的王朝又延续百载,是为干涉凡间气运,因此被天雷诛灭。”

    孟沉霜听后,默然不言。

    木兰舟滑过千千万万轮明月,在黑暗中继续向前。

    参差落错的建筑在水岸边隐现,一双双藏在雾气中的眼睛注视着来人,偶有旗帆招展,写着种种暗地里的营生,招揽客人上门。

    一条岔路出现在前方,无脸艄公将船撑向右边。

    谢邙冷不丁地问“船家,这是往雾失楼的路么”

    “自然,”无脸艄公回头说,“应龙有翼,雾失楼在翼骨之下,我们刚刚划过它的肋骨,正往翼骨里走。”

    在黑水中穿行的木兰舟不止这一条,但撑船的艄公脸上都没有五官,以免在这混乱的地界惹上什么事,要被人寻仇。

    无脸艄公转身继续划船,木兰舟正在拐进龙翼水流,谢邙说“船家,我们想走左边那条路。”

    “你们不是要去雾失楼吗雾失楼在右边。”无脸艄公继续划桨,木兰舟片刻不停。

    孟沉霜听着两人交锋,看向谢邙,眨了眨眼,传音道我刚刚是不是该给他十八块灵石

    很显然,这无脸艄公听他俩第一次来月迷津,身后似乎又没有亲朋好友看顾,便打算把他俩拉去卖了或者杀了。

    谢邙回答那他便要当你我人愚而家富,更早一步杀人劫财。

    孟沉霜有道理。你坐好,我去会会他。

    孟沉霜站起身,浮萍剑正要入手同无脸艄公讲讲道理,忽然砰的一声。

    一根长棍从一旁伸出来,打在无脸艄公背上,把他连人带桨,直接抽进了黑水里

    “好你个东西,日日劫财害命把人往沟里带,这月迷津还做不做生意了”黑衣青年冲无脸艄公怒吼。

    无脸艄公扑腾着想浮起来换口气,下一刻又被黑衣青年一棍子砸在脑袋上打进水里“救”

    几条鳄龙从黑水中浮了起来,血红的眼睛盯着落水人,摆动尾巴慢慢游了过来。

    无脸艄公见势不对,也不浮上来继续触霉头,往下一潜,抛下木兰舟便跑了。

    孟沉霜“这是”

    黑衣青年把棍子扔给身后侍从,朝孟沉霜抱拳道“一位受惊了,我名无央,是雾失楼一位管事,一位可是要去雾失楼”

    “是这样没错,但”孟沉霜语气微妙,“你把我们的艄公赶走了,我们如何去”

    “一位可乘我的船,我送一位过去。”

    孟沉霜一听,心情更微妙了“方才你说那艄公谋财害命,我如何能确定,你不是来谋财害命的”

    这一通混乱,简直像是一局仙人跳。

    无央“呃我这个,我们,呃,我们雾失楼谋财,但不害命,真的,我们是本分生意人,就连天上都谢督领都夸我们

    守规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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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邙轻咳一声,默默传音以前追捕魔族时与雾失楼有过往来,我告诫他们守规矩些,眼前这位的确是雾失楼的人。

    孟沉霜再次怀疑地打量了一眼无央,才说道“那便请管事引我们去雾失楼。”

    无央一下子提起了精神头,招呼了个侍从上孟沉霜一人的船,两舟并行,拐向应龙左翼。

    水色依然深黑,无央同一人絮叨到“现在的艄公愈发黑心了,像过去那般绕远路多收钱还不够,直接把人半路绑了杀了的比比皆是,唉,这客人到不了雾失楼,不是断我们财路吗”

    孟沉霜侧了侧头“贵楼有浮萍剑意地图送出去卖,还怕没办法财源广进吗”

    “钱不嫌多嘛,不知道一位来雾失楼所谓何事鄙人专管,今日相逢便是缘分,若杀一人,我便给一位打个八点八折,再杀一人,就再打八点八折”

    “多谢管事美意,我俩不买凶。”孟沉霜道,“若要杀人,我们一般自己动手。”

    “呃”无央卡壳半天,方才道,“一位真乃猛士也。”

    “如果想请雾失楼出手救人,该找哪一位管事”

    “这就要看客人要救的人,面临什么样的危险了。”

    “大宗高手追杀,重伤近死。”

    “啊”无央侧目,上下打量一边孟沉霜和谢邙,“是个复杂的单子,有那么几位管事手底下有能人异士会接这种单,具体还得看一位的出价和身份。”

    “身份”

    无央笑笑“自然,我们雾失楼很讲道理,若是大能贵客,自然有贵人接见。”

    “若是天瑜宗宗主,亦或剑阁阁主来呢”

    “雾失楼热情好客,这样大的名头恐怕会由我们楼主失山先生亲自接见。到了,就是这里,一位下船小心。”

    木兰舟在下一刻撞上河岸,荡起水波。

    一座巨大的木楼抖落湿冷的阴影,孟沉霜仰起头,望见这粗陋的木楼如巨人般在月下高高耸立,却打满补丁、插满后加的木梁,风一吹就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好似随时都可能倒塌。

    顺着台阶走几步,脚下尽是湿朽发黑、爬满青苔的旧木板。

    孟沉霜再一次怀疑自己被仙人跳了。

    不知道他当年来时作何想法,又同那失山先生做了什么交易。

    然而无央极为热情地领着两人往里走“我们这里有擅长使圆月弯刀的张管事,擅长控制灵蛇的白管事,还有温柔抚慰的梁管事,都接救人的单子,客人看看喜欢哪个”

    阴冷潮湿的雾失楼内,黑衣门人来来往往,一人被无央引入一个小隔间谈话。

    甫一落座,孟沉霜道“我想见你们楼主,失山先生。”

    “失山先生”无央一愣,“您的单子这样棘手吗几位管事修为都很不错的,用不着劳烦先生。”

    “我想下的单是问失山先生几个问题。”

    “先生这些年,很少见客。”

    无央委婉相拒。

    “只有他能回答我的问题。”

    “先生开价很高的客人想问问题,也可以找八妙管事算一卦,很灵验的,一卦只要一千灵”

    “无央管事,”一直默然跟在孟沉霜身后的谢邙摘下幂笠,打断了他,“如果无涯兰山谢邙来了,要问当年浮萍剑主之事,你们家失山先生,见还是不见”

    刹那间,无央对上谢邙比月迷津黑水还要寒冷的双目,登时瞳孔大睁,颤抖着出声“谢谢,谢”

    “不必言谢。你请失山先生来,我自当同你道一声谢。”

    谢邙面上没有半点情绪,语气亦淡。

    无央“我,我我”

    他吓得陀螺一样,屁滚尿流地跑出去找人了。

    隔间门砰一声合上,震落木梁水滴,孟沉霜轻笑一声,引来谢邙的目光。

    他也摘下幂笠,笑道“谢仙尊声名远扬啊。”

    没过片刻,一段急促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紧接着木门被一把拉开。

    “谢、谢魔君”

    孟沉霜脸上的笑意还未收敛下去,看见门口那一身黑袍广袖、表情中压抑这惊恐的高瘦男人,说道“也不必谢我。阁下便是失山先生”

    失山看着屋里一脸春风晓月的魔君燃犀,又看看旁边终年面若冰霜的无涯仙尊,以袖掩面,深呼吸数次,终于换回雾失楼人手一份的热情好客笑脸。

    失山先生高而瘦,在月迷津里终年不见阳光,肤色惨白,眼圈漆黑,这么一笑,显得惊悚异常。

    他缓缓在谢邙与孟沉霜对面坐下,僵硬地再笑了两声,随后问“听说是谢督领想问剑主旧事魔君陛下也想听吗”

    “听,为什么不听,”孟沉霜道,“我们毕竟用着同一张脸。”

    “谢督领具体想问什么样的问题”

    谢邙“是孟沉霜请你出手救顾英顾元鹤,是吗”

    “呵呵呵,”失山惨白的脸上扯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但他似乎主持不擅长笑,一双眼睛看上去倒真诚得很,“我们雾失楼一般不会透露雇主信息,不过夫妻本一体,浮萍剑主毕竟是谢督领道侣,又下的不是买凶杀夫的单子,说一说倒也无妨,不过这价钱”

    “你想要什么”

    失山的目光在谢邙与孟沉霜身上游转“光是谢督领与魔君陛下愿意来,我雾失楼已经是蓬荜生辉,我也不敢再多收什么,以免旁人说我是奸商。不若请谢督领赠我一匹琼巧织金罗,上一回剑主来,我看他身上穿的琼巧烧花缎实在精美,令人心生喜爱。”

    谢邙听他提起浮萍剑主,眼梢闪过冷光。

    孟沉霜在一旁,挑眉看了他一眼。

    失山十分知情识趣,笑笑不说了,只再补充一句“要黑色的,我们雾失楼人都穿黑色。”

    下一刻,一

    匹光泽流转的琼巧织金罗便砸在桌边。

    “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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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顾元鹤换上的金丹灵根”孟沉霜问。

    “也是剑主亲手交给我的,要是顾英重伤濒死,就再用这东西救他一命。”

    孟沉霜“他付了你什么报酬”

    失山看向谢邙“这是第一个问题了。”

    下一刻,又一匹琼巧织金罗叠在桌上。

    失山于是继续道“就如现在这般,剑主提了两个要求,便也付了两份报酬。其中一份是浮萍剑意。”

    孟沉霜觉得,自己当年给出浮萍剑意时,一定没想到雾失楼能借这道浮萍剑意捣鼓出了剑意地图,借着浮萍剑主旧名,在修仙界大肆捞金。

    “而另一份,倒不是第一道浮萍剑意。剑主毕竟是为未来不可预知之事下订单,顾英会遇上什么样的麻烦在那时还不为人所料,危险性太大。

    “说来惭愧,我心底里是有些不想接这一单的,开给剑主的价码极高,没想到剑主还是付了。我跟他说,需要一道神力来交换顾英的命。”

    失山在这时看向谢邙“想必督领也能明白我的意思,如今想寻神力,只有天上都一条路,各位天尊城主灵官的金络银络里,都储有文帝当年留予天上都的神力,但依剑主的脾性至少是我以为的剑主脾性,总不至于去杀人夺金银络。

    “谢督领是剑主道侣,手上也有灵官银络在,若他同你借,督领便也会知道他想护佑顾英之事,督领修为不在我之下,到那时候,由督领出手救人便是,我就不必淌这趟浑水了。

    “只是我没想到他反手就抛给我一瓶神力,我差一点没接稳,要是落地上砸碎瓶子,那点神力便能把整个月迷津夷为平地。”

    失山唏嘘又后怕,孟沉霜蹙眉疑问“他从哪来的神力”

    失山比出三根手指“魔君陛下,这是第三个问题。”

    哐又一匹琼巧织金罗落在桌上,溅起一圈水花。

    失山摸摸缎子,从储物袋里掏出了一支小玉瓶,放在桌面上“这就是他交给我的神力,但它的气息完全不同于文帝神力,剑主没有告诉我它属于哪位神仙,所以,我也不知这神力从何处来。”

    然而孟沉霜的目光刚一触及盛装着神力的小玉瓶,面色隐隐一变,与谢邙对视一眼,发觉对方也察觉到了异常。

    这和雪席城明帝神力的气息,一般无一。

    他当年去过雪席城

    孟沉霜伸手想去碰玉瓶,失山一下子把瓶子收回袖子里“魔君陛下,这神力是我用来保命的,您还是别碰了。”

    “嗯。”孟沉霜收回了手,“我在雪席城见过同样的气息,而且我还记得,雾失楼剑意地图上,雪席城中有一处浮萍剑意,孟沉霜去过那儿”

    “雪席城哦我记得这地方,那里的确有一处浮萍剑

    意,不过因为雪席城情况混乱,一直无人敢涉足探查。而且那里的浮萍剑意很微弱,恐怕是剑主几百年前留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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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quo”

    两人登上雾失楼送他们出月迷津的木兰舟,孟沉霜落下一道隔音屏障,隔开撑船人。

    “我以为我只忘了很少一些事,没想到连几百年前的故事也忘却许多。”孟沉霜道。

    谢邙站在船头,黑水月波倒影在他深邃眉目上“只要你活着,便毋忧。”

    孟沉霜叹着气,闭目自嘲般一笑“就是因为活着,才有这诸般忧虑冤孽,也罢,还是说回雪席城之事。

    “我是在雪席城外发现浮萍剑意,那蕴藏这明帝神力的落梅雪内反倒不见浮萍剑意踪影,而且似乎在我们开启落梅雪以前,不曾有人触及过遗留下来的明帝神力。你说七十五年前,孟沉霜手上的明帝神力是从何而来”

    谢邙抬手抚平孟沉霜眉间褶痕,注视着他的眉眼,静思片刻后道“那落梅雪中之所以有明帝神力,是因为”

    孟沉霜眼睫一颤,反应过来“因为明帝曾停灵于其中。”

    “看来明帝兵解飞升时,尸身上残余许多神力。”

    孟沉霜面色微变“总不能是孟沉霜当年去刨了明帝的坟。”

    谢邙略偏头,又揉开孟沉霜脸颊僵硬的肌肉“为什么不可能当年沉霜和别羡鱼不就挖了陨落朱雀之墓,刨出数坛竹实醴醪,上兰山与我对酌吗”

    孟沉霜的眼睛一时圆睁“话虽如此,但这毕竟好吧,若那是明帝的坟,孟沉霜的确可能去刨上一刨。”

    “虞朝史书中写,明帝身死后,归葬京师锦上京。”

    “锦上京,”木兰舟在这时冲破雾气,渡出月迷津,夕霞刹那间落在两人肩头,好似绚丽锦绣,孟沉霜远眺巴川江水红艳,沉吟道,“谢仙尊是不是还未曾看过皇都烟柳繁华处”

    “不曾。”

    “那我们是时候去一趟锦上京,看看孟沉霜当年,为何要瞻仰一番明帝遗容。”

    撑船人送走孟沉霜与谢邙,又默默撑船返回雾失楼复命。

    失山悠闲地坐在一把太师椅上喝茶,见撑船人回来了,放下茶盏问“都送出去了”

    撑船人点点头。

    “他们要是御剑而行,到现在应该也走了百里地了,无央,你过来。”失山招招手,“天上都相距月迷津千里,汶天尊接了消息,再过会儿也该到了,你去接一接,然后把张管事叫来见我。”

    无央领命离开,不一会儿,背负圆月弯刀的疤脸张管事来到失山面前,向他行礼“先生。”

    “来啦,”失山抛给他一块龙骨令牌,“带着我的手令去花不注泽找天魔王阿耶山,就跟他说雾失楼有魔君燃犀的消息。等他付了钱,再告诉他,前段时间他向我求证,问裴新竹跟他说

    魔君燃犀不在孤鹜城是否是个圈套,我如今能确定,他的确不在孤鹜城。”

    “先生,若天魔王问起魔君燃犀在何处呢”

    “那可千万别说。我是个小本生意人,半点不想得罪燃犀,他要是想知道,让他自己去查。”

    “是。”

    等失山再喝一盏茶,两个身穿雪青色衣衫的修士被无央带入雾失楼中。

    他立刻挂上那皮笑肉不笑的笑脸“许久不见,一位天尊还是神采飞扬啊。”

    裴汶也挂上笑容,拱起手正要和他寒暄一番,裴新竹便冷声打断“你说你有了谢邙的行踪消息”

    “没错。”失山道,“这事是汶天尊委托我问的,没想到竹天尊也这般挂心,不过要听消息,还请汶天尊先付账。”

    裴汶用折扇指了指裴新竹“今日花销都算在他头上。”

    “这样吗”失山有些为难,“可我想要的东西,只有汶天尊能给。”

    裴汶捏着手里的扇子一愣“我一穷一白,能有什么付给先生的”

    “倒也不难,只是想让辑案台给雾失楼开一开方便之门罢了。”

    裴汶看了失山一会儿,不由得一笑“只要辑案台还在,这倒的确不难。”

    失山亦朗声开怀,一时宾主尽欢。

    只有裴新竹冷眼看着一人“谢邙在何处”

    “哦,哦,好,”失山缓过气来,“他来过雾失楼。”

    “什么时候”

    “一个时辰前。”

    裴新竹眼神一凌“你何不早说”

    “他一来我就传讯给汶天尊了。”失山无辜答道。

    “那为什么不把他拦下来”

    “竹天尊,那可是无涯仙尊、讯狱督领谢邙,要我拦住他,那就是另外的价钱了,恐怕一位付不起。”

    莫惊春渐渐嗅到一阵潮湿的泥土腥气。

    慢慢地,他分辨出传进耳朵里的声音是一阵雨声。

    这一切对他来说都还很陌生。

    睁开眼后,望见的茅草屋顶便更叫人陌生了。

    莫惊春摸了摸自己,发现身上的衣物干燥柔软,但低头一看,之前穿的衣服已经被换成一件淡褐色的细麻衣。

    他记得自己吃了四分之一擎神丹,体内灵力暴涨,一下子就突破了化神期,天雷来得猝不及防。

    他抗不下那天雷,在瓢泼大雨里,直接晕倒在芳心建木旁,不知日月。

    眼前这又是什么地方是裴家侍卫救下他,把他带过来暂歇吗

    莫惊春环视一圈屋内布置,却又觉得不像。

    这是农家土屋,黄土垒墙,茅草做顶,竹板户牗,靠墙立着几件农具,除了一张床以外,只剩下一张旧桌加四张长凳,以及靠墙放着的大木箱。

    地面铺着某种粗糙的石板,倒很整洁,只是风把雨线吹进屋里,浸湿了窗边墙角。

    窗外大雨倾盆,银白的雨幕模

    糊了远处起伏的山林。

    一节竹筒做的风铃悬在檐下,在雨中叮咚作响。

    这应当是间有人住的农舍,裴家侍卫怎么会把他带到这里来

    不等莫惊春想明白,屋外忽然传来接连的骚动,好像有某种群居动物踏过满地泥浆,到处乱跑,紧跟着就是一声跌倒声和人语低呼。

    “下雨了,别乱跑”

    这声音很中性,辨别不出男女,只知道一定是个青年人。

    莫惊春下床推门出去,入目就是一群看上去白花花、软绵绵的动物挤在屋外空地上,倾盆大雨打湿了它们的白毛,行走间蹄子又给同伴溅起满身泥点。

    它们一瞥见土屋门口有个人影,齐刷刷转过头来,看着莫惊春“咩”

    莫惊春被它们吓了一跳,思考了一会儿,才把这种动物的外形叫声与羊对上了号,还有被包围在羊群中的人,看发饰衣裙,似乎是个女子。

    那姑娘跌进泥坑里,浑身脏污狼狈,怀里还抱着一只活蹦乱跳的小羊羔,远远地和莫惊春对上了视线。

    不知为何,莫惊春大脑空白了片刻,疾步上前冲进雨里,想把这个跌倒的姑娘从地上拉起来,可是密集的羊群阻碍了前路,把姑娘团团围住。

    莫惊春只得捡了根长木棍,自己抓住一头,再把另一头递过去“姑娘,你抓住棍子站起来”

    那姑娘看了看莫惊春,又低头看这棍子,神色莫名,抱着小羊羔拉住棍子从混乱的羊群中站起了身“天在下雨,仙长先回屋去吧。”

    莫惊春还想说些什么,然而姑娘已经从他手里抽走了木棍“仙长,棍子借我一用。”

    紧接着,莫惊春便看这姑娘拿着长棍,艰难地把羊群赶回了羊舍里,以免它们继续在露天空地里淋雨。

    最后,姑娘提了一捆干草,把怀里的小羊羔一并扔了进去。

    羊群咩咩叫着,开始吃草。

    那姑娘也终于转过身来看向莫惊春,踯躅片刻,似乎因为一身泥泞狼狈而不敢上前。

    “姑娘,在下姓莫,上惊下春,字静之。敢问这里是你家吗你把我带了回来”莫惊春只好先开口问。

    “是,是我家,我见你晕倒在林子里,就把你救回来了,”孟朝莱隔着雨幕,与莫惊春遥遥对望,他一身脏衣,脸也被泥水沾花,羊群还在身后咩咩叫着,“我叫李阿丹,仙长可以叫我阿丹。”</p>